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官们用鹅毛笔在牛皮纸写了一页又一页,然后抓狂一般将它们撕成碎屑,搜刮着满腹的词汇,至少,要配得上这史诗一般的场面。
诗人们的那生莲的妙口也都紧闭着,一个个都涨红了脸,良久,才有一个人扑通一声跳入水中,他突然感觉,这场面不需要点缀,便是一首诗。
这种摄人心魄的军势,在诸侯割据的西大陆上,自黄昏之战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当这种力量聚集起来,那么这世界上是没有什么能够阻止得了的。
包括这股力量本身。
就像传说之中出鞘必见血的魔刀,这种力量只有在毁灭掉什么之后才会停下,毁灭敌人,或者毁灭自己。
起风了,白色的帆扬起了。
它将驶向何处。
东方、地狱、还是天堂?
……
史诗之所以成为史诗,是因为它浩大的场面,悲壮的剧情、或英勇无畏、或举世无双的主角。
而非其中所掺杂的杂质、隐约可见的血渍、不雅的姿态。
时光和距离会将那些杂质打磨,让正义的变得极致的无暇,罪恶的变得极致的丑陋,让史诗成为史诗,让它变成后人所见到的样子。
但是在现在,时光尚且没有发挥它的作用,所以我们可以看到它上面的那些清晰可见的斑点。
伊泽在呕吐,几乎将自己的胆汁都吐了出来,不过看到后世的风暴大君杰娜也脸色发白的倚靠在栏杆上,他便觉得自己这样着实算不上丢脸。
这场声势浩大的远征终究还是有着弱点,君王的意志能够搬山填海,可以在短短四个月之间组建起一只恐怖的舰队,却找不到足够的人手来驾驶船只。
风暴一般都会在三天之内结束,但是在这风平浪静的五天里,很多船都开出了行驶在风暴中的快感。
伊泽觉得阿斯卡罗特一定会很伤心。
在离港的前一天伊泽就听说,沿海的区域几乎已经没有水手,甚至连渔民也剩不下多少了,所有能够驾船的已经全部被请过来了。
本来还残留着的几分不信,在这几天之中已经全部被大海的浪潮还有船长那令人惊艳的技术给消磨殆尽了。
不是每一个船长都能驾驶着一个帆船在海面上走出S形的。
伊泽为那名应该是刚上任的船长祈祷,希望他能够安全地完成工作的交接。
按照伊泽两世为人的经验,发火的女人往往比大海里的鲨鱼更要可怕。
惹毛这么一种可怕的生物无疑不是一个好的选择,虽然在某种意义上,自己这艘船的情况应该还算是不错的。
伊泽亲眼看见两艘船相互剐蹭着前进了一个小时,当它们分离的时候,上面的士兵都纷纷跪下来赞美诸神。
而杰娜认为他们最应该做的不应该是祈祷,而是冲进船长室把里面那个家伙丢进海里喂鲨鱼。
就像她现在想要做并且似乎正在付诸实施的那样。
伊泽挣扎站起来了一下,然后便顺从着身体的意志躺到在了甲板上不去理那个不敬神明的女人,新制的船只,还残留着木材和桐油的香味、而非咸鱼的腥臭味道,这给了伊泽唯一一丝的宽慰。
只能祈祷杰娜在王城中学到的那些贵族礼仪在大海上还能保留那么些许,虽然看只要一看到这一望无垠的大海,伊泽就觉得这种可能性并不算大。
动物园中的狮子和草原上的狮子完全是两个物种。
在王城中的杰娜和在大海上的杰娜自然也是不同的。
但是至少还是有的吧……
这样想着,伊泽将身子摊开,如同一只大号的咸鱼。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支急速飙升的烟火,以及一声海鸥被射穿翅膀般凄厉的喊叫。
“敌袭!”
