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家虽说有其他的嫂子弟妹在,和自己关系也都不错。但和谢凉晴还是差了一点干系。唯有魏老夫人,是谢凉晴的嫡亲外祖母,她上李家去,无论是兴师问罪,还是给谢凉萤压阵,都是再合适不过的。
魏老夫人看着几近绝望的魏氏,带着哭音道:“阿晴是你的女儿,难道就不是我的外孙女了?”她看着谢凉萤,“就麻烦你陪我这糟老婆子跑一趟了。”
“看老夫人说的什么话,不嫌我多事已是万幸了。”谢凉萤道,“我这就回去准备东西。老夫人若是要动身了,直管来叫我。”
谢凉萤向朝她点头的魏老夫人一福,带着双珏就离开了魏家。
魏老夫人看着谢凉萤的背影点点头,指着她对魏氏道:“你看,这不就是阿晴的善心结下的善缘。所以你就别太担心了。”
魏氏用帕子擦掉脸上的泪,不好意思地向魏老夫人道:“是女儿不孝,劳动娘这般大的年纪了还要为我操心。”
魏老夫人点了点魏氏的额头,“你就算七老八十了,也还是我的女儿。便是有朝一日我死在棺材里头了,也还是照样要担心你。”她拍了拍魏氏的手,脸色严肃了起来,“不是我说你,你呀什么都好,就是这性子太板正了。”
魏氏不服道:“爹和我那几个兄弟不也这般!”
魏老夫人轻笑,“你真当你爹和你的哥哥弟弟是古板的老学究?我告诉你,若真是这般性子,你爹早就叫人给排挤出翰林院了。亏得你打小和跟着兄弟在你爹跟前一道念书呢,怎么就没看出来你爹的性子究竟是什么模样?”
魏氏哑然。魏老夫人的话,她完全没有办法反驳。虽然在家里头养到了十几岁才嫁出门,但她的确疏于对家人性格的真正了解。若不是魏老夫人今日一针见血地提出其中症结,她压根就不会往那上面去想。
见魏氏若有所思的样子,魏老夫人便不再往那上头拐了,她调转了话锋接着道:“李家派人来向阿晴提亲的时候,你不是就不同意?当时若能同谢家翻脸,执意不将阿晴嫁过去,今日这遭罪又岂会落到你头上来?”
魏老夫人冷笑,“你能怕谢家什么?我告诉你,本就是他们高攀了咱们家,便是你同谢平知那厮和离、义绝,直管回家来。魏家虽不是什么高门大户,没那么多钱财,但要养两个女子,还是养得起的。”
魏氏咬着唇,“娘,这话是你的意思?”
“自打你嫁去谢家后,你爹不晓得跟我提过多少次这等话了。好几次都叫我劝你赶紧同谢平知和离,我念着这媒到底是圣上做的,才没同你说。但这些年来,我瞧着谢家真是越发地没样儿了。再由得你同阿晴在里头,迟早折在里头。”魏老夫人看着魏氏,“你看,这次不就是了?若不是谢家贪财,怎会让不要嫁妆的李家把阿晴给娶走。”
魏氏被母亲给说动了心思。这日子越过,她越觉得和谢平知没甚话说,夫妻两个同床异梦,过得极不称意。
魏老夫人见女儿似乎有些意动的表情,又再上头加了把火,“你就看着吧,等我把阿晴给带回来之后,李家必会上门来要人。到时候谢家顾忌面子,必还会把阿晴交还给他们。届时,你又待如何?”
魏氏终于被说动,咬牙道:“只要阿晴一回来,我就即刻和谢平知和离。”
“这才像话。”魏老夫人满意地点头,“你今儿就留下吧。反正回去也睡不着。我会派人去和你婆母说的。”
叫人把魏氏送回自己的房里后,魏老夫人又叫来几个大丫鬟,“去给我收拾行装,我明日就动身去南直隶。”
丫鬟们福了福身,各自去准备。
赶回谢家的谢凉萤也风风火火得准备着东西。她对着双珏、清夏道:“越快越好,保不齐明日魏家就传消息过来说要出发。我总不能叫魏老夫人等我。一切从简,带足了银子,缺的东西路上买现成的也行。”
双珏和清夏当下就退了下去,两人一道商量要带些什么。
连嬷嬷一直不发话,此时道:“姑娘,要不要在离开前去见一见夫人同二姑娘?”
