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花就点点头。
“铁木真应该是名门之后,他父亲是草原一个部落的头领。在他九岁的时候,他父亲被一位部下下毒害死,另一部落的头领就趁机煽动部众抛弃他们母子。你们看,这样的人,他是带着仇恨长大的。长大以后,他成为一名骁勇的骑士,一路争斗,一路拼杀,获得了很多人的支持,成为新的头领。他带领着部族和其他部族争斗,争草场,争牛羊,得了空儿就生生生孩子。所以,他时间很少,但孩子很多。……”
“争斗的结果是大家都很怕他,最后各部族就臣服于他。在这时候,他建立了国家,他觉得自己就是草原的雄鹰,只要他目力所及的地方,都应该是他治下的国土。他这样想,他的儿子们也这样想,这可苦了那些跟着他的普通百姓。不过,在那时,他们真是厉害的。他带着他的部众,携万名铁骑一路南下,破城池,抢财宝,逼迫人家交出自己国家的公主,还要签订屈辱的和约。等南边打得差不多了,又回到老窝稍事休息,这次他把目光投向西方。”
“草原的西方有很多小国家,本来和他们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但侵略战争不需要借口,他又带着儿子们一路向西拼杀。管后勤粮草的那些女人们累死累活地支持前方的战争,而男人们用他们的血肉之躯一路铺平前进的道路。整个国家就像一驾疯马驾驶的战车,只管往前。有特别难攻打的城市,也有比较容易投降的国家,打仗场面怎么描述来着?不会了……”
扶苏说:“轻车冲乱对方的阵形,骑士奔袭拼杀,材官捡漏补刀。”
蒙恬说:“不对,你那说的是开阔地形两军对垒,人家这里说的是攻城。这得用强弩射击对方守城官兵,同时云梯推进,或往城下运输泥土袋子堆起一个土坡,城外的军士踩着土坡上城。要不就是用器械强行突破城门,在攻到城下的时候要排好拒马,防止城内突然出来的骑兵……”
小寒说:“好了,就依大将军的,就这么攻城了,一个个城池被攻占了下来,攻下来以后呢,不是发安民告示,恢复正常生活秩序,而是大肆烧杀,好好的城市一片狼藉。攻占下来,就得占领啊,铁木真就让他的一个儿子在那里为王,同时派几十个帮手一同管理城市或国家。然后他们大部队又赶往下一个国家,下一个城市,攻下来就再派一个儿子当那里的最高长官,就这样一路杀死下去,派下去,最后是什么结果呢?”
荆花说:“儿子不够了!”
“小寒说:“也不是,儿子还是够的,问题是攻下来的地方还是当地的人多,而他们驻守的人太少。而这些管理者平时最在行的就是杀人、抢东西,要管理城市麻烦就大了,那是真的不会。何况大部队在的时候,人家是怕他,现在大部队走了,就剩下这么几十号人,人家为什么怕他?所以,他们根本压不住。说白了,占领了一些破破烂烂的城市,摊上了一大堆麻烦,这就是战果。持续不了多久,他们的威风也就没法再提了。那城市该姓什么就姓什么了。”
扶苏问:“这就完了?”
小寒说:“没完,咱再说说他们当初南下的那次战争,那次战争真的取得了成果,他们留下了很多人来享受胜利成果。这些人从北方苦寒之地一下子到了南方的富裕繁华的城市,整个人都陶醉得飘飘满然了。啊,连拉屎的马桶都镶嵌着金边啊!啊,还有这么好吃的水果啊!啊,还有这么白净漂亮的姑娘啊!接下来,可以想见了,又是一顿抢,一顿分刮。……国家也建立起来了,土地也给他们分了,好日子也过上了。想在街上欺负个人也没什么人管了。这日子,美!”
扶苏问:“这就完了?”
小寒说:“没完。他们后来消亡了。”
蒙恬问:“因为什么?”
小寒说:“因为南方的富裕、风雅和柔美。”
扶苏问“这怎么理解?”
