王梅:“你的意思是想回家,不管他们了。他们的学费根本就不够,你知道吗,还有你爸你妈,年纪都大了,没有钱,你拿什么给他们看病……”
王大毛:“我,我又不是救世主,我能管得了那么多吗?”
王梅:“王大毛啊王大毛,以前我是多么喜欢你,多么爱你,今天我算是认识你了,真正地认识你了,其实你根本就不是一个男人,你就想逃避,你想回家,你这个时候想回家,你回去把,你走,你现在就走,没有人拦着你。”
王大毛:“那你呢?”
王梅:“我,你还能想起我,你连你父母和弟弟妹妹都不要了,你还能想起我,告诉你,我还有弟弟呢,还有父母呢,我以后还要养活他们呢,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你知道我跟你弟弟妹妹通信的时候是怎么夸你的吗,我多为你自豪啊,你的弟弟妹妹因为有你这样的哥哥是多么的自豪吗?可是,你现在呢,你现在呢。瞧你现在的样子,懦夫,你好让我伤心啊,你好让我失望啊……”
……
王大毛和王梅的争吵录音中多次提到了王二毛,但却没有一丁点有价值的信息,他们争吵除了逻辑和立场比较混乱以外,逐渐就开始有宣泄的感觉,尤其是王梅的争吵,越来越象琼瑶电视连续剧里主人翁的台词。
我太绝望了,实在没有办法了,鬼使神差地去找了趟我的姑姑,长辈毕竟是长辈,丝毫没有把以前我对她的不敬放在心里。姑姑对我嘘寒问暖地,就是没提我的工作的事情,不着边际地提点别的,也没有提明丽的事情。
我问:“姑姑,人会一辈子倒霉吗?”
姑姑说:“不会的。但人要是有转机的时候就是在你倒霉到底的时候。”
我问:“姑姑,人要倒霉到什么程度叫倒霉到底呢?”
姑姑说:“倒霉到最底就是你以为这是最底了,但还有,可是,你觉得这就是最底了,其实还有,直到确实没有最底了。那就真的是最底了。”
我问:“倒霉到最底那人得多倒霉啊。”
姑姑说:“是啊,当官,做生意,爱情,婚姻,都是这样,就要到极限,人就是这样成熟的。冬子,你长大了,比以前成熟多了。”
姑姑疼爱的眼神让我止不住地想哭,于是就在姑姑跟前哭了。
姑姑笑了,摸着我的头说:“男人吗,这才哪到哪啊。才刚开始呢,不过,你要相信,上天是公正的,没有人永远倒霉,也没有人会永远得意。你也走上社会了,要想出人头地,就要忍别人不能忍的事情。做别人做不到的事情,都看人前显贵,可谁看人后受罪的时候啊。”
我说:“姑姑,你有最倒霉的时候吗?”
姑姑说:“有,以前曾经有个得势的领导一直看我不顺眼,要收拾我,后来找我谈话,那时候我想要么跟他同归于尽,要么自杀,什么想法都有,我觉得自己真的完了,可是,谁想到,一个星期之后,那个看我不顺眼的领导就被双规了,到北京开会,去了就没回来。你知道,直属领导看我不顺眼,对我意味着什么吗?可是,转过来了,所以啊,人啊,要心态好,要沉得住气,不能遇到点困难就要死要活的。是吧,冬子。我一直就相信你是个有出息的孩子,有出息就要多受点罪,就像你说的,要倒霉到底。”
姑姑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都烙在了我的心里,因为我的父亲从小就告诉过我,我姑姑可不是个简单的人,一个人在外地,既没有犯什么错误,还事业有成,仕途也不错。但这是表面的,背后姑姑一定付出了别人难以想象的困难和代价。
父亲曾经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听姑姑的话,姑姑可能会对你口冷言重,但她是你的姑姑,是真正疼爱你的人。
父亲说的真是没错,姑姑也真是了不得的人。
从姑姑那里回来没几天,我的转机就真的出现了。
58
中午的时候,阿珠在楼下喊我。
然后娜姐也跟着使劲地叫我:“刘冬,刘冬,有人找你……”
那会儿,我刚起床,迷糊着想谁会来找我,刚穿好衣服出门,彻底清醒了,心就顿时一惊。谁会跑到这里找我呢。我的脑子乱成一团。没有人知道我在这里啊,怎么可能会有人到这里找我呢,不可能有任何与案件无关的人知道我在这里啊,难道是娜姐阿珠她们搞的恶作剧,或者是出了什么岔子了。
到了一楼大厅,阿珠、娜姐、王梅都用奇怪的目光看着我,她们的目光对着角落的一张卧榻上,因为有隔板,从我的角度看不到那人是谁,我的心咚咚地狂跳。一万个问号在我的脑海里,怎么可能,会是谁呢?
