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这七个人之外,旁边还站着一个中年男子。
从我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侧脸,长得很像唐国强(可能年纪小的朋友不认识,可自行百度一下,在多部电视剧中出演过太祖)。他穿着一身灰色中山装,人有些微微发福,背着手,岳峙渊渟地冷眼看着被困在阵中的小黑天,不时缓缓地转头,看向四周,脸色平淡,唯有看到那条十几米长、水桶粗的黄金蛇蛟之时,才微微动容一下。
最后,他看到了呆立着的我,脸上竟然露出了笑容,朝我点了点头。
这个中年汉子,是我二十三年来所见过最有大哥范的男人,给我的感觉好像第一次在老版《上海滩》里面看到许文强的样子。我急忙跟他点头致意,心中也多了几分信心,往回凑了上去。
这个时候战况已经到了最吃紧的关头,小黑天毕竟是传说中的魔头邪物,麦神猜这样的高手都被其一举撕裂(虽然那个时候的麦神猜已经搏尽了气力),孤身一人便打通重重堵塞的通道,闯过火海,出来之后,除了般智上师,手下竟然没有一合之将,如此厉害的家伙怎么会被长久困于阵中呢?在被桃木剑割得鲜血淋漓之后,她终于熟悉了阵中的变化,再次将身上的黑气散发,巨力狂涌。
布阵七人自然将桃木剑划成一个又一个的圆圈,将这黑气往旁边卸去。
小黑天仰天长啸一番,嘴巴竟然变得如同螃蟹的口器一般,眼睛也瞬间变成了邪恶的血红色,朝着年纪最小的那个成员扑去。她这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让人看一眼就会做恶梦,何况气机被其紧紧锁定,所有的压力都全力倾注上去,所以那个眉目清秀的男孩虽然知道同伴会救援自己,但是却仍然忍不住心慌了一下,动作不连贯,露出了破绽。
小黑天不去与他硬碰,只是瞅准空隙,便逃脱出去。因为她有自信,凭着她的敏捷和力量,一旦出阵,没有了那神奇的阵法,定能够大发神威,将所有人都给一一杀死。
然而她的算计最终失去了立足点,因为一直在旁边袖手旁观的中年男人,赫然出手了。
《孙子兵法》有云“静若处子,动若脱兔”,中年男人深得其中三味,步踏七星,左三右四,轰的一下,便冲到近前,与刚刚脱阵而出的小黑天猛对一掌。此番交锋,双方都不为所动,随即如同幻觉一般,小黑天的额头上面突然出现了一道红光闪闪的符纸,而我也听到了跟刚才那轰鸣声一个音调的咒语:
“……魔王束首,侍卫我轩,凶秽消散,道气长存。急急如律令!”
四周的空气都顿时一番稀薄,我立刻有一种气都喘不上的感觉,仿佛周遭一下子进入了高原缺氧的状态。而就在这个时刻,从那符纸上面,有一股炎热的灼烧之气窜出,然后小黑天在一瞬之间,便成了一个舞动的大火团子,身上有蓝白色的纯净火焰冒出来,将其身体一寸一寸地燃烧。
小黑天发出了震惊山谷的嚎叫,黑夜里无数的惊鸟飞起,而我感觉自己的肩头一重,却是虎皮猫大人落在了上面。这家伙闻了闻我身上的味道,摇了摇头,骂说忒臭了,又飞开了去。
浑身都是美丽火焰的小黑天仍然在做最后的挣扎,她朝着中年人扑去,被这位高手夺过一柄朱砂桃木剑,掼足气力,生生地劈在了腰间下两寸的位置,疼得嗷嗷直叫,然后又朝着北斗七星组合扑去,却被这些腿绑甲马的家伙轻易晃开,最后,他终于来到了一个人的面前。
这个人正是被震飞的小和尚他侬,这孩子刚刚爬起来,懵懂地看着面前的火魔扑近,双腿不断地颤抖,竟然连跑都不敢。
就在他要被小黑天当作殉葬品的时候,横空飞来一脚,将这个烈焰熊熊的怪物给踹飞。
佛号一起,满脸血污的老和尚般智上师又出现了,他双手结印,重重地打在跌飞的小黑天头上。嗡……凭空一声炸响,那小黑天竟然被一印,半截身子都打入了地下,动弹不得。刚才受伤跌飞,这位佛爷也是动了真火,此刻果断一出手,也算是挽回了颜面。
随即他盘腿坐下,对这浑身燃烧着火焰的小黑天,唱诵起超度经文来。
斩草除根,断绝牵挂,他这一招,比刚才那神来的一腿,还要厉害果决。
在受到如此的重创,小黑天依然奋力地挣扎着,将整整一块地皮弄得晃动。也许是身上的那火焰实在太过灼热,她凄厉地嘶喊着,让人心中生寒。
几分钟之后,火焰熄灭,小黑天化作一堆灰烬,消失无踪,唯有般智上师盘坐在地,默默诵经。
他的小徒弟也在一旁,跟着唱和。
我远远的看不清,只有走近的时候,才发现般智上师的屁股,离地竟然有三寸。
果真还是在悬浮着,这时候有装波伊的必要性么?
