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在意,可直到去大牢里头巡视,却发现其中一个女子的面孔很是熟悉,重新翻看卷宗才发现上头记载着,方氏名敏,时年十六岁,天启五年四月,入何家为妾,有官府印信文书为凭。何武犯案,罪当问斩,已呈上御批,一众家眷,流放幽州。
石磊犹豫了许久还是决定将此事说给方琳知道,他想着,到底是亲妹妹,哪怕是不能救她,去见一面也好,幽州在大安朝最北边,出了名的苦寒之地,这一去,此生还能不能再见亦未可知。
孰料方琳表现的却很平静,“石头,谢谢你跟我说这些事,我就不去看她了,想必她应该也不愿意见到我,流放也好,她这一辈子都没吃过什么苦头,随心所欲惯了,该磨一磨性子,自己走的路,总不能永远叫别人替她收拾烂摊子。”
方琳这话句句在理,更何况沈平安的伤是怎么来的,他心里也知道的清楚,如今蕊姐儿和沈平安日子顺遂,他也不愿有人破坏妹妹的幸福。
想到这些,石磊起身道,“那我就先回去了,她们五日后就要被押送前往幽州,你若是在这之前想去看看她,到衙门来找我说一声就行。”
五天很快就过去了,方琳那一天在店里忙里忙外,丝毫没有去衙门的打算,倒是方丽悄悄去了一回。
“别看了,大姐她没来。”方丽见方敏一个劲儿的往她身后瞅,没好气的说道。
在牢里头待了这么些天,方敏浑身脏兮兮的,整个人看上去无精打采,没了往日的趾高气昂,她低声道,“果然是对我失望了吗?连来看我最后一眼都不愿意?”
“还最后一眼,你说说,你做的那都是什么事,当初叫你嫁给平安你不愿意,口口声声说姐不替你考虑,那你呢,发水灾竟然能偷了我们租房子的银子跑了,要不是姐姐姐夫跟我们手里头还有点积蓄,只怕也跟那些在逃难中饿死的灾民一样了。你自己给自己做主,自己给自己考虑,就嫁了这么一个有十八房小妾的混蛋贪官,现在倒好,人家犯了王法,你也得跟着遭殃,流放三千里,少说也得走上大半年才能走到地方吧,你二姐我跟你也没什么好说的,这里头有十两银子,你且拿着,路上打点打点,也能好过些。”方丽给她银钱倒不是为别的,只是叫她断了方琳会救她的念想。
方敏并没有接那银子,呢喃道,“大姐呢,我们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她不会见死不救的!你叫她来!叫她来!”
方丽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压根没有搭理她,放下手中那十两银子就转身离开了。
这件事方丽谁也没有提起过,直到过年的时候大家凑在一起喝酒,她喝醉了说胡话,方琳才知晓的。
那时候外头正飘着雪,屋里头炭火烧得很旺,方丽醉的一塌糊涂,还在那愤愤不平地骂着方敏白眼狼,赵大武一边按着她的胳膊让她别乱动,一边低声安慰她。
段南山将抱着儿子的媳妇圈进怀里,只见方琳嘴角隐隐挂着丝笑意,她没喝多少酒,方丽的话也听得一清二楚,最终却也只说了一句,“已经是无关紧要的人了,管她作甚。”
大抵就是在这时候,段南山突然明白了,他媳妇从来都只有把最重要的人放在心上,比如他,比如他儿子,所以就像她说得,那些无关紧要的人,管她作甚,只要他们一家三口,和和美美,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行了。
第125章 番外之生辰()
皓哥儿稍大一些以后,粘他娘粘的紧,整日里跟在方琳屁股后面,就连晚上睡觉也要她抱。
虽说方琳不是那娇惯孩子的人,但也架不住皓哥儿一边摇晃着自己的胳膊一边撒娇,一双大眼睛湿漉漉的看着她,谁让她这做娘的容易心软呢。
