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翎白了子鸢一眼,走到叶泠兮身后,指尖在叶泠兮后颈的昏穴上一点,叶泠兮瞬间瘫软在了子鸢怀中。
“要制住她也并非难事,臭……祁都尉,你只怕是不想吧?”阿翎冷声说完,又白了子鸢一眼,眼底俱是怒色,不等子鸢把叶泠兮重新背起,已捻起衣袖,擦起了子鸢通红的颈子,兀自说道,“楚山公主可是中了欢蛊的人,你小心也染上欢蛊,到时候,我可不知道怎么帮你解蛊。”
“总之,不会由着我死的,是不是?”子鸢嘿嘿一笑,笑容渐渐从玩笑变得有些深意,“我也知道,公主身上的欢蛊并非你所种,是不是?”
“你若是真的相信我,又何必问我?”阿翎背过了身去,警惕地看了看周围,“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你不能送她去太医院,只能马上送她去找大云天子。”
子鸢被阿翎问得语塞,只得点头应了一声,“我听你的。”
“快走!”阿翎左右再看了看,心底终究觉得有些不安,“他还活着,我觉得他一直跟着我,一会儿若是真看见了长生杯,你我须合力一起夺下长生杯,否则,我们现在所做之事,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
子鸢蹙紧眉头,一边走着,一边问,“谁还活着?”
阿翎倒吸了一口气,“阿耶杰。”
子鸢的心猛地一震,她知道,论武功,或者论蛊术,只怕她们两个联手,也不是阿耶杰的对手。
“记住,若是你拿到了长生杯,就赶紧去找折雪,你们两个带着长生杯离开这里,我来缠住阿耶杰。”阿翎望着前路,脚步不敢慢下一分,徐徐说道。
“我们说好要一起离开的。”
“呵,人要懂得取舍,我答应母妃的做不到了,便不能再做不到答应你的reads;。”阿翎侧脸瞧向子鸢,眸底是她终于没有掩藏的情愫,“你听好了,古书记载,长生杯只要装上美酒或者泉水,待幽蓝色龙纹进入美酒或者泉水,那这美酒与泉水便是可以续命解毒的神仙水。一会儿只要云徽帝肯拿出来救你身后的楚山公主,只要她喝下这神仙水,便可以解除体内的所有毒素,而那时,也是你我动手之时。”
“我记不住!”子鸢脸色一沉,忽地停了下来,正色看着阿翎,“我留下来殿后,你跟姐姐走!”
阿翎眉角一挑,冷笑道:“何时轮到你来教我行事了?你别忘记了,你们薛家上下,俱是中了蛊毒之人,就连你的……”阿翎迟疑了片刻,终于将真相道了出来,“你的姐姐一样身染蛊毒,只怕命不久矣,只有你手中拿着长生杯,你在意、你关心的所有人才能活下来,这是你的责任,并不是我的责任!”
说完,心头闪过一句话,却是不能说出来给子鸢听见的话——而我现在的责任便是让你活下来,找一个机会,与阿耶杰来个彻底的了断!
母妃毁在了国师府,妹妹毁在了国师手中,这笔血仇,她唯一能报的机会便是今日看见阿耶杰,拼尽一切地杀了阿耶杰,断了阿耶国师一脉!
“你说……姐姐她……什么?”子鸢心头又是一震。
“她曾身染狼蛊与欢蛊,我救不得她,所以……”阿翎别过了脸去,继续道:“你是不是想知道,为何折雪会突然离你那么远?这就是原因。”
子鸢眼圈一红,定定看着阿翎,“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现在我说出来,也不算晚。”
“是你觉得不晚!”
“你背上的楚山公主可熬不了多久,你若是还想与我争论下去,只怕她是第一个你来不及救的人。”阿翎哑声将话题转到了一边,“还不快走?”
眼泪悄然滑落眼角,子鸢咬牙跟着阿翎走着,一颗心却绞得格外疼痛,心头不断在问,“我带姐姐走,姐姐能活下来,可是你呢?”
还记得,第一次与她在醉今宵说话,她曾如此冰凉——“我这辈子,最不需要的便是旁人的可怜,你可听清楚了?”
