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洛痛哭起来,从低声抽泣到嚎啕大哭。她的内心充满了尖锐的疼痛,就是流泪也无法使它减轻。她的身体剧烈的抽搐着,似乎每一个毛孔都在哭泣,海因里希不得不使劲托住她的后背,以使她不会倒下去。
“蒂洛,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不是和那小子在柏林吗?”
当蒂洛的哭声逐渐减小,转为低声抽噎的时候,海因里希提出了问题。
“我们分手了。”蒂洛沉默了许久,艰难地说出了答案。
“那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你为什么不回来找我?你来当铺当戒指?他居然都不管你!”海因里希连珠炮似的话昭显了他此刻愤怒的心情。
“哥哥,别说了…都过去了……”蒂洛无助地说道。
“我就说他靠不住!我一定要他好看!”海因里希恶狠狠地说道。
“算了,就当是一场噩梦吧……”蒂洛轻轻地说。
“蒂洛,跟我回家吧。那里才是你安身的地方。”
“可父亲已经和我断绝关系了……我回不去了……”蒂洛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
“谁说回不去了!其实……父亲真的很想念你。还有母亲,自从你走后,她伤心欲绝,哭了不知道多少次了。你忍心让她继续悲伤下去吗?”海因里希轻抚着蒂洛的脸,柔声说道。
“真的吗?我真的还能回家吗?我以为……我已经一无所有了……”蒂洛一边哽咽一边说道。
“真的。蒂洛,我亲爱的妹妹,我带你回家。”海因里希吻了吻蒂洛的额头,怜爱地说道。
蒂洛擦干了脸上的泪水,对兄长露出了一个笑脸。
“维特尔斯巴赫小姐,真高兴我们又见面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海因里希的身后响起,蒂洛定睛看去,竟是昨夜送她到酒店的维森菲尔德。
“维森菲尔德先生……您好。”蒂洛有些尴尬,她认为刚才的自己简直太有失仪态了。
“艾格蒙特,蒂洛,你们认识?”海因里希疑惑地望着二人。
“这事说来话长了,海因里希,我们还是先把维特尔斯巴赫小姐送回家吧。”维森菲尔德拍了拍海因里希的肩膀。
海因里希点点头,他搂着蒂洛刚要离开的时候。当铺的老板问道:“维特尔斯巴赫先生,您的家族戒指……”刚才他一直在旁观,对蒂洛的身份也猜出了个大概。他万万没有想到眼前这位落魄的小姐竟然是维特尔斯巴赫家族的人。想到刚才的不敬,他的心中不禁有些惶恐。
“哦,对了。请您把戒指还给我妹妹。”海因里希提出了要求。
当铺老板马上把戒指还给了蒂洛,他几乎有些低声下气地向她道歉:“维特尔斯巴赫小姐,请允许我向您致以深深的歉意。我为我刚才的无礼行为向您道歉。”
“我接受您的道歉。刚才只是一场误会。”蒂洛大度地说道。她细细端详着戒指,把它戴在了无名指上。从这一刻起,她重新成为了维特尔斯巴赫家族的一员。蒂洛·艾米利亚·伊丽莎白·欧根妮·维特尔斯巴赫,这个显赫的名字重又归属于她。
在回家的路上,海因里希告诉蒂洛。当铺的老板误以为她是小偷,偷了维特尔斯巴赫家族的戒指来当,所以马上通知了他。他正好在慕尼黑,便匆匆赶了过来。维森菲尔德当时正和他在一起,也就一起跟了过来。海因里希说自己完全没有想到典当家族戒指的人竟是自己的妹妹。他还正式介绍了维森菲尔德和蒂洛认识。维森菲尔德是来自奥地利瓦腾堡的维森菲尔德亲王的长子和唯一继承人,他和海因里希同是第一夜间战斗机联队(NJG1)的飞行员,两人既是同事也是好友。维森菲尔德也讲述了他与蒂洛相识的经过,蒂洛真诚地感谢了他,并让海因里希替她把钱还给维森菲尔德。维森菲尔德坚决拒绝,海因里希笑着说下次会请他喝酒,蒂洛便没有再坚持。