她一松口,儿子倒是满足了,段南山心里头可就有点不是滋味,晚上媳妇抱儿子去了,他可就没人抱了,大冬天这怀里头空落落的,睡不着。
屋外头的雪落了厚厚一层,屋里头暖意融融,方琳坐在炭盆边给段南山缝衣裳,见皓哥儿凑到近处去烤火,忙将他扯开,笑骂了一句,“你个小冒失鬼,当心烫着。”
“烫不怕”皓哥儿如今已经四岁了,话说的挺利索,爬到方琳膝盖上呵呵笑,“娘,衣裳好看。”
“好看啊?这是给你爹做的,等娘空了再给你做。”方琳搁下手里的活,把儿子抱到一边,“去里间玩你小姨丈给你做的小木马,等会儿你爹回来了咱们就吃饭。”
皓哥儿倒也听话,蹬蹬蹬地迈着小步子就往里头去了,方琳顺手往炭盆里添了几块炭,朝屋外探了探头,雪还在下,也不知道南山他在没在回来的路上。
如今腊肠生意早就做到了越州城,方琳雇了不少信得过的人,平日里也只有月底查账册的时候忙一些,平日里倒也空闲,段南山就不同了,朝廷归还了段家一大笔银钱和古董珠宝字画,可有些东西却是找不回来的,最后还是方琳同陈康平说,那些东西虽然值钱,却也都是死物,想要用他们换城东南五里的一片老树林。
那老树林荒着也是荒着,用它去抵那价值万两的白银,实在是再划算不过的买卖。陈康平办案有功,擢升到京城做了从三品的御史,临走前允了这件事。
于是那荒林就成了段南山常去之处,里面最常见的就是兔子山鸡之类的野物,后来方琳为着做腊肠方便,亦买了不少活物在里头放养。
这回段南山冒着风雪出去,完全是因为方琳随口提了句,天太冷,要是炖上一锅野兔肉,一家人围着火炉吃吃喝喝挺热闹。
眼瞅着雪已经积了厚厚一层,天色也暗了下来,段南山还未回来,方琳心里头忍不住有些气恼,自言自语道,“也没看是什么时辰了,平白的让人担心,吃个兔肉什么时候不行,雪这么大,也不怕冻着了自己。”虽然句句都是埋怨之语,可任谁都能听出那话中的关切之意。
而此时的段南山,倒不是没在家,而是在方丽的院子里。
段衍之的案子查了个清楚明白,这梧桐巷的宅子自然也归到段南山名下,沈家两房住了数月便自置房屋搬了出去,偌大的宅子,段南山一家三口住着未免太过于冷清,于是便好说歹说,劝了方丽一家留了下来。
“钰哥儿,快去看看皓哥儿他爹弄好了没?”方丽冲屋外头正在堆雪人的儿子喊了声。
赵钰穿着件大毛衣裳,站在雪地里也不觉得冷,闻言仰起头,露出一张白嫩嫩的小脸,“我都闻见香味啦,肯定是好了,我现在去看看。”
厨房里肉香四溢,烧火、蒸煮、撒调料全都是段南山一个人,只见他动作飞快,却不慌不忙,赵钰趴在门框上,抿了抿嘴,朗声道,“姨丈姨丈,香!”
段南山笑呵呵地摸了摸他的脑袋,“等会儿你去叫你姨母过来,咱们给她个惊喜好不好?”
毕竟年岁还小,钰哥儿并不能准确理解惊喜的意思,但却知道是件让人开心的事,用力点了点头,“我知道,我还给姨母堆了个雪人呢,白白胖胖可好看了。”说罢这话,他指了指窗外头。
兔肉已经下了锅,只等着熟了便能吃,段南山闻言走到窗边,掀起窗户往外看,一眼就瞧见了伫立在外头四不像的大雪球。
他给灶下添了把火,确保能烧到兔肉焖熟,这才对钰哥儿道,“你去你爹那儿借把铲子来,姨丈跟你一起堆雪人。”
山里头天气冷,往往山下的雪化了,山上还厚厚一层,大多数时候,他们都在为生计发愁,但也有几次,因为猎到了可以吃一个月的食物,不用再外出打猎,段南山就同李叔家的几个孩子堆雪人玩。
红鼻子,黑眼睛,再插上一根枯树枝,倒也像模像样的,钰哥儿拍手称赞,方丽在里头喊,“姐夫,我看锅里的肉差不多了,要不先在去把姐和皓哥儿叫过来吧。”
段南山抖了抖钰哥儿身上的雪花,将他抱到屋里头,叮嘱道,“你去叫你姨母,路上小心些,别滑到了,知道吗?”
