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荒坟()
七月十五,中元节,祭祀先人。
甲大妈等四人去上坟,刚出城不远,便被一个疯子阻断了去路,
那疯子蓬头垢面、衣不遮体,几乎是赤裸着站在路中,伸出一只污秽不堪的手,用满是泥垢的手指,指着甲大妈胳膊上挎着的篮子,歇斯底里的喊着:“人头!那里面有人头!”
四个大妈吓了一跳,其余三人,以甲大妈为中心,下意识的呈放射型向外挪了一下。
甲大妈看了看,很是不痛快,这三位老姐妹也忒没些义气!
疯子依然在路中间蹦跶,赤着双脚,像是一头受了惊的毛驴,绕着橛子撒开欢儿:“人头,篮子里有人头!有人头!”
甲大妈稳了稳心神,撇着嘴看着疯子在那装疯卖傻。她号称宣镇第一‘八婆’,有身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她的耳朵。
据家住在城西的樵夫说,前一阵子,城外出现了一个疯子,披头散发,赤身裸体,嘴里喊自己是神仙下凡,只在郊外游走徘徊,却从不进城。
又据家主在城南的孙猎户的儿子说,城外出现一个赤身裸体的疯子,会妖术,把他用兔子换来的一壶油变成了沙子。
再据粮店的伙计说,他送完货物回来,在城外歇脚。疯子讨要食物未果,便把伙计包袱里的馒头变成了蛤蟆,而自己的那块腊肉也变成了石头。
于是,宣镇中便流传开‘疯子会妖术’的传闻。
而甲大妈却不这么看,据她亲眼所见,贾平、刘良等人曾经拎着一壶油,到城北的客栈里换了几角酒,城北破庙方向。
这些信息被甲大娘收集、整理、分析之后,得出了一个结论,并将这个结论分别告诉了孙猎户和粮店掌柜。
于是,当天下午,孙猎户因为儿子赌博而拎着猎叉满城的撵着儿子跑;粮店掌柜因为徒弟输钱说还而棍棒教训。听到这个消息,甲大娘很是开心。
“哼哼!吓唬我?我看你是吓了狗眼!”甲大娘最大的特点就是不信邪,她把手伸向篮子,想要掀开证明一下。
疯子像挨了一棍子似的,蹦的更激烈了:“人头!人头!人头!”的吼着。
甲大妈根本不以为然,伸手就把盖在篮子上的步扯了下来。
疯子“嗷儿”了一声,几位大妈也吓得闭上了眼睛。
甲大妈说:“好端端的闭眼作甚?你们倒是看看这有没有人头?”
大妈们缓缓睁开眼,见篮子中只有一碗白饭、四个馒头、还有一块豆腐,除此之外,连根头发丝都没有,更别说人头了。
甲大妈把篮子改好,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挥手砸了向疯子:“快滚!”
其余几位大妈,在这个时候终于选择了义气,也从地上捡起石头,扔向疯子。
疯子吃疼,慌忙躲避,即便离开的时候,还看着篮子,显得依依不舍。
甲大妈沉着应战,大获全胜你,看了看三位老姐妹,很得意的说:“走!上坟去!”她走路的样子,好像一只战斗胜利的大公鸡。
坟地之中,甲大妈蹲在丈夫的墓碑前,将贡品摆在石台上,对着墓碑念叨:“死鬼,又到了中元节,白饭馒头,都是你爱吃的,千万吃饱了。在给你少些元宝,却什么,便照顾好自己。”
甲大妈引燃元宝,一缕白烟从火堆中呼哧的一下喷了出来,正喷到她的脸上。
“咳咳咳!”甲大娘猛烈的咳嗽了一阵才缓过这口气。她的眼睛被熏的难受,便揉了揉才睁开。
“妈呀”一声,她就像兔子一样连滚带爬的跑出坟地,向镇中跑去。
邻近的街坊听到声音,以为出了什么事情,起身观看,距离甲大妈最近的人便问:“甲六家的,这是怎么了?”
