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话 作者:穆子礼(完结+番外)- 第8部分

秦宇把带回来看望奶奶的水果等东西放在饭桌上，径直向卧室走去。

“喂——小子。”

秦宇还没走到门口，脚底抹过一道黑影，待他定眼看去的时候，又是那只黑猫。那只将赵晓月变成厉鬼的黑猫。

“你跟着我干什么？”秦宇警惕地说道。

黑猫微微扬起头，那双碧绿的眼眸若影若现地闪现着红色的厉芒。幽幽说道：“有人要我给你带句话，你要不要听？”

秦宇左右望了望，见母亲在客厅帮他收拾晚上睡觉的床铺，父亲也外出还未来归家，他突然俯身，抓住了黑猫。

黑猫没料到秦宇有这个举动，被抓起来与秦宇面对面。秦宇淡淡说道：“这位夫人，我不是官员，也没钱包养女人，你也看见我家的情况，普普通通，不知道哪里让你看上眼了，居然跟到这里来。对我怎样无所谓，你要是敢对我的家人出手，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秦宇说完，拎起黑猫，推开阳台上的木门，狠狠地将它往外扔了出去。

说到最后一句，他言语间已有些许怒气。从他的眼神，黑猫知道知道这小子说不会放过它是认真的。似乎是错觉，它好像看见秦宇的眼眸中闪过一道诡异的红光。为什么看起来如此熟悉？

黑猫身子在半空中翻腾了圈，融入了外面漆黑的夜世界中。声音却穿过夜空，在秦宇耳边回荡。

黑猫的话让秦宇眉头越皱紧越紧，即使母亲从他身边经过，让他下意识地缓了缓表情，但一双黑眸却更加深邃起来。

黑猫确实如它所说，只转告了一句话：“知道替死鬼的故事吗？”没有再多的言语，它留下的只有一串阴冷的笑声，一如它生前被世间污染的内心。

替死鬼，说的是死于非命者魂魄总守在死所，抓走新来者的魂灵替代自己，方可超脱孽海。秦宇不知道黑猫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心里不安起来。

“人呢？！有没有人在家？！”奶奶那近乎凄厉的喊叫，让秦宇愣了愣神，他没想到老人怎么突然会有那样一种声音。他赶紧收起思绪，进屋看奶奶。

屋子里是一股股难闻的腐臭，因为奶奶不能起床上厕所，大小便都在床边解决。加上天气转冷，也不能大开着窗户，因此屋里的气味更是难闻。

但这些远远比不上秦宇看见奶奶的那张脸的时候来得震惊，他看见那张苍老的脸上，本来已是浑浊的眼珠以一种怪异的角度转动。最后落在秦宇的身上，奶奶的声音听起来浑浊而沙哑：“宇儿啊，你回来了？”

秦宇不知怎么的，心底一酸。老人家年岁已高，真要撒手离开人世，他也能欣然接受，但他不想老人再受苦了。苦了一辈子了，到头来仍旧是惨淡收场，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意义是什么呢？以为与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相遇了，憧憬的婚姻却是冷漠与疏离……

秦宇上前，握住奶奶的手，收起心酸，微微笑道：“你老人家好点没？我专门过来看你的。精神还好吧？”

奶奶的眼珠瞄了门口一眼，口齿不清却神秘的喃喃说道：“有人抓我啊，有人要拖死我啊——”

秦宇想起家中的异景，又想起母亲说的话。心想莫非真的有鬼差，可鬼差收命就收命。时辰到了，阳寿尽了的人自然就走了，为什么要闹得如此大的动静？

正在此刻，站在床边的秦宇，突然被床底伸出的一双手抓住了脚腕。


（七）
（小穆非常幸运地得到了推荐，此后一个月，只要没有特殊情况，应该会每天更新，夜话的故事，敬请期待……）

那双手……

秦宇意识到抓住他的手与那天晚上的是同一只，一样的冰凉刺骨，一样的带着不是这个人世的阴冷绝望。他正对着奶奶，脸上绷着笑容，腿部却已经僵直。

怎么办？踢开他？

不，为什么他要缠着自己的家人？秦宇想要问清楚这件事。

“儿子，过来帮妈抱着这个……”思绪之间，母亲已经走进房门。秦宇脚边一松，那只手畏畏缩缩地躲进了床底。

它在害怕母亲？

“儿子，”母亲看着秦宇的状态有点不对劲，她想起进门前所见到的一双小手，皱起眉头，“你没事吧？”

