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氏对这件事显得尤为迫切,直接问道,“南山不是说要将那宅子买下来吗?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去过户?石头说简单的很,只要交了钱,官府就会出具房契地契的。”
“舅母,不必了。”段南山面无表情道,“是我早上没想清楚,我跟琳姐儿俩是有笔积蓄,但这钱肯定不够,原本我是想着先定下来,然后从你们手里借点钱的,可思来想去,还是觉得算了,大家都不容易,我要是把钱借走了,你们的日子就该不好过了,所以我跟琳姐儿商量了之后,觉得我们还是把这宅子租下来吧,一个月五百大钱,不算如意、耀祖、和钰哥儿,一个人也就三十几文钱,划算的很。”
既然决定不走了,这笔意外之财的存在还是不要透露出去为好,段南山打算,等到解决了他爹事情,再将宅子买下来也不迟。
孙氏在听到他们想借钱的时候,心差点没提到嗓子眼,直到听到这后边的话,心才慢慢放了下来,腆着脸笑道,“哎呦,你们两口子考虑的可真是周到,成,那咱就把这宅子租下来吧。”
第94章 宅子的新主人()
城南作为青阳县最繁华的地方,即便是受到了这次洪水的侵袭,却并没有影响到它的繁华。相较于城西城北两地饿殍遍地,不少人行乞度日的情形,这里安静平和极了。
因为天灾的影响,摆摊开店的人少了,可在城南,虽然门可罗雀,但商铺的门依然大开着,丝毫不怕那些难民冲进来抢东西。
石磊领着众人一边走一边道,“为了缓解灾情,住在城南这一块的不少富户都在县令大人的游说下捐了银子,作为交换,这边巡逻的人比其他地方要多上两倍,你们住在这儿,也能安全些。”
孙氏笑得一脸褶子,不住地夸这个女婿能干,说得石磊都脸红的不得了。
“大伯娘,您快别夸我哥了,再夸下去啊,只怕他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了。”石蕊这丫头也是胆大,挽着沈媛媛的胳膊,明着是调侃石磊,实则是给她哥解围。
石磊冲妹妹露出一个感激地笑容,指了指街口的一条宽阔的街道,“这就是梧桐巷,据说前朝时候,这里遍植梧桐,因而得名。”
“是‘却是梧桐且栽取,丹山相次凤凰来’中是那个梧桐树吗?”沈耀祖四下环顾,“可是石头姐夫,这里没有树啊?”
“石头也是你叫的?”沈媛媛拍了下沈耀祖的脑袋,“你这什么梧桐啊凤凰的到底是什么意思?欺负你姐我没念过书,听不懂是不是?”
沈耀祖诶哟了一声,连忙躲到石磊身边道,“姐,你怎么不讲理呢,我是跟姐夫说话,你听不懂就不要听嘛,难怪夫子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这句话方琳倒是听懂了,瞥了眼沈耀祖道,“这得亏舅母不明白这话的意思,要是我儿子敢跟我说这样的话,看我不揍得他满地找牙。”
石磊也跟着笑,“书上还教你百行孝为先,你说女人难养,岂不是将你娘,你奶奶,你姐姐都骂了进去,这读书是好事,但可不能死读书。”
沈耀祖一下子蔫了下来,喃喃道,“我知道了,对了,姐夫,你还没告诉我,这个梧桐是不是凤凰睡觉的那个梧桐?还有,树到底在哪里呢?”
