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鸢促狭地笑道:“知道他是休想,可是呢,新帝登基之日,就先否了先帝旨意,后又亏待有功之臣,这可是不孝寡恩的大忌!若是沈佑带头给阿耶杰鸣不平,煽动那十万叛军在上京外作势蠢动,朝廷中那些素来畏忌国师的官员,又有几人还敢站在你的身后?十万对五万,人人都要一条命吶。”
阿翎仔细一想,其中厉害,甚是严重。
“最麻烦的还不止这些,若是你执意登基,不肯将皇位让于雀羽公主,那么到时候,我想国师那老头子必定会将雀羽公主带上大殿,让雀羽公主痛陈你不顾姐妹之情,为了皇位,竟让自己的亲妹妹做蛊母寄主,这顶无情无义的大帽子叩下来,只怕……”子鸢有些忧心地摇了摇头,“我们薛家上下也不好再力拥你为女帝,否则,老头子又在百官面前惑众一番,说我们薛家不过是商贾世家,却多次干扰朝政,不顾道义,昧着良心扶植一个无情无义,寡恩不孝的皇女称帝,到底是何居心?爹爹素来注意声名,自不会去蹚这潭浑水,自然你在登基之日的封赏,一个也不会要,反倒是会当众说,薛家只为大晋效忠,绝无左右朝剧之心,今后不会再管这天家之事,做好一个商人本分便好。”
子鸢轻轻一叹,“老头子一旦等到爹爹说这句话,你让不让位,已经不重要了,就凭着沈佑那十万叛军的威势,还有这对父子在朝中的威慑力,你注定要当场沦为阶下囚,任人宰割。”
“这……”
“你若是当众便让了帝位,那可死得更快。”子鸢连忙否决了阿翎心中想的另外一条路,“让,不让,皆是死路,既然都是死路,自然该选不让那一条。”
阿翎忽地定定看着子鸢,正色道:“既然局势已如此,你不该……”
“哎!哎!你又来了。”子鸢把脑袋搭在了她的肩头,忽地将她搂得更紧,“说好的二十年,怎的?现在就瞧我面目可憎啦?”
阿翎沉声道:“你明明知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傻瓜女皇陛下又要做傻事了。”子鸢将她拉入怀中,微微一笑,“人有时候该傻,可有些事啊,是不能傻的。因为啊,现在不是你一个人在扛这片江山,我可是说过的,一定要让你好好坐上你把龙椅!”说着,子鸢扑哧一笑,“今夜既然跟你说这些,我自然有我的破局之法,所以啊,你现在最应该的便是犯个傻,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休息片刻,继续处理政事。”
“臭丫头……”
阿翎低哑地一唤,脸颊靠在子鸢温暖地胸膛上,只觉得天地之间,只有这个方寸之地,可以让她如此心安。
她发现,她开始越来越眷恋这些相处的点点滴滴,甚至,想一睁开眼来,那个“讨厌”的臭丫头就在她的视线之中。
心跳,渐渐狂烈了起来。
阿翎连忙闭上眼去,低声问道:“你的破局之法,可否说我听听?”
子鸢故作神秘地一笑,道:“这可不成!若是说得早啦,你可是会坏事的。”
“朕,命令你说!”阿翎从她怀中挣扎着坐了起来,冷冷扬眉,“否则,朕下旨封了你的嘴!”
“不成!不成!若是封了嘴,岂不是成这样了?”子鸢嘟起嘴来,抬手捏了一下自己的唇,扮作被缝了嘴的样子,“唔……唔……”
“噗,你……”阿翎脸上的寒霜终被一个暖笑给化去,她怔怔地看着子鸢的笑脸,“姑娘家没有姑娘家的样子,成日像个野小子一样的胡闹,看来这宫规,你得从明日开始学起。”
“啊!陛下不要啊!”子鸢连忙摆手,干咳了两声,瞄了一眼那成堆的奏章,“好啦好啦,你瞧,那边好多国事没有处理好呢,我这些事都是小事,那些事不处理了,百姓可就过不好啦。”
阿翎忍住了笑意,点了点头,道:“今夜先放过你,我先去处理奏章了。”
“好!”子鸢点点头,起身将狐裘罩在她的身上,笑道,“可要多注意身体,我来帮你磨朱砂,陪你一夜。”
“嗯。”
阿翎应了一声,披着狐裘走到了龙案边,坐了下来,再提起朱笔来,只觉得触手之处,有些冰凉。
子鸢侧脸瞧见了阿翎眉心微微一蹙,伸出了手去,将朱笔从阿翎手中拿了过来。
阿翎有些愕然,看了子鸢一眼,“臭丫头,又想胡闹什么?”