秦宇转过头，微笑道：“没事，我过来帮你。”

晚上，秦宇怀着复杂的心情住在家里，细细询问起奶奶的情况。

“奶奶什么时候起这个样子的？”

父亲变得比从前更加沉默。抬眼望了秦宇一眼，又默默地吃饭。秦宇看着他松散的眼袋和紧锁的眉头，心里知道他这段时间看来吃了不少苦。

还是母亲说道：“就是你回去之后三天，变成这个样子也不过三天多的时间，一开始，她只是口齿不清。”

事情回到三天前，那天早晨，秦宇的父亲照旧在上班前给奶奶端早饭去。突然，还在厨房里的他听见一声刺耳的、尖厉的哀号，那声音来得突兀奇特，甚至穿透了他的耳朵，在他脑海里震荡不已。

等他赶过去的时候，奶奶就歪倒在床边。

父亲惊呆了，他没想到昨晚还非常有精神的老人，现在就像生命力被什么东西吸走了一般。突如其来的意外让他瞬间失神，差点将手中的碗筷摔到了地上。

事后，任由他怎么叫她，她不仅说不出话来，还连儿子媳妇都认不出来了。”

至此之后，每晚在秦宇的父母快要入睡的时候，老人就会发出例如那天早晨一般的哀号。当他们打开房门进去查探的时候，老人只是在睡觉，什么也没有，平静得让人害怕。

然而夜晚漫长，不会就这样结束。就这样反反复复，只要他们睡下不久，那声音就会穿透墙壁和夜空，直灌入他们的脑海。

父母没办法，只得起床轮流守在奶奶的房间门口。但奇特的是，只要他们在附近，奶奶都会睡的好好的。

更让人恐惧的是，听邻居说，白天让秦宇的父母出去上班之后，只要奶奶的叫声传到了附近，附近总会在夜晚的时候，于秦宇他们那栋楼的垃圾堆附近捡到一具动物的死尸。

院子里到处流传着奇怪的传言，一时间竟然有点人心惶惶起来。谁都害怕听见那诡异的叫声，害怕下一个死去的就不是普通的动物，而是人类了……

只是三天的时间，各方面的压力让秦宇父母已不算年轻的身体熬得心力憔悴。父亲的眼睛永远都是没有睡醒般的肿胀着，母亲的眉间永远都皱起深深地“川”字，她不善于说出自己心中的烦闷，也没人知道她心底焦虑的真正因素是什么。

他们找过医生，但检查结果居然是除了骨折的地方一切正常，内脏脏腑器官也好，血压血糖也好，没有任何超常的地方，想要解决也没有办法医治。

不仅如此，在精神失去控制的情况下，奶奶的大小便也十分不规律。甚至没有任何呼叫就随意拉在床附近，弄得整个屋子恶臭一片。但即使每天都在拉大小便，她的肚子部位，还是渐渐肿胀起来，下腹凸出半圆型，显露着苍白的透明。

说到这些，父亲皱起了眉头，看着秦宇缓缓说道：“看你奶奶的精神状态，估计撑不过几天了，我和你妈盘算着请亲戚们过来，你最近有没有办法给公司请几天假？”

秦宇眼神深邃起来，看不出任何神情地说道：“爸妈，这几天你们辛苦了，换我来吧。”

“你来？”

秦宇点点头：“我确实打算向公司请假几天，不过，这几天的事情全部交给我，你们就不用操心了。”

母亲诧异道：“全部交给你。你是说……”

秦宇拍拍母亲的肩头，淡淡笑道：“总之这几天照顾奶奶的事，联系亲戚的事就由我来吧，你们也累了好几天没有睡觉，休息一下，万事有我。”

“儿子……”

“妈，”秦宇说道，“交给我吧，放心！”