维森菲尔德借故在中途下车,把空间留给了兄妹俩。他刚刚下车,海因里希便问起蒂洛和温舍的事,蒂洛不想再次经历痛苦的回忆。她拼命压制住痛入骨髓的哀伤,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两个人性格不合。但海因里希非常清楚事情绝不是如此简单,否则蒂洛不会一副落魄绝望的样子,也绝不会走投无路到要去当掉家族戒指。他决定要查清事情的真相。
蒂洛的家在慕尼黑的近郊,那里有一座属于维特尔斯巴赫家族的庄园。当汽车驶进庄园的围栏,蒂洛的心脏抑制不住地狂跳着,她的眼眸中再次噙满了泪花。她梦寐不忘的家园,她日思夜想的亲人近在眼前。她已分不清是悲哀还是激动,此时此刻,她只想回到那温暖的避风港,忘掉种种过往,开始新的生活。
温舍在喷泉的这一侧等待着,等待着喷泉暂停的一刻。这一次,他要先走过去,握住她的手,告诉她自己对她的全部情愫,再次求得她的原谅,然后重新开始。
“马克思,别来无恙啊。”一个尖细的女声在耳边响起,温舍心中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卡洛琳女士,好久不见。”温舍迅速扫了一眼喷泉,还好水幕挡住了对面的蒂洛。而且喷泉巨大的水声令人感到置身于波涛汹涌的江河之中,周边的声音都被掩盖了,蒂洛不会轻易发觉这里的动静。
“马克思,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卡洛琳贴住了温舍,双臂环住了他的脖子。
“您怎么会在这儿?”温舍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抛出了另一个问题。
卡洛琳是法国的一位女伯爵,年近40岁却风韵犹存。温舍初到巴黎,在一次宴会中结识了她。卡洛琳对温舍迷恋不已,疯狂地追求他。温舍心中虽唯恐避之不及,但由于卡洛琳身后有几家大财团的关系,温舍不得不与她虚与委蛇。通过这位女伯爵,温舍接触到了财团的负责人,并成功策反了两家财团投入德方阵营。但麻烦的是,卡洛琳不屈不挠地缠上了温舍,像牛皮糖一样怎么也甩不开。这令温舍十分苦恼。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我可是一路跟着你来的。”卡洛琳将温舍拉近了自己,两人的脸几乎要贴在一起了。在外人看来,这无疑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您跟踪我?”温舍皱起了眉头,他顾及对面的蒂洛,想尽快打发走这位难缠的主儿。
“你女朋友在对面?”卡洛琳狡黠的笑着。
“您什么意思?”温舍推开了卡洛琳,紧紧地盯着她问。
“别这么紧张马克思,我又不会伤害他。不过…今天晚上我要你来找我。这是我的地址。”卡洛琳往温舍的上衣兜里塞了一张纸条。
“我会去的。”温舍急急忙忙地答应。
卡洛琳得到了满意的答复,但她仍旧不满足,她重新贴上了温舍,搂着他吻上了他的嘴唇。温舍怔了一下,心想着要赶快送她走,也就任由她吻下去。他没有注意到的是,卡洛琳的眼睛里露出了一丝计谋得逞的得色。
当卡洛琳优雅地翩然离去,温舍急急地望向喷泉对面的时候,喷水已经停止了,蒂洛不见了。他跑到喷泉的另一侧,环顾四周,根本不见蒂洛的身影。他感到脚下踩到了硬硬的东西,捡起来一看,竟是他送给蒂洛的项链上的珍珠。温舍将珍珠紧紧地攥在了手心里,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一次,也许他要永远的失去蒂洛了。
Chapter 55 回归(二)
温舍先在马克西米利安广场周边搜寻了一圈,没有发现蒂洛。他又赶回酒店,发现蒂洛根本没有回来,她的行李衣物都原封不动的摆放在房间里。温舍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慕尼黑虽然是蒂洛的家乡,但她其实根本无处可去,当年为了他,蒂洛早已和家族断绝了关系。而且她身无分文,找不到栖身之所,只能流落街头。温舍又沿着慕尼黑的几条主干道找了整整一夜,仍是一无所获。先前敷衍女伯爵的话早被他抛在了脑后。