第一次在醉今宵后巷,子鸢知道,平时冷冰冰的她,心里终究是热的——“我不想看见个死人回来,更不想再看见一个带血的你回来。”
在孤鸿山涧桃源之中,她曾为子鸢缝补洗衣,哪里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主上萧栈雪?——“以为什么?以为我这双手只会杀人,不会捻针绣花?”
那是姐姐第一次杳无音讯,那是子鸢第一次那般焦急心痛,竟忘记了那一次阿翎话语中用的“求”字——“子鸢!回来!当我……当我求你!”
国香大典上,她几乎艳压群芳,也是那一次,子鸢终于相信了她也是折雪的师傅,可是她还是一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我的事,不用、也不稀罕你管!”
临安蛊乱的那一夜,子鸢从火海之中将她救出来,她在她背上呓语,当时子鸢不明白,为何心会因为那些话慌乱——“臭丫头……黄泉路上有你……果真不孤单……不……不……我不要你来……黄泉路陪我……你要活着……我不许你死……你便不能死……我不想你陪……你便不能陪……臭丫头……你……跟折雪……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护着你们……我只想……只想……再陪我走一段……就一段……一段……”
原来一直以来,不是子鸢陪她走这段路,而是她一直陪子鸢走着,不管子鸢遇到什么挫折,身边一直悄悄有她reads;。
离开孤鸿山涧那一夜,子鸢不知道为何姐姐会待她那般冷,是她悄悄告诉子鸢——“不要……怪……折雪……”
白霞山上,子鸢初领兵,好多事莽莽撞撞,还是她带伤前来帮她——“我怕你呆头呆脑带兵被人欺负了,所以来帮帮你。”
分明她是在意子鸢的,分明她在意子鸢超过了自己,可是她终究松不了口,终究不能说出那些话——“臭丫头,你刚才就不该下马救我?若是你被狼蛊咬住了,你让我如何救你?你让我如何……如何……”
回临安之后,那一夜锦兰宫檐上的无心一吻,是她第一次袒露子鸢面前的羞涩——“我都警告你,不要说话!谁让你靠过来的?谁……谁……”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三人终聚首()
就在子鸢踢开殿门的前一盏茶时刻,云徽帝寝宫之中,还是如往昔一般的歌欢舞美。自从内宫中出现了狐影,云徽帝就迷上了面具之舞,今日召来美人,所跳之舞,人人皆戴着银色半镂空面具,搔首扭腰之间,媚态万千。
“好!跳得好!朕有赏!有赏!”云徽帝只有这一刻觉得自己是个太平皇帝,只有在这里,他才可以暂时忘却外间那些军国大事。
“谢皇上。”
一舞作罢,舞姬们垂头谢恩,纷纷跪了下去,唯有一人,悄然抬起黔首,对着云徽帝幽幽一笑。
“是你!”
云徽帝又惊又喜,看着那面具下的一双若水明眸,心神不由得一荡,快步从龙椅上走了下来,亲手扶起了这个对他媚然含笑的女子,“你可知道,你让朕想得好苦啊!”
“奴婢知道。”苏折雪幽幽开口,低颔柔声道,“皇上可知道,奴婢也想你想得苦。”
云徽帝放声大笑道:“不苦不苦,今日你来到朕的跟前,朕是怎么都不会让你苦了!”说完,云徽帝便要去揭她脸上的面具,“你告诉朕,你究竟叫什么名字?”
“薛怜影。”苏折雪恰到好处地往后一退,避开了云徽帝的手,笑道,“奴婢究竟长什么样,这个彩头,就让皇上一人享用,可好?”
