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数个大大小小的国家,数十个互相提防的势力,即使交由亚历山大、拿破仑一类不世出的战争天才来指挥,在想法设法缓解内部问题之前,都别想看到半分获胜的希望。因为这些势力并不仅仅怀着对外的目的,而且保留着对内的野心。
更不用提到现在为止,整个联军都没有一个完备的、可以号令全军的指挥体系。
而更加让人担心的是,那些上位者,已经开始乐观地照着楚茗轩提供的东大陆地图,开始谋划起战后布局来了,他们甚至不知道敌人有多少人,在何处。
“你看,水面开始浑浊了,世界开始混乱了,战争要降临了。”弗雷的低语传入伊泽的耳中,“联合起来,我们会变得更强,不要拒绝,我从你的眼光中可以看到你的渴求。”他的言语似乎忌惮,而周围的人也如同什么都没有听到的样子。
以弗雷为中心的一小片区域,已经被他以某种精妙的手段笼罩住了,“来自东方的小道具。”他轻笑道。
“混乱绝对不是一件好事。”伊泽说道,他觉得这位未来的毒药公爵似乎隐藏着某种更大的野心,比公爵更大的,还会有什么呢?
“我翻阅过所有可查的史书,朗诵过无数传世的诗歌,在和平的时候,一切都保持稳定,国王之子为国王,贵族之子为贵族,农夫之子为农夫。如同一潭死水,毫无鲜活可言。而当乱世之时,国王可能送上绞架,贵族沦为囚徒,农夫成为英雄,一切都被打破,所以一切都会重组,以一种截然不同的面貌。”弗雷白皙的面庞上露出一丝病态的绯红,“而我们可以决定着它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重组。”
“我们现在足够弱,比谁都弱,所以我们可以变得更强,比谁都强。”在伊泽的眼中,弗雷此刻如同化身成俊美的魔鬼,头上长出了弯曲的角,用蜜一样的话语引诱着堕落。
更糟糕的是,伊泽必须承认,自己心动了,如果和弗雷联手,自己甚至有超过八成的把握在三年之内将整个苏纶变成一个历史名词,然后在上面建立属于自己的基业。
因为足够弱小,所以无人注意,所以可以在缝隙之中游走,所以才不会受到各方的压制,而因此,才会以一种惊人的姿态生长。
“我们也许可以联手。”伊泽克制住内心的冲动,“但未来的走向恐怕不太能够照你的心意进行。”
“未来的事,谁又能说得定呢?”弗雷笑着,没有给伊泽说话的机会,一挥手便撤去了身边的屏障,一转眼,便不知去找哪位贵族攀谈了。
“未来……变强……真是好大的野心。”伊泽的心底浮出一丝冷笑,“戴在别人头上的东西,还由不得弗雷你来指摘。”
第一百二十七章 战争的脚步()
战争是一个精密、复杂、又缓慢的过程,我们所熟知的那一系列的千军万马、枪林箭雨的战斗,只是一场战争之中最短暂而又灿烂的节点,璀璨到能让旁观者忽视掉其他那些看上去不是那么重要的过程。
但是这过程却又是亲历者们必须所经历的,而且,和舒适与荣誉都没有半点联系可言,这可实在是不怎么美妙。
尤其是平民都以一种警惕而不信的目光沉默地注视着你的时候,连那平坦的青石路也似乎变得崎岖起来。
那种诡异的氛围,如同若隐若无的飘渺毒烟,在这陌生的土地上,会让人发疯。
“这里真是天堂吗?”狄克感觉被一路上的眼光盯得发毛,如果是被怨恨、被咒骂尚且可以发泄,但是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眼神,加上几分不屑的神色,比最冰冷的海水还要使人窒息。
甚至连那个被派来引路的本地人,都是一脸的倨傲。
那是一种只有长期唯我独尊的国家才会有的姿态。