万般无奈之下,第二天一早,温舍敲开了党卫军驻慕尼黑分部的大门,请求他们帮忙寻找蒂洛。同时,他还借助了警方的力量,希望能尽快找到蒂洛。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蒂洛的哥哥已经先行一步找到了她,并把她带回了家。
三天过去了,有消息传来,说有人在维特尔斯巴赫庄园附近看到了蒂洛。温舍刚想去找回蒂洛,却被海因里希先找上门来。他已经派人查清了温舍与蒂洛之前的一切,声色俱厉地痛斥了一翻温舍,最后还忍不住以拳头相向。温舍并没有反抗,他觉得这是自己应得的惩罚。海因里希泄愤之后扬长而去,温舍忍着伤痛追问他蒂洛是不是已经回家了。海因里希恶狠狠地说以后蒂洛是死是活都与他无关。
海因里希刚刚离开,温舍便收到了柏林发来的急电,要他迅速赶回巴黎。温舍只好踏上了返程之路,心里筹划着等忙过这一阵,再想办法把蒂洛接回来。
温舍离开了慕尼黑,而蒂洛重新融入了慕尼黑。那天,海因里希带着她回到了庄园。一进门,从小把她看大的嬷嬷谢维娅激动的大呼小叫,随即大哭起来。老管家克雷尔摘下眼睛,默默擦拭涌出的泪水。园丁泰勒和女仆莉丝贝特高兴的绕着蒂洛转圈,转着转着都流下了眼泪。蒂洛与他们一一问好,一串串的泪珠不由自主地挂上了脸颊。
蒂洛的母亲,玛利亚女公爵闻讯赶来,跌跌撞撞的跑到了前厅,抱着蒂洛痛哭失声,一边哭一边不住的说蒂洛为什么不早点回来。蒂洛回抱着母亲嘤嘤哭泣,不断重复着“对不起”。海因里希背过身去,擦了擦湿润的眼角。
蒂洛的父亲,鲁普雷希特公爵从书房走出来,缓缓下了楼梯。面无表情地看着蒂洛,但抽动的嘴角却暴露了他同样激动的心情。蒂洛看到了父亲,紧张的低下了头,双手绞动着衣襟,生怕父亲大发雷霆,再次把她赶出去。
一时间前厅里没了声音,只听得到母亲的抽泣和父亲沉重的呼吸声。海因里希在一旁万分焦急,他刚想替妹妹辩解几句,只听鲁普雷希特公爵恶声恶气地开口了。
“瞧瞧你这幅鬼样子!成何体统!真给维特尔斯巴赫家族丢脸!赶快回你的房间,好好梳洗打扮去!”他重重地哼了一声,指向莉丝贝特,“你跟着她去!”说罢,便转身离去了。
海因里希暗暗松了口气。玛利亚女公爵又哭又笑,她重重地亲了蒂洛一口。
“太好了,宝贝。你父亲原谅你了!你回家了,真好。”她拿着手帕擦着眼泪,海因里希轻抚母亲的后背,以示安慰。
“莉丝贝特,快带小姐回房间去吧。帮她好好整理下。”玛利亚女公爵说道。她又吩咐谢维娅和其他佣人赶快准备午饭,等会儿全家要在一起用餐。谢维娅等人欢天喜地的去准备了。庄园里的每一个佣人都和主人有着深厚的感情,蒂洛回了家,他们甚至比主人们还要开心。
蒂洛对着鲁普雷希特公爵的背影说了声:“谢谢父亲。”老公爵僵直了身体,没有出声,上楼回到了书房。
莉丝贝特带着蒂洛回到了她的房间,房间内一尘不染,每一件摆设都和蒂洛当年离开时一模一样。蒂洛摸着床头的梳妆台,看着房间里属于自己的每一样东西,感觉就像从未离开过。
“小姐,您走之后,夫人让我们每天都来打扫您的房间。她说您总有一天会回心转意的。”莉丝贝特吸了吸鼻子,声音中是掩饰不住的欢欣。
“虽然公爵嘴上说再也不认您了,但我们都知道,他其实非常想念您。听克雷尔说,他的书房里摆着您十四岁时参加马术比赛的照片,每天都要看好几遍呢。”
“莉丝贝特,谢谢你们。其实……我每天也都在想念这里的一切。”蒂洛握住了莉丝贝特的手,不无忧伤地说。
“小姐,您为什么不早点回来?谢维娅嬷嬷每年圣诞节都准备好些您爱吃的食物,总说没准今年小姐就会回家了;泰勒一直都精心养护您当年亲手种的马蹄莲,说万一哪天小姐回来了,看到马蹄莲盛开的那么好一定会开心的……”说道这里,莉丝贝特又捂着嘴呜呜地哭了起来。
“莉丝贝特,别哭了。你这是要惹得我一起哭吗?”蒂洛努力微笑着,以使自己不再哭泣,“再说,我还需要你帮我梳洗呢,你总是哭,谁来帮我啊?”