小寒说:“这个国家的人,他们有很深的文化积淀。就像我们的孟母三迁,连孩子看杀猪都想到非礼勿视,那生活中的小细节就太讲究了。匈奴人就会杀,走到哪儿都是一付骑马姿势,可以说坐没坐相,站没站相,这些都是受鄙视的。这就是大环境!”
“匈奴人可以攻城掠地,但文化这种东西不是一把火就烧得尽的,它有传承。在这个大环境中,文人喝酒,像我们这样,一边喝一边吟诗,行酒令儿,大户人家的女子,包括丫头都要说上些文雅的句子,才上得了台面。河面上经常漂着一些花船,船上有娇美的女子唱着歌,弹着琴,衣着讲究、谈吐文雅的公子哥,在船上喝酒,吟诗,交朋友,喝好了还可能写下诗篇赞美那唱歌的女子。而女子呢,为了那男子的才学都可能以身相许。看重才学甚于看重财富。而普通人家呢,就让孩子好好读书,你的书读不好,就不能登堂入室,所以放牛的孩子都要手里端着一本书。而行人呢,如果是寄宿在寺院里,哦,寺院就是一种公共建筑,他高兴了会在墙壁上题诗,悲愤了也要在墙壁上题诗,酒楼也是一样的,好的酒楼墙壁上也都是诗文铺排,这就是匈奴人杀不掉的文化气氛。”
“在这种氛围中,只会杀人、谈吐粗俗是受人耻笑的,人家都不跟你交往。慢慢地,这些入侵者以及他们的后代也能看懂这里的美好,也学着弹弹琴啊,唱唱歌啊,也会和着音乐舞剑等等。要是玩不了高雅的怎么办呢,就养狗、赛狗,养鸟、比鸟,渐渐地这里面也玩出了情趣和学问。……他们被同化了,包括他们的皇帝,一生做诗一万多首,那是他们当中很杰出的人。败家的就不用说了,斗狗、玩鸟还行,花钱、摆谱也都是高手,其它的就什么都不行了。”
“而且,生活一旦富裕了,他就没进取心了。若干年过去了,匈奴人好像还在,他们也以祖先的强悍自豪,但事实上再也找不到骁勇顽强的匈奴人了,他们打仗不行了,杀人也开始手抖了。敌人一来,刀没举起来,膝盖先软了。”
说完小寒两手一摊,“你们看,他们就这么完了。”
荆花说:“这下完了?”
小寒说:“真的完了。侵略容易,归化很难,所以说匈奴人不会久长!”
蒙恬重复了一句:“侵略容易,归化很难。”这话放在目前六国不安定的局面上来说也说得过去的。
扶苏给小寒盛了一勺汤,说:“这样看来,匈奴人确实不会久长。光会吃肉杀人是不行的。”
小寒说:“嗯。故事听完了,菜也凉了,唉,都是匈奴人的错!”
荆花掩嘴一笑,这姑娘真的很有趣。
蒙恬把扶苏和小寒送了出来,荆花再一次邀请小寒逛肤施城。小寒点头答应了。
蒙恬拍拍扶苏的手,意味深长地笑笑,扶苏就很臭屁地看看小寒,觉得这丫头太给他长脸了。
而小寒望着他那可笑的样子,心里说,上帝呀,你不带我回去,就只好继续看我的笑话啦。为了扶苏,为了结好蒙恬,今天把元史和清史放在一口锅里可劲儿地糟蹋。
远处的拒马还在早上的地方,小寒就想起老陈一脸痛心疾首的样子。他指着电脑屏幕上的古代战争游戏说,这也做得太随意了吧,这个时候的拒马不是这样的。女儿听了就颠颠地跑过去,一脸崇拜地说:“爸爸,那应该是怎样的?”老陈就耐心地给她讲。后来,女儿就说:“爸爸,别人有错误应该给他们指出来,好帮助他们进步”。女儿发话了,老陈就要执行,他很认真地给游戏制作公司写了一封信。过了些日子,女儿玩着玩着想起这件事了,就问,“那公司承认错误了吗?向你道歉了吗”?老陈就说回信了,也道歉了。女儿听了小大人似地说:“帮助别人,善莫大焉!”
