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浓的暖意袭来,子鸢甚至想象出阿翎咬牙拔发的画面,却永远不知道那日的生死不离远比子鸢此刻想象的更令人感动。
“阿翎,下次见面,我可要好好谢谢你。”子鸢握紧了青丝,喃喃说完,小心地将这条青丝用盆壁上的汗巾包好,安稳地放在了澡盆边的小凳上。
“咚咚!”
突地,有人叩响了门。
子鸢惊忙把身子往水下缩了缩,惊问道:“何事?”
“大人,楚山公主差人来请大人速速进宫,说有要事相商!”
“知道了!”子鸢舒了一口气,“你们先给我备马,我马上便出来。”
“诺!”
子鸢听着来人脚步声走远,马上擦洗干净了身子,小心地将药纱缠好伤口,这才跨出了澡盆,速然穿起朝服来。
“额,不该来的……竟在这节骨眼上来!”子鸢穿戴好上身,突然蹙眉咒骂了一句,只见一缕血丝垂在内腿侧,小腹也开始隐隐作痛,一声叹完,子鸢又惊呼道,“完啦,这里还没来得及准备月事布!”
醉今宵,姐姐那里肯定有!
子鸢想来想去,只有这一条路选了!
子鸢在房中找出件干净旧内裳,急忙撕开,将布条拼叠在了一起,暂且先垫在了身下,再把朝裤急忙提好,匆匆回头扫了一眼屋内,确定并没有留下什么女子的痕迹,这才一把抓起叠好的汗巾,一手提着朝冠,踩上朝靴急急地出了门。
“驾!”
子鸢催马快跑,不多时已来到了醉今宵后院外。
“奇怪?为何今日这里这般寂静?”子鸢跳下了马来,飞身掠入了后院,却瞧不见一个人影,更听不到前堂传来的歌声,闻不到飘来的酒香。
子鸢顾不得多想,当先冲上了苏折雪平日歇息的小阁,在柜子中翻出了苏折雪为她备好的月事布。
子鸢连忙绕到屏风后,把这个最担心的事解决了,将染了血的衣布扔在了夜香桶中,终于可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姐姐她们去了哪里?”可惜她终究不能真正放心,醉今宵从不歇业,怎会在她走后短短三日便歇业关门,仆婢四散呢?
子鸢实在是想不分明,这样仓促的关门四散,难道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对了,为何阿翎会突然出现在孤鸿山涧?”子鸢又想到了这个她一直想问,却总是被各种事打岔没问出口的问题。
“难道……难道……”子鸢想来想去,在这临安城中,还没有哪个人可以威胁到醉今宵,让醉今宵关门歇业,除非是姐姐想逃,避开某些威胁。
心,突然悬了起来。
“姐姐……”子鸢环顾小阁内,平日里姐姐不管做什么,都会有交代,这次走得如此急,难道连一个交代都来不及留下?
子鸢左思右想,忽地走到了平日里放她衣裳的地方,打了开来。
这衣柜中满满都是苏折雪给子鸢准备的衣裳,有许多都是苏折雪亲手所缝,平日里子鸢瞧见这些衣裳,心里都是满满的欢喜,今日子鸢瞧见这些衣裳,却没来由地有一抹浓浓的酸涩在心头缠绕。
“姐姐,你到底去了哪里?”子鸢只觉得有些害怕,这三年来第一次感觉到这样的害怕。
她伸出手去,在层层衣裳中翻了翻,突然目光凝在了一瞬——一角白纸从衣裳中露了出来。
子鸢急急地将白纸拿了出来,目光紧紧盯着白纸上的黑字,那是苏折雪给她的留书。
“呆子,姐姐就知道你会翻乱衣裳,不过不管你翻多乱,姐姐也可以整理妥当。不见姐姐,可莫要惊慌,姐姐一切安好,若见此信,可至城东第七间民房相会。”
子鸢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合上眼去,依稀瞧见姐姐坐在案边,含笑写这些话的模样,她不禁喃喃道:“姐姐啊,这几日不见你,呆子是真的想你了。”
第六十四章 。故人生死谜()
“咔嚓!”突地,檐上响起一声瓦石之声。
子鸢警惕地闪到屏风后,听见一个极细的飞身落地之声——这个时候会有谁这样鬼鬼祟祟的出现在醉今宵?