我不得而知,见一切都尘埃落定了,赶紧去找几个同伴。小叔晕了过去,雪瑞刚刚醒转,而杂毛小道侧躺在地上,死死地盯着那个中年男人。我问他认识么?要不认识的话,咱们也去攀个交清,好日后见面啊?他神情古怪地摇了摇头,欲言又止。
中年男人走到了小黑天死去的地方站定,而其余七子皆站定在他背后。中年男人朝着念经的长眉老和尚高声说道:“般智上师,好久没见了。”般智上师将超度经文念完,睁开眼睛,露出了微笑:“小陈,我们是有好久没见了……”
第六十九章 般智高歌,师兄走远
看样子,般智上师和中年人的关系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融洽,两人只是草草寒暄几句,便不再说话。被唤作是小陈的中年男人转过身,大步朝我们这边走来。杂毛小道让我把他扶起来,然后整了一整衣裳,微笑着打招呼,说大师兄,你怎么来了?
听到杂毛小道这么喊,我心中的疑惑也顿时解开了:姓陈,又如此牛波伊的,在我的印象里,也就只有那个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大师兄黑手双城陈志程,符合这个条件了。现在一看,果然如此。
和刚才面对小黑天的冷酷、面对般智上师的戒备不同,此刻的大师兄脸上带着和煦如春风的真诚笑容,走过来轻轻按了一下杂毛小道的额头,收回手,说:“哦,只是受了点外伤,耗尽了气力,精气消磨,没事就好。我要是不来,就你小子,只怕是都已经死了八遍。还好,紧赶慢赶,总算是来得及时……你是陆左?”
他看向了我,笑吟吟。
我点头,说是,并且叫他陈先生,多谢救命之恩。
他摆摆手说不用客气,既然是小明的朋友,便一起叫我大师兄得了——我喜欢这个名字,听起来有一种令狐冲的感觉。哈哈哈……说着,他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这个时候,被掐得扁扁的肥虫子勉力飞回了我的怀中,大师兄看着我这只金蚕蛊,眉毛耸动,说你这虫子,莫非是本命金蚕蛊?我点头说是,这肥虫子一身乌黑,整体又有些变形,要多凄惨就有多凄惨,完全就是一个伪劣产品的山寨模样,然而大师兄却盯着看了很久,他拍拍我的肩膀,说他因为工作的缘故,认识好些个蛊师,但是本命金蚕蛊却从来没有见过,这也算是开眼了。不错,不错,年轻人大有发展。
眼下也不是叙旧的时候,他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指挥着手下的人清扫场面,救助受伤的人。
我很想告诉他其实我的金蚕蛊很萌很漂亮的,不是这丑鬼样,然而张了张口,却没有说出口。