“是凤非梧桐不栖的那个梧桐树,不过现在这里已经没有了。”石磊揉了揉他的脑袋,“你若是读过史册就该知道,武宗皇帝在位时,命人砍伐各地梧桐,只给宫中栽种,以期引来凤凰得祥瑞之兆,佑一朝万世千秋。”
沈耀祖根本还未到通读史册的年纪,闻言惊喜道,“原来史书上有这么多有意思的事,那我可得好好读读。”
梧桐巷其实并不是一条巷子,街道的宽度可容两辆马车并排通行,沈平安望着朱漆斑驳的大门道,“要不怎么说县城比咱们乡下日子好呢,你瞧着门楼多气派,要是挂两个大红灯笼就更好了。”
“你还真是走哪都不忘惦记着做灯笼这回事。”石蕊嗔笑了一声,见石磊用钥匙开了门锁,忙提醒道,“这门槛还挺高,你小心着点,别绊倒了。”
众人鱼贯而入,见了这庭院,不住地发出啧啧地感慨声。
五进的宅院,除却宽敞的房间,雕梁画柱的装饰,还有那长长的回廊和数个供人栖息观赏园子,即便已经败落,仍看得出往昔秀美精致的模样。
如今已是初夏,正是百花争艳的时候,虽然多年来无人修剪枝条,园子里亦荒草丛生,但各式各样的花儿仍然争奇斗艳,开得热烈。
随手推开一个房间,呛人的灰尘扑面而来,屋子里不少地方都挂满了蜘蛛网,精致的拔步床,宽大的屏风,还有那些上了年头的家具,让方琳这些从来没见过的人一个个都睁大了眼睛。
段南山亦十分诧异,他从未在这里生活过,可也知道这样奢华的院落不是一个小小的县令能居住的起的。
许是看出了他的疑问,石磊摸了摸鼻子,解释道,“听说这宅子以前的主人,就是那个当了匪徒的县令,在步入仕途之前,是青阳最最富有的人。”
石蕊不明白,“既然这人这么有钱,为什么要打家劫舍呢,难道是脑子进水了吗?放着安逸的生活不要,偏要铤而走险?”
这话也是段南山和方琳两人心中所想,方琳甚至不能理解,若是南山他爹真的是匪徒,那留给南山的东西又何止于那一匣子珠宝玉器,这其中必然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隐情。
石磊笑答,“这我可不知道,官场上的事,说不清的多了。”
夫妇两人对视了一眼,暂且将疑问搁在心中。
对于这样的一栋宅子,租下来只需要五百个大钱一个月,李氏和孙氏简直不能更满意,已经开始向石磊询问起这租约要如何签订来。
钰哥儿进了这院子,是看什么都新奇,压根在方丽怀里待不住,依依呀呀地非要让人抱着他转悠,这情况直到沈媛媛在院子里摘了朵花儿给他,他这才肯安静下来。
因为到了长牙的时候,那朵花到了钰哥儿手里没多久,就被咬得七零八落,上头还沾着他的口水,小家伙使劲地呸呸,也没能将贴在嘴巴上的花瓣给弄掉,最后还是方丽发现了,连忙给他拿掉的。
方琳在一旁出神,方丽唤了她一声没反应,忙抱着钰哥儿过来,“姐,你想什么呢?喊你半天了。”
“哦,什么事?”方琳勉强露出个笑容,在段南山向她说出那样一些让人无法预料的事情之后,她也紧紧只限于听说,可当这样大一座宅子摆在自己面前的时候,那种震惊根本不能同日而语,即便是在心底已经接受,可她的思绪仍旧一片混乱。
“大舅母和二舅母问你这房子是打算怎么租?”方丽微微蹙了蹙眉,凑近了低声道,“我听大舅母的意思,是想让你出钱,然后我们再把钱给你,这事你千万别答应,有一就有二,冤大头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方琳心里微微泛起一股暖意,点头道,“我明白的,你放心吧。”
饶是有沈光宗几人在一旁劝着,孙氏仍旧一意孤行,见方琳过来,挤出一个谄媚地笑容道,“琳姐儿,我这也是为大家着想,一家人不必这么计较,反正到时候这些钱我们都是会给你的。”
“我觉着不妥,我跟南山就两个人,这要是按人头出钱的话我们一次给的少,余下的钱还能做其他用途,但是舅母说得也不无道理,我看不如这样,大舅母你们家人最多,不如这钱就你们出了,然后我跟丽姐儿,还有二舅他们都按月给你交钱如何?”方琳不仅一口拒绝了孙氏的提议,还将火引到了她身上。
正所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方琳这话一说,原本正在劝孙氏的沈光宗和沈媛媛一愣,李氏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表情,而沈大山则一脸不赞同的看向她,孙氏是长辈,即便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可方琳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她没脸。