来人蹑手蹑脚地走到了子鸢来不及掩好的衣柜前,发出了一声细细的叹息。
虽然很轻,可是子鸢已清楚辨出此人是谁?当下子鸢一步踏出屏风后,惊唤了一声:“阿翎?”
阿翎惊瞪双眸,眸底隐隐有些血色,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我没想到你今日会回来。”
子鸢笑道:“见到你也好,姐姐现下可安好?”
“她……”阿翎迟疑地收了声,脸色突然一沉,凉得让人害怕。
子鸢只觉得阿翎今日有些怪异,沉声问道:“姐姐可是出了什么事?”
阿翎摇了摇头,转过了身去,涩声道:“你……先回大云皇宫,今日你不能缺席。”
心,蓦地一紧,一抹强烈的不详心悸涌上心头,子鸢颤声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阿翎不发一言,“此事我定会查清楚,你……你今日还有你必须做的事。”
“有什么事比姐姐的性命重要的?”子鸢怒喝一声,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白纸,连连摇头道,“你不告诉我是吧?我自己查!”说完,足尖一点,子鸢飞身腾出小阁,跳出了小院去。
“子鸢!”阿翎唤了一声,她知道现下是怎么都拦不住子鸢,只好也跟着追了过去。
城东第七间民房!第七间民房!
子鸢翻出醉今宵,翻身跳上留下后院外的马儿,猛勒缰绳,双腿猛地一夹马腹,打马疾然朝着城东驰去。
夕阳如血,日光斑驳地从城东如烟杨柳间泻下,点点撒在地上,是这般的触目惊心。
“希律律——!”
马儿在城东第七间民房前突然被勒停,狂躁地前蹄奋空,发出一声长嘶。
子鸢翻身跳下马来,双手猛地将民房门推开,一步走了进去。
淡淡的血腥味似有若无地弥散在夕阳中,子鸢紧紧蹙起眉头,越是往内走,双腿便觉得越来越沉重。
“姐姐……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口中喃喃念着这句话,子鸢绕过了影壁,径直走向了前堂——两盏雪白的灯笼悬在檐下,正在随风轻荡。
一缕清香的味儿盖过了那抹淡淡的血腥味,那是堂前新上的三柱清香。
远远瞧去,前堂之中,整齐地放着五口棺材,垂下的雪色灵幔随风轻摇,不时地拂过棺盖,似是留恋,更似是不舍这棺中的死人。
“姐姐……”
双眸一瞬涨满了泪水,子鸢猛烈地摇头,第一次觉得双腿是如此沉重,自己是如此胆小,竟不敢上前看一看那五口棺材,究竟是谁人长眠其中?
“你跟我闹着玩,是不是?”子鸢颤然上前走了一步,踏上了堂前小阶,只觉得一颗心瞬间又冷又痛。
“子鸢……”终于追到门外的阿翎气喘吁吁地踏入民居,急忙关好屋门,快步绕过影壁,跑向了后堂。
两颗热泪无声滴落,子鸢踏入前堂的瞬间,只觉得双腿一软,一个踉跄跪倒在了地上,可来自双膝的剧痛哪里能掩过来自心底的痛?
“姐姐,我认输了,好不好,不要闹着玩了,好不好?”
子鸢哀声说着,阿翎已伸出了手去,将子鸢给扶了起来。
“姐姐!”子鸢回过头去,突然抓住了阿翎的手,猛地一带,便紧紧抱住了阿翎,“你回来了!回来了!”
阿翎轻轻地推了推子鸢,哑声道:“臭丫头……这里没有折雪……”
“姐……”子鸢回过了神来,方才知道抱错了人,她连忙松开了阿翎,快步来回在前堂看了一圈,虽然当真没有看见苏折雪,可还有一人也是她万万不想看见的!