般智上师盘腿在地,精心念经,超度着亡故的小黑天,不使其怨念再此停留,有重新铸就出又一个恐怖魔头的机会。完毕之后,他站起来,在战场上捡了一把匕首,径直来到了那条巨大的黄金蛇蛟面前,观准方位之后,用刀将其喉咙部位缓缓割开。死去之后的蛇蛟鳞甲和肌肉都柔软,没有之前那么难,他割得很小心,但是手稳,一点都不动弹。
摆弄了一会儿,他竟然破出一个很大的口子,从里面掏出了一个只有上半身的人来。
这个人正是老和尚巴通,当时他的双腿被咬断,但是上半身却被这蛇蛟囫囵吞枣,吞进了食道之中。因为还来不及消化,所以模样未曾改变,仍旧是一幅临死前的忿怒金刚状。这蛇蛟的血肉精华已经被小妖朵朵给吸收,几乎没有流出什么血,肉也是白白的,所以巴通身上也没有多少血,只是有一些体内的黏液。
般智上师小心翼翼地将巴通放在了地上,脸色瞬间就憔悴了几分,他徒弟也把师叔的下半身找了过来,将巴通散落的尸体拼凑在一起之后,悲从中来,号啕大哭。
般智上师也是滚滚的浊泪流下,口中默默念着话语。
出家非是无碍,性情方显纯真。
两人哭泣一阵,般智上师吩咐徒弟去找来一个布袋,将自家师弟勉强装入其中,然后站起身来,跟我们告别。他告诉大师兄,说他并没有杀掉萨库朗的黎昕,那个女人似乎知道事不可为,早已经从某隐秘通道处逃了出去。大师兄点头,向这个强者躬身为礼。
般智上师挥挥手,表情哀伤地离开。
小和尚他侬背着自家师叔的尸体,路过我这边的时候停下了脚步,犹豫一番之后,用结结巴巴的中文问我地址,说相见即是有缘,以后如果能够到中国,定来找我,再叙缘分。
我看着他眼睛盯着我脖子上那挂着槐木牌的红线,没多想,只以为他喜欢朵朵这孩子,于是将我在洪山的地址留给他。这个眼珠子亮晶晶的小和尚很隆重地跟我行礼,又向杂毛小道行礼,然后跟着师傅走下暮色深沉的山林中去。他们渐行渐远,有苍凉悲呛的歌声传来:“老叟形骸百有余,幻身枯瘦法身肥。客来问我归何处?腊尽春回又见梅……”
老和尚竟然在用中文在述说这佛偈,四处的场域响应,树林作响。
大师兄耸了耸肩膀,笑着说又不是在他们泰国的地盘,示个什么威风?切!
当般智上师离去的时候,我才醒悟过来,赶忙拉着杂毛小道和刚苏醒过来的小叔,说还没有找般智上师说起三叔的事情呢,他到底能不能够帮忙解那“银针追魂术”?杂毛小道叹气,说不行。当他知晓了般智上师的身份之后,便已经咨询了此事,般智大师当时就说他也只有知道下针的顺序,方可解去。不知也可以,三日之内,他可以推算出其中的蛛丝马迹,有七成的把握,现在的话,半成都没有。
得,我们这一趟东南亚之行,算是白跑了么?
一想到三叔只有两个多月、甚至更少的时间存活于世,我们的心里面就沉甸甸的。
经过大师兄的部下一番抢救,吴武伦竟然还没死,只是气色灰败。同样还活着的还有三个士兵,因为并非主力,所以苟且偷生了一回——这就是小鱼小虾的快乐。
大师兄本来对这条黄金蛇蛟十分有兴致的,然而在查探了一番之后,忍不住抱怨,说是谁的吃相这么丑,一点好处都没有留?
