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们和矾川警官打完招呼后,金田一耕助又笑着
对大家说:
“本来应该要由矶川警官来主导这桩杀人事件的讨论
过程,但是矶川警官很谦虚地表示自己才刚刚到达这里,
怕对整个情况有些不了解,代替他主持一下。
各位,你们都知道昨天阿藤的供词了吧!”
正当大家都点头之际,旁边传来喜多婆婆刺耳的声
音。
“我早就说过了,那个驼背的书家只是一个道具……
他早死了,根本就无法杀死守卫先生,所以杀死守卫先
生的是你……
喜多婆婆指着仙石铁之进怒吼道。
“你……”
接着她又指向柳夫人。
“还有你,就是你们三个人!”
她那骨瘦如柴的手指最后停留在仙行直记的眼前。
自从喜多婆婆来到古神家,这已经是她第三次大声
指控他们了。
其实,先前我就觉得这个老太婆的话有一部份是真
的,现在那种感觉更为强烈。
我流了一身冷汗,全身粘答答的,感到非常不舒服。
大家突然静了下来,金田一耕助咳了两声,接着说:
“喜多婆婆,请、请稍安勿躁,凶手到底是谁,必须
要一步一步推敲才能获知全盘真相。
不过你所说的话至少有一点是对的,那就是蜂屋先
生比守卫先生更早被杀,所以杀死守卫先生的,绝对不
是蜂屋先生。那么又会是谁呢?”
“有没有证据能证实蜂屋先生比守卫先生更早被杀
害?”
站我身旁的仙石直记问道。他的声调中带着挑衅的
意味,但金田一耕助仍然保持他一贯的笑容回答:
“你讲的很有道理,目前并没有确言词据可以证明蜂
屋先生和守卫先生被杀害的时间。可是,蜂屋先生大约
是那天晚上九点以前被杀的,然而当时守卫先生还活
着。”
“蜂屋在九点以前被杀?”
仙石直记有些错愕地望了我一眼,马上转头又追问
道:
“不要胡说八道!那天晚上,阿藤十二点左右还到蜂
屋先生的房间……”
说到这里,仙石直记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停了下
来,只见他额头上的青筋浮动着。
金田一耕助笑着对仙石直记说:
“你也注意到了吗?昨天阿藤的言词到底具有多大的
意义,大家应该可以了解了。
依照阿藤的言词,我们知道那具无头男尸是蜂屋先
生,这很重要。另外在十二点左右,阿藤虽然到过蜂屋
先生的房间,却只到房门口而没有进去,所以她根本不
知道当时蜂屋先生是否在房间内。
我们以前被阿藤的证词所骗,以为当天晚上十二点
左右,蜂屋先生仍在房间里睡觉,所以才会把凶手行凶
的时间想成是在十二点以后,现在想起来,也觉得实在
没有道理。”
“可是……可是……”
仙石直记的额头不断地冒着冷汗。
“我们也不能就这样断言蜂屋在十二点之前就已经被
杀了呀!这样不是太过武断吗?
对了,我们吃完饭后,八千代也曾拿食物到房间给
蜂屋,当时已经是十点左右了,而且蜂屋也确实吃了那
些东西,因为解剖蜂屋的尸体时,食物还留在胃内,不
是吗?
警方还肯定那些食物的确经过两个小时的消化,所
以,东京那边的警察也断定蜂屋被杀的时刻是半夜十二
点前后,此外……”
仙石直记愈来愈焦急,相对的,金田一耕助却显得
愈来愈冷静,他仍然带着笑容反问:
“然后呢?”
“然后就是八千代拖鞋上沾到的血!八千代是在午夜
之后才梦游到小洋房,由她拖鞋上的血迹可以证实这一
点,而且八千代梦游时,我和屋代在房间都有看到,那
应该是一点左右的事……”
“那又能证明什么?”
“你不知道这能够证明什么吗?”
仙石直记几乎快控制不住情绪地大喊出声:
“如果……蜂屋在九点以前被杀,到了午夜一点的时
候,血应该都干了,拖鞋的鞋印怎么会留在血滩上呢?
干涸的血迹当然也不会印在八千代的拖鞋上。”
“我知道了。”
金田一耕助的脸上始终保持着笑容。
“从表面上看来,你所说的完全正确,但是这件事并
没有那么单纯。
这是一件极为阴险复杂的谋杀案,所以我们必须重
新检讨整个事件的经过。现在,我将你所说的事情反推
论一下。
首先,尸体胃里的食物确实是经过两个小时的消化,
这一点没错;但我们如何能断定死者胃里的食物,就是
八千代小姐在十点左右拿过去给他的那些食物呢?”
“胃内残留的食物和八千代所拿去的食物相同……”
“如果蜂屋先生在更早的时候吃过同样的食物呢?例
如,他在五点的时候吃同样的食物,七点左右被杀。或
者在六点的时候吃了同样的食物,而在八点被杀……那
么他骨里的食物是否都应该是两个小时后所消化的食
物?”