“妈妈?”
子鸢哽咽地唤了一声,惊睁着泪眸,怔怔地看着棺材中躺着的老鸨——面无血色,虽然换了一身雪色寿衣,整理好了容姿,可胸口却好似塌下了一块。
蓦地,耳朵一阵火烧。
“臭丫头!”
依稀还能听见老鸨这句嗔骂,还记得她拧子鸢耳朵的快准狠,可为何才过了短短三日,这个总是拧她骂她的老鸨却再也睁不开眼。
子鸢颤然伸出手去,手指轻轻地给老鸨理了理发丝,来自她额肤的冰凉透入指腹,还是让子鸢又紧紧蹙起眉头来,她泪然抬头,静静地看着阿翎,“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姐姐,现在又去了哪里?”
阿翎低眉道:“你可还记得三月临安城郊的蛊祸?”
“难道不是你放的蛊虫?”子鸢冷冷开口。
阿翎怔了怔,苦笑道:“我确实放了蛊虫,不过皆是为了……”话音一落,阿翎又摇了摇头,“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不在乎……”说着,继续把话转到了老鸨命绝这事来,“昨夜我赶来这里,便瞧见了她们的尸体,人人俱是心口有窟,暴亡当场。”
“心口……有窟?”子鸢想到了那日她瞧见的惨状,一个活生生的人就那样被蛊虫咬开了胸口,惨死当下。
心头一紧,不由得泛起一丝悚然。
人人惨死于此,她的姐姐又去了哪里?
阿翎涩声道:“这蛊虫名唤狼蛊,山中野狼是何等心性,你便知道这蛊虫有何等凶恶……一旦入体,心烂胸破。”
“是什么人下的手?”子鸢哑声问道。
阿翎犹豫不语,浑然不觉自己已是满眼泪水。
子鸢怒然又问了一句,“说啊!到底是什么人下的手!”
“你不是他的对手,这些你不知道最好。”阿翎摇了摇头,“我不想再有人出事,这些日子,你留在大云皇宫中当值,那里比任何地方都安……”
“我要找姐姐……”子鸢突然打断了阿翎的话,她咬牙站了起来,双眸通红,又狠狠道了句,“我只想找到姐姐!”
“此事交给我,你……”
“我当初若是一直坚持关了醉今宵,妈妈又怎会枉死?我当初若是不信你可以让姐姐全身而退,姐姐又怎会消失?”子鸢潸然泪下,“于你而言,她们只是你的棋子,可于我而言,妈妈像我的亲人,而姐姐……姐姐不仅仅是我的亲人……”
子鸢挺直了身子,摇了摇头,不给阿翎解释的机会,只见她从怀中摸出了汗巾,将汗巾中的那根青丝丢到了地上,“我欠你一条命,我他日还你,可是……你欠她们的命,你如何还?”
“我……”
子鸢摇头凄笑,“是不是那日那个叫阿耶杰的人?”
阿翎猛烈地摇头,“你不是他的对手,况且,此事不仅仅……”
“够了!”子鸢抬手抹去眼角的泪水,怒声一吼,“这一次,我不会听你的!我要……把姐姐找回来,不管她是生,还是死,我都要把她找回来!”说完,子鸢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前堂。
“希律律——”
马儿的嘶鸣让阿翎浑身一颤,她含泪追了出去,凄声大呼,“臭……祁子鸢,你回来!回来!”
阿翎焦急万分,她左右瞧了瞧,没有任何马儿可骑,只得匆匆掩了房门,快步朝着子鸢追去。
马儿疾驰,哪里容得阿翎追上?