子鸢嘿嘿一笑,将朱笔放在掌心,摩挲了片刻,等到笔杆之上有了暖意,子鸢才递给阿翎,笑道,“如此,陛下可就不会觉得凉了。”
“……”阿翎怔怔地看着子鸢,只觉得暖意漾在胸臆之间,浑然不知自己的眸底多了许多情不自禁的脉脉深情。
子鸢看得心跳乱了一些,低头道:“陛下再不专心做事,这天可就要亮了,明日的奏章一来,可就越堆越多啦。”
阿翎回过神来,低头一手打开一本奏章,一手提着朱笔,仔细看着上面所述国事。
子鸢轻轻地舒了一口气,默默磨着朱砂,心头悬着之事却一直放不下来。
既然逼婚之事是定局,那么要破此局,只能依靠一人。
那便是雀羽公主。
那日她喝下毒粥,只为了给雀羽公主一个警醒,把那些凰翎公主的真相说给她听,是为了让她重新审视这些年来对阿翎的恨究竟是对,还是错。
这个心结要解开不难,难的是,心结解开之后,这一个月内她的安危。
若是雀羽公主忍不住去质问阿耶那,只怕这最后的一局将变得更为复杂,若是她又受了阿耶那的蛊惑,又认定了阿翎为了皇位再一次不顾她的性命,那最后的局就永远无法破开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暗探国师府()
从早朝上归来,阿翎倦然踏入寝殿,却瞧不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德清郡主去了哪里?”
“回陛下,今日陛下赴早朝不久,德清郡主便拿着陛下的金牌出宫去了。”
听着宫娥的回答,阿翎的身子一僵,“出宫了?”
宫娥有些惶惑,“陛下?”
阿翎又想了想,道:“没事了,你们先退下吧,朕想休息片刻。”
“诺。”
阿翎等到宫娥退下,在寝殿之中走了一圈,却不见子鸢留下的任何告知去处的物事,心,微微一慌,阿翎坐在了龙床边,“臭丫头,你突然出宫究竟是为了什么?”她下意识地掀起锦被,却觉得被底甚暖,往被中瞧去,却瞥见一张纸条。
“古有温酒斩华雄,今有暖床带新礼,阿翎,莫慌,静待小的带礼物回来。”
“暖床……”阿翎喃喃一念这个词,只觉得双颊也暖了起来,“臭丫头,你知不知道给朕暖床究竟是怎么个暖法?”
与此同时,子鸢与摩烙已悄然来到了国师府的后巷之中。
“九姑娘,你当真要进去?”
“花了那么多金才买通一个小厮让我进去混上半日,不进去那些金银不都浪费了么?”子鸢低头整了整自己那身小厮衣裳,又把巾帽压了一压,把准备好的小胡须往唇上一沾,清了清嗓子,压低了声音笑问道,“你瞧,现在还看得出我是薛九姑娘么?”
摩烙还是觉得有些不妥,“进了这国师府,可便没有一人可以护你,还是想清楚得好。”
“放心,这一程若是不走,我们后面的局计算得再精妙,也终究是输,所以今日这里就算是鬼门关,我也必须进去走一回。”说着,子鸢俯身扛起脚下的一捆柴火,“趁着现在那老头子早朝未归,正是混入国师府的好时机,我该走啦!”