孙氏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的,她心里懊悔极了,怎么就忘了方琳这妮子现如今惹不得,这可倒好,狐狸没逮着,反惹了一身骚。但孙氏怎么肯吃下这个闷亏,也亏得她脸皮厚,讪笑了两声又道,“原来琳姐儿你不乐意啊,也是我没考虑周全,那还是按原先说的,小孩子不算,余下的按人头出钱。”
方丽暗暗松了口气,到底要在一个屋檐下住着,她还真怕孙氏跟方琳一言不合吵闹起来。
“衙门那边我已经打点过了,这赁钱一次给三个月的,一共是一两五钱银子,待会儿钱收齐了,光宗或者南山随便谁跟回来就成。”石磊两口子也是要住在这里的,他说罢这话从口袋里掏出两吊钱,“这是两百文,是我跟媛姐儿的赁钱。”
众人没想到石磊早有准备,一时间愣在原地,方琳站得离石磊不远,顺手将钱接了过来,亦从袖口掏出两吊钱,与石磊那些归置在一起,“这是我跟南山的,三个月,一人一百个大钱,钱凑齐了放到我这儿,到时候我跟石还有这院子修葺的事儿,你们不用管,钱我跟南山会出。”
方丽原本没什么反应,还在低声跟赵大武商量他们家的散铜钱有多少,忽然听到方琳这话,又惊又急,“姐!”
这么大的一栋宅子,几十年没住过人,傻子都知道,修葺要花的钱才是大头,光他们刚刚匆忙这么一看,即便是自己动手,没个百八十两的下不来。
方丽能想到的,其他人不会想不到,刚刚以为自己没占到便宜的孙氏先是一愣,随即一喜,立刻表示赞同,“要不怎么说琳姐儿是有心人呢,知道疼我们这些做长辈的。”
几个小辈却不是那种占便宜的人,沈平安立即道,“琳表姐,这钱怎么能让你们出呢,我……我还有些积蓄,虽说修房子要花钱,可这跟赁钱一样,平摊下来也没多少,不能只叫你们两个人出了。”
沈媛媛也着急道,“就是,咱们又不是多有钱的人家,屋子收拾收拾能住人就成了,花不了多少钱的。”
见女儿叛变,孙氏忙朝儿子使眼色,沈光宗犹豫了一下,点头道,“二弟和媛姐儿说的对。”
孙氏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瘫软了下来,倚着柱子不停地叹气。
方琳扫视了一眼她这几位表弟妹们,然后露出一个淡淡地笑容,“南山之前说想将这宅子买下来,我们现在没那么多钱,可攒攒总会有的,既然这是我们将来的家,那现在由我们俩出钱修葺也无不可。”
其实方琳选择这么做的唯一理由是,她想将这栋宅子恢复成原样,让段南山看一看,他曾经的家应该是何模样。
第95章 裁新衣()
要将这么大一座宅子收拾成能住人的模样,也得费不少时日,至于人力倒是好雇的很,青阳县吃不上饭的难民可不在少数,这里头挑出些身强力壮的不成问题。
监工的事儿自然落到了段南山身上,他对修葺房子这事情也挺上心,早出晚归的,将媳妇托付给方丽两口子帮着照顾。
方琳身子渐沉,脚面也开始浮肿起来,原本的鞋子已经穿不进去,急得方丽连忙托何绣儿帮着赶工才做了两双穿着舒适的鞋,而为自家媳妇揉腿揉脚,成了段南山每天晚上回来的头等大事。
“水温还合适吧?”段南山坐在一个小板凳上,撩起水盆里的水,动作轻柔的为方琳洗脚。
方琳颇有些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怪不好意思的,要不我还是自己来吧。”别人家里都是女人给自己男人洗脚,轮到他们这儿,竟然反过来了。
“你现在连腰都弯不下,还是坐着吧,这些事有我就行了。”段南山揉了揉她的脚掌心,笑着道。
一股酥麻突然贯穿全身,方琳不由得呻吟出声,连忙讨饶道,“好了好了,真是怕了你,也不知道这情形要是叫旁人看见了,背地里怎么说呢。”是说她为人厉害让男人给她洗脚,还是说段南山在家里伺候媳妇?无论是哪一种说法都不好听。
段南山放开了手,从一旁拿过布巾轻轻擦掉方琳叫上的水,笑了笑,“别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咱们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就行了。”作为世人眼中孤僻凶恶的山民,段南山除了媳妇的看法,别人还真不放在心上。
方琳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心知段南山的说法是对的,若是牵扯到其他事儿,可能她也不会在乎,可一想到段南山让人茶余饭后的说嘴,她这心里头怎么能不在意呢。
对于自己这样的想法,她有几分赧然,更不可能想段南山透露,随即便提起了两人之前商议的事情,“你哪天回来早一些,咱们把石头叫过来,跟他把爹的事说说,我这几日跟掌柜的打听了一下,没听他提到二十五年前这一带有匪徒的事,该不会是咱们弄错了吧?”