“人头,人头,鬼啊!”甲大娘歇斯底里的叫声,和刚才那个疯子一模一样。
街坊不知所以,便豪气的转身来到甲六的坟茔钱。
“妈呀”一声“人头!鬼啊!”的跑开,和甲大妈一个姿势,一样的疯狂。
大约过了两炷香的功夫,衙役们领着街坊,连带听到消息前来看热闹的人一起,来到坟地。
“就是那里!”甲大妈远远的便停下,指着自家男人的坟头,然后,再也不敢多走一步。
衙役们咳嗽了两声,相互看了一眼,算是个鼓励。而后紧张的握着水火无情棍,一步步挪向坟茔。
他们走的很慢,步伐很坚实有力。
等他二人到了甲家的坟前,只见放贡品的石台子上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衙役放下心来,用水火棍扒拉了一下,丢在一旁的空篮子,扭头对甲大妈挥了挥手。
甲大妈显得很是犹豫,但是在众人的簇拥和鼓励下,还是走向了自己丈夫的坟茔。
衙役说:“我说,甲大妈,你这时涮我们呢?”
第六十八章 线索()
衙役和看热闹的百姓,被突然出现的四颗人头吓破了胆,仓皇逃走,急急如丧家之犬。坟院的荒草地上,几只草鞋、布鞋、官靴,七零八落的散在地上。
疯子躲在一个较大的坟茔后面,探出身来,看到大家都跑没了影,这才从地上滚了起来。
即使屁股和后背上沾满了杂草,他也不管,径直的走向了那一片鞋子。
疯子站在鞋子的边上观察了一阵,发现根本没有一双成对的,便用脚挨只的试了试,最终挑选了一只官靴和一只布鞋。
他在地上蹦了几下,又把鞋子甩掉,似乎是觉得,穿鞋还没有光脚舒服。
他走到甲六的坟前,看了看石台上的四个人头,叹了口气,闭眼皱眉,像是在蓄积什么力量。
“哈!”疯子喝了一声,猛然睁开双眼,石板上的人头已经变成了四个馒头、一碗白饭和一块豆腐。
“嘿嘿。。。”他咧嘴笑了几声,用胳膊擦了擦嘴角的口水,蹲在石板前甩开了腮帮子,享受着祭品。
宣镇的西城门外,百姓们跑得那叫一个狼狈,衙役们虽然跑丢了鞋子,但并没有影响他们的速度,后来居上,看到了城门,跑得更加卖力了。
众人你推我搡的钻了进去。
直到越过了狭窄的门洞,众人才停了下来。
现在是辰时六刻,出入城门的人还不少,大家看到一帮子人呼呼啦啦的跑进来,一个个变毛变色的模样,似乎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便驻足观看。
“呼呼”跑在最前面的百姓问身边的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突然就跑?”
那人也喘着气回答:“我哪里知道,看见大家都跑,我也就跑了。”
“你们呢?”
“我…,我见甲六家的跑,我…我以为她是见鬼了,我就也跑了。”
“我们也是啊!”
众人想要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再找甲大妈,踪迹不见。
众人打了个冷战,感觉怪邪门的,便互相道了个别,各自回家去了。
两名衙役蹲在城门洞子里,彼此看了一眼。
“哥哥!”
“兄弟!”
“看到了?”
“看到了!”
“吓死了!”
“太爷们了!”
“你们两个,在这里偷懒,小心挨板子!”城门洞口传来声音。
二人以为是上官来了,赶忙起身,扭头一看,骂道:“直娘贼!吓死爷爷了!”
