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烨冷冷一哼,“总说风尘女子多情,可若能得其心,那可是多少后宫女子都没有的真心。你瞧我那皇叔,后宫佳丽三千,可倒头来,究竟有几个是真心爱他的?真是可悲。”说到这里,萧烨忽地想起一个人来,“对了,阿耶杰现在去了哪里?”
薛子珏微微耸肩,“他向来神出鬼没,我怎么知道?”
萧烨眯眼想了想,总觉得有些异常,“国师府对女人是出了名的狠辣,阿耶杰从大晋一路追到了大云,却还是摆平不了萧栈雪,本王总觉得这当中有些不对劲。”
薛子珏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笑道:“阿耶杰如你我一般是男人,喜欢上一个女子,也不足为奇。”
萧烨只觉得好笑,“喜欢上繁衍蛊母的母体,可是所有巫师的大忌,阿耶杰是个聪明人,当不会犯这样的大错!”
薛子珏淡淡道:“殿下,你可别忘了,那些投怀送抱的女子,可远远没有一直抓不牢的女人有吸引力,你那堂妹可是个带刺的冷美人,今日在国香大典上的献艺,可足以倾国倾城啊。”
萧烨回想今日躲在暗处瞧见的群芳献艺,嘴角一扬,笑道:“说的也是,本王确实从来没有见过萧栈雪竟有这样妩媚的一面,若她不是本王的皇亲,本王倒也想把她给吃了。”
“呵呵。”薛子珏只是应声一笑,心头猛地一凉,暗暗地舒了一口气。
此时此刻,他心底只有一个疑问——“祁子鸢,你究竟是谁?”
第八十章 。玉石俱焚夜()
城西客栈,夜静如水。
因为突来的蛊祸,客栈中的人都纷纷跑到了禁卫营附近避祸,唯有一人兀自自斟自酌,仿佛半点没听到城中传来的可怕凄吼。
阿耶杰给自己斟了一杯,侧头看了看空荡荡的客栈大堂,不禁微微一笑,这样的寂静,似是已经习惯。
突地,酒香味儿渐渐浓了起来。
阿耶杰皱眉看向了大堂正门,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提着一壶酒走了过来,阿耶杰笑道:“看来,你是想通了。”
阿翎将酒壶往阿耶杰面前一放,冷冷坐在了阿耶杰的对面,“我确实输了,没想到你竟如此卑鄙。”
阿耶杰瞄了一眼阿翎右掌上抓紧的纱布,叹声道:“你总是不听我的话,若是你不救苏折雪,又岂会惹祸上身?”
阿翎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放在了阿耶杰面前,凉凉地问道:“蛊母何时开始孕育新蛊皇?”
阿耶杰迟疑地看了一眼眼前的酒,幽绿色的眸子定定看着阿翎,“只要施蛊之人吹响骨笛,蛊母便在寄主体内复苏。”说着,阿耶杰探前了一些,眸底是从未出现过的不舍,“其实,你若是肯求我,若是肯心服口服地认输,我是可以……”
“陪我喝上一杯吧。”阿翎突然打断了阿耶杰的话,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举杯喝了一口,“我大晋萧家与你阿耶巫族,有时候真像宿敌,可又偏偏分不开。”
“萧栈雪?”阿耶杰觉得今天的阿翎格外奇怪,平日里她见到他,必定是剑拔弩张,不会像现在这般平静。
“为何要选我,难道只因为我不食荤腥多年,最适合蛊母繁衍?”阿翎冷冷挑眉,定定看着阿耶杰,眸底满满地俱是恨意,“又为何不选我,难道就因为我是女子,不配做大晋之皇?”
阿耶杰愕了愕,没想到阿翎一张口问出的,便是他埋藏心底多年的话。
阿翎看着他沉默了,又喝了一口酒,站了起来,望着大堂之外,“今日你们造了多少孽?我大晋皇族又造了多少孽?难道你不觉得满手血腥?就不能远离这些虫子,干干净净的过日子?”
