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鸢耸了耸肩,点头道:“谁不怕死?小命可别什么都重要!死的那一霎是我痛,可我一了百了了,活着的人心里更痛!我是不论如何都要活着出去,我答应姐姐跟阿翎姑娘的事一件没做成,我不可以食言!”
叶泠兮从来没有看见过子鸢如此严肃,眼前少年发癫之前总是嘻嘻哈哈,可发癫之后突然多了一丝说不出来的沉重,“你就算活着出去,本宫也不见得会饶了你。”
“公主要小的性命,一句话便可,但是小的只求公主允小的十年之期,待小的把事都办完了,自然会来领死。”说着,子鸢凛然一笑,“莫说是凌迟千刀,即便是凌迟九千刀,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叶泠兮愕了一下,挑眉问道:“若是本宫不允呢?”
子鸢嘴角一翘,浮现出的又是那个贼兮兮的笑,“公主殿下还想不想出去呢?”
叶泠兮正色道:“你威胁本宫?”
子鸢摇头轻笑道:“小的可不敢威胁公主殿下,只是公主殿下可以看看那边——”说着,子鸢指了指下面大殿的石门出口,“公主殿下想要安然下去,没有小的,公主这样跳下去,只怕摔不死,也得成跛子。”说完,子鸢揉了揉肚子,“有些饿了,公主你不饿么?”
“你……”叶泠兮看了看下面,不禁倒吸了一口气,可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被子鸢猛地扑倒在了横梁上,不由得又羞又惊地猛推了子鸢几下,“你好大胆子,放开本宫!”
“嘘……”子鸢不敢松手,连忙嘘了一声,眨了眨眼睛,示意叶泠兮小心下面。
叶泠兮停下了挣扎,顺着子鸢的指示侧头往下瞧去——蛊皇又从叶承梦鼻腔中探出了触须,似是嗅到了这里有生人的气息,准备爬出来觅食。
两人的心跳声猛烈地跳动着,彼此听得清清楚楚,两两相望,却发现这一刹间,两人的两颊一样地通红,不知道这狂烈的心跳是因为害怕下面的蛊皇,还是悸动于这一霎的亲密?
叶泠兮瞪大了眼睛,狠狠地盯着子鸢——细看她的下颌,白净无须,少了三分男儿的粗矿,却多了一分俊俏,再看她的双眸,清澈无邪,此刻隐隐藏着一抹欢喜,竟是坦坦荡荡,没有半分邪念。
一股前所未有的酥意涌上心头,叶泠兮只觉自己羞意多于怒意,连忙挣扎说道:“你快下来,再压着本宫,本宫……”
“嘘……”子鸢促狭地笑着,示意叶泠兮不要妄动,“小心被皇蛊发现了,你我可就没命了,我们现在先不动,跟这里的横梁一样不动,或许皇蛊不会发现我们。”说着,子鸢的手探到了叶泠兮腰间,搂着叶泠兮翻身躺在了横梁上。
“你!拿开你的手!”叶泠兮的脸蛋更加通红,一句羞嗔说罢,眼底的泪花不禁涌了出来。
子鸢正色道:“公主莫怒,我现在抱紧你,若是一会儿皇蛊真发现了我们,我也好带着你直接跳下去,刚好就落在出口处……啊……痛啊!”子鸢的话还没说完,叶泠兮已狠狠地一口咬住了子鸢的肩膀,“我是怕又像我们掉下来那样……你只抓了我的衣角……万一衣角裂开了……那……那公主定要摔坏啊……公主饶命!”
叶泠兮猝然松了口,怒然盯着子鸢,斑斑鲜血染红了她的唇,在此时此刻显得格外地魅惑,“出去之后,本宫要你为奴一世,好好报今日之仇!”
子鸢眨了眨眼,呆呆地看着叶泠兮的脸,脸上竟浮起了一个会心的笑来。
“你笑什么?”
“楚山公主,倾国倾城,果然……美……”
叶泠兮面上一红,只觉得心头一酥,扭过了头去,“你……放肆!”
“咳咳……”子鸢回过了神来,连忙解释道,“我……小的……一时放肆,公主莫怪,莫怪。”
“咯吱——”石门突然被谁推开,下面响起了一个脚步声。
“嘘……”这次换做叶泠兮示意子鸢不要说话,她俯身瞧向下方,能来这儿的人,定是以皇姑姑尸首炼蛊的祸首,她一定要看清楚这个人是谁,他日定要让这个人偿命!