一支黑色的舰队缓缓地从海洋的尽头浮现。
“我认得那艘船。”伊泽不知何时已经站起了身体,如同利剑一样笔直,“黑帆的冥渊。”
然后一道黑影就从伊泽的上空径直掠入了海面,溅起好大一朵水花。
那名悲剧的船长非正式地结束了他的职业生涯。
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坏。
伊泽随手将一条缆绳抛进水中,然后风一样地跃上了舰桥。
“阿斯卡罗特!”杰娜发出母狮一般的咆哮。
第一百二十章 逆风()
阿斯卡罗特的舰队,获得了萨尔敏萨的遗产之后,他的实力就开始突飞猛进地增长。比起伊泽在海面漂浮时所见到的那支舰队,眼前的舰队已经多出了三倍的数量。
然而在西大陆诸国的合力所制造出的庞然大物之前,这支舰队又是如此的单薄。
就像一只试图拦下奔腾马车的螳螂一样,就这样突兀的出现在了西方联军船头所指的方向上。
而在看清这支舰队的规模之后,瞭望手立刻停止了歇斯底里的尖叫,看了看周围,就像是做了错事的孩子一样,黝黑的脸呈现出一种醉酒的红色。
旗舰发出旗语,不出所料,“照常前进。”
一切试图阻止这支力量的,都会被碾压成碎屑沉没入大海的最深处,没有什么能够例外。
将白帆吹得鼓胀的海风,身下这支无敌之姿的舰队给了他们这种信心。
他们都觉得,眼前这只漆黑的船队最好的选择,就是主动挪开位置,像狗一样夹着尾巴逃窜。
伊泽觉得阿斯卡罗特应该也是这么想的,这个有着鲨鱼的凶残、狐狸的狡猾的海盗王,现在最应该做的不是来和没有半点油水的诸国大军硬刚,而是将他的水手训练成步卒,然后进入内陆劫掠,或者干脆在航道上蛰伏起来,等待着满载宝物回归的舰队,如同最娴熟的狼一样伺机咬下一块肉。
阿斯卡罗特出现在这里,显然不是出于自身的意愿,而是受到了另一种更强力量的压迫。
人们在大地上厮杀,神明在天空上落子。
那该是一双双多么冷漠残酷的眼睛……
杰娜正在拼命压抑着自己近乎狂暴的心情,久违的大海赋予了她这种感觉,而舰队尚算整齐的阵型又令她感觉无比的束缚。
旗舰被紧紧地包围在队伍的最中央,围绕其的是整支舰队最强的力量,这是什么鬼阵型!
就像一头把自己关进笼子的狮子,请来一群绵羊当守卫。
阿斯卡罗特的座驾,突然地动了,如此的突兀,甚至让人本能地产生了一种不适感。
被称作黑旗的黑船,当先冲出,整个舰队,刹那间由一条直线,变成了一支短小的矛头,锋矢一样向着联军飞射过来。
动的不仅是阿斯卡罗特的舰队,在短短的时间内,伊泽有种一种力量从海洋的最深处迸发出来将整片海洋都搅动起来的错觉。
也许不是错觉。
伊泽就听到水手们在惊呼着。
“风向,风向,风向变了!”
不仅改变了,而且变得更加的狂暴。
阿斯卡罗特的舰队如同生了翅膀的鲨鱼一般扑了过来,而联军的舰队却在短时间内陷入了某种程度的混乱之中,被突然变向的狂风吹下桅杆的水手,一时之间并非少数。
就像是一头饿狼了待宰的羊群中,霎时间血雨腥风,火炮的爆鸣声骤然响起,木屑纷飞。
而中心的舰队,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静置之中。
数道巨大的,不祥的阴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舰队的下方,他们头尾相接,在徘徊、在等待、在盘旋,游动时的搅动的水流隐隐沸腾,甚至掀起了巨大的漩涡,几乎将最中央的数十艘巨舰都囚禁了起来。
一声类似于熊的吼声沿着风的方向扩散开来。
只见一个光头布衣、浑身散发着金光的武僧直接从舰船上一跃而起,在起跳的瞬间,整条巨舰似乎都下沉了些许。
不破金刚——奥莱森。
一拳轰击在海面上,便将好大一圈海水清空,露出下面丑陋而狰狞的怪物。
比人们所知道的最强壮的鱼类还要巨大,口中喷着火焰,鼻子冒出烟雾,拥有锐利的牙齿,身体的表面有着属于金属的鳞光。
“这是什么怪物?!”武僧顿时吃了一惊,虽然因为东大陆上肆虐着的魔法乱流,浮空岛那些学识渊博的法师们无一例外都没有参与此行,但是牧师们依照神典记载中的只言片语,推测出了那怪物的名字——利维坦(Leviathan)。
海洋女神居然请来了这等凶兽!