摩烙知道不管如何劝,眼前这个九姑娘决定的事,是谁也劝不动的,只好往后退了一步,“事事小心,我在这里接应你。”
“好。”子鸢点点头,忽地迟疑地问了一句,“摩烙,你说,若是这府中的皇蛊蛊母死了,萧家皇室的血契是不是也可以解了?那个四十岁命殒的诅咒,是不是也可以化解了?”
摩烙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没事,世事无定局,这些事,容后再想吧。”说完,子鸢便扛着柴火走向国师府后门,将腰牌给后门处的护卫看了一眼,小心地混了进去。
“公主,这些日子可是胃口不好?总是吃那么几口便放下筷子了,长此以往,奴婢担心公主伤了身子啊。”小院之中,雀羽公主的随身宫婢忧心地搀扶着主子,缓缓在院中散步。
雀羽公主忽地驻足望向小院深处的那间石牢,心事重重,不知道在想什么?
随身宫婢只瞧了那石牢一眼,便忍不住颤然一抖,轻轻地扯了扯雀羽公主的衣袖,“那儿可是国师大人三令五申说过的禁地,公主还是别看那边了。”
“你说……那石牢之中,究竟藏了什么?”雀羽公主幽幽道。
随身宫婢连连摇头道:“公主,咱们还是回房吧,这里风凉。”
“本宫去看上一眼,就一眼,你在这里给本宫把风,夫君上朝不会回来那么早。”说着,雀羽公主左右看了看,这小院素来幽静,一时应当不会有人来。
“公主……”
“嘘……”
那薛九姑娘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历代凰翎公主当真是蛊母的寄主么?
这个念头在她心里越来越强烈,她需要一个真正的答案,需要知道她此刻腹中的孩儿究竟是虫胎,还是一个活生生的孩儿?
她缓缓靠近那间石牢,手指才触上那道血迹斑斑的铁门,只觉得一股发自心底的寒意随着铁门的打开汹涌地涌了上来,仿佛她此刻打开的铁门,是一道地狱大门,里面锁了一群可怕的恶鬼。
她下意识地仓皇闭眼,却发现这铁门打开之后,并没有惊动谁,因为这石牢之中并没有活人。
她倒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来,睁开了双眸,视线之中有的,只有一具具雪白的尸体,说是雪白,是因为这些尸体根本没有一丝血色,仿佛被什么给狠狠吸了个空。
“国……”
冷风徐来,随身宫婢刚想张口,便被一双苍老的手给死死掐住了喉咙,根本喊不出声来,她想要挣扎,却惊觉有一只小虫钻入了她的肤下,狠狠咬着她的血肉。
阿耶那拖着痛苦挣扎的随身宫婢走向石牢,慢慢靠近那个被眼前一切吓得木立当地的雀羽公主。
雀羽公主惊觉肩头被谁轻轻地拍了一下,她惶恐万分地回过身来,当视线之中看见了阿耶那那张如纸般苍白的苍老脸庞,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公主,你可是好奇,这些尸体为何没有血色?”
雀羽公主骇然摇头,“不……不……夫君……我不想知道……不想……”
“你是我的妻子,这些事,迟早要让你知道的。”阿耶那阴冷地笑着,突然一掌将雀羽公主推入了石牢,另一只手将一个血淋淋的人也推了进来。
“啊!”雀羽公主看清楚了此刻倒在她身侧的是自己的随身宫婢,可是此刻她已经血肉模糊,哪里还有方才的水灵模样?
这浓浓的血腥味似是惊动了这石牢中藏匿的小虫子,只听见窸窣声从身后响起。
雀羽公主颤然回头,只见成千上万的蛊虫从那些雪白的尸体中钻了出来,疯狂地咬向地上那个兀自挣扎的血人。
“不要!我不要!夫君,求你,不要杀我——”雀羽公主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从胸臆中惊跳而出,慌乱地扑到阿耶那脚下,抱住了他的腿,凄声哀求道,“我以后不敢如此了,再也不敢如此了,我听你话,一定听你的话!”