“对对,不哭了。”莉丝贝特使劲擦了擦眼睛,她笑了起来。从壁柜里拿出了换洗的衣服,“小姐,您先去洗个澡吧。”
蒂洛点点头,跟着莉丝贝特去了浴室。当她梳洗完毕,穿上旧时衣衫时,恍然间,她在镜中看到了温舍最后的背影。
蒂洛迅速的闭上眼睛,不断地对自己说,一切都过去了。
楼下,谢维娅端上了丰盛的午餐,布好了餐具。一家人坐在餐桌旁,等待多年以来的第一顿团圆饭。
用餐时,玛利亚女公爵拼命的为蒂洛盛菜,她说这么多年蒂洛瘦了很多,一定要把她补回来。海因里希调动着气氛,提出了好几个建议,说要抽时间带着蒂洛四处散心。两人心照不宣的避讳了有关温舍的话题。鲁普雷希特公爵一言不发,直到大家用餐完毕,才说了句“既然回来了,就找个机会重新亮相吧。”玛利亚女公爵和海因里希闻言,交换了一个欣喜的眼神,这意味着维特尔斯巴赫家族要重新接纳蒂洛,蒂洛可以重返社交圈了。
用过午餐,蒂洛躺在自己的大床上睡着了。这是近两年来,她睡得最安稳的一次,她的心灵感到无比安宁,她找回了遗失多年的归属感。这一次,她是真的回家了。
Chapter 56 战前
蒂洛重新亮相的机会没有等太久。时间来到4月中旬,再过几天就是帝国元首希特勒的51岁生日。巴伐利亚的贵族们为了庆祝元首的生日,举办了一次酒会。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悉数到场。蒂洛在这一次酒会上,重新出现在了巴伐利亚贵族的社交圈。
蒂洛销声匿迹了很久,这一次的出现自然引起了广泛的关注。此前鲁普雷希特公爵为了保留维特尔斯巴赫家族的颜面,对外宣称蒂洛去英国念书了。众人皆以为蒂洛已学成归来,不少儿时的玩伴围着蒂洛打听在英国的见闻。即便是为了圆谎而提前做了功课,蒂洛也几乎要招架不住。正当她将要词穷之时,一位男士像是从天而降般解救了蒂洛。
“蒂洛小姐,可否请你跳支舞?”这位男士伸出右手,微笑着对蒂洛发出邀请。
“乐意之至。艾格蒙特。”蒂洛把手放在了维森菲尔德的右手中,两人结伴到舞池中央,随着音乐翩翩起舞。
这已经是两个人第四次见面了。上一次是十天前,海因里希带着蒂洛,和维森菲尔德一起去附近的森林打猎。那天他们的运气出奇地好,海因里希和维森菲尔德合伙猎到了一头熊。维森菲尔德还逮到了一只兔子送给蒂洛。回到维特尔斯巴赫庄园,蒂洛还和维森菲尔德一起为兔子搭了个窝。海因里希则兴冲冲的向大家显摆自己的猎物。
“兔子先生还好吗?”维森菲尔德笑着问道。
“很好,能吃能睡。过些日子要是再去打猎,要带只兔子小姐回来给它做伴。”蒂洛半开玩笑似的回答。
“好吧,如果有机会的话。蒂洛,过几天我要回汉堡驻地了,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来汉堡找我。春天的阿尔斯特湖非常美丽,我想你一定会喜欢的。”维森菲尔德发出了邀请。
“我还没去过汉堡呢,如果有时间,我一定会去的。”蒂洛答应了他的邀请。一直以来,她都对维森菲尔德心怀感激。维森菲尔德的优秀品质也让她非常欣赏。他很有自信,但自制,他机智、活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