在阿珠、娜姐、王梅诡异的目光下,我走过去,绕过隔板,她站起来。
天啊,竟然是明丽。
明丽看见我就哭了。我的心也顿时象打泼了一盆酸梅汤淋在我的胸口,然后涌上来,一直涌到鼻腔和眼眶。
59
按说,这个时候在这种场合见明丽,绝对是违反纪律的,可是,我是个人啊,不是个安装在某个角落的窃听器啊。
当然,事后我也很惭愧和后怕,觉得这样发生这样的事情实在是不合适,但是当时的情形也不是我能左右的。
不管怎么样,我的明丽终于回到我的是身边了。快乐,光明,幸福,所有这样的词用来比喻我这个年轻人,都不为过。之前所有因为漫长的卧底而产生的痛苦、委屈、烦恼以及对未来的焦虑全都因为明丽的出现而一扫而空。这就是爱情的力量,一个年轻人面对爱情时的感受,面对失而复得的情爱所获得的力量。
那几天,我觉得卧底并不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我可以再坚持下去。
我和明丽这对和所有同龄人一样都经历了一些情感煎熬的年轻人,抓紧一切时间述说了对彼此的思念。说的时候主要是明丽说,我也想说,但却什么也没法说。好多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去,只能默默地听她倾诉。
明丽和我分手后,她原先的那个男朋友又找回来,要求和好,在明丽母亲的撮合下,两人又来往了一段时间,这个男人在明丽母亲看来一切都好,有钱,有事业,年龄、家境、相貌、身高都不错,就是一点不满意的地方,老毛病,好赌。
无奈,就算了。
明丽的母亲又通过各种渠道继续找女婿,但一个不如一个。最后就去婚姻介绍所登了记,接着找,这些人当中无一例外就是没有十全十美的,年轻的吧,没钱,有钱的吧要么就是年龄太大,要么就是离异或者就是有别的不如人意的地方。
明丽说,那一段时间天天在母亲的要求下见各种各样的男人。除了婚介所介绍的,还通过熟人等渠道介绍了一些,大多是有钱人。不见吧,母亲就发疯,就会给脸色,抱怨女儿为什么这么大的还嫁不出去,还在家里吃闲饭,只要跟男人见面了,不管成不成的,母亲的脸色就会好很多。
终于,明丽也累了,明丽的母亲也累了,权衡了种种利弊,最终还是默许了明丽继续和我来往。虽然明丽的母亲依然不情愿,但在明丽的坚持下这也算是最后的选择了。尽管这个选择对我有点不公平,但是,我在乎的是结果,因为我爱明丽,能够和明丽在一起了,就够了。
明丽说,想开了,不那么着急结婚了,世界上人跟人生活的确实不一样,有的人住那么大的房子,开那么好的车,有钱,有名气。而有的人却住着狭小的房子,甚至狭小的房子都没有,没有车,没有钱,只能埋头工作,受人数落,赚很少的钱,没有钱在外边吃饭,没有钱旅游,没有钱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我说,可是我们跟很多人相比都已经很不错了。
明丽说,这是没有上进心的表现,人不能这么想,人应该往好处想,跟比自己强的人比。不能跟比不如自己的比,那和马路边的乞丐比,我们就什么也不用干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我说,可是人是有自身条件的,都想往高处走,但是,咱们怎么才能走到高处呢。
明丽说,你是没有真正见过有钱人的生活,你要是见过了,你就知道自己生活的多么糟糕了,就知道人是一定要往高处走的。
明丽的话让我觉得明丽比以前成熟多了,见识也多了。虽然有些分歧,甚至我的心里隐约还有一些不安,但是,更多的是对她的尊重。毕竟,她是一个从事音乐工作的高学历的人,见过世面,认识很多赫赫有名的人,了解一个我永远不可能了解的生活圈子。我只是一个小警察。我相信她要是这么想,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明丽还说,我们不要那么早的结婚。应该以彼此的事业为重。等事业有成了,再正式地结婚,让所有人都对我们刮目相看。人短短的一辈子,不能活的太窝囊。能多努力一把就多努力一把。咱不和最高的人比,咱也的跟咱周围比的着的人比。