“公主,你怕什么呢?”阿耶那阴冷地笑着,弯下身去,捧住了她的脸,“这些虫子不会伤你,它们都不会伤你。”说着,阿耶那用力扶起了瑟瑟作抖的她,拉着她踩着蛊虫走向石牢深处,“公主你想知道的,为夫的一定告诉你。”
“不……我不想知道……我什么都不想知道……”
“这世上只有死人才会什么都不知道,公主的意思,难道是这个?”
“不……求你……不要……”
“睁开眼睛,好好看看,那里面的是谁?”
突然,雀羽公主被阿耶那狠狠甩在了石牢深处的一道铜门前,只觉得后颈一疼,便被阿耶那给掐着贴到了铜门上的小窗上。
“不……我不看……不看!”
“公主啊,不听话的人,可是要被为夫拿去喂虫的啊,你可要想清楚了。”
“我……我……我……”
雀羽公主猛烈地颤抖着睁开了眼睛,视线之中,略显昏暗的小室内,有一个小女孩在地上蠕动着,那身七色百鸟袍昭示着她的身份——萧家皇室,大晋公主,方才能穿这样的衣服。
“她……她……”
“她是你的十一皇妹,也是为夫蛊母的临时寄主。”
“寄……寄主……”当雀羽公主听到这个词,她不禁下意识地看向那女孩的小腹,果然微微隆着,心底那个结,终于落在了实处,雀羽公主只觉得自己已经踏入了一个可怕的地狱,她下意识地想逃,可是来自后颈的那只手死死钳着她,让她根本没办法迈出一步。
“她实在是太小的,蛊母无法结成蛊胎,只能用来续命……”阿耶那阴森的声音响着,“所以,我的蛊母需要换一个寄主,你说,最适合的人,该是谁呢?”
雀羽公主身子猛地一僵,恐惧的眼泪簌簌而落,“求你……放……放过我……”
“为夫的想放过你啊,可是,你那姐姐可不会放过我啊……”阿耶那突然把她翻了过来,阴冷地笑着,“只要她登基大典礼成,为了血契不灭,我必须牺牲公主你来做蛊母的寄主,我没有选择啊,我亲爱的公主殿下。”
“我……我……我不想死……”
“我也不想你死啊,可是我明明告诉过你那个冷血的姐姐,可你那个姐姐根本不管你的死活啊,她为了那张龙椅,已选择要牺牲你了,我可怜的公主……”
“不……不要……她……她怎可这般狠心?怎可……怎可……”说着,说着,雀羽公主忽地昏死了过去。
阿耶那满意地一笑,侧脸道:“你们都出来吧。”
“主上,有什么吩咐?”几名影卫从石牢暗处走了出来,恭敬地对着阿耶那一拜。
阿耶那冷冷道:“把雀羽公主带回房,这几日,严防有外人混入府中,除了府中之人,莫要让任何人接触到她。”
“是!”
阿耶那点头冷笑一声,听着影卫远去的脚步声,忽地喃喃道:“萧栈雪啊萧栈雪,你登基之日最狠那一刀,只怕是你最亲的妹妹给你的。你曾让阿杰伤重差点没了性命,就算让你死,我也不会让你死得那么舒服。”
第一百五十章 。忆昔红绳戏()
“虫子……虫子……别吃我……求求你……别让虫子吃我……”
内院之中,雀羽公主兀自昏昏沉沉地惊恐呓语,直到日落之时,雀羽公主方才惊醒了过来,已是一身冷汗。
“公主,你醒了啊?”伺候的国师府婢子凑了上来,用帕子轻轻擦拭着她额上的冷汗。
雀羽公主不住颤抖着,好久,好久,终于回过了神来,她害怕地看了看周围,这里再也不是那个地狱一般的石牢,是她熟悉的住所。
“公主,国师吩咐了,若是你醒了,就先吃点东西,晚些他会来看看你。”婢子说完,扶着雀羽公主从床上站了起来,指向了桌上的饭菜,“公主身子要紧,午膳已经没有吃了,这晚膳可一定要吃些,不然这身子若是饿坏了,国师怪罪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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