云徽帝看了看左右宫娥与内侍,又看了一眼薛怜影,仔细思量了片刻——这女子用尽心机想要得到圣宠,又怎敢行刺于他?那不是自毁长城的傻事么?况且,这寝殿之外还有宫卫值守,只要他大呼一声,这女子也逃不出去。
想到这里,云徽帝放下了些许戒心,挥手道:“你们都退下,”目光落在了苏折雪身上,“你给朕留下。”
“诺。”
宫娥与内侍们齐齐地退出了寝宫,方才献舞的美人儿们也听旨退出了寝宫。
苏折雪听到了身后响起殿门关闭的声音,嘴角微微一勾,笑道:“皇上,如今只有你我了,这最后的彩头,皇上可以亲自揭晓了。”
云徽帝等的就是这个时候,他迫不及待地走到苏折雪身前,伸手扯开苏折雪脑后的面具系带,当面具脱落,云徽帝的脸色一变,又是一个更为惊喜的结果。
“朕见过你,你不该叫薛怜影,该叫苏折雪!”
临安花魁苏折雪,是云徽帝心头的一个痒痒刺,是他想拿下,却又动不得的女人。他曾悄悄乔装看过苏折雪在醉今宵的献艺,也曾在臣子口中听过苏折雪的媚骨天生,他不止一次的想要下旨召此女进宫,可是他不能做。
因为少将军沈远扬言要这个女人,那是当今权臣的儿子,他得罪不起,也不想为了一个女子去触动这难得的朝廷平衡。
苏折雪微微一笑,“折雪还以为皇上不曾听过我,还以为临安这三年,折雪只是烟花巷中的一个无名风尘女子。”
云徽帝摇了摇头,“临安花魁苏折雪,朕岂会不知?”
苏折雪往前走了一步,委屈地摇摇头,“既然知道,为何皇上从不想看看我?”说着,苏折雪楚楚低头,语声之中颇有怨念,“我自负艳冠临安,却终究入不得君王之眼,是我心比天高,一心想入这后宫享受富贵荣华,却忘记了自己是个低贱的风尘女子reads;。”
“原来,你想做朕的女人,朕还以为,还以为……”云徽帝心头热得厉害,忍不住伸出手去,将苏折雪搂入怀中,“朕还以为你喜欢沈少将军,亦或是喜欢祁都尉。”
当听见“祁都尉”三个字,苏折雪的身子下意识地一僵,原来不管何时何地,只要听到有关那呆子的事与物,总能轻而易举地撩动她平静的心湖。
苏折雪的双臂顺势攀上云徽帝的后背,媚声依旧,脸上却没有了笑颜,“只可惜,一切都太迟了。”
云徽帝正色道:“岂会太迟?你如今就在朕的面前,既然外间已传闻苏折雪已死,那你便做朕的薛怜影,朕定会好好疼惜你!”
“折雪本已死心,不敢再做这个不切实际的富贵梦,可是,可是三皇子殿下找到了我,他告诉我,不可以放弃,所以他让我假死人间,化名薛怜影留在宫中,为了就是让我能与皇上见上一面。”苏折雪幽幽说着,想让云徽帝的戒心更少一些。这些日子以来,她偷偷探过不少地方,她终于承认,当初不顾一切要混入宫中实在是欠缺思量。这宫中藏宝之处甚多,除非云徽帝肯自己拿出长生杯,否则,即便是她把整个皇城给翻过来,也是找不到的,可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够她再蹉跎下去了。
而唯一的法子,便是让云徽帝染上蛊毒,这法子便是——献身云徽帝。
每每想到这一点,苏折雪心头都是一痛,一旦这一步走出,即便是她能因为长生杯活下来,她也觉得自己配不上子鸢。
“朕倒是没有想到,桓儿居然懂朕的心思。”云徽帝想通了为何苏折雪会死而复生,更想明白了为何宫中狐影闹那么厉害,可宫卫与妃嫔们没有一个找到这只狐影的踪迹,“原来桓儿是用心良苦啊,朕定要好好赏赐他!”
“我以为接近沈少将军,可以更接近皇上一些,可是我发现错了。因为害怕被沈少将军逼入将军府,再也看不见皇上您,所以折雪只好假意接近祁都尉,让祁都尉多看顾些折雪,没想到竟让皇上您误会了。”苏折雪垂头抹泪,似是甚是悔恨。
“美人儿,莫要难过了,朕若是知道你有这样的心思,朕定会想方设法把你弄进宫来。”云徽帝捏住了苏折雪的下巴,亲手给她擦了擦眼泪,心疼地看着苏折雪,“你放心,从今以后这宫里只有影嫔,谁也不能把你带离朕的身边!”