我说:“那我们十一不结婚了吗?”
明丽说:“结婚行,可是现在你这个样子能结婚吗?”
我无言了。
明丽说:“冬啊,你今天得跟我讲清楚,你到底是在单位犯错误了还是在这执行特殊任务,要是执行特殊任务总得有个头啊,要是犯错误了,也没关系,你姑姑不是答应帮你做生意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应该告诉我,别什么事就你自己扛着,咱们俩一起商量。好吗?”
第三部分
60
几乎我就要像竹筒倒豆子那样,把一切都跟明丽说一遍,但是我的内心深处作为警察的最后一道纪律防线起了作用,我把能憋住的全都生生地憋了回去。不能说的一句也没有说出来。
好在明丽没有使劲地追问我,她好像对这个也不是很感兴趣了,只是对我什么时候能离开这个浴室充满了忧虑。我向明丽表示,很快了。虽然做这样的承诺令我很心虚,但我也是没有办法,在明丽面前,我愿意替她承担所有的生活压力,为她付出一切,绝对不想让她凭白无故地替我分担我的生活和工作压力。
明丽问我,“十一”能从浴室出来吗?
我一算,离“十一”还有一个月了,这个日子本来是我们约定的结婚的日子,我在南方的父母和妹妹还以为我依然会在这个日子结婚呢。而现在,结婚肯定是不可能了,别说我的工作状况了,就是现筹备也是来不及的。
但是明丽说,刘冬,我们结婚吧。
那一刻,我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这之前我曾经用我能想到的所有的角度揣测过我和明丽的爱情,揣测过明丽以及他们家人的为人,揣测过所有我周围和我们有关系的人和事,几乎什么想法都产生过。像所有在爱情中挣扎和痛苦的青年一样,经历了自己认为都可以写成书的情感经历,认为所有的关于爱情的流行歌曲都好像是为自己写的一样,而在听到的时候会不自觉的伤感或落泪。
但是,一切都过去了,我获得了爱情,获得了婚姻,能够娶我最爱的女人。
61
明丽的决定得到了明丽亲人无奈的默许,虽然我们收到的祝福都不太情愿,但是,大家都明白,谁也阻止不了我们这一对如同在热锅上相逢的青年男女的决心。
我和明丽的计划是在“十一”前办好所有结婚的手续,在“十一”长假到来之前去办理结婚登记手续,先从法律上确定我们的婚姻关系。至于婚礼,可以放在年底,甚至来年。这样对彼此的事业以及爱情都是一个最好的保障和交代。
我不知道如何形容那些日子我对明丽的感受,“天使”、“女神”这样的词汇在我脑海里一遍遍的闪过。
出于我工作上的特殊情况,一切都在极度秘密的情况下进行的,没有托任何熟人,都是悄悄办理的。只是在正式去登记之前遇到了一些小麻烦。
我姑姑给了我一套房子,但是房主是我姑姑的名字,明丽妈妈的意见是,既然结婚了,姑姑也答应过房子送给我和明丽,那就应该办理正式的过户手续,把房子过在我的名下。我姑姑表示不情愿,话都是我和明丽来回带的,结果我姑姑和明丽的妈妈又起了很深的矛盾,为了房子的过户问题闹得很僵。后来我姑姑做了点让步,说可以把房子过户到我的名下,但是这个房子价值不菲,希望我和明丽将来对她有所交代,就是在她老了的时候能够孝顺她,要求以当时的房价给姑姑写个借条,表示借姑姑的钱买的这个房子。
我觉得这根本就不算什么事情,立刻就写了借条。签上了我的名字,姑姑要求明丽也签,但是明丽拒绝了。又闹的很不愉快。
那一刻,我对姑姑也有了看法,觉得姑姑做事情太过分。何苦呢,既然已经答应给我们房子,何必又生出这么多事端,难道我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吗?难道亲情就必须用钱来衡量吗?