可是,当叶泠兮的目光落在了那个来人的身上,瞬间黯淡了下去,继而代之的是满满地凄然与绝望。
怎么会是他?
他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只见他明黄色的衮服上绣了九团五爪金龙,龙冠上雕镂了两条戏珠飞龙,腰上悬了一把黄金宝剑,不是当今大云云徽帝,又有谁人?
方才被子鸢与叶泠兮双双否决的猜测最终成了定局,最震撼,最痛苦的,莫过于此刻的叶泠兮。
子鸢感觉到叶泠兮身子的颤抖,不禁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心,递了个眼神过去,示意她不要哭出声来。
可是,迟了一步。
叶泠兮的热泪滴到了子鸢颊上,只见她突地埋首在子鸢怀中,揪紧了子鸢的衣襟,将泪水都揉碎在了子鸢的胸膛上。
子鸢心头没来由地一痛,将叶泠兮紧紧一抱,抬手轻抚着她的发丝,默默安慰着此刻瑟瑟发抖的叶泠兮。
天下君王当真个个绝情,竟连亲姐姐都可以拿来炼蛊!
“皇姐,朕来看你了。”云徽帝叶承天疲惫的声音响起,“大云江山依旧靖平,朝堂依旧安定,这一切都多亏了皇姐你。”说着,只见云徽帝从怀中摸出了一个骨笛,吹响了一曲奇异的笛音。
片刻之后,当笛音终了,叶承梦鼻腔中探出的触须乖乖地缩了回去,就连她隆起的小腹也缩回了不少,似是她身体中的皇蛊沉睡了一般。
云徽帝缓缓走了过去,抬手轻轻抚了抚叶承梦的脸颊,歉意万千地道了句,“皇姐,苦了你了。”
“圣上,圣上,不好了!”突地,石门之外响起了一个尖细的声音,只见肥头肥脑的华服蔡克恩慌乱地跑了进来,对着云徽帝匆匆一拜,“圣上,这……这国寺的井水似是有问题,方才用过素斋之人皆出现了腹泻。”
第二十四章 。焚尸送皇姑()
“这天下就不容朕有片刻的安宁!”云徽帝怒然拂袖,却也不得不理会国寺上下腹泻事件,只见他回头再歉然看了看叶承梦,“随朕出去处理。”
蔡克恩哈腰跟着云徽帝从石门走了出去,石门再次紧闭,独独又留下了梁上的两人。
“公主,公主,我们得快些出去,否则皇蛊若是又醒了,你我只有死路一条。”子鸢连忙拍了拍叶泠兮瑟索的肩头,“公主?”
“你的命,是本宫的!”子鸢万万没想到叶泠兮抬头起来第一句话竟是这样一句,只见她双眸通红,皆是泪花,身子瑟索已不知道是因为心底的痛,还是这身湿衣的寒,“本宫若能让你安然回到禁卫营,你可愿意为本宫为牛为马一世?”
子鸢愕了愕,“公主你这是?”
“本宫要活着出去,你马上带本宫出去!”叶泠兮声音嘶哑,似是强忍着什么愤意。
子鸢呆呆看了看叶泠兮的脸,此刻的她严肃得让人害怕,从初识到现在,子鸢即便是几次三番无意轻薄于她,也没瞧见她如此严肃过,“那个……做奴才就够了啊,牛马还要拉车呢,我身子骨单薄,怕是拉不动公主马车……”
“你……”叶泠兮也没有想到子鸢会突然来这样一句,原本严肃的脸蛋忽地多了一丝隐隐的暖意,“你少在这儿胡说八道,快些带本宫离开这儿。”
“是!是!”子鸢瞧了瞧下方,双手环紧了叶泠兮,只觉得脸颊上火热一片,不知道为何一亲近她,自己的心跳总是要跳快一拍,“公主恕罪啊,小的下去了。”话音刚落,子鸢身影已滚落横梁,在空中提气稳了稳身子,便带着叶泠兮安然落在了地上。
“皇姑姑……”叶泠兮含泪看着叶承梦的尸首,想要上前摸一摸皇姑姑的脸蛋,又迟疑地停住了。
“这尸体不能留。”子鸢的声音忽地在叶泠兮耳畔响起,只见她已松开了叶泠兮的身子,走到了长明灯前,似是准备焚烧这具尸体。
叶泠兮急忙拦住了子鸢,“你可知道私焚皇家尸首是凌迟大罪?”
