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县令,以五换一,如何?否则我们就只能杀了他们五人。如果你不救这五人的话,以后就没人替你瞭望了。”那名高大的盗贼再次出列高喊,语气中充满了得意。
随着那名高大盗贼的高喊,盗贼强迫五人跪在地上,并拔出了刀架在五人的脖子上。
张松的三名好友范新、钟贵、袁士与母亲、弟弟都大声哭泣,口里不停地喊着救命。城墙上张松好友的父母都大声地喊着自己儿子的名字,眼泪直流。喊了片刻便跪伏在杨兴面前,央求杨兴救自己的儿子。
张松也走到杨兴面前,跪伏在地。杨兴脸色阴晴不定,对张松说:“怎么,难道你也想让本县送石道出去,换你的亲人回来吗?”
“万万不可!”李氏家族中的来人急忙上前大声阻止,“家祖正有病在身,需要石道大夫医治。”
“那我们儿子为保县城出力正在受难,难道就能不救吗?”跪伏在地的一名妇人抬头喊道。
“一名贱民,死了就死了,再说死了你还可以再养啊!”李氏家族中的来人不屑道。
“就是,贱民岂能与我们相提并论!”王氏家族中的来人也上前随声附和。
那名妇人张大了嘴巴却不知说什么好。
周围的百姓见李氏家族与王氏家族中的来人上前,纷纷让开了道路,眼神中有着慌乱与害怕,竟是没有一个人敢出声。
张松原以为是李氏家族与王氏家族中的来人故意与其他百姓保持距离,现在看来,却是其他百姓特意要与两人保持距离。
杨兴眼神里掠过一丝对李氏家族与王氏家族中的来人的厌恶,神色很快就变得坚定起来。
张松以为杨兴要驳斥两名世家大族中的来人,哪知神色坚定后的杨兴对跪伏在地的几人说道:“本县也无能为力,李家有病人需要救治,我不能送石道前去换人。”
张松极为震惊,他不是震惊于杨兴不以石道换人的决定,而是震惊于杨兴不以石道换人的理由,他自认为已经对世家大族与寒门之间存在的鸿沟作了充分的估计,但没有想到这条鸿沟宽得竟远远超出了自己的估计。
除了张松外,跪伏在地的其他几人听后立刻都号啕大哭,声音里满是无助与凄苦。周围的其他百姓仍然默不做声,只是以同情的眼光望着跪在地上的几人。
“县尊,草民有话要说。”张松再也无法保持沉默,他大声地对杨兴说。
“你有何话要说,快点道来。”杨兴神色有点不耐烦,“但如果是要以石道换取五人的性命,则不用再提!”
第5章 李代桃僵()
“我愿意代石道大夫前往。”张松语气坚定地说道。
周围的百姓一听,都张大了嘴巴,跪伏在地的几人一时都忘了哭泣。就连两大家族中来人的脸色也不再淡然,而是有了惊讶。
“什么?”杨兴也惊异地望着张松,“你可要想清楚了,正如你自己所言,飞龙盗未必真的是请求石道治病,很可能是诡计,如此的话,你去了不但无法换回城外的那五人,自己也很可能回不来了,甚至丢了性命。”
张松何尝不知道这一点,只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弟弟与三位好友在城外受苦,特别是母亲一个女流之辈若是沦落于盗贼之手,会遭遇些什么,想想就知道了,自己若是什么事都不做,于心何忍?