阿耶杰暗暗握拳,低头道:“有些事,由不得我选,可有些事,只要你低头,是可以转圜的。”
“我低头?”阿翎冷笑一声,“我如今已被种入了蛊母,已如你所愿了,你还要我低头?低头做什么呢?”阿翎突然弯下腰来,嘴角噙着一丝苦笑,凉凉地唤了一声,“驸马?难道说你还要我低头,把你当成丈夫?”
阿耶杰阴沉地看着阿翎,“你若肯,我可以……”
“我若不肯呢?”阿翎又直起了身子,仿佛听见了一个世上最好笑的笑话,她放声笑着,“巫师会爱上一个寄主?阿耶杰,你真当我好骗,还是当我好笑呢?”
“萧!栈!雪!”阿耶杰狠狠咬牙,突然伸出手去,紧紧钳住了阿翎瑟瑟发抖的双肩,一字一句地道,“我警告你,莫要再考验我的耐心,我只说一次,你若肯低头,肯从此听我的话,我可以救你!”
“救我?”阿翎只觉得可笑,“你以为我会信你?书上记载,蛊母入体,神仙难救,你以为我会傻到信你的话,临死了还让你当初傀儡摆布?”说着,阿翎故意逼近了阿耶杰一步,“又或是,临死还让你当成青楼女子肆意轻薄?”
阿耶杰似是怒极,为何到了生死关头,这个死女人还要这般倔强!
“阿耶杰,我其实还没有输,国师若是失了你这个独子,就算皇蛊继续繁殖,你国师府一脉也断了!”
阿耶杰大惊,只觉得胸口一疼,阿翎已猝不及防地将匕首扎入了他的胸膛,“你……简直不知死活!”阿耶杰怒然挥袖,狠狠地一掌拍出,将阿翎击得连退三步,一张口,便吐出一口鲜血。
“我大晋萧家与你阿耶一脉,也该有个了断了!”阿翎放声大笑,双眸赤红,绝望的泪水滚落眼角,与下颌处的鲜血混在了一起,滴落在地,“我不会让你再伤害到谁!”阿翎说完,拿起了桌上酒壶,猝然砸在地上,似是给谁递了个暗号。
“呼——”
呼啸的火焰突然在客栈四周烧了起来,将客栈所有的通路都给烧断了。
阿耶杰惊魂未定地捂住胸口,他方才发现,原来那股浓浓的酒味儿并非来自阿翎手中那壶,而是有人在客栈周围倾倒酒汁,只想将他与她烧死在这客栈之中。
“我不会让自己变成蛊母繁衍后代的傀儡,我知道蛊虫怕火,可是我一个人死了,又太便宜了你们阿耶一脉。”阿翎淡淡说着,一步逼近阿耶杰,“你猜,国师若看见你烧成焦尸,会是怎样的表情?”
“你……你……”阿耶杰不敢相信地看着阿翎,“你疯了么?我说过,我可以救你!”
阿翎挺直了身子,黯然笑道:“不用了……拉你陪我同入黄泉,也算值得!”
只可惜,终究少了你,臭丫头。
阿翎心头一酸,泪眼朦胧地瞧向了火海之外,依稀中,她看见了含泪跪地的苏折雪,不禁喃喃道:“折雪,从今往后,你自由了。”
“主上……”苏折雪垂泪紧握双拳,跪在了客栈之外,想到阿翎求她最后做的这件事,易地而处,她的选择定与阿翎一模一样。
阿耶杰瞥见了苏折雪的影子,急声大呼道:“萧栈雪,你以为你把蛊虫从苏折雪体内引出来就完了?我告诉你,你若是命令苏折雪马上救火,我还可以拿出解药来,否则,今日你我葬身火海,这世间便没人可以救她了!”
“你少说这些虚话!”阿翎怒声一喝。
阿耶杰皱紧眉头,幽绿色的眸子定定看着阿翎,“我没有骗你,狼蛊与欢蛊的毒性本来不强,可若是还混杂了皇蛊蛊母的毒性,那可是致命的慢性剧毒,苏折雪是绝对活不过一年!”说着,阿耶杰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因为火焰而烧断的横梁,“萧栈雪,你也一样!咳咳!”浓烈的烟雾涌了上来,直呛得人连连咳嗽。
阿翎皱紧眉心,浓烟引发了一串猛烈的咳嗽,她心底在迟疑,若是她今日拉阿耶杰一起死了,苏折雪却从此失了续命的可能,那臭丫头不是要伤心死?