仙石直记被辩驳得无话可说,只能面红耳赤地瞪着
金田一耕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至于八千代小姐拖鞋沾到的血迹,也许不是半夜一
点左右走在血滩时留下的,而是在更早的时候印上的。
假设凶手行凶的时间是七点,当时有人穿着八千代小姐
的拖鞋走在血滩上的话……”
“可是、可是……八千代在深夜一点梦游到那里去也
是偶然的吗?这只是单纯的巧合吗?”
“不是。这整个事件中几乎没有巧合的事,阿藤的部
份除外,其他全部都是经过周详的计划所安排的。
换句话说,凶手的真正目的只是要让大家误以为八
千代小姐又在梦游,也为了让大家以为她拖鞋上的血迹
是在那时候沾上的,所以才会故意这么安排。
凶手如此大费周章,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说穿了,就是要隐瞒真正的犯罪时间。”
仙石直记听到这里,一双眼睛因惊讶过度,几乎要
凸出来了。
可是他不甘示弱,咬牙切齿地说道:
“那么,八千代是……”
“没错,她是共犯,屋代先生比我先想到这一点。”
金田一耕助后面这句话产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现场除了喜多婆婆以外,其他人都倒抽一口冷气,
纷纷将视线转移到我身上来。
血迹凝结的时间
仙石直记露出含恨的眼神望着我说:
“屋代,你怎么会……”
他话都还没说完,便激动得像是要杀人般跳到我面
前,我一时之间吓得向后退了一步。
金田一耕助接着说道:
“直记先生,你不该责怪屋代先生,他有侦探小说家
的缜密头脑,洞悉了一半的真相。
屋代先生应该是在前天晚上出事以后,才开始怀疑
八千代小姐的。刚开始他对前天晚上在龙王瀑布发现的
无头女尸产生疑问,怀疑那具尸体不是八千代小姐,而
是其他人。
八千代小姐很可能故意上演一出自己被杀的戏码,
然后跑去躲起来……
这是屋代先生的初步推测。”
金田一耕助的话令在场所有人受到相当大的冲击,
就连仙石直记自己也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这一刻,大家都露出茫然的眼神望着我和金田一耕
助。
最快回过神来的是柳夫人。平常一向很冷静的柳夫
人,现在也有点激动地问道:
“没有头的尸体既然不是八千代,又为何会穿着八千
代的睡衣?”
金田一耕助这次没有露出微笑,但语调仍然十分平
静。“刚才我已经说过,八千代小姐想让别人以为自己死
了。”
“可是,八千代为什么……”
“这还需要解释吗?八千代小姐是这次凶杀案的共
犯,如果被警察抓到,那一切就都完了,除了‘诈死’
以外,她根本没有办法逃脱警察的追踪。”
“那……杀死无头女尸的就是八千代咯?”
仙石铁之进第一次开口说话,声音显得十分无力。
金田一耕助脸色蜡黄地点点头说:
“没错,是不是她自己动手的我不知道,但她一定有
帮忙。”
刹那间,在场所有人都被一股恐怖的气氛笼罩住,
仿佛像冰雕一般无法动弹。
“可是……”
柳夫人柳眉倒竖,轻轻地摇了摇头,好像想藉此摆
脱掉周遭窒闷的气氛似的。
“那具无头女尸到底是谁?她的身分是……”
“她是最近借住在邻村海胜院尼姑庵内,一个名字叫
作‘阿静’的女人,但我不知道她姓什么。”
仙石直记听到金田一耕助口中说出“阿静”这两个
字,刹那间好像被雷击中,全身不住地颤抖着。
但是柳夫人并没有注意到仙石直记这种异常的反应。
她继续问道:
“阿静又是谁?”
金田一耕助悲伤地摇着头说:
“我也不知道,这个问题最好问直记先生。”
“什么?”
在场的人全都吓了一跳,随即朝仙石直记望去。
仙石直记没有说话,只是用力抿着嘴唇,额头上的
汗珠一直沿着脸颊往下落,他紧握着拳头,膝盖也因用
力过度而颤动着。
金田一耕助看仙石直记没有作声,又继续说道:
“大家应该知道古神家在小金井的房子里有一间小洋
房,也都清楚直记先生曾经将一名女子藏在那里。
因为那个女人精神有点不正常,所以直记先生后来
又将那个女人送到‘海胜院’。而代替八千代小姐牺牲
的,就是那个女人。”
“直记!”
仙石铁之进率先“发难”,他那如雷般的声音简直震
耳欲声,一张脸也自为愤怒而胀红、扭曲变形。
“你……你这个……”
“我……爸爸!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你这个混帐东西,还敢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那个
女人是谁?和你是什么关系?”
仙石直记没有回答任何问题,也不再说话,整个人
好像陷入沉思中。
这时,旁边又传来喜多婆婆尖锐的声音:
“你们看,我不是告诉过你们,杀死守卫先生的是直
记先生和八千代小姐,是他们两个人联合起来谋杀可怜
的守卫先生!