方琳怎么也想不通,公爹既然有飞檐走壁打家劫舍的功夫,又怎么会被野兽咬伤进而生了一场大病而离世呢?
段南山皱眉苦思,那一日石蕊随口说的一句疑问,而石磊的回答明显话中有话,难不成爹他是被冤枉的?
一想到这个猜测,段南山整个人的精神都振奋了起来,“明天,明天我就去找石头说说这事,他现在在衙门里头,说不定能查个清楚呢。”
方琳如今离临盆就只有两个月了,他可不希望自家媳妇因为这件事忧思而影响了心情。
段南山的心思,方琳如何猜不到,可她也明白自己现在的情况并不适合过问这件事,也只能随他去了。
果不其然,段南山第二天晚饭时分并没有回来。
方丽将钰哥儿放在床上任由方琳逗弄,自己却忙着缝制夏衫,她手中的这块布颜色素净,腰身做得十分宽大,一看就是给方琳的。
“让你先给你婆婆做衣裳你偏不听,你放着自己家里的活不干,先给我做衣裳,叫人知道了可咋想?”方琳并非不领情,只是不赞同,即便姐妹俩关系再好,可到底是做了人家的媳妇,怎么能事事先紧着娘家人呢。
方丽缝完最后一个针脚,打好结咬断线,这才笑着道,“那有啥,我从小到大的衣服哪件不是你给我补的,就是钰哥儿刚生下来的时候,穿的都是你做的小衣裳呢,就只准你做,不准我表表心意,我这回不光给你做,还要给我那小外甥也做,放心吧,这事我婆婆心里清楚着呢,她还为上回在镇上给家里惹来坏人的事内疚呢,巴不得我多给你做几身衣裳。”
“你啊你,不知上辈子做了多少善事,才修来这么个通情达理的婆母。”知道了赵老太太心中所想,方琳便不再说不让方丽给她做衣裳的事,她要是真不让做,老太太该不安心了。
“还说我呢,你能遇上姐夫这样的人,也是前世种的因这辈子得的果吧。”方丽调侃了两句,这才动手将衣裳上多余的线头剪掉,又在自己身上比了比,这才对方琳道,“姐,你试试?”
尽管方丽的针线活儿比不上何绣儿那样靠手艺吃饭的,但她少时病弱,在家里做了不少这样的活计,自然也是能拿的出手的。
衣裳裁剪的宽松,方琳穿得并不费劲,上紧下松的款式,遮掩住了凸出的肚子,素净的颜色衬着她如今圆润了些许的脸盘,显得十分俏丽。
“挺合身的,得,就照这个样子,我再给你做一身,藕粉色好不好?”方丽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了一番,笑着道,她姐其实穿这些浅色的衣裳好看,可这浅色的布匹卖得贵,她姐才舍不得浪费这个钱。
果不然,方琳闻言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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