只是,事到如今,她如何能相信眼前这个宿敌?
“小心!”阿耶杰突然惊呼一声,扑上了前来,带着阿翎滚到了一边,又躲过一条断裂的燃火横梁,“咳咳……”
阿耶杰胸口的鲜血汩汩而出,染满阿翎的前襟,他幽绿色的眸子定定看着怀中的阿翎,一字一句地道:“萧栈雪,你给我听好了,我从来没想过要你死,从来没想过!”
阿翎怔怔地看着阿耶杰,只觉得眼前的一切渐渐开始模糊起来,到处都是刺眼的黑烟,外面都是熊熊燃烧的火焰。
“从皇上赐婚开始,我就想把你当成我的妻子!”阿耶杰猛地将阿翎搂入怀中,害怕地环紧了她的身子,“我逼你,威胁你,只为了你能低头求我……我只想你输得心服口服,心甘情愿地做我阿耶杰的妻子,你明不明白,明不明白?”说完,阿耶杰从怀中慌乱地摸出一只骨笛来,在烈火的呼啸声中吹响了一曲诡异的骨笛曲。
阿翎只觉得心口一疼,只觉得什么东西要从体内钻出来,一阵一阵地反胃难受。
“噼啪!”
烧红的横梁再断落一根,砸在了两人身侧,火苗沿着阿耶杰的衣角窜上他的背脊,两行清泪沿着他的脸颊落下,可那曲骨笛音一刻都没有停下。
阿翎已分不清楚此刻坠落她心口的,究竟是阿耶杰的泪水还是血水,她只觉得一阵剧烈的反胃袭来,她张口吐出一口黑血,便觉得眼前一黑,顿时昏死过去。
阿耶杰紧紧抱住了阿翎的身子,幽绿色的眸子忽地浮起一丝笑意来,骨笛从他手中滑落,“黄泉路上……你身上少些虫子……可会对我真的笑一笑……笑一笑……”阿耶杰虚弱地一笑,“谁也……不可以……不可以……在你身上种虫子……齐王不行……父亲也不行……”
“大人,你看,那边起火了!”
子鸢赶回醉今宵,回到小阁上没有看见姐姐与阿翎,便急匆匆地带着几名禁卫营将士在城中找寻两人下落,突然听见下属指着前面的客栈惊呼一声。
“蛊虫并没有肆虐到这里,为何这里会起火?”子鸢惊疑万分,当下带着属下往这边跑来,心底没来由地泛起一阵心悸。
“大人,你看,那边好像有人!”
苏折雪惊闻有人赶来,连忙起身闪入小巷之中。
“里面有人!”
“速速救火!”
子鸢来不及看清楚方才那闪入小巷的是谁,还以为这客栈之中困了什么无辜百姓,只能当即下令救火。
“噼啪!”
横梁突地断落,客栈似是难以再承受住檐头的沉重,仿佛随时要倾倒下来,只见火光之中,突然蹿出一个满身火星的血人,将怀中的另一个人往这边一抛,沙哑的声音说了一句,“救她!”
子鸢下意识地去接住这个人,那满是火星的血人突地蹿入了巷陌,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第八十一章 。相顾心尘绕()
“阿翎!”子鸢看清楚的怀中的女子是谁,不禁惊呼了一声,小心托住她的后脑,伸手给她抹去了嘴角的黑血,轻轻地摇了摇她的身子,“阿翎,醒醒,醒醒!”
“嘶——”
客栈倾倒,火焰之中,响起一声凄厉的虫子嘶嚎之声,似曾相识,那是当初在国寺焚烧长公主尸身出现过的声音。
子鸢不由得心头一凉,想到了阿翎在醉今宵与阿耶杰对峙时说的那些话,她是蛊虫寄主,注定要成为皇蛊蛊母繁衍新蛊皇的尸体。
难道阿翎在这里遭遇了更可怕的蛊虫?那姐姐又在哪里?方才那男子又是什么人?