现在八千代小姐为了自己活命,又杀死一个无辜、
精神不正常的女人,让她穿上自己的睡衣,当作替死鬼。
直记先生之所以将那个女人从东京带到这里,原来
就是打算让她成为八千代小姐的替身……
呜呜呜,这个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人!简直比
禽兽还不如,根本就是畜生!警察先生,请你们赶快把
他抓起来,判他死刑!替可怜的守卫先生报仇。”
“直记!你……”
仙石铁之进还想再说些话时,金田一耕助突然插话
道:
“铁之进先生,请您稍待一下,喜多婆婆也请稍安勿
躁,我们要按照顺序来,不要那么急。嗯……这是我的
不对,我不应该那么快将八千代小姐的事说出来。”
金田一耕助笑了笑,还不好意思地摇着头,他这种
笨拙滑稽的动作立刻使大家安静下来,等待他的下一个
动作。
“接下来……
金田一耕助又恢复他惯有的笑容,环视着大家说:
“我刚才说到哪里?幌,对了,蜂屋先生被杀的时间
是在九点以前,不论是他胃内食物的消化状况,或是八
千代小姐拖鞋上的血迹,都无法做为直接证据。
至于,我为什么会认为蜂屋先生是在九点以前被杀
的,这就要感谢直记先生了。”
仙石直记抬起头来,一脸莫名其妙的望着金田一耕
助。
金田一耕助也微笑着回应仙石直记的视线说:
“现在,我们再一次回顾那天晚上所发生的事情。
当天,直记先生和屋代先生、守卫先生和八千代小
姐在洋式建筑的饭厅吃饭,那时蜂屋先生在他的房内。
这段时间内谁也没有看见蜂屋先生,因此,他是不
是真的在房内,并没有办法证明。
如果我们大胆推论当时蜂屋先生已离开家而遭到杀
害,就能证明蜂屋先生真的不在房间里。那么,大家吃
完饭后,八千代小姐把食物送到蜂屋先生的房内,就有
两层含义了。”
金田一耕助说到这儿,回头瞧了我一眼。
“聪明的屋代先生,想必已经了解这代表什么含义了
吧!
第一:就是关于蜂屋先生有没有在房间内。第二:
就是当时他吃饭的时间。
先就第二点来说,凶手在事前已经设想到法医在解
剖尸体时,会检查胃中残留的食物,换言之,凶手……
应该说凶手和共犯,他们想让人误以为蜂屋先生死亡的
时间是在十二点之后。
当然,从尸体僵硬的程度可以推算出一个人死了多
久,但是这仍然局限于某个范围。
所以如果以胃中食物的消化情形来看,或许就可以
混淆被害人真正死亡的时间。唉!凶手这一招真是玩得
太高级了。
接着,八千代小姐故意在午夜一点左右走到小洋房
那里去,让人误以为她的拖鞋是在那时候沾上血迹,因
此造成被害人死亡时间延后的事实。”
我紧张的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倾听金田一耕助的
分析。
仙石直记也默默地聆听着。
仙石铁之进和柳夫人专注地凝视着金田一耕助;四
方太则张大嘴巴,口水从嘴角流了下来。
喜多婆婆用含恨的眼光瞪着仙石直记。另外,矶川
警官则一一观察在场每个人的表情。
金田一耕助继续说:
“至于,凶手为何要让大家误以为行凶时间在十二点
以后呢?
我猜,他大概是想让自己在十二点以后有不在场证
明。所以他行凶之后离开现场,无论与谁在一起,都可
以证明他当时并不在场。相对的,在真正犯案时间内,
根本没人知道凶手在哪里!”
我斜眼偷看一下仙石直记,一颗心砰砰的跳着。
(那一晚,在我身边的不就是仙石直记吗?)
“不好意思,好像扯太远了……我们再回到刚才的主
题,八千代小姐送食物到蜂屋先生房间的事。
当时,所有在饭厅中的人,都在等待八千代小姐回
来,而八千代小姐却迟迟没有出现。
过没多久,直记先生就拉着屋代先生一起到二楼去,
结果他们在楼梯上正好遇到慌慌张张、嘴里骂着蜂屋先
生是个臭家伙的八千代小姐,这让人立刻误以为蜂屋先
生想在他房内非礼八千代小姐。
有谁会知道那时是八千代小姐回到自己的房间,把
蜂屋先生的饭菜吃完、走出来的时刻。接下来的问题就
是……
金田一耕助又搔了搔头。
“这点实在很有意思,直记先生、屋代先生与八千代
小姐擦身而过以后,两人就进入直记先生的房内。
接着,直记先生从床下拿出收藏好的‘村正’,他与
屋代先生又来到有两道锁的金库前,当时,直记先生和
屋代先生的确是把‘村正’收到金库里。
但是第二天得知发生凶杀案后,他们俩也吃了一惊,
因为明明收得好好的武土刀上面居然沾有血迹,而且上
面的血迹与无头男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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