“小的不管皇上究竟养皇蛊做什么,小的只知道蛊虫非善类,这只皇蛊若是再养下去,他日必定是临安之祸。”子鸢正色说完,神色变得异常凝重,“公主殿下,大晋年年蛊惑不断,就是因为大晋皇室崇蛊所致。若是豢养小小蛊虫便能保江山万年长安,敢问公主,如今大云天下是否当真康平?”子鸢说完,推开了叶泠兮阻拦的手臂,拿着长明灯走近叶承梦的尸首,“这外面定有重兵把守,我们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开门出去,即便可以仗着公主之尊离开这儿,可公主你能保证皇上不会为了掩盖皇室隐秘而杀我们?所以,我们要安然出去,这里必须起火。”
叶泠兮身子猛地一颤,父皇连亲姐姐都可以牺牲,为了掩盖这个隐秘,杀她一个女儿又如何?
“为牛为马,小的万死不辞!”子鸢忽地转过头来,对着叶泠兮咧嘴一笑,笑得有几分天真,“所以公主必须活着,小的才能活着啊。”说完,手中长明灯已毫不犹豫地抛了出去,重重地砸在了叶承梦尸体之上。
火焰燎着了叶承梦的衣裳,噼里啪啦地蹿了起来,当中的皇蛊被火烤得炽热,禁不住钻出了叶承梦的皮囊,在火焰中痛苦地扭动着身子,发出嘶嘶的可怕叫声,就好像是一只地狱大虫在视线中疯狂地叫喊着。
“皇姑姑……一路走好……”叶泠兮忍泪说完,“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弄明白,为何父皇要如此狠心地对你?”
“公主来这儿。”
叶泠兮只觉得手心忽地一暖,还未反应过来,已被子鸢握着来到了石门边。她怔怔地看着子鸢小心地挪开石门一条缝,将燃烧的白烟往缝里煽了煽。
“公主?”子鸢觉察到了叶泠兮炽热的目光,不禁呆了一下,对上了叶泠兮的眉眼,“我……我小的只想将外面的人吸引过来……”
叶泠兮晃过神来,连忙缩回了手来,只觉得心跳得厉害,避开了子鸢的眉眼,“本宫自己会走,你若再轻薄本宫……”
“来了!”子鸢警惕的呼喊打断了叶泠兮的话,只见她小心藏在门口,随着石门被推开的角度慢慢移动,直到看见两名守将踏入了这儿,不等守将焦急呼喊,在瞬间关上石门的同时,犀利地两记手刀让两名守将乖乖倒地昏迷不醒,
子鸢朝着叶泠兮招了招手,示意叶泠兮速速过来,“快些换上他们的甲衣,我们混出去!”
“好。”叶泠兮点了点头,刚走到守将面前,似是想到了什么,恶狠狠地一瞪子鸢,“你给本宫背过身去!”
子鸢干咳了两声,红着脸将守将的甲衣剥了下来,背对着叶泠兮速速穿戴好了甲衣,看了看这里的火焰,似是越来越小,当下又将另外盏长明灯取了下来,将这堂中的全部佛幔都点燃了。
当火光映满整个大堂,浓烟滚滚,子鸢回过头去,叶泠兮已穿戴整齐,“公主殿下,我们该出去了。”
叶泠兮禁不住捂住了鼻子,咳了咳,“这烟好呛人。”
子鸢同样捂住了鼻子,跑到了石门后,仓促地将石门猛地打开,压低了声音大呼道:“不好了,起火了,起火了!”
“这……这可如何是好!”
浓烟涌出石门,大堂火光冲天,守将门看见这一幕,皆慌乱了心神,这儿可是国寺禁地,皇上最看重的重地,如此起火,定是掉头的大罪,可是这样的火势,即便是救下了火势,这掉头的大罪也是避免不了的。
如此……如此……不如……逃!