颜氏还靠药吊着,只是一直没醒过来。谢凉云则是每日把自己闷在屋子里,哪里也不去。谢乐知带着谢初泉出了远门,去拜访昔日教导过自己的先生们。整个三房说话能顶用的,就剩下了谢凉萤。她一走,三房连个主子都没有了。
谢凉萤想了想,不管于情于理,都该去和昏迷着的颜氏道个别,谢凉云那儿也该说一声。否则等谢家祖母缓过气来,知道自己这般不辞而别,又是一顿数落。她现在已经不想再生什么是非了。
“就依嬷嬷说的。”谢凉萤一边朝颜氏的房里走,一边吩咐,“我会把双珏也带走,到时候房里就由嬷嬷做主了。要紧的事,嬷嬷就暂且挡一挡,旁的等我回来再说。应当不会去很久的。”
连嬷嬷连声称是。
见了一遭颜氏,又去了谢凉云那儿说一声,叮嘱她不要总闷在屋子里,偶尔也去看看病了的谢家祖母。谢凉萤跑了一圈,刚打算回屋,又停下了脚步。
她还得去见谢家祖母。不过现在大夫人并不在,不知道谢家祖母会不会答应她去南直隶,虽然有魏老夫人作陪,但以谢家祖母如今的别扭心情,怕是有点悬。
想是这么想,但还是得去和人说一声。没有道理什么都不说,自己个儿就偷偷走了的。
不过在谢凉萤抱着忐忑的心情去见谢家祖母时,就听到里面一阵笑声。这笑声有些熟悉,里头有谢家祖母的,还有另一位只见过一面的夫人。
如嬷嬷守在外间,并没有进去打搅两位老夫人的兴致。她见谢凉萤过来了,忙起身过来迎,又高声朝里头喊道:“五姑娘来了。”
里间的笑声断了,不过片刻,谢家祖母就带着笑意地扬声道:“让她进来。”
谢凉萤跟着如嬷嬷进去,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谢家祖母床边的老岐阳王妃。她有些惊讶,这位老王妃和谢家可是极少来往的。打谢家祖母病了之后,这还是第一次登门呢。
今日特地上门,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总不会是单单为了陪谢家祖母解闷吧。
谢凉萤心中不解,但却已经向老王妃行了福礼。“老王妃好,许久不见了。”
老王妃将她一把搂过来,“我倒是想见你啊,可你不是总被云阳侯给守着嘛。我看他那样,跟我家那狮子狗守着肉骨头不肯放一样。”
谢凉萤被她的话闹了个大脸红。但又觉得这话中有话。
还不等谢凉萤发问,谢家祖母就道:“老王妃同我说了,明儿个要接你去她那儿玩几日。我已经答应了,你等会儿就收拾了东西,明儿一早就过去吧。莫要叫老王妃给久等了。”说罢,又收起了调笑,“去了人家那儿,可莫要当自己个儿家一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收敛着些。”
“是。”
老王妃却不以为意,“你打以前就是这样,万事都要守着。那样又有什么趣儿?我就是喜欢你家孙女这般知变通又守礼的。”她笑眯眯地看着谢凉萤,“这么好的闺女,难怪云阳侯舍不得。”
谢凉萤没插话,低着头装羞涩。她知道老王妃今天过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应该过不久就会向谢家祖母告辞。
果不其然,不等再聊上几句,老王妃就要走。
谢家祖母道:“我如今身子不妥当,便是强留了你下来,也照顾不妥当,便依着你了。”她对谢凉萤道,“你替我送送老王妃。”
“是。”谢凉萤搀着老王妃起来,“老王妃脚下小心些。”
老王妃瞟了眼谢凉萤,嘴角露出几不可见的笑来。“嗯,你好好搀着我啊。”
谢凉萤听出了这话中的笑意,禁不住在心中猜测老王妃到底卖的什么关子。这里并不是能问话的地方,她强忍着好奇,把老王妃搀到了二道门。
到了二道门,老王妃长长地舒出一口气,一副终于解脱了的样子。她扭头和谢凉萤抱怨,“跟你祖母聊天儿,真叫我累得慌。”
谢凉萤低头笑出了声。老王妃的直性子,对上自己祖母那凡事爱藏在心里头的模样,的确挺累人的。
老王妃趁着二道门没什么人了,才放松了表情,对谢凉萤挑眉道:“你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会突然来你们家?”