类似于尔等皆为蛮夷,不配享我国礼遇之类的上国姿态。
“前几天你喝酒吃肉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伊泽虚着眼说道。
“哈哈哈哈……”狄克豪爽地笑了起来,这个山民壮汉,在那几天之中,吃下的绝对不止一头牛。
……
“那个家伙的耐心,终于用尽了啊。”会议室中,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
当联军全部上岸的时候,城中大宴三天三夜,连同外面连绵如云海的军营一起,被丢弃的骨头能堆成横山,喝下的酒水能流成大河,当第四天的太阳升起来时,好多人已经忘记了他们飘过重洋是为了什么了,醉眼朦胧中,他们所见的光景,与传说中的天堂的少许区别,就是少了云彩做成的宫殿和长着翅膀的天使。
这种心态是很正常的,这些敞开肚皮的士兵三天就干掉了楚茗轩六个月的粮食储备,以至于在第四天的正午,他们就被礼貌地请出了观海城的范围,而去与楚舜华的军队作战。
虽然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之前都没有听说过楚舜华的名字。
不过好在,不是所有人都只顾着饮酒,会在短时间内沉溺在酒肉中的,只有那些下层的士兵而已,也只有士兵们才能去无忧无虑地放纵自己。
那些能够决定未来命运的人们,从来都不会抱着盲目迷醉的想法,他们表现出的乐观,很大程度上来源于对于现状的判断。
东方已经衰弱,而这变得衰弱的势力却拥有着能够令所有西方君主都为之疯狂的巨大财富。
这种衰弱与主君是否贤明、天意是否顺从没有多少关系,而是一种必然的趋势。
一个以霸主之姿独享一片大陆的精华,数百年没有经历过大规模对外战争的国家,已经从内部失去了活力,无论是实力、经济、军备都必然陷入一种停滞不前的局面,如同一潭死水,迟早会窒息其中所有的生灵。
如果没有外力的出现,它的崩解,也只是时间问题。
而更让诸位国主与统帅所欣喜的是,楚茗轩所处的形式,已经可以用危如累卵来形容了,在联军到来之前,其手下的将领凭借着海外贸易取得的重金支撑,才勉强保下了对自己最为忠诚的沿海区域,其他区域都沦陷敌手。
属于敌人的,皆可掠夺,所掠夺的,怎么可能无偿奉还?
换言之,这些都是可以取得的筹码,而取得的筹码越多,最终能够得到的好处就越大。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楚舜华在哪里,以及,何时会被击败。
处于权力边缘的部队已经被分散出去索敌了,贵族们虽然与王权敌对,但是却无法违抗堂堂正正的军令。
“只等决战展开,便会成碾压之势。”一个轻狂的声音说道。
“只需要等待就好了,对吗?”一个沉稳的声音问道。
“也许可以抽出时间,来看一下那些各怀鬼胎的家伙,会闹出什么样的乱子。”
等待鱼儿上钩和看野兽们互相厮杀,都会使人心情分外的美好。
“我们会是最后的赢家。”
“合作愉快。”
……
“与其说是担任探路的职责,不如说是送死更为合适。”在一片绵长的军阵之中,弗雷看上去似乎格外的悠闲,从队伍的末尾,策马到首端,竟然被他做出了一种郊游的姿态,“完全被当成炮灰了啊。”明明说着令人沮丧的话,却没有半分被算计者该有的沮丧。
“这不是你正想要的吗?”伊泽眯着眼,看向了位于队伍最前列,弗雷的军阵,“处在后方,怎么可能安全地博取战功和荣耀?”
“你啊,可真是一个可怕的家伙。”弗雷的眼睛微不可查地缩了一下,“即使在这种境地中,居然还这样冷静呢。”
“何以见得?”