被显现出真容的瞬间,那怪物立刻蒸发出大片的蒸汽,狂怒起来,巨大的身子在海水中奋力一扭,便如同炮弹一样向着一条舰船冲去。
“下去!”奥莱森又爆发出一声怒吼,凌空一拳击下,几乎可以击碎城池。
然后他便立刻倒飞了出去,不知坠向了海洋的哪个方向。
如果在大地之上,他这一拳也许可以阻挡利维坦片刻。
然而,这里却是大海的领域。
战舰上的火炮鸣动起来,伴随着巨大烟雾喷涌而出的钢铁炮弹,被利维坦的鳞甲轻易地挡下。
那怪物顿时猖狂起来,口中的火焰狂涌,灼烧在战舰上,逼迫着牧师们拼命祈祷,才唤出守护的护罩拦下这一击。
“死!”手持弯刀的西斯宫廷残月刀圣趁势一刀将利维坦头顶的鳞甲斩破。
“为了苏纶!”手持长剑的苏纶老者,也发出一声苍凉的长啸,一剑刺入伤口。
溅出的血液顿时燃烧了起来,伴随着口中不息的火焰,似乎海面都燃烧起来,当老人被数位传奇强者救回船上,一条命已经半条入了黄土。
这样的海兽还有三头,有七头的大蛇,有头生十角的巨兽。
尽管无论如何也无法匹敌诸国的强者,但是却以一种决死的姿态,紧紧地缠住了主力舰队的步伐。
而另一边,阿斯卡罗特的船队如同一只精准的剃刀,狠狠地划入联军船队,让它流血,黑帆所过之处,一片火海与残骸。
他的眼中倒映着海面上的火焰,胸中的火焰却比眼中的火焰更胜。
被人逼迫的感觉并不好受,被神逼迫的感觉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看着那些被打得头破血流鳞甲剥落的海兽,就像是看到了自己。
被当做棋子的感觉很糟,被兑子的滋味更是糟糕。
“都去死吧!!!”他对着海面狂吼着,下令将一切阻挡他的轰碎、击破。
也许他的船最终会失去动力,沉没在这片陌生的海域。
但是现在,他却只想杀出一条血路,因为只有活到最后,才会有继续活下去的价值。
他看着那些船开始纷纷退散,甚至和友军撞击在一起。
这让他觉得,也许自己能在这场该死的战役中够活到最后,能够得到想要得到的,摆脱想要摆脱的。
他就是在这个时候看到那个红发女人还有她的船的。
“阿斯卡罗特,受死!”他听那女人这样喊他,身上的血瞬间涌上了脑子。
“该死的是你!”他的眼睛瞬间赤红了起来。
第一百二十一章 浪涌()
联军本来尚算齐整的阵型,已经被阿斯卡罗特精准的突刺和海兽们疯狂地袭击给撕裂了数道伤痕。本来便算不上凌厉的还击更是因此而虚弱了几分。
但是有一艘船例外。
杰娜的焰发在狂风的吹拂下张扬如火焰,她的心在嘶吼,那些原本阻碍她的船只已经全部清空了,她的眼中此刻只有宽阔的海面,还有那艘悬挂着黑帆的船。
舵盘被她掌在手中,如同连成一体,成为她身体的一部分。
“注意风向,我们要冲锋了!”她猛打舵盘,将船头对准了阿斯卡罗特的冥渊。
船只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伊泽觉得,这个女人一定是疯了。
然后他将手伸入怀中,在触碰到水晶试管刺骨的冰冷之后,才重新镇定了一下心神。
“我也是疯了……”说着,抽出了剑,微伏身子保持重心,双眼认真地眯起,“来吧,凡是我引发的,终要我来承担。”
当速度变快,距离就会变短。