“哈哈哈,青天白日的,怕什么?定是你们平日里做的亏心事太多了!“
来人正是宣镇县衙的捕班班头郑云,他与这两位衙役都是衙门里当差的,不过这两人,一个是站班皂隶,一个是壮班民壮,跟他不是上下级,三人属于同事关系,平日相熟,因此说话便没有什么忌讳。
郑云正巧要送他的一位朋友出城去,刚到西门,便看到侯福、赵财蹲在门洞里,变毛变色的喘着粗气,打趣道:“你们这是见鬼了?怎么吓成这副德性?“
侯福和赵财擦了擦额头的汗,说:“真让你猜到了,我们哥俩今天真是见到鬼了!“
“去你娘,你才是鬼!一个酒鬼,一个色鬼!“郑云以为他们是在讽刺自己,便笑骂了回去。
“哎呀,没说你是鬼,是我们哥俩今天真的见到鬼了!“侯福和赵财解释道。
“哦?怎么回事?“郑云和身边的朋友对视一眼,都来了兴趣,平日里经常听说什么鬼神的,还从来没有见过,没想到今天在这碰到了。
侯福和赵财两个人,便把刚刚的经过讲述了一遍:”。。。。。原来光秃秃的石台上,突然就出现了四个人头,兄弟你说,这还不是见鬼了吗?“
“当真?“郑云身边的人忍不住发问。
“这位是?“侯福和赵财不认识这个人,只得问郑云。
郑云很骄傲地说:“这是我盟兄李豹,乃是杭州路总管府达鲁花赤大人的捕班总班头。“
他又对李豹说:“哥哥,这是我衙门中的两位好友,侯福和赵财。“
“幸会!”李豹拱手,侯赵二人赶忙回礼。
李豹问:“侯兄,赵兄,方才你们见到人头?可是真的?”
侯福和赵财知晓了这人的身份,便也不敢怠慢,回答:“亲眼所见!”
李豹提起鼻子闻了闻,说:“二位,昨晚可是喝了一夜的酒?”
侯福和赵财说:“正是。”
李豹疑问:“二位确实不是酒后看走了眼?”
侯福和赵财心中不快,若不是碍于李豹是总管府的人,恐怕会说上几句难听的话了。
李豹也是个聪明人,一看二人的脸色便知道了他们的心思,赶忙赔礼道:“侯兄、赵兄,切勿见怪,此事可能与总管府关注的一宗人命案有关,小弟只是一时心急,并无恶意。”
此次,杭州路下仁和县发生一桩命案,据说死者跟元庭有着极深的关系。因此,朝廷派了一位极其重要的人物督查此案,限期一个月,若能破案大功一件,逾期不破,杭州路总管府所有官吏尽斩!
生死攸关,杭州路总管府不敢怠慢,撒出人手彻查此事。
李豹作为达鲁花赤手下破案能力最强的捕快,自然承担了这份重任。
查案途中,路过宣镇,特地来看看郑云,并答应他,案件告破之后定会在达鲁花赤大人面前美言,将其调入杭州路总管府。若是破不了,就让郑云多给他烧点元宝。
郑云心想:这或许真是线索!天助我也!若真与那案子有关,我必破之!
他也替李豹解释道:“是啊,此事乃是达鲁花赤大人亲自交代,所以我盟兄才会如此谨慎。”
侯福这才明白其中的缘由,便不敢再有什么不快,语气坚定的说道:“李兄放心,我兄弟二人虽然喝了酒,却还不至于眼花到那般地步。确确实实是有四颗人头。”
赵财说:“确实!我记得,应该是一女三男!”
“什么!”李豹两眼放光,就差放声大笑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他迫不及待的对二人说:“多谢两位兄台。“他扭头对郑云说:”贤弟,你可知道那坟场在哪里?为兄要去勘察一番!”
郑云当即说:“我带哥哥去!”他见李豹的样子,便知道这事,又多了两成胜算。
李豹踩着马镫,扶着马鞍:“上马!”一伸手把郑云也拉到马背上,一抖缰绳:“驾!”