明丽坚持不签,姑姑最后也就算了,姑姑自己去办理了过户手续。房本给我和明丽看了一眼,姑姑就收起来了。
明丽的母亲后来又纠缠过这个事情,摆出一副不依不饶的架势,说要找我姑姑好好理论理论,满市打听打听去,有这样当姑姑的吗?不过说归说,但她没真的去找我姑姑,把难听说都说给我听了,令我也非常的不愉快。
但不愉快归不愉快,登记结婚前的准备工作还是在进行着。
房子已经装修的差不多了,我依然正常在九喜浴室做我的卧底。一切都是明丽在操持,置办家具、生活用品,我去过几趟新房,明丽是个很有情调和艺术审美的人,把家里布置的让我很意外,处处充满着一个音乐工作者的情趣。
“十一”长假前,我和明丽带着所有的手续去了民政局办理结婚登记手续。那个有点斜眼的中年男子坐在一个有点像吧台的桌子后面,阅读了我和明丽的提交的所有手续,然后看了我们一眼,从下面摸出一个指甲盖那样大的章,打开我们俩的户口本,在户口本上分别盖了章。
我一看,那是一个半个指甲盖那样大的红章——“已婚”。
我和明丽捧着大红的结婚证和已经盖了“已婚”章的户口本从民政局出来,彼此幸福地对视一下,然后各自去奋斗去了。
我去九喜浴室,明丽去参加一个歌手大奖赛,为了这个大奖赛,明丽已经做了很多准备。她希望这次能够获得好的成绩,而且在背后已经做了很多的努力和工作。虽然花了一些钱,但是前景非常乐观。
我想,生活真的是非常非常的美好,我是如此地幸运,幸福就这样到手了。
我甚至憧憬,要是“十一”长假期间,这个王二毛要是能有消息,然后我体面地结束卧底生活,然后明丽在歌唱比赛中获得好成绩,我们再选一个吉日举办一个婚礼,那真的就是太完美了。
可惜啊,生活就是生活,她可不会因为一个年轻人的无知憧憬而动容,生活常常会用迎头一棒的方式狠狠地教训每一个缺乏生活经验的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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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毛和王梅很长一段时间光吵架,但不再怎么提回家的事情了。因为接近“十一”这个被商家称为金九银十的商业旺季,这一段时间,各种生意都非常好做,商场的人也多起来,带动的各行各业的收入增加。尤其是洗浴业,天一凉,洗浴桑拿就逐渐火爆起来,大大小小的都开始忙碌着赚钱。
北方的冬天比较长,洗浴业几乎是从秋季开始的,直到转年的四五月份天气热起来才逐渐淡下去。
在阿珠的精心打理下,九喜浴室扛过了漫长的夏季,这个夏季不仅还清了拖欠大家的薪资,更重要的是为大家建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