其实,人家没理他。
那年,女儿六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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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命要自己挣
在蒙恬大军厉兵秣马准备北伐的时候,陇西、北地、上郡三郡的北境,河南地的大帐前,头曼单于正在逗他的小儿子车犁。小家伙刚刚三岁,长得虎头虎脑,特别可爱。他的阏氏乌珠在一旁幸福地望着这两个挛鞮氏的男子,两人逗闹的声音恐怕远处红柳里的兔子都听得清。
太子冒顿从红柳林中钻了出来。他没有立即下马,而是远远地望着眼前和乐的景象。这么温暖幸福的气氛他以前也是享受过的。母亲死了一段日子了,从病重起父亲已经不去找她,连带着他这个儿子也疏远了。当然,他已经将二十五、六的人了,也不希望像小时候那样腻歪着。只是,确实,他们之间,有了别人,亲情就好像变薄了。
那乌珠的出身也很普通,就是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和一张迷人的小嘴,这女人静的时候只是好看,动的时候就像乌孙河畔上的湿地,不小心踩进去,想拨也拨不出来,最后就是连人带马被吞没进去。冒顿也是有女人的,不只一个,但每次见到乌珠,他就禁不住想,我要不也伸脚试一试。那女人肯定知道他的想法,看他的眼神有时嘲弄、有时勾引,弄得他心里痒痒的,越发得想找个远远的草甸子,让她知道年轻的身体比年老的身体好在哪里。
小弟弟,呵,他看上去也觉得挺亲的,差不多和他儿子一样大。心腹鱼图格曾经拐弯抹角地提醒他,虽然有了太子之位也还要小心坐不稳当,他的弟弟们正在长大呢。他理解鱼图格的用意,但也挺烦外人来操心这个事。许多亲贵都看好他的,他有什么好怕的。何况,车犁这样的小东西即便得宠又能干得了什么?眼前蒙恬大军据说有三十万就在那儿压着,还不得靠他这样的勇士才能抗击?年龄和经历就是资本,在这时,尤其如此。
在帐子门口伺候着的通传卓格凖看见了,冲他笑了笑,走到父亲身边说,太子冒顿来了。父亲还在追着孩子玩儿,孩子不小心摔倒了,父亲赶紧跑过去,把他扶起来。小东西把手搭在父亲的脸上,蹭了父亲一脸的土,父亲笑,孩子也笑。在他小时候,他摔倒了,父亲就会说,男子汉,起来!看来,父亲确实老了,人老了才会变得柔软。
他走过去,把车犁举过头顶,整个天空都飘着孩子清亮的笑声。
头曼单于问:“那个送信的走了?”
冒顿说:“走了。”
头曼单于“嗯”了一声,说:“准备打吧!”
冒顿点点头,又停了一下说:“知道消息的不少亲贵认为这个事情还可以商量。毕竟三十万大军,我们的力量相比是不够的。”
头曼轻蔑地“哼”了一声:“三十万?他说三十万,就真的有三十万吗?回来的探子说,看肤施城的肉菜供应、来往运送物资的车辆就不可能是三十万人的用量,大营里的粪便车每天出入几趟他都有数,也不可能是三十万人的量。这不过是吹嘘出来吓人的。是为了动动嘴皮子就让我们退出河南地的砝码。”
冒顿点点头,探子是这么说的。他前几天出去运了一些豆子,车子坏了,有个当兵的帮他把豆子送了回来。看那一行八辆大车,人是极和软的,领头的一点都不见煞气,后来他们这些人去了军营,据说是蒙恬亲自出来接的,想是身份很高。大概这就是主张谈判的人。
但是,生存斗争就是刀枪说了算,任谁来谈也不可能改变冬季过冬的艰难。草原上人的命本来就是贱的,不拼就没饭吃,老天不照顾,和牛马一起饿死。如果不是父亲领着人一路往南拼,他们现在也还在更冷更干的地方,天天喝西北风。
想到这儿,他说:“父亲说的是,儿子这就布置下去。已经警惕了很长一段时间,就怕兔崽子们疲累了,反而松了弦。”
“嗯!”