五花马绝尘而去,牵引着侯福和赵财的心思,也纠结了起来。听李豹的意思,这案件乃是总管府亲自督办,若是帮忙破了,那也是大功一件啊!可是二人已经被吓破了胆,故地重游这种事,多少还是有些发怵的。
两个人挣扎了一下,彼此送上一个坚定鼓励的眼神,飞也似的跑出来城门洞。
坟场,李豹和郑云催动五花马,直接就跑到了甲六的坟茔前,低头一看,石板上空空荡荡,并没有什么东西。
二人下马,围着坟茔绕了两圈,又回到了石板前。
郑云有些失落,没有人头,就没有机会了。
而李豹却蹲下来,眯着眼仔细的查看石板,又从腰里拿出一块雪白的手帕,在石板上一抹。
手帕上脏了一片,他发现其中隐隐透着红色。
他吐干净胸腔中的废气,用手捏住鼻子,把手帕放在鼻子下,闭合眼睛仔细的闻了闻。
“是血腥气!”李豹的眼睛猛然张开!
第六十九章 御史大人()
李豹在石板上发现了异样,用手帕擦拭之后,发现血污,这污渍上还透着一股子药味。他举着手帕对郑云说:“兄弟,如果哥哥所料不差,这怪事,与杭州县发生的命案有极大的关系!”
郑云激动,若真如哥哥所说,那案件破获就指日可待了。这就是说,哥哥的性命保住了,自己的前程也有着落了!他问李豹:“大哥!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做!”
李豹把手帕叠好,小心放进鹿皮囊里,说:“回宣镇,再找那二位官差了解清楚!”
郑云说:“好!”
二人上马,刚走到大路上,就看到侯福和赵财满头大汗的跑了过来。
李豹勒住马问道:“二位要去哪里?”
侯福喘着气说:“我们担心你们人手不够,便来帮忙…”
李豹跳下马来,拱手抱腕道谢:“辛苦两位,我也正好要去找你们。”
侯福说:“不知道李大人,有何吩咐?”
李豹直截了当的说:“客气话我就不多说了,实话说,这人头的事,恐怕与杭州命案有及大的关系!还请两位兄弟,再把刚刚发生的事情,仔仔细细的叙述一遍,越细越好!”
侯福和赵财一听这话,也是两眼放光!赶忙将经过述说一遍。
昨日,他们二人在朋友家喝酒赌钱。一直到早上输的干干净净,这才蔫头耷脑的起身值班去。
出了门,正看到甲大娘等人变毛变色的跑进西城门。这群人见了官差,就好像见到了主心骨一般,把他们围了起来,七嘴八舌的把刚才的经过说了一番。
两人一夜未睡,被众人吵得头疼,当听到人头两个字的时候,一下精神了起来!
那时节,衙役虽然是公差,但是俸禄却少的可怜,根本不够养活一家子。于是,便会在办案的过程中,收受贿赂,大搞灰色收入。比如,百姓被拘,若要少受折磨,就得送“脚鞋钱”“酒饭钱”;如果被拘者暂时不想被送到官府,就得给“宽限钱”“买放钱”;甚至说,原告撤诉,两边都的给捕快“说和钱”。如果有不开眼的家伙,那当事人的罪,可就免不了了。
有案子才有钱,有大案才有大钱!人命官司!真是肥猪拱门!他们也顾不得当不当班的事情,径直随众人去了坟场。
路上,向众人了解案情,才知道疯子拦路大喊‘人头’的经过,以及甲六坟前突现人头的经过。
再后来,便是他们二位看到人头的经过了。
李豹低头思索,心中盘算,这疯子或许知道些什么,便问道:“二位,可知道他的来历?”
赵财说:“这疯子出现有一阵子了,却不知道从是哪里来。前一阵子不见了,以为是跑了或死了,如今又突然出现。却也不知道现在何处。”
侯福说:“还有,常常听人说,这疯子有些古怪,只是从来没见过。”
李豹点头,心中计较,如今距离破案的最后期限还有五天,这么大的线索,理应先报给大人知晓。此去杭州七十里,快马加鞭的话,晚上可以到达。自己要火速报信,至于查案的事情,就只能拜托兄弟和两位衙役了。
李豹拱手对郑云说:“兄弟,如今大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