晚饭在沉闷的空气中结束，不知道父母是如何打算的，但秦宇知道这件事他们处理不来，其中有太多怪异之处，他要问个明白。

找谁问？

秦宇思绪一转，想起了那只被他扔出窗外的黑猫。

为奶奶洗过脸和手，倒掉恶心难闻的便盆之后，秦宇站在阳台的窗户边，轻声呼唤着黑猫，虽然他知道这么做似乎没有什么意义。

多声呼唤之后，仍旧毫无动静，秦宇正打算放弃之时，窗外的树枝上多了两盏荧绿的灯泡，散发着阴暗幽绿的光芒。他定眼一看，那不是融入夜色的黑猫吗？

秦宇猛地趴到窗户前道：“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呵，”黑猫冷笑一声，“现在知道来求我了？”它傲然地一跃而起，射跳到秦宇的窗台之上。埋着一双闪露着阴寒气目光的猫脸，习惯性地舔舔自己的爪子。

秦宇板着脸，缓缓站直身躯，猛地关上窗户淡淡道：“如果你不说，我就自己去找真相。”

黑猫见秦宇真的要转身离开，狠狠道：“主人说过，鬼差到来，必定收魂！”

鬼差？又扯到这玩儿意。真是鬼差的话，为何要让活人如此痛苦？秦宇不是很相信这个已经变成妖魔的老女人的话，他回过头问道：“你是说鬼差？这么说我的奶奶已经阳寿将尽了？”

黑猫用猩红的舌头继续舔着黑得油亮的皮毛，神秘地道：“谁知道呢，我只知道鬼差抓不到他想要的魂魄的话，寻找的就是替代品。”

它说着，一双妖瞳望着在不远处的秦宇父母的背影，幽幽说道：“一个魂魄死不去的话，就抓来更多的，直到满足三魂六魄数量，谁知道下一个找的是谁呢？”

秦宇心头一跳，但稳住面部表情淡淡地道：“你会这么好心告诉我这么多？”

“好心？”黑猫带着讽刺的口气笑了，“我当然有想要的东西，过不了多久，我们种植的美丽的花儿们就该收获了……”

“你把人类的魂魄用来变成花到底是为什么？”

黑猫那双妖魔的眼睛睁得溜圆，透出浓烈的煞气，阴森的说道：“主人告诉我，只要种植九千九百九十九株，我就能获得救赎，知道吗？抛弃我肮脏的心灵，再一次完美的重生。”

又是九千九百九十九株？秦宇想到了那个至今还徘徊在阴森鬼屋的可怜女孩的灵魂。

“天下没有便宜的午餐，”虽然知道这黑猫的怨恨已经让它迷失本性，无法听得进去劝，但他还是试着交流，“染黑的白纸不可能再变得纯洁，人类也一样。”

黑猫咧牙低声鸣叫，伸出长长的爪子，恼怒无比地怒喝：“住嘴！主人拥有强大的力量，他不会骗我！你就等着吧！”

黑猫凄厉地尖叫了一声，消失在夜空之中。

“儿子，你在和谁说话，来看电视不？”母亲的声音从客厅传来，秦宇答道：“我马上就过来！”

他前脚刚走进屋子，背后便若隐若现地浮现出一道影子，紧紧地贴着他也走进了屋子去。


（八）
***鬼差最终话上篇***

凌晨的钟声刚刚敲过十二点。

一束微弱的光，从谁也不知道方向的地方照射来，照亮了整间客厅。

眼前，不是秦宇害怕见到的无声滑动的玻璃门或者是带着血色的古老墙壁，而是一个巨大的黑洞。

空洞的感觉将突然惊醒的秦宇吞噬，他刚坐起身来，冷冰冰的风刮起来，从他身边吹过，仿佛龙卷风似的，瞬间将他刮飞起来！

秦宇双手一紧，想要抓住什么，指缝间流过的却只有空气，什么也没有。

在他还没感觉到是什么事之前，就听见砰的一声响……风消失了……

接着到处都是疼痛的感觉……疼痛就是一切。

我……这是怎么回事？——秦宇心里迷茫地想到，偏头看去，才发现自己被倒吊在空中，脚腕处依旧是那条黑色的锁链，他正被锁链挂着倒吊。

“啊啊——儿子！”耳边传来母亲惊恐的呼叫。

妈？秦宇看着跟前的母亲，长大了嘴但是发发不出一点点的声音。他憋足了劲头，喉咙里能传出的只有“啊、啊”的嘶哑。

“替代……替代……”从没有边际的地上伸出无数双黑色的手，抓住了母亲的脚，往上面套上锁链。

“替代……替代……”那梦魅似的幽幽的声音在四周回响，秦宇看见一双小孩的脚步慢慢地靠近了自己，然后虚空中探出一双手。

是抓住他的那双手！

“你死……亦或者她死？”那双手说着向母亲指去。

“我！”母亲竟然抢在秦宇之前呼喊出来，眼眶溢出温热的眼泪，“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找我就够了，放过他们吧。”