“臭……臭丫头……”阿翎眼睑跳动,似是醒来,又似是还在沉睡,她沙哑着声音喃喃开口。
“大人,她叫你什么?”禁卫营下属听到了阿翎的呼唤,惑然瞧向了子鸢。
子鸢沉下脸色来,“她是一时魇住了,唤的是她的妹妹。”说着,子鸢将阿翎背了起来,看了看四周忙碌的同袍,“你们先在这儿救火,我把她送到醉今宵休息,便回来助你们
“诺!”
“臭丫头……黄泉路上有你……果真不孤单……”阿翎的双臂忽地收紧,环住了子鸢的颈,那暖暖的呼吸拂过子鸢的颈子,血腥味中带着一些女子特有的微香。
“什么都不要说了,我先送你回去,马上给你找大夫治伤。”子鸢的双臂牢牢勾住了她的双腿,若是之前,她定会打趣背上的她有些分量,可是现在,她心头的担忧乱作了一团,再也说不出那些调皮的话,“我答应过姐姐,会好好护你周全,你便不会有事。”
“不……不……”阿翎在子鸢颈边摇头呓语,脸颊在子鸢颈上摩挲,“我不要你来……黄泉路陪我……你要活着……我不许你死……你便不能死……我不想你陪……你便不能陪……”
子鸢怔了怔,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去接话。
“臭丫头……你……跟折雪……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护着你们……我只想……只想……”阿翎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她只觉得喉间一阵腥味涌上,张口便吐出一口鲜血。
阿耶杰那一掌,还是伤到了她的脏腑,再加上阿耶杰强行催出皇蛊蛊母,已然伤到了阿翎的心脉。
“阿翎!”子鸢骇然转头,看着肩头那个虚弱靠着的苍白面孔,心不由得一凉,“你可是从来都不稀罕这个,不稀罕那个的,可别连自己的命都不稀罕了!你撑住,到了醉今宵,我请了大夫,你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再陪我走一段……就一段……一段……一……”阿翎的声音低了下去,终至无声,原本环紧子鸢的双手突然松了开去。
“阿……”子鸢心头一惊,猝然转身将阿翎瘫软的身子抱在了怀中,她摇了摇阿翎的身子,“醒醒,醒醒,醒醒!”
巷陌之中,苏折雪定定看着子鸢背着阿翎往前走的背影,微红的眸子黯淡下去,嘴角却微微翘了起来,笑得极苦,似是明白了什么,“原来……原来……”
“我没有骗你,狼蛊与欢蛊的毒性本来不强,可若是还混杂了皇蛊蛊母的毒性,那可是致命的慢性剧毒,苏折雪是绝对活不过一年!”
方才烈火之中阿耶杰的话在心底缠绕,挥之不去。
再抬起眼来,苏折雪已是泪光盈盈,她抬手慌乱地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提着裙角从巷陌中跑了出来,俯身道:“子鸢,快些背她回去啊!”
子鸢重重点头,来不及去多想为何苏折雪会出现在这里,再次将阿翎背起,拔腿朝着醉今宵跑去。
一路跑上醉今宵小阁,子鸢小心地将阿翎放在了床榻上,缓了几口气,又头也不回地跑出了门。
“慢!”苏折雪突然唤住了子鸢,“你留下照顾主上,我去请大夫。”
子鸢大口地喘着气,摇头道:“还是我去……我去得快些!”
“你留下!”这是苏折雪从未有过的凶意,也是苏折雪第一次对子鸢下的铁令,“护着主上,你哪里都不许去!”
“这……”子鸢迟疑了下,问了句,“为何?”
苏折雪走到了门口,淡淡笑道:“你答应过姐姐,会好好护着主上,难道现在就要食言么?”
“我并非食言,而是你与阿翎都留下,我才觉得安……”
“主上安好,便是我安好,主上若是有事,这世上也不该有我苏折雪。”苏折雪打断了子鸢的话,又推了推子鸢,让子鸢退进了房间,这才匆匆往楼下跑去。
在她心底藏了一句永远都说不出口的话——从今往后,换她来护她们周全。
“姐姐……”子鸢看着苏折雪匆匆离去的背影,心底浮起一抹前所未有的失落感来。
这三年来,苏折雪从未对她沉过脸色,也从未像现在这样,分明近在咫尺,却总觉得两人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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