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彭静薇比较直爽,看到少女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开口问道:“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你们这里田螺很多吗?”大小姐一听这话就知道这丫头在说胡话了,下一句肯定要问人家是不是田螺变得了。
渔家少女微微一笑,落落大方的回答:“我叫曾橙,田螺姑娘的故事我也听过,不过我可没有田螺姑娘那样勤快。”声音宛若黄莺般清脆悦耳,而且是一口纯正的官话。
好个大方聪明的女孩,众人心里暗想。
茅草屋里传来中年妇女的声音:“橙儿,来帮娘拉风箱。”少女“哎”了一声,冲着三人一笑,转身走进了茅草屋。
彭静薇伸出小手在刘子光眼前晃了几晃,问道:“怎么,看傻了?人家已经走了。”刘子光稍感尴尬,连忙把目光从茅草屋门口挪开。正好船长从草屋里出来给他解了围,大家纷纷要求船长讲讲这母女俩的事情。
趁着等饭的时间,船长给大家讲起着母女俩的来历,原来这小女孩的母亲早先是北京城大户人家的妾,清兵入关以后,北方的大族纷纷南迁,兵荒马乱的流落到洪泽湖畔,小女儿是庶出,所以带在身边,孤儿寡母被一对年迈的渔民夫妇收留,教会了这个妇人小鱼锅塌的手艺,后来渔民夫妇撒手人寰,给她们娘俩留下一间草屋,一叶小舟。平日里母女俩打鱼采莲为生,偶尔为过路的船客做一顿小鱼锅塌,但从不收钱,只愿意收些米粮。因为女儿生的貌美,附近的登徒子经常有事没事过来调戏,幸而附近的船家们平日里和母女俩相处得极好,遇到困难总会出手相助。最近这妇人就生了一场大病,差点死掉,不知道哪个好心人借了几两银子给她们抓药才活过来。说到这里,船长叹了口气,“孤儿寡母不容易啊,有点姿色的孤儿寡母就更加得不容易了。”
原来是北方大户人家出身,怪不得这少女气质如此出众,肯定是从小跟妈妈学的。大家似乎有点明白了。
刘子光奇道:“那为什么她们不开个酒楼,专卖小鱼锅塌呢?”按照他的思路,地方特色菜应该很有发展前景的。
“刘将军你有所不知,这里虽然有些过往的货船,但是行船人在船上吃饭的居多,象我们这样专程跑来吃小鱼锅塌的并不是很多,达官贵人自然不会屈尊来吃这样的乡下土菜,即使开个酒楼也不会有什么生意的,何况这母女不愿意招摇,此等事是万万做不来的。”
“那我们待会多给她们一些银子好了。”二小姐说。
“恐怕他们不会要的,别看穷苦,这母女的气节还是很令人敬佩的,据说早年有村里的富户想把这当娘的收房做姨太太,按理说这也不算失节,人生地不熟的谁认识你啊,可是这妇人抵死不从,宁愿过着浪里来去的生活,也不愿去做姨太太过衣食无忧的日子。就说最近吧,城里马大户家的公子看中了这女儿,出了五百两银子的聘礼要娶她做小,可是五百两银子啊,湖上人家一辈子都见不到那么多钱的,况且这妇人还在病中,急需用钱,可是您猜她们怎么说,硬是说没这个福分,不敢高攀,小户人家的还挺会说话,按说马家公子娶个渔家女,那是看得起她们,可是人家宁愿病死也不肯嫁入马家。好像跟银子有仇似的。”
船长摇晃着脑袋,嘴里啧啧连声,表示事情是多么的不可思议。彭静蓉说:“那叫不受嗟来之食,别人施舍的银子当然不能要,看来这妇人也是读过诗书的,至于不愿意嫁女,那更加的无可厚非,那和出卖女儿有什么区别。”
刘子光很惊讶,说道:“你们古代人……我是说咱们大明人,不是讲究以孝为先么?为了救治母亲的病,嫁给那个什么少爷公子的,貌似应该受到大家的赞同才对啊。”
“此言差矣,如果违背了母亲的意志,为了银子嫁给了别人,那才是真正的不孝呢。”彭静蓉撇着嘴回答。
“就是就是,那个要娶她的少爷,娶了那么多老婆,一定不是个好人,万一嫁了,把她母亲气死,那还不如病死好呢。”彭静薇也跟着起哄。
几个人谈话间,小鱼锅塌已经做好了,直接装在铁锅里就端了出来,白色的鱼汤好像牛奶一样的浓稠,十来个小饼子围着锅边贴了一圈,鲜香扑鼻而来。渔家女曾橙把锅放在桌子上,又在每个人的面前摆了一个青瓷的小碟子,一双毛竹筷子,一只小瓷调羹,笑眯眯的说道:“公子小姐请慢用。”说完就到一旁忙自己的事情去了,并不服侍他们用餐。