她与子鸢的距离渐行渐远,阿翎的心也越来越凉,看着夜色渐浓,她的世界也终究再次陷入了暗色。
就是因为害怕阿耶杰会选择对苏折雪下手,阿翎才会留书让她们悄悄避到这里。
就是想还子鸢一个全身而退的苏姐姐,她才会想着下定那个决定。
可是……这些事,终究只有阿翎一个人扛……
一切的一切仿佛回到了最初,她初为大晋凰翎公主,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心甘情愿地踏入这场不死不休的博弈。
“子鸢!回来!当我……当我求你!”阿翎哑声嘶喊,却终究唤不回子鸢,她踉跄倒地的刹那,子鸢已打马冲出了临安城。
巷陌之中,偶有几个回家的百姓路过,不时地张望几眼地上痛哭的阿翎,还以为这是被负心郎害苦了的女子,还有几人上前劝慰几句。
“我倒是第一次瞧见你哭啊。”其中一个路人立在阿翎身后已经许久,只见他摘下了头上斗笠,伸出了手去,“起来,这个样子,可半点不像你。”
“……”阿翎打开了他的手,颤然站了起来。
路人淡淡笑笑,大声道:“让各位见笑了,我这小妹为了一个负心汉,今日真是丢尽了脸,我这就带小妹回家,让爹娘多教训教训,免得下回又遇人不淑,再丢一次脸。”
“你!”阿翎红着双眸,只差没把他一剑捅死。
路人伸出手来,将阿翎拉到了身边,正色道:“怎的,我不算你哥哥?”
“……”阿翎扭开了他的手,冷冷道,“我们走……”
“这才像你啊。”路人笑了笑,从怀中摸出一块干净帕子,递到了她面前,“擦擦。”
阿翎推开了他的手,抬手用袖子抹去了眼角的泪,不发一言地走在的前头。
路人无声而笑,追上了阿翎,低声道:“你不必担心那丫头的性命,城外我有人照看,你要做的便是好好想想,那些条件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你是照看,还是埋伏呢?”阿翎扯了扯嘴角,冷冷问了一句。
路人笑道:“就看你今日是答应呢,还是不答应了。”
第六十五章 。本是同根生()
大云皇城,灯火通明,即便是欢歌喧嚣,也驱不散萦绕大殿中的凝重气氛。
大晋国使迟迟不登殿入席,大云百官与云徽帝在殿上已经久候多时。
“其实楚山公主一舞并不损国威,不如就……”
“如今大晋与我大云好不容易才有这修好的机会,皇上,不可错过啊!”
“皇上,还请下旨令楚山公主献舞!”
随着夜色越来越浓,越来越多的大云臣子已经坐不住了,纷纷进谏云徽帝下令,答应大晋国使的要求,令楚山公主献舞,取悦大晋国使。
云徽帝紧紧握拳,虽然极怒,却不敢真的发作,只听他沉沉问道:“楚山现在何处?”
“回皇上,正在内功寝殿装扮呢。”内侍即刻回答,迟疑了一会儿,又说道:“不过公主方才传了话来,说公主献舞,并无不可,只是这种点名献舞,与舞姬无异,等同侮辱大云皇室,所以若是皇上……若是皇上非要令她献舞,那公主便……便……”
“楚山就是这个性子……”云徽帝无奈地摇了摇头,“来人,再去请大晋国使,朕也有性子,莫要太得寸进尺了!”
“诺!”
“唉……”
大殿之上,响起一阵叹息,众臣纷纷望向了九千岁,这个时候只能期望九千岁了。
九千岁云淡风轻地坐在席上,微微含笑,似是不打算管今日的闲事,就让云徽帝一人去烦恼,他也乐得个清闲。
此刻内宫深处,穿戴整齐的叶泠兮在寝宫中来回踱步,等待锦奴带回子鸢的消息。
“公主……公主!”锦奴快步跑回,一边剧烈喘息,一边回道,“公主,祁都尉只怕今日不会入宫了。”
“为何?”叶泠兮脸色一沉。
锦奴摇头道:“禁卫营的人说,祁都尉换洗完毕就离了禁卫营,好像先去了醉今宵,可又急匆匆地离了醉今宵,最后在城东待了一刻,又打马疾驰出了临安城。”
“他出城了?”叶泠兮又是一惊,“这是……这事实在是蹊跷!”
锦奴缓过了气来,急声道:“蹊跷的事可不止这一件,还有……醉今宵不知道为何,突然关了!现在里面一个人都没有,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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