我仰首望天,装作不知道:这蛇蛟最值钱的东西,一为腭下蛇珠,二为掌形红翡(这东西估计是善藏法师用来给蛇蛟作化龙的助力),三为口中毒囊,四则是那一身血肉,却没想给我们这一伙人给瓜分干净了。
不过大师兄还是本着贼不落空的原则,叫人将这蛇蛟最坚韧的鳞甲和皮,给剥了下来,还将这畜牲的牙齿给全部敲落带走,一个不留。
吴武伦在一旁看着,脸色阴晴不定,心疼。
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简单很多,我们重返了地下基地,路上又扫荡了几个偷偷摸摸的小杂鱼,却再也没有见到五号人物黎昕。在第二个囚牢,我们找到了熊明和被困的女人们,不知道是因为通道的那一场大火没有燃尽里面的氧气,还是此处有完善的排气系统,他们并没有多少事情,见到我们前来,好是一阵欢喜。
同样,我们在原先的牢笼中找到了还在酣睡着的姚远。
现在看来,这个老小子深得厚黑学精髓,一起越狱的人,九死一生,要么死,要么伤,要么消失不见,唯有他坐享其成,迎来了解救。不过他将面对着缅甸警方杀人的指控,被我们交给了吴武伦。在白色的房间里,我们发现屋子里所有的女人全部都死掉了,表情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微笑,让人心中沉重。
最后重新返回血池旁,我们看到了被吃得只剩下半边身躯的善藏法师。小黑天是被错误召唤出来的不完全体,心智并不成熟,所以杀伐果断,对将自己召唤出来的主人也不认帐。
或许我们在斗蛇蛟的那段时间里,小黑天正在吃善藏法师等人的身体吧。
善藏法师费尽心机、灭绝人性弄出来的召唤物,并没有去满足他的野心,而是将他一口一口地吃掉,这个结局对于萨库朗一伙人来说,不得不说是一个莫大的讽刺。
野心家和阴谋家,永远不会得到好下场。
大师兄从外面找来了油料,将这血池和佛堂全部付于一场大火之中。
让其他人去各处搜查余孽,大师兄把我和杂毛小道拉到了一边,凝重地问我:“陆左,我听赵中华说,张伟国那半秃子曾经找过你,想让你加入我们局,但是被你拒绝了?”我点头说是,他问为什么?
我耸了耸肩膀,说我是一个崇尚自由的人,受不得什么束缚,自己觉得做不好什么,也就不想浪费纳税人的钱了。
大师兄摇摇头,叹气:“我知道你是在为小明鸣不平,但是这里面有好多事情,很难跟你们讲明。你的一些心思,我也知道——是,现在体制内是有很多难以解决的难题、不公,但大方向还是朝好的地方发展的。本来我不会坚持这些的,但是你跟小明是好朋友,我才会让你再考虑。为什么?你要知道,萨库朗并没有全军覆没,它拥有的实力,远远比你所看到的更加强大。而且有的时候,金钱永远比术法有用,人心比一切可怕,而你需要找到一个靠山了……”
那天大师兄跟我谈了很多,他的言下之意,是让我做一个编外人员,跟赵中华一样,偶尔出力便好。
一切结束之后,他并没有跟我们一起同行,而是带着那七个人和一堆战利品,重新回归山林中。我看到其中有两个人身上背着重重的包袱,露出的棱角竟然直的。临走之前,大师兄问杂毛小道,说知道为什么他会不远万里,出现在这里不?
杂毛小道摇头说不知道。
大师兄叹了一口气,拍了拍杂毛小道的肩膀,说烧死小黑天的火符,是茅山李道子仅剩下的几张符箓之一,只有掌门才可以动用。你说呢?
第七十章 原二哼歌,临终托付
大师兄离去的话语,让杂毛小道沉默了很久。站在他旁边的我,能够看到他的眼角有泪光。
当时的我们已经拖家带口地来到了地下基地前面的坡地上,对面是一大片望天树林,天色已经开始有了一些亮光,经过一整晚的腥风血雨,我们终于迎来了曙光。吴武伦带领的士兵十不存一,手下精英尽死,连他本人也是身受重伤,能够施术的,仅仅只有两个飞得歪歪扭扭的蝙蝠。
不过他一举剿灭了萨库朗的大本营,而且还营救出四十多个不同国籍的受害者,这些都是功绩。
为防有变,我与吴武伦达成了口头协定,我帮助他将这些人安全送出山去,而我在大其力犯下的事情,以对付邪教为名,则一笔勾销。我点头同意了,问何时走?吴武伦说等到天亮,他还有一队人马,正在进攻萨库朗在另外一个山谷的营地,他已经派人去联系了,如果一切顺利,应该能够回来接我们。
他也瞧出来了,目前还保持完整战斗力,便只是拥有金蚕蛊和朵朵的我,所以言语之间,也很客气。
态度总是随着实力而左右摇摆的,当看到了我们围攻恶蛟的那一场大战,并且与后来出现的神秘高手联系亲密之后,吴武伦对我们都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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