还有一个原因不能宣之于口。如果张松没有记错的话,西晋名人张轨就要在今年出任护羌校尉、凉州刺史,他到任后,四出讨伐盗贼,凉州境内的盗贼全部被他灭绝,凉州成了五胡乱华时为数不多的安宁之境,后来凉州在张轨父子的经营下,日益壮大,还成立了一个国家。
张松觉得自己当着全城百姓的面以自己的性命换得母亲、弟弟与好友的安全归来,这事将来必定会传入张轨的耳中,到时张轨定将来救。而从飞龙盗三番五次来求石道可知,飞龙盗中有头领生病需要医治一事十有八九是真实的,如此盗贼不可能很快就将自己杀了。而现在已经是初冬,算来张轨到来的时间不会太长,只要熬过这段时间,自己不但可保得性命,还能博得若大的名声,将来入得张轨的法眼,做出一番大事业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虽说有所谓的蝴蝶效应,但是张松相信,自己的所作的几件事应该还没有影响到张轨的到来。
于是,眼睛流出眼泪,张松迎着杨兴的目光,抽泣着说:“母亲与弟弟正在受难,草民五内俱焚,现在有机会能代母亲与弟弟受苦,我求之不得,岂能苟且不往!”
如果不是预先知道张轨将在今年出任凉州刺史,自己会不会冒险前往盗贼处将母亲与弟弟换出来呢?张松仔细地想了又想,始终还是没法做出肯定的回答,心里便不免有些惭愧,但转念一想,如果自己前往,万一盗贼不把母亲与弟弟、好友放回来,岂不是更糟糕?相反,如果不换的话,最起码妹妹还是有自己照顾的,而且也为张家留了香火啊,这样一想张松心里又轻松了。
“那好,既然你有此孝心,杨某岂能不成人之美!来人,将张松送出城去。”杨兴大声道。
“慢着!”张松喊道。
“怎么啦?后悔了吗?”杨兴脸上似笑非笑。
两大家族中的来人脸上也露出了讥笑,在他们看来,一个贱民哪懂得什么是孝道!
“非也,只是飞龙盗要的是石道大夫,草民贸然前往,未必能取得飞龙盗的信任。因此,草民还有一事求石道大夫相助,还请县尊准许。”
张松话音刚落,石道激动地跳了起来,大声说:“要我陪你去,你想都不要想!那是你的母亲、弟弟,要救只能你自己去,不要来求我,我不会去的!”说话间,眼光不停地望向两名世家大族的来人。
“张某答应独自前往,岂会食言,并不是要石道大夫你陪我前往。”
“那你想要干什么?”听说不是要求他前往,石道就稍微平静下来,不再那么激动。
“我想请你收我为徒,现在就传我两样医术,一是治疗创伤,二是治疗伤寒。”张松深深地向石道行了一礼,说道。
“这……”一听是这事,石道沉吟不定,然而只是过了片刻功夫,他就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说道:“罢,罢,看在你一片孝心上,且就依你。”
虽然是县令杨兴最后瞪了一眼才促使石道下了决心,但毕竟石道还是答应了自己的要求,张松也不去说破,他大礼朝石道参拜,口中直呼:“师傅在上,受徒儿一拜。”
石道依照规矩受了张松的参拜,然后简略地交待了张松几句行医规矩,便拉着张松来到一处没有人的地方,将创伤与伤寒的治疗方法细细地为张松讲述起来,为了确保张松掌握,足足讲了三遍,最后还为张松讲述了两种毒药的使用方法,以备将来防身。
这老头对徒弟还真是不错,张松心里想着,便在石道讲述完毕后,诚心实意地再次大礼参拜。
回到人群中时,杨兴已经命人准备好了绳索与箩筐。看来杨兴是不打算从开城门,而是要以绳索与箩筐运送。杨兴这样做也没错,万一城门打开,飞龙盗趁机攻城可就不妙。
“城外的人听着,石道大夫年事已高,行动不便,不能随你们去,但是跟随其十多年的徒儿自愿随同你们前往,你们先将那五人送上进城来。”杨兴得知张松已经做好了准备后,即刻让李山朝飞龙盗喊话。
“不行,非石道不可,否则我们便斩了这五人。”
杨兴听了这话,望了一眼张松,张松摇了摇头。
杨兴便又让李山对答,“如果你们斩了那五人,石道的徒儿也不再前往,你们看着办吧!”
城外的飞龙盗没有立即回话,而是聚集在一起,似乎在商量什么。
过了一会儿,飞龙盗喊道:“那行,你们将石道徒弟送来吧!”