主仆有别,船长也不敢和大小姐他们同席用饭,推辞了半天才勉强在下首坐了,四个人开始品尝传说中的小鱼锅塌。用筷子轻轻挑上一点鱼肉放入口中,嫩滑爽口,入口即化,再拿调羹舀上一勺乳白色的汤汁,细细品味,更是回味无穷。齿颊留香。揭下来一张小饼子咀嚼,锅塌上部分薄如蝉翼,放到嘴里嚼的感觉脆脆的,鲜鲜的,酥酥的,下部分被鱼汤浸泡过,另有一番风味。
四人围坐在热气袅袅的小饭桌旁享用这美环美轮的小鱼锅塌。所谓的鱼只有拇指大,那样小的鱼在不值几文钱,却被烹饪成如此的美味,火候掌握的如此恰到好处,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四人边吃边赞不绝口。
不一会功夫,一锅小鱼锅塌就被四人吃的精光,两个女孩子饭量不大没吃多少,船长虽然是个壮汉,可是在小姐面前不敢放肆,只是象征性的吃了一些,所以这一锅美味大部分都被刘子光吃了。
此时,雨也停了,天空露出明媚的蓝色,被细雨冲刷过的树木和野草显得清翠欲滴,刘子光摸出荷包想掏点碎银子放在桌子上,被船长再次劝阻了。
“她们真的不收银子,只愿意收些米面油盐,将军若是非要给银子,恐怕她们母女会不高兴的。再说小人已经给过一袋面粉和一笼鱼了,聊表饭资的话也已足矣,就不劳将军破费了。”船长劝道。
“还真是和银子有仇啊,那回头让人送几口袋米和两罐子淮盐过来吧,也算表表我们的谢意。”刘子光收起荷包说,心里纳闷的很,看了看在不远处洗衣服的曾橙,心说:难道收钱就代表了什么令她们不舒服的东西吗?
彭家姐妹也是满心奇怪,这世界上还真有人和银子过不去啊?彭静薇诡秘的笑了一下,暗道:本姑娘不信……
这时候,天放晴了,云缝中露出明媚的蔚蓝色,被细雨冲刷过的树木和野草都青翠欲滴,湖边的景色倒也宜人,四人起身,拿起油纸伞准备回去了,船长对着茅草屋喊了一嗓子:“曾家娘子,我们走了,叨扰了。”妇人并不出来相送,只是应了一声:“客人慢走。”
听到四人要走。曾橙放下衣服过来收拾碗筷,客气的施礼说:“客人慢走,小心雨后路滑,小女子就不送了。”
四人还了一礼,转身去了。
没走出二十步,就听得后面急促的脚步声和黄莺般的清脆的喊声:“客人,你们掉东西了。”回头一看,原来是曾橙追了过来。
大家停住脚步,曾橙追过来,手里拿着一颗小金锭子,直接对着彭静薇说:“这位小姐,这是我在您的座位上捡到的,如此贵重的东西还请小姐收好。”
在众人的注视下,被识破了小花招的彭静薇收起了小金锭,说了声谢谢。
目送曾橙离去,刘子光大发感慨:“还真的视钱财如粪土啊,一锭金子可能换好几十两银子呢,君子不欺暗室,这个小姑娘很诚实,不错。”
“嗯,这回我信了,这个女孩子,不穿好衣服不打扮就比姐姐好看了,就只比我差一点点了。人品还这么好,回头多送她们两袋米,算是我送的。”
大家一边议论一边走路,迎面跑来几匹马,虽然是体格矮小的川马。但是马上的骑手可是威风的紧,软帽上戴着红绒球,黑色的劲装,把马打得如飞一般从四人旁边奔过,马蹄子踏起的泥点溅了他们一身。
二小姐大怒,冲着骑手的背影骂道:“遭瘟的奴才,赶去投胎啊!”船长看着这几匹马说:“咦,这好像是马家财主的家丁啊。肯定是冲着曾家母女去的。”
刘子光身上被溅了泥点本来就恨窝火,再听说是想强娶民女的马家之奴才,更是无名火起。招呼众人:“走,回去看看。”
第二卷 京城 第3章 打鱼杀家
不用问,马家的几个奴才肯定是去找曾家母女的麻烦去的,所以彭家姐妹和船长都对刘子光的提议非常的赞同,几个人快步沿原路返回。
到了茅草屋跟前,果然见几个恶奴正在耍威风,为首一个斜眼家伙扬着手中一张写着字的纸大省的吆喝着:“姓曾的你不要不识抬举,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拿不出钱来就拿你家闺女抵账。”
曾橙横眉怒目站在草屋门口,怒斥道:“我们什么时候借过马家的银子,你们不要无中生有!”