“快跑啊——”子鸢瞥见几名守将迟疑的样子,心底不禁窃笑一声,伸手抓住了叶泠兮的手,在浓烟中喊了一句。
百余名守将有的犹豫了片刻,慌忙救火,有的害怕被责罚,连忙拔腿便走,子鸢暗暗跟着那几名逃走的守将,沿着佛道一路快跑。
国寺前院,王侯贵族们还腹泻哼哼,国寺后院又突然冒起了浓浓黑烟。
走到中途的云徽帝一看是禁地的方向,一颗心瞬间凉到了极致,“快去救火,去救火啊!若是损了什么,朕要你们全部用命来偿!”
“护驾!护驾!”禁卫营刘平急声带着禁卫校尉们前来护驾,将云徽帝安然保护了起来。
云徽帝龙颜大怒,“护什么驾,朕好好的在这儿,你们快些去救火!”
刘平愕了一下,只有听令带着禁卫营人马朝着禁地跑去。
子鸢带着叶泠兮跑出了禁地范围,闪身躲在了国寺假山之后,慌忙剥下了身上的甲衣。
“公主殿下,小的先走了啊。”子鸢看了看假山后忙乱的人群,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慢。”叶泠兮忽地唤住了子鸢,突然伸手从子鸢怀中摸出那块染血汗巾,“留下这个,你人可以先走。”
“公主你……”子鸢红着脸颊,恍然觉察方才是被楚山公主给……袭胸!
“本宫日后自会找你。”叶泠兮胸有成竹地点了点头,将汗巾收了起来,“还不快走?你不是怕你姐姐担心你么?”
子鸢回过神来,想到之前与姐姐和阿翎姑娘有约定,如今巴豆计成,姐姐与阿翎姑娘定要混入这儿。
世事无常,原本的计划如今已变,若是不早些拦住姐姐与阿翎姑娘,她们又来掳走一两个皇室中人,这事情可就越来越复杂了。
“帮我收好汗巾……”子鸢正色交代了一句,看准了机会,混在人群之中,溜到了墙角边,翻身上了墙,跳出了国寺。
叶泠兮怔怔地看着手中汗巾,眉心微微一蹙,眼底暗流涌动,唯一能看得分明的就是那抹淡淡的失落,或许是叶泠兮自己也不曾发现的失落。
“咚——!”
国寺钟声突然响起,许是为了警示国寺守卫今日国寺不太平,却也让叶泠兮一个激灵,回过了神来。
她也该离开这儿,她该回后宫女眷该去的禅院,梳洗一番。想到这儿,叶泠兮将汗巾收好,朝着禅院走去。
“楚山公主?”刘平眼尖,远远便瞧见了楚山公主的背影,心底升起一个疑惑来——为何公主会衣裳不整地出现在这儿?
“给朕救火!救火!”
可是刘平还来不及细想,便被赶来这儿的云徽帝喊声给拉回了现实,急忙指挥手下救火。
子鸢沿着国寺外围往国寺大门奔跑,国寺钟声响起,就好似一颗石子丢入了她涟漪不绝的心湖之中,将她凌乱的心湖搅得更乱,更乱。
楚山公主……叶泠兮……
子鸢嘴角微微一扬,想到这个美人儿,心底不由得微微一酥,这种滋味究竟是什么?子鸢想不明白,也不想去想太多,她只知道,从今日开始,她与楚山公主之间注定会有什么羁绊,一时?还是一世?难以解开。
第二十五章 。临换当日计()
一刻之后,子鸢已悄然赶到国寺入口附近,果不其然,那儿聚集了好几批赶来国寺医治的医官与药官,正在按顺序等待侍卫盘查。
子鸢伏身躲在齐膝高的草丛中,仔细打量着这一辆辆药车,又仔细看了看匆匆来往的医官药官们,都没瞧见形似苏折雪与阿翎的人。
“咦?难道说阿翎姑娘与姐姐没有行动?”
子鸢正自疑惑间,忽然觉察身后有一道寒气袭来,不由得警然回头——一只雪白而冰凉的手紧紧揪住了她的衣襟,子鸢仓皇无比地对上了一双凉森森的眉眼。
“阿……阿翎姑娘,你要吓死我啊?”
只见阿翎冷着脸白了子鸢一眼,却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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