谢凉萤点点头,巴巴地等着老王妃揭开谜底。
“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我说要让你去我府上住些日子?”
谢凉萤又点点头。迟迟不见老王妃说出原因,急得她耳朵都红了。
老王妃看到谢凉萤从发髻里面露出的的一半红耳朵,终于大发慈悲地告诉她。“你家那侯爷啊,早前儿就亲自来王府,让我跟着你一道去南直隶。我倒是挺高兴的,所以就答应啦。不过你祖母从来都是个别扭性子,我要是直说要把你带走,她八成不答应。就只能骗她说要带你去京郊的庄子。不过嘛,等咱们出了京,上哪儿她都管不着了。”
谢凉萤对薛简这份心思感动非常。他总是能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给自己那份最适合的东西。
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心有灵犀?
谢凉萤笑眯眯地看着老王妃,“老王妃是为了去南直隶看曹夫人的吧?您身子不算特别好,王府可不会轻易答应让您去一趟。”
老王妃眯着眼,扭了扭谢凉萤的小脸,“猜的还挺准啊。可不许揭穿我。我也就这几年活头了,还不肯叫我高兴高兴。”她松开谢凉萤的脸上的肉,揉了揉被捏红的地方,“我就知道没白喜欢你。这般有情有义替人着想,也让薛简没白疼你。不过我是外人,到时候不方便出面,你还是得自己个儿想法子。”
谢凉萤道:“嗯,有老王妃替我压阵就行啦。方才我陪着大伯母去了趟魏家,魏老夫人也说到时候一起去。我估摸着应当也是明日一早动身。”
“那敢情好,到了南直隶我就能放心做个撒手掌柜了。”老王妃笑道,“魏家那个,可不是个善茬子。表面上看着挺和善一人,其实绵里藏着针呢。和她家那老头子一个德性,也不知道谁影响的谁。”
老王妃拍拍手,“我明儿就在家里头等着你们过来叫了。可莫要太晚了。否则赶不了多少路。”
谢凉萤将老王妃扶上马车,“有劳老王妃了。”
老王妃朝她一笑,将门帘子给放了下来。
谢凉萤站在二道门,目送着岐阳王府的马车离去。心里松了一口气。
虽然薛简没办法和自己一道,但他真的能做的都做了。
谢凉萤转身回房,到了南直隶,她可有一场硬仗要打呢。李家如此有恃无恐,不会仅仅拿媳妇在府里头做筏子,府外必定也会有欺男霸女的事儿。她要好好地为二姐姐把那些账都给清算了。
还有已经过世的大姐姐。总要叫李家狠狠地付出代价,才能告慰她在天之灵。
谢凉萤边想着到了南直隶自己要做些什么,双珏就到了她跟前。
“姑娘,有位熟人来府上了。”
谢凉萤从思绪中醒过来,抬头去看双珏让开的身后站着的人。面容有些熟悉,但又有些陌生。她竟一下子想不起这位“熟人”究竟是谁。
“谢五小姐。”
那妇人一开口,谢凉萤就知道是谁了。她瞪大了眼睛,拉过那人进了屋子,让清夏和连嬷嬷都退出去。
“曾夫人怎得过来府上了?你不是正忙着替清芳姐姐物色婆家吗?”