“你们先将那五人送上来!“李山急切地朝盗贼喊道,没有等杨兴的指示。
“不行!先将石道的徒弟送来,不然,我们宁可攻城!”飞龙盗断然拒绝。
城墙上所有人的眼光都望向张松,张松的心剧烈地跳动着,虽说在做出决定之前对各种可能都作了充分的估计,断定自己此去应无大险,但临头真要前往的时候,心里又突然没有了底。
李山上前安慰了张松几句,顺手将一把包裹好的短刀塞入张松腰间。张松再次要求李山照顾好自己的家人,李山照例一脸严肃地答应。
张松脸色发白地环视了一下四周,周围的人都钦佩地看着他,两名世家大族中的来人也不再讥笑,而是有莫名的情绪。张松做了几次深呼吸,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便朝杨兴行了一礼,道:“有劳县尊了。”
杨兴没有说话,只是挥了挥手,便有早已安排好的几人上前,将已蹲坐在箩筐里的张松缓缓地从城墙上往下放。
张松的双脚一踏上地面,便有盗贼上前喝问:“你那小子,可是石道徒儿?”
张松答道:“是的。”
“快跟我去见头领!”
到得那群盗贼跟前,张松这才发现,盗贼的穿着打扮与汉人迵异,他们都穿着皮衣,衣服短小,脚上穿的是皮靴,全身上下散发出一股酸味。
相貌也与汉人不同,皮肤略白于汉人,脸庞都很大,鼻梁高,额骨宽,眼眶深。
这应该是胡人,一番观察后,张松得出结论。
“哥哥,我和母亲去采野菜……”张松的弟弟见到张松后伤心地哭泣着喊道。
张松的三名好友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眼睛里满是惊恐,眼泪不停地往下掉,张松母亲脸色苍白,双眼泪垂,眼神惊慌失措。
张松心中一痛,便要上前拉起母亲、弟弟与三名好友。
“站住,不许动!”
张松站在母亲身边,朝弟弟与三名好友示意,安慰了一下他们,对盗贼说道:“还请遵守之前我们的约定,将这五人送回去。”
“不行,谁知道你是不是石道的徒弟哪,他们五人得先跟我们回去,待你治好了头领的病后,方可离开。”说话的那人显然是盗贼的首领之一,他阴测测地说道,一双鹰眼不怀好意地盯着张松的母亲。
张松抱着母亲,翻手从腰间掏出了短刀,对准了母亲的咽喉,说道:“现在就送他们回去!否则我杀了母亲后自杀,你们头领的病就没人医治了!”
张松母亲惊恐地叫道:“松儿,你要干什么?”
张松弟弟与钟贵、范新、袁士也被张松的举动惊呆了。
“你敢!”鹰眼头领大怒,右手伸向了腰间。
张松只是冷冷地看着鹰眼头领,一言不发,但是眼神坚定,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就在鹰眼头领要将刀拔出来时,另一名年纪略长,身材粗壮,眼神冷厉男子制止了他,问张松:“我们凭什么要相信你是石道大夫徒弟?”
“就凭我能到这里来。”张松稍微地用了用力,短刀刺入了母亲的肌肤,鲜血渗了出来,“蝼蚁尚且偷生,如果我不是石道先生的徒弟,万一将来治不了病,岂不是找死?我岂会如此之傻!”