“只有冷静的家伙,才会将自己的队伍主动靠向前方。”弗雷比划着队伍的形状,“整个队伍,是一条蛇,想要击溃它,最简单的方法自然是攻击它的七寸,只要将队伍从中截断,让它首尾分离,就已经胜了多半。”
“所以攻击队伍的肯定是敌方的精锐。”伊泽冷笑道,“而不巧的是,处在队伍中央的,恰好也是我们中的最强战力,一旦敌方来袭……”
“王对王,兵对兵,再合适不过。”弗雷笑得如同阳光般灿烂,“不过我想,我们应该比士兵强一点。”
“敌人会在哪里发起进攻?”
“已经正午了,南边山脚下的那座镇子却没有炊烟,北边的那座树林上空一直有鸟雀盘旋,敌人多半就在这两个地方。”弗雷说着,扬起马鞭,“如果我是你,绝对不会将这消息告诉其他人。此刻的牺牲,是为了未来更少的牺牲。”
“也许,没有牺牲,就没有胜利。”伊泽的脸沉了下来,“只有获取足够显赫的战功,才能获取左右这场战争的能力。”
“我们一定会胜利的。”弗雷戴上了他的面甲,“合作愉快。”
第一百二十八章 袭()
穆云寒低伏着,将身体完全隐没在树丛中,绿油油的叶倒映在他棕色的瞳子之中,将他的眼变得如同狼一般幽绿。
现在,这双狼一样的眼睛,正在打量着他的猎物。
一直看起来比他麾下所有人马庞大上十倍有余的军队,正行走在笔直的青石道上,日光照映,如同擎天铁柱倾倒在地面上。
这并没有让他产生半点对于对手的畏惧之情,反而让他兴奋了起来,如同眼前有一位素裸的绝世美人,激得人血脉喷张,整张脸都涨红了起来。
他喜欢战争,如同飞鸟喜欢天空。
对于这个三年前还在山里猎狼的年轻将领来说,战争通常只是单纯地意味杀戮、头颅和战功,这样的人,是很难会讨厌战争的。
他的眼睛瞪得更大,而手中的弓握得更紧,混入精金的弓身甚至都发出隐隐的哀鸣。
然后他好像看到了什么异常奇怪的东西一样,先是眼神错愕,继而嘴角居然露出了笑容,不是嗜血的笑,而是一种自嘲的笑。
这令身边两位侍卫都感到无比的不解,却又被禁口的军令束缚着,死活不能将心底的疑问吐露出来,一个心好像落在了一百棵狗尾巴草当中。
只是下一刻,他们便将这种好奇心抛到了脑后。
穆云寒倚着树干,径直将手中的弓拉得半满,半指着当空。
离弦之声,裂帛碎玉,凌空之势,穿云裂石。
一支狰狞的军队卸下了伪装。
地面开始颤抖起来。
穆云寒一跃而下,直接跃上了飞驰的奔马,长刀一挥,“随我杀!”