钰哥儿笑着挺了挺胸,一副包在我身上绝对没问题的模样。
方琳看到赵钰着实吃了一惊,“钰哥儿,你怎么一个人过来了,外头正下着雪呢,也不怕冻着,快进来,在姨母这儿烤烤火。”
赵钰摇了摇头,一本正经道,“姨母,我娘请你和皓哥儿过去,说是有事相商。”
“怎么念了两天书,跟你小表舅一样,学成了个小大人。”方琳调侃了他一句,钰哥儿是个没定性的,起初见着南山打猎非要跟着学,三五天下来吃不了那苦,后来又跟着沈耀祖念了几天书,三字经倒也能背下一大半,可又推说太闷了,方丽倒也没那望子成龙的心思,说是孩子小,随他去。倒是方琳,偶尔拿这个打趣钰哥儿,看他那跳脚的可爱小模样。
可没成想小家伙儿这次竟然没生气,反而催促她,“姨母姨母,你快些走啊,我娘还等着呢。”快点去就能吃到香喷喷的兔肉啦,想到那一大锅肉,钰哥儿咽了咽口水。
方琳心中好奇,搁下手中的活计,笑道,“那你等着,我叫你表弟出来。”
在里间玩耍的皓哥儿早就听到了外头的声音,迈着小短腿正往外走呢,方琳见状将他抱了起来,另一只手牵住赵钰,“走吧。”
大抵是肉香味太浓,方琳刚一进院子就闻见了,她笑着道,“莫不是你娘做了好吃的叫我来尝,有了好东西想着我,也不枉姨母这么疼你。”
“才不是我娘做的呢。”赵钰撇撇嘴,娘亲肚子里有了小妹妹,见不得荤腥之物,他已经大半个月没吃过肉了。
方琳闻言一愣,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向厨房看去,果不其然,那漫天飞雪的屋檐下,高大俊朗的男人眉眼含笑,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你怎么”方琳心里有些暖,又觉得有些怪异,抱着儿子边往他身边走边道:“不是说在咱们院子里做吗?丽姐儿有了身孕,闻不得这些。”
段南山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尖,伸手从她怀里接过皓哥儿,“你忘了,今儿是你的生辰,饭菜都备好了,去屋里头吧。”说罢还怕她担心,解释了两句,“我问过丽姐儿,她如今害喜的情形没那么严重了,今天的菜都做的清淡,还特意给她备了酸笋子。”
方琳几乎从未过过生辰,在庄户人家,除非是上了年纪的老妇人,基本上没有出嫁的女人在夫家过生辰,再者,这几年她日子过得舒坦,根本没注意过这些细枝末节,这回段南山弄得这一出,着实让她有些出乎意料的惊喜。
屋子里的桌上摆满了菜,没有什么山珍海味,都是些家常菜,可样样都是方琳爱吃的,桌子最正中还摆着个小火炉,上头架着个锅,里头是一家炖熟了的兔肉,正咕咚咕咚地冒着热气。
成亲数载,段南山依旧对她爱护如昔,方琳眼角微酸,笑了笑道,“你这莫不是在提醒我又老了一岁?”