妈妈？秦宇这才意识到这一切似乎与母亲有关。“妈？怎么回事？！”他想把一切搞清楚，然后母亲脸上却似乎只有一种凄然的笑容，一种外露在表的刺骨的心痛。

母亲到底在隐瞒什么，秦宇不知道。脑海里浮现的却是从小到大以来和家人的点点滴滴。

他还记得，十岁重病的时候，父亲背着他从家中跑出来，那是那年的冬天。南方难得的下了一场十分大的雪，地面上积淀着厚厚的一层雪，父亲深一步浅一步地走在雪地上，他还至今还能回忆起他伸手摸到的父亲那凉得如冰的双颊和父亲回转眼给他那鼓励的笑容——不善言谈的父亲最真挚的笑容……

他还记得，病得严重之时，他甚至看不清楚床前的东西，浑身如同置身于火炉，是母亲守在他的床前，一遍又一遍地用酒精擦拭着他瘦小的身体，秦宇唯一能看见的是母亲眼中有着的期待他好转，期待他再活下去的浓浓感情；

童年的多少个夜晚，全家围在曾经那更加狭窄的小房间中，欢声笑语，或者看着电视，或者做着游戏，一切都是不停地变化，唯独只有父母那注视着他的眼神，从来都是那么温暖，让他恋恋不舍。

所以当他死去的时候，他对天祈祷不管如何也要活下去，然后——帝鸿出现了。

现在，时间已经到了吗？他不能再活着的话，至少，让他的亲人们还能睁眼迎接明日的朝阳。

我本来就是已死之人，不管母亲做了什么，我愿意代替她，让我死，让我代替母亲！——秦宇心中呐喊着，胸中爆发出一股强烈的力量，一口呼喊冲出口：“妈妈——”

骤然，四周的景色雨点一般的由空中滑落，融入地板。茫茫的夜色依旧笼罩着他，他全身疲软地擦了擦额头，发现已经是冷汗湿透。又是梦吗？

“儿子？啥事？”

母亲的房间的灯啪地一声亮起，原来刚才最后那一声冲口而出的喊声并不是梦境。

秦宇扶着额头，淡淡说道：“没事，妈，做噩梦而已。”

正在这时，奶奶的房间传出了一声尖锐的呼喊，与秦宇父母描述的情景一摸一样。秦宇触电一般掀开被子就往卧房跑去。

卧房门口，渐渐地弥漫起白色的浓雾，仔细听的话，能够听见金属拖过地板的清脆声响以及不知道为何物的闷沉的拖动声。

站在浓雾前，看着前方若隐若现的景物，秦宇知道，阴魂道的入口打开了，就在此处！

奶奶的床前飘忽着那团没有形状的黑雾，阴森的声音直接逼入老人的脑海之中：“准备好了吗？我要带走你了……”

“呃，”老人呻吟着，半张开凹陷下去的小眼睛，无神地仰望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鬼差幽冥，喃喃道，“不，我不想走……”

幽冥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的冰冷，寒彻刺骨：“阎王要你三更死，岂能留命到五更？念在你是替代品，我延长了你在人世的最后时光，现在时辰已到，若是再不配合，到时候我使用强迫手段，你只有魂飞魄散的命运！”

“等等。”冷不防秦宇的声音由背后响起。他走进这间虚无缥缈的房间，每一步，脚都在颤抖，心里却逐渐冷静下来，面色平静地望着幽冥说道：“你带走我吧。”

“宇……宇儿？”奶奶吃力地呼唤了几声，身体却不能动弹。

秦宇感受着背后那道强烈的视线，不知道为什么，他知道那是那只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