曾氏笑道:“清芳的婆家已是有了眉目,她如今正忙着在家里头缝嫁妆呢。我眼睛不好,帮不了她,呆在家里也是白忙活。正好你不是要去南直隶吗?我如今跟着蔡御医多少也学了些医术,跟在身边也能照应些。”
不消说,自然是薛简去打的招呼。
谢凉萤红着眼眶,拉着曾氏的手半晌说不出话来。
“好啦,现在咱们先看看准备了哪些东西。明儿一早就走的呢。”
谢凉萤重重地点了头,心想等回来之后,就再不找借口了,薛简若是提起正式成亲的事,自己便答应他吧。
第65章()
谢凉萤盯着曾氏的脸不断地看着,几乎都要把她的脸给看出一朵花来。直到曾氏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脸,她才讪讪地收回了目光。
“曾夫人……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曾氏笑了,原来是这个。她道:“这是蔡御医教的法子。他原本举国行医的时候,怕仇家找上门,所以自己个儿想了个法子,用一种药粉抹在脸上,好叫一般人认不太出来。我毕竟身上还不太干净呢,这次出门还是改了容貌比较好,免得叫有心人给认出来,没得给你添了麻烦。”
曾氏所说的不干净,乃是因为她如今在柳家挂上不知所踪的名号。她现今是一丁点都不想和柳家扯上干系,索性就换了新容颜,叫人不能去向柳家报信。
谢凉萤了然地点头,对这能改变样貌的药粉也提起了兴趣。她决定等回来之后,再向曾氏问问这药粉的方子,改日自己也试试看。
屋子里骤然多了个人,总得和管家的说一声。颜氏正昏迷着,大夫人也不在府里头。谢凉萤就带着曾氏去见谢家祖母,同她知会一声,过了明路才好明天正大光明地把人带在身边,一并跟着走。她用的是薛简不放心自己去岐阳王府的庄子,所以特地派了个嬷嬷来服侍自己。
反正在谢家祖母这儿,只要抬出薛简的名头,一般都能顺利过关。
谢家祖母上了年纪,并不能很看得清曾氏的样子。虽然她也觉得眼熟,但仔细看看,又觉得不像自己认识的任何一个人。她便道:“既然是云阳侯的心意,那你便收下吧。反正只在府里头呆一晚,也不用特地教规矩了。只是服侍主子得尽心,旁的倒是没什么。”
曾氏向谢家祖母磕了个头,谢过谢老夫人。谢凉萤在一旁瞧着,竟觉得曾氏真的像个惯会伺候人的熟手嬷嬷。
过了谢家祖母这一关,旁的就没什么可怕的了。二房如今只顾着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除了寻常的请安吃饭还能见上几面,旁的时候都是遇不到一块儿的。
谢凉萤让连嬷嬷给曾氏安排了屋子,暂时将就一晚。同她言明,第二日一早就要出发。
曾氏自打出了柳府之后,一直都起得不算晚,是以也并不觉得难过。
有事儿做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夜间很快就降临了,整个谢府都挂上了灯笼。谢凉萤和曾氏两厢歇下,一觉醒来后养足了精神,便准备着出发了。
恰在她们要出府的时候,魏家也派了人过来,说是让谢凉萤现在就能过去了,魏老夫人那儿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谢凉萤笑道:“劳烦小哥回去禀一声老夫人,我这里要去接个人呢,等接到了就一起过去。”
那魏家小厮道:“那奴才这就回去了,还请谢五小姐快着些。”
“知道了。”
谢凉萤登上马车,就令车夫赶紧朝着岐阳王府的方向而去。
魏家小厮并没有很快就离开。他是下人,谢家的主子也算是他半个主子,并不能过问谢凉萤要去找谁。所以他特地留了个心眼,在谢凉萤马车出来的时候避到了一旁,想看清楚马车是朝什么方向去的。
马车沿着门口的大道一路往前走,到了第三个岔口就左转了。魏家小厮知道那个方向大都是京里头的亲王郡王的住所,他在心里头合计了一下,大致猜出了谢凉萤要去找谁后便回去了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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