眼神冷厉的男子盯着张松,片刻之后说道:“如果你不能治好大头领的病,我定当将你剥皮挎腹,锉骨扬灰!来人,将那五人送回去。”
张松心里一松,感觉后背凉飕飕地。
随后,事情进展得很顺利,在眼神冷厉的男子的命令下,张松母亲、弟弟与三名好友被城墙上的人用箩筐拉了上去。临别时,张松柔声地向母亲作了解释,又勉励了三名好友,最后还嘱咐弟弟照顾好家人。
最后一人刚离开,张松就被盗贼扑倒在地,短刀被收缴,人也被绑了起来扔到了马背上。
盗贼就这样用马匹载着张松背着朝阳飞奔着离开。
第6章 石头入夜()
张松俯卧在马背上,无法动弹,也不敢动弹。
五名盗贼与大股盗贼会合后,在眼神冷厉的男子的命令下,盗贼们开始骑马离开。
母亲与弟弟的哭喊声慢慢地听不清了,永平县城也在马蹄扬起的尘埃中渐渐地远去,城墙上的人影逐渐模糊,最后就连永平县城也被尘土挡住,张松眼前看到的就只是一片黄色的尘土,耳边唯一在响着的是那逐渐急促的马蹄声。
群马奔腾,马背上的张松被颠得腹内翻江倒海,腹部、背部、脖子都是痛的,他手脚冰冷,冷汗直冒,但是一动也不敢动,生怕一不小心掉下马来,就被踏成了肉酱。让张松放下心来是,盗贼奔跑了一阵后终于放缓了步伐。
突然之间,与张松共乘一马的盗贼用脚一掀张松,一个几分熟悉的声音说道:“下来走,美得你!我受伤的兄弟还走路呢,你还想乘马。”
猝不及防之下,张松掉在地上,头磕在了石头,痛得他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他挣扎着自己站起身来,望了一眼掀他那人,果然是那名鹰眼头领。
鹰眼头领见张松望着他,劈头就是一马鞭抽来,张松立即感觉背上一道火辣辣的,便呲着牙倒吸了一口凉气。
周围的盗贼便哄笑起来。眼神冷厉的男子只是冷冷地看着,没有做声。
“你不是挺能吗?死都不怕哪,还怕这一点点痛吗?”鹰眼男子挥舞着马鞭继续向张松抽来,嘴里用鲜卑语骂骂咧咧。
张松一直蹦蹦跳跳地躲闪着,但还是有一大半的马鞭落在了身上,张松就感觉脸上、胸前、大腿上都是火辣辣的,头上还有东西流到嘴边来,从味道看应该是鲜血。
好一会儿,眼神冷厉的男子语气平静地制止了鹰眼男子,“好了,够了,等下还要他给大首领治病呢。”
“让他受点伤好,看他到时给大首领治病时用的药是不是一样,以免他施什么诡计暗中害了大首领!”
眼神冷厉的男子摇了摇头,说:“不要打他。”
张松松了口气,但是眼神冷厉的男子下一句话就让他的心凉透了,“用不着那么麻烦,治不好的话将他的皮剥了就是!”
“是!”鹰眼男子回答。
“大家原地休息一会儿,等待后面的兄弟们。”眼神冷厉的男子高声喊道。
一众盗贼便纷纷下马,有的原地休息,有的为马匹喂食,有的为马匹梳理毛发,不一而足。
太阳已经升到了半空,天气还很寒冷,但是比起昨晚与凌晨来说要好很多。张松刚才一阵蹦跳,活动了双脚,手与脚都不似刚才那么冰冷,身上也热乎了很多。
盗贼原来是往西走了,不知何时竟又转向了东北方向。此时所处的位置正是官道,官道一头通向东南,一头连向西北。官道北边不远处就是莽莽的高山,那是龙首山,龙首山再往西北就是昆仑山。
俄尔,后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步行的盗贼赶了上来,原来并不是所有的盗贼都骑马,骑马的也就二百来人。
盗贼们相互间又是一阵招呼,这次他们的说话的速度快多了,以张松的鲜卑话水平,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招呼过后,盗贼们就开始分派食物。
张松肚子也饿得咕咕叫,但是没有人给他食物,只有几人故意拿着食物在他面前晃荡。张松努力使自己表现得不饿的样子,只是肚子发出的咕咕声出卖了他。听到他的肚子咕咕叫,盗贼们哄然大笑。
张松淡然,不喜不悲。
笑过一阵,有一年纪较老的盗贼到眼神冷厉的男子面前说了几句,后便朝张松走来,到了面前,他将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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