父亲说完就又和车梨玩,刚才车犁也没走,就在旁边抱着他娘的腿。那女人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就那么直直地看着他们谈话,也不知道避开一下。他娘的,让老头子宠坏了!
父亲人老了,心还是不老,倒不像那些亲贵们,牛羊一多人就怕了。在他看来,即便对方人多也没啥好怕的,勇士们能以一当十的有的是。有的人天生就该被淘汰掉的,谁也别怨谁。老天已经给了你命,老天的事情就做完了,剩下的要自己去挣。
这片红柳林他是很喜欢的,他的母亲活着的时候也很喜欢。虽然到了冬天,它一样的暗淡,但比起满眼的蒿草和满地的石砾总是有些丰富的内容。如果这一仗败了,他们可能要退回到阴山背后,那就要暂别这片红柳林了。
远处有两个男人像撵兔子一样地追,前面一个姑娘像兔子一样地跑。那姑娘一边跑还一边笑,声音甚是撩人。跑着跑着,其中一个栽了跟头,前面跑着的姑娘就掩嘴“吃吃”地笑。那个跑过来的家伙就一把抱住她,要按倒了行其好事。后面那个爬了起来,就要上来抢,姑娘说:“说好了的,谁先追上的,我就跟谁。”后面那个就耍无赖:“你说了吗?我没听见。”
那已经抱着女人的就嚷嚷:“哪有这么做事的,她昨天已经跟了你了。你弟弟都看见了。”
那人就上来拉扯,三个人推推搡搡、吵吵闹闹的。这时候他的马就到了。
那女人先看见了,说:“太子来了。”
其他两个就放开,傻呵呵、大咧咧地招呼:“太子。”
这两人的牙倒长得挺好。其中一个前门牙上还挂着东西,冒顿看了有点反胃。
他看了看他们三个,“哦”了一声,又仔细看了看那女人,腰身倒是挺好的,脸黑了些。他说:“去吧,早点完事,早点生养。”
三个人就继续闹腾去了。
草原上的人跟这草一样,老有人挥着镰刀来割,就总得长出新的,要不就不够用。今天是蒙恬,明天又是谁?所以,能生养的就是好女人,能下崽的就是好牲口。
远处传来叫好的声音,两个十来岁的小子在套马,一个光着腚的已经得了手,赢得了大伙的鼓励。另一个不服,让他从马上下来,比摔跤。那光着腚的扔了套马杆就跳下马来,与那约战的抱在一起。两人又是一番较量,那光着腚的实在厉害,不但把对方推倒了,还骑在他身上不让他起来,众人又是叫好。
有人喊了一嗓子,“太子来了。”众人就一齐看过来。两个摔跤的半大小子就起来,都有些狼狈。冒顿挥挥马鞭,人们就又继续闹开了。
到了他的帐子前,心腹鱼图格过来,接了马,说:“鹰眼过来说,送信的已经回到大营去了。”
冒顿“嗯”了一声。
“又有几个过来说闲话,说能不能再考虑考虑秦人的意思。毕竟咱们就是要一口饭吃,既然有了机会吃饭,也就不要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了。”
冒顿一皱眉头,严厉地说:“已经决定的事情还嚷嚷什么?他们哪会轻易跟我们谈合作,会白给我们送饭吃吗?还不是要让我们退回去,离开这里远远的?以前的苦日子没过够吗?一冬天的白毛风没吹够吗?今天跟你谈,你就退一步,明天跟你谈,你又退一步,是不是要退到大漠以北永远不出来了?”
鱼图格讪讪地笑笑,牵着马退下去了。他其实也不想打的。打一次他就少一个儿子。
迎接出来的女人殷勤地拿了碗水,他接过来,一饮而尽。
“肉烤好了,正好吃。”
“嗯。”
女人就要去准备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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