拿欠条的家伙得意地笑了,扬了杨手中的纸说:“这么好看的小娘子脑子怎么不好使啊,上个月你娘生病抓药看郎中的银子是谁借给你的?这上面你自己的亲笔签名画押你不会不认识吧。”
“邻村的教书先生冯先生是借给我二十两银子抓药,怎么变成你们马家了?”曾橙想起上个月的时候,母亲重病不起。邻居渔家也都困难得很,只凑到二两多银子,根本不够抓药的,病可不能拖,幸亏邻村新来的教书先生冯文才主动借了银子给她,情急之下,本来不愿意接受不熟悉的人帮助得她也只好收下了银子,当场还用私塾的笔墨写下了借条,写明了借冯文才二十两纹银,那张纸上分明是自己的笔迹,可是冯文才怎么变成了马文才?聪明的曾橙立刻就明白了,“原来是你们故意设计的圈套,那墨水有问题。”
拿着欠条的家伙呲牙一笑:“不错,冯文才就是马文才,马文才就是我们家少爷的名讳,今天少爷派我马福前来,就是想告诉你们一声,这笔欠账今个就得收回,你们是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有银子还银子,没银子拿人抵。小娘子你自己说怎么办吧?”
标准的趁人之危,趁火打劫啊,这种古代版的杨白劳的故事让刘子光很不爽,他强忍住抽刀子杀人的戾气,上前说道:“你叫马福是吧,不就是个二十两银子吗,大爷我给了,回去告诉你们少爷,不要仗着有两个臭钱就欺负人。”
马福斜着眼看了看刘子光,沽了沽对方的斤两,看打扮是有点身份的人,可是不是本地人,应该是过路的船客,当时心里有了计较。
“这位爷,不好意思了,我们少爷放得这笔债是驴打滚的利,现在连本带利……嗯,我算算啊,现在利滚利一共是纹银八十两,你出的起吗?”马福是狮子大开口,想把刘子光吓走。
“明明是二十两银子,这才过了多久就变成了八十两?就算是高利贷也没有这样得道理!”曾橙质问马福。眸子里已经隐约有了泪水。
“切,我们马家本来就是靠放贷起家的,利息多高都在情理当中,不信这个邪你尽可以到淮安县去击鼓鸣冤啊,看县太爷怎么打你的板子!”不管是惊官动府,还是私下解决,马家都有十成的把握,对付两个无依无靠的穷苦渔民,那还不是三只手指捏田螺——稳拿。
“不就是银子嘛,我给了!”刘子光把手伸到二小姐跟前“拿银票来。”因为刘子光身上的银子带得不多,知道彭静薇这个小财迷身上总是金子银子的带的很多,所以直接找她要钱,不过在外人看来,好像二小姐是刘子光的丫环一样,因为当前形势需要一致对外,二小姐还是很配合拿出一张银票,拍在刘子光手里。
刘子光拿过银票看了一眼,直接塞到了马福手里:“马福你看好了,是一百两银票,爷爷认了!安徽日升昌票号的银票哦,那多出来的二十两也不用你找钱了,你们马家和曾家母女的账就一笔勾销了。”
马福大怒,还真有那不开眼的敢和马家做对,手里拿了银票却把欠条收了起来,拿斜眼瞄着刘子光说:“朋友,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我不管你是哪条道上混得,今天这个事情你要是管了,恐怕要替自己惹下了大麻烦,淮阴马家可不是善相与的,银票我笑纳了,只当没见过你们,放你们一马,就此散去吧。”后面几个家丁也跟着把拳头指节捏得啪啪响。威慑着刘子光他们。
“见过无赖的,没见过这么无赖的,你们狮子大开口要八十两银子我们也忍了,可是拿了钱还不清账,未免太无耻点了吧?”彭静薇忍不住跳出来质问马福。