“当真?”苏折雪微微嘟嘴,吸了吸鼻子。
云徽帝看得心酸,点头道:“君无戏言!”
“那折雪……不……是臣妾谢主隆恩!”苏折雪连忙跪了下去,可膝盖还没及地,便被云徽帝给扯回了怀中。
“皇上?”苏折雪故作惊讶地看着云徽帝,当对上他那双略显苍老的灼灼眼眸,心底一凉,她阅人无数,怎会不知云徽帝现在最想做的是什么?
云徽帝凑近苏折雪,在她脸颊上猛地一吻,笑道:“朕,想做什么,你该明白?虽然没有老嬷嬷教训过你如何侍寝,但是朕知道,你会的那些定比老嬷嬷教得还让人……”云徽帝的唇舌落在了苏折雪的耳垂上,“*……”
“皇上,不要啊……”苏折雪下意识地推了推云徽帝,即便是早已打定了主意,可终究还是抗拒这件事reads;。
云徽帝蹙眉道:“你不要?”
苏折雪连忙佯装出一个羞涩的笑来,“这儿……这儿是寝殿……后面才是……才是……”
云徽帝恍然大悟,这里毕竟是天子休息看歌舞的地方,真要临幸一个妃子,还真不该在这里,应该去后面的龙床上。
“是朕失仪了。”云徽帝匆匆说了一句,忽地把苏折雪给横腰抱起,快步欲往里面龙床走去。
苏折雪悄然抓紧云徽帝的衣裳,暗暗咬牙,强忍的心痛终究变成眼角两颗热泪,滚落脸颊。
“啊!”
突然听见殿外蔡克恩的一句惊呼,寝殿之门已然被踢开。
当先走入的人,正是那个思念了日日夜夜的呆子!
“……”苏折雪连忙从云徽帝怀中挣开,背过身去,生怕那一霎的情景让子鸢更加厌恶自己。
云徽帝惊眸怒瞪子鸢,大喝道:“祁子鸢,你当真要谋反么?!你可知这是朕的寝宫,你不经通传便强闯进来,可知道这是杀头死罪!”
子鸢挺直身子,小心将背上的叶泠兮放了下来,目光却紧紧盯着苏折雪的背影,这一次,她没有如往昔一样,堂而皇之地上前将苏折雪拉到身侧,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容易冲动的小丫头。
“微臣并非是谋反,而是公主殿下被奸人下了蛊,如今命在旦夕,所以微臣才斗胆闯宫,求陛下救救公主殿下!”说完,子鸢跪在了地上,朝着云徽帝重重一拜。
云徽帝听明白了子鸢的来意,又看了一眼子鸢只带了一名校尉,若说是真的谋逆,是万万不可能,又瞧见蔡克恩已经倒地气绝,他心中也知道,不过是死了一个他想杀却杀不了的佞臣,所以于情于理,他也没有真拿子鸢治罪的心思。
“咳,”云徽帝清了清嗓子,整了整衣冠,坐回了龙椅,这才道,“朕又不是太医,楚山她……”话说到一半,惊觉事情的严重,“楚山不是应该在喜殿与驸马坐帐么?怎会中蛊了?”
看见云徽帝并没有下令剿杀子鸢,宫卫们只是将寝殿门口层层围死,按剑不动。
子鸢沉声道:“此事说来话长,皇上,如今是救人重要,只怕后宫太医,没有一人可以救公主殿下。”
“怎么可能?”云徽帝不相信子鸢说的,“来人,速速传太医!”
子鸢摇头道:“公主殿下身中欢蛊,如今正在发作,若是再不及时救治,只怕公主只有脱水丢命的下场!”说着,子鸢指着被叶泠兮浸湿的锦被下段,“皇上,您看公主这样还能捱到太医来么?”
“这……”云徽帝迟疑地瞄了一眼,确实如此,楚山是他最相信的孩子,也是最得民心的孩子,若是自己今日袖手旁观,只怕楚山命殒那一刻,也是他民心尽失之时,他丢不起这最后的皇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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