……
伊瑞恩感觉自己的身心疲惫,胜于夜以继日在府邸之中批阅文件。
管理一支军队本来就并非是一件轻松的事情,而他的手下却并非只是一支军队那么简单。
若不是爵位在那里压着,他相信这支队伍大概会在半周时间内就自然消失小一半。
归属于各位贵族的职业士兵还好,那些自备干粮赶来凑热闹的游荡骑士、连同他们的扈从,以及少量的征召兵,简直完完全全是一群不知道军纪为何物的存在。
不是哪一只军队都能将行军变得像是野生动物大迁徙一般,就像是一群遵从着本能的牦牛一样随性地移动着。
甚至侍卫通报他,前一夜有一个喝高了的白银骑士想要闯进来,原因是因为没有女人……
如果不是当时正处于睡梦之中而第二天再也没有找出那个骑士,伊瑞恩绝对会把那个不知轻重的混蛋吊死在旗杆上,看看能不能让现状有所改观。
好在还没有进入敌境,还有时间来改观。
他这样想着,却听见了一声尖锐的,如同撕裂空气般的响声。
“有埋伏。”这是他的第一个想法。
“被那个向导给坑了。”这是他的第二个想法。
“全军结阵防卫!”这是他的第三个想法,幸好,他的副官已经帮他喊了出来。
然而……
似乎……
并没有什么卵用……
……
当两军相冲,刀剑相向的时候,头脑中本来不应该有太多的想法,因为你的脑子里的杂念越多,你身体上的动作就会越慢。
而变慢的身体想要躲过迎来的刀枪,自然会困难上不少。
所以在战争之中,很少有人会想太多。
穆云寒的两个侍卫则不然,他们甚至有闲暇笑了起来。
因为他们突然发现了一件事情,敌人,似乎自己乱了起来。
当军阵中传出一声类似于命令的大喝的时候,他们本以为迎接自己的会是一排整齐的枪阵或是一轮强弩,毕竟,为了隐蔽,穆云寒将埋伏的地点设置得很远,而这,会给对方足够的反应时间。
但是先上来的却是一队凌乱的骑士,并非说他们身上的铠甲不够耀眼,只是上面的罩衣实在是五光十色,连同实力也驳杂得如同一丛杂草园。
当先白银境的两人端着粗大的骑枪,并未来得及施展,脖子上就多出两个血洞,其身后又相继倒下五个骑士,之后,战场上才想起了弓箭破空的声响。
那些骑士倒下之时,眼中还带着不可置信的神采。
“挡我者死!”穆云寒的刀很快、掀起的风,似乎就能将人的衣甲撕裂,而手下的军势运转起来,却更加的可怖。
游荡骑士们中实力出众的并不在少数,但是却都倒在了东方的铁蹄之下。
一杆枪如何斗得过迎面而来的至少四个武器,狼群最擅长的,就是以强凛弱,以多欺少。
骑士的阵势被瞬间冲散,如同一颗石子投入水中,只激起一朵小小的水花。
而伊瑞恩的阵势,却被那些视荣耀为信仰的骑士,给硬生生地冲散些许,露出了一片破绽。
他的长枪手还没有摆开平面,弓弩手还没有就位,重装步兵甚至还没有组织起来。
丢失一个钉子,坏了一只蹄铁;坏了一只蹄铁,折了一匹战马;折了一匹战马,伤了一位骑士;伤了一位骑士,输了一场战斗;输了一场战斗,亡了一个帝国。
那在战场中露出这样的破绽,岂不是要死无全尸?
当穆云寒纵马冲向伊瑞恩本阵的前方时,他的两个贴身侍卫就笑了起来。
只有三种人会在战场中放肆地笑,必死的人,杀死别人的人,不会死的人。
他们突然明白为何穆云寒会露出那种惊愕的神情了。
眼前的与其说是一支军队,不如说是多支军队的强行聚合体,他们看起来也许会很强大,但是一旦被惊扰,就会露出虚弱的本质,就像在海中聚起巨大阴影的小鱼,在面对真正的捕食者时,只能仓皇逃窜。
他抬弓,对着伊瑞恩的方向,又是一声哨箭。
一声金属的巨响,伊瑞恩座下骏马的左蹄前方补足寸许之处,便多出了一个空洞。
伊瑞恩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他感觉到背后的地面也开始了颤抖。
“环阵绞杀!”穆云寒发出了兴奋的嘶吼声,一刀又是飞起一颗头颅。
……
“那个人未来也许会成名的。”伊泽冷笑着,扣上了面甲,拔出了骑战用的长剑。
“为什么是也许呢?”弗雷的声音自面甲下传出,“有作战的直觉、约束手下的能力,只是凭着这两点,就可以称之为良将了。”
“因为他可能活不过今天了,自然也谈不上未来。”伊泽的声音,带上了冰冷的质感。
第一百二十九章 箭()
骑士这个概念,绝对不是士兵和战马的单纯相加,一个武技娴熟的士兵,在没有骑马作战之前,永远也无法体会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战当速度变快,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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