马福刚想还嘴,刘子光插了过来:“很好,一百两我们不要了,全当是给你的丧葬费了。”“什么丧葬费?”马福还没明白过来,就被刘子光一脚踹飞了,直挺挺落到泥地里,满头满嘴的污泥,狼狈不堪,两个家丁赶忙过去搀扶,另外两个不知好歹的家丁挥起马鞭来打刘子光,也被刘子光两脚踢翻,那边马福已经站不起来了,刘子光的力量比较大,估计肋骨已经被踢断了。
刘子光最近走的是斯文路线,没有佩刀带剑,只是在靴子里掖了把长匕首,这会正抽出匕首,走上去提起马福的一条腿,准备把他的脚筋挑了。
“不可。”彭静蓉急忙阻止住刘子光,这里不比铁厂,随意犯下重案肯定会有麻烦,再说就算杀了这几个人也只能给曾家母女带来更大的麻烦。
刘子光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恶狠狠的拿着匕首在马福的脚上比划了几下,然后从他怀里搜出了欠条,接着又把他丢到了烂泥里,“这么多丧葬费你也受用不起,除了给曾家母女还债,剩下的给你们几个看郎中去吧。如果让我知道你们还敢来找麻烦,我一定把你们马家给灭了。”忽然看到了身上的泥点,又想起了刚才被他们纵马溅脏衣服的事情,威逼着马家的家丁全部都在泥里打了好多滚,才放他们走。
马福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刚被家丁架到了马上,就被刘子光扯了下来,“没素质的家伙们,不许骑马,牵着马走!”几个泥猴子一样的家丁只好背着马福,牵着马蹒跚着离开,一个胆子大点的家丁问道:“敢问几位是何方神圣,我们回去也好给少爷交待。”
“回去告诉你们少爷,我们是利国铁厂彭家的人,想找回场子的话,不管是徐州府还是淮阴县,一概奉陪。”二小姐对于这样的场合的发言机会那是绝不错过。
家丁们灰溜溜的走了,曾橙急忙过来道谢,对着刘子光道了一个万福,刘子光连连摆手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应当的云云。把欠条还给了曾橙。
这时候连一直在屋里的曾夫人也出来道谢了,原来她大病初愈,不能见风,所以轻易不出屋,只见曾夫人脸色苍白,面庞生的和女儿很象,都是精雕细琢的五官,只是岁月沧桑留下了许多痕迹,双鬓已经有点发白了,她给刘子光他们道了一个万福。刘子光急忙拱手还礼,彭静薇在后面趴在姐姐耳边说:“你看曾夫人的姿势如此优雅,仪态万方,就是朝廷命妇也不过如此吧。”
经过这个事情,双方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曾橙泡了一壶雪水煨的茶水招待他们,坐着叙话,说起着马文才,那真是淮阴县的一霸,他爹早年靠放高利贷发家,现在经营着几家赌场,还霸占了洪泽湖一片上好的水域,应该就是马文才到湖上游玩的时候,看中了曾橙,后来托人送了聘礼过来,直接说马家要买小妾,当然被曾夫人拒绝了。抢亲这样的技术含量低的事情是马家不愿意做的,所以施展了一个小小的伎俩,趁曾家急需用钱,派了一个西席装作邻村的教书先生,化名冯文才借给曾橙二十两银子,然后把冯字去掉两点改成马字,顺理成章就成了曾家的债主,没钱还债就拉人,谁敢不服就动手打,还不服也有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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