只是短短的一瞬间,两艘船已经近在咫尺,近到伊泽能够看清阿斯卡罗特那浓郁的络腮胡下,是怎样的一种愤怒神态。
作为一个海盗王,阿斯卡罗特不是一个容易被激怒的人。
但是一旦被激怒,他绝对会疯狂地不是人。
炮火轰鸣起来,伊泽感受到自己脚下的船只开始悲鸣、颤抖。
而黑旗却是在真实地悲鸣。
一道黑色的枯瘦幻影浮现在船身上,歇斯底里地发出恐怖的尖啸声。
血鲨文森特的亡魂再也不需要费尽心思报复他的儿子,并将这艘船作为陪葬了。
他已经被融入了这艘船的船体之中,彻底成为了它的一部分,被用最为血腥恐怖的神术,彻底地炼制成了一件只知道痛苦和哀嚎的物件。
在他的极端痛苦之下,一片不祥的黑雾弥散开来,里面隐约有无数的面孔哀嚎,但是黑旗号的本体却毫发无伤。
“不愧是亡者之船……”杰娜狠狠地咬着后槽牙。
在上一次被伊泽弄沉过一次之后,这艘船变得更加强大了。那么它的主人,萨尔敏萨的阿斯卡罗特呢?
杰娜顿时感觉心头一冷,但随即便爆发出了更强大的火焰。
“这场战斗,还远远没有结束。”舵盘一打,转身便如同一条敏捷的金枪鱼,船头的撞角,瞬间便击碎了想要上前捡便宜的海盗船的半面船身。
黑旗开始回转,阿斯卡罗特的恨意压制住了他的理智,已经过了多少个夜晚了,他始终无法忘记那天第一艘开炮的烈焰女王号,和那个嚣张至极的女船长。
那个将自己的野心丢在地上狠狠践踏、放置在冰水里死命煎熬的夜晚啊!
“准备跳帮,一个不留。”他猛打舵盘逼退数支敌舰,狂怒着,须发皆张,“发出旗语,三艘副舰组成锋矢,继续凿穿。”
“那么我们如何突围?”大副战战兢兢地问道。
然后阿斯卡罗特的的刀尖就顶住了他的胸膛,“记住,在大海上,没有什么能阻挡我,没有什么能够阻挡萨尔敏萨的王。”
“如果再问同样的问题,你就死定了,现在,组织海盗,我要那个贱人的脑袋!”锋锐的刀尖,让大副的胸膛上止不住的流出血来,“不,我要亲自割下那个贱人的脑袋!”
“但是你仍要记住你的任务,阿斯卡罗特阁下。”一直立在一旁一动不动的海神祭祀开口说道,“大海赋予一切,也能收回一切。”
阿斯卡罗特恨恨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也该是时候了……”海神祭祀看了看海面,从怀中掏出一只骨笛,就这样无声地吹奏了起来。
海面上的浪潮似乎更加汹涌了。
普通的海盗们,需要借助悬挂在桅杆上的绳索的力量荡到对方的船上,然后展开战斗。
阿斯卡罗特当然不需要绳索,将舵盘交给舵手之后,他直接冲到船只的边缘,一跃而起。
不过当他停留在半空中的时候,他就有些后悔了。
眼前的战局似乎没有多好供他插手的余地,或者说,对手弱到让他没有什么战斗的**。
那些在地面上颇有几分悍勇的士兵,在这种大海的环境中,根本发挥不出几分的战力,一个个软的就像是沸水里的面条一样,不堪一击。而少数几位来自凌乱丘陵的黄金境,能发挥出的力量甚至不如白银境的海盗,白银境的战士们正在和黑铁境的海盗们硬拼。
那名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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