“老多少岁也不怕,不是有句话叫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吗?我觉得说的挺好。”段南山完全没有说情话的自觉,一手抱着儿子,一手给她夹菜,“尝尝吧,今天的菜全是我做的,也不知合不合你口味。”
怎么会不合口味,他们朝夕相对,几乎只要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方琳却未多说什么,只是慎重点头道,“好。”他的心意,她记在心上,如珠如宝,爱之惜之。
屋外的雪仍旧纷纷扬扬,屋里头欢声笑语不断,院外头的红鼻子黑眼睛的雪人弯着嘴角,似乎满目都是温柔。
126 番外之方丽()
掀开盖头的那一刹那,心里头是有些羞涩的,但更多是一种轻松。
她愿什么嫁妆也不要,听从胡氏的话嫁人,为的就是逃离那个家,也不管她这病怏怏的身能活多久,只为着别再拖累心疼她的大姐。
她抬起头,眼前这人说不上俊俏,模样倒是耐看,眉眼中尽是温和之意,想来也不会过为难自己吧。
方丽正兀自猜测着,男人却缓缓开了口,“我娶了你,往后咱们就一块过日,家里头虽然苦一些,但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干活,早日把债都还完的。”
苦日??方丽有些不明所以,继母胡氏和说媒的马婆不是说夫家光景好,日殷实,怎么这人的话听起来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方丽是个心里头藏不住事的人,瞬时变了的脸色让赵大武惴惴不安。
他犹疑着叹了口气,“你你莫不是后悔了?我算了,今儿累了一天,你先安歇吧,我去柴房睡一晚,等明天咱们再说这些事。”
还没等赵大武转过身,就听到自己刚娶进门的新媳妇开口说话的声音,“你先别走!我我有话想问问你。”
那声音绵绵软软,似乎是受了惊吓,却又带着股坚定之意,赵大武心里蓦地一软,他当初就是瞧上方丽那娇娇弱弱让人心疼的模样,才不顾母亲的阻拦,硬是应下了这门亲事。
方丽四下环顾,新房里收拾的十分干净,却也难掩陈旧,她心下明了,大抵是胡氏怕她不愿嫁人,又抑或是大姐他们会阻拦,所以才把赵家吹得天花乱坠,“你我是说我是想问,你刚刚说欠债?”她心底仔细盘算着,苦日也不是没有过过,往后勤快些就是。至于债务,她出嫁时虽没有嫁妆,却是从自己的药钱中省了几个体己钱的,不过她也没打算现在就替他们家还债,今天是嫁过来的头一天,总得了解了解再说。
赵大武却不欲多说,娶媳妇这事,虽然在庄户人家也算常见,但大喜的日说这个总归不愉快,更何况他也不想让方丽担心。“你且先休息吧,这些事别放在心上,我会想法的。”
方丽却没那么好打,她看上去柔弱,心性却最是坚韧,非得问出个丑寅卯出来,赵大武拗不过,只得一五一十的说了。
胡氏狮大开口,要了不少,赵大武想娶媳妇,只能一五一十按照她的要求去凑,庄户人家本就不富裕,凑齐了聘礼还得花银置办酒席,赵老眼睛不好使,里里外外全都得雇人,虽说有邻里帮忙,但前前后后算下来也欠了十多两。
方丽听到这个数字也不由得出声,她一个月的药钱满打满算才个大钱,有时候家里日紧也就断了药,这十几两可不是个小数目。可仔细想想,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可不想再回到那个家,欠债就欠债,慢慢还总能还完。
赵大武见方丽脸上露出笑意,忙道,“那我先出去了。”
方丽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新婚之夜,你打算让我独守空房?”这话说得大胆,可到底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姑娘,说罢便红了脸。
赵大武脸上露出一丝惊喜,随即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略带着些犹豫的搂住了方丽的肩,“你我”说话竟然也变得语无伦次起来。
方丽因为身弱,早上一向醒得早,可万万没想到,她醒来的时候赵大武已经不在床边了,屋外头传来咚咚咚的声音,方丽心生疑惑,披上衣服打算出去看看。
院里,赵大武正在钉家具,一手捏着木楔,一手拎着锤头,咚咚咚地往下敲,方丽心里忽然就萌生出一种感觉,他们家的日肯定会越过越好的。
两人在院里说了会儿话,方丽就去厨房做饭了,也正是这个时候,她才现,这个家里不仅穷得叮当响,而且赵大武的走一跛一跛,明显是腿脚有问题。
已经做好过日准备的方丽眼泪唰的一下就流了下来,吓得赵大武连忙给他擦,“你是不是想家了?后天才回门呢,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