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已缺吃惊地呆了一下,她怎么敢这么说。
“我这话你权且听听,并不要你同意。自然界一草一木,一岁一枯,从神农氏那些先民始祖战胜狼虫虎豹开始,我们人类就一直繁衍壮大,学会种地,学会捕鱼,学会织布,学会治病,学会做陶器,你看,这么漫长的时间,我们一直在变得更加安全、更加强壮,更加聪慧,上天提供了土地、海洋、森林这些条件,它帮助了我们安全、强壮、聪慧,这是什么?这就是天意!难道天帮助了我们几千年忽然变了?会让我们互相厮杀、互相灭亡、互相削弱?妻离子散是上天愿意看到的吗?遗骨他乡是上天愿意看到的吗?上天会这么没有同情心吗?”
寒洲说到这里有些激动,已缺仍然吃惊地望着她。她忽然意识到对方的底也不是很清楚,不能再说了,不能带给自己危险。这毕竟是个装神弄鬼都能大行其道的时代,没必要跟某些人较真儿。
“呵呵,我说得太多了,随便说的。不早了,我要走了。”
“哦。”已缺站起来,有点发愣的样子。
从陶器店出来,寒洲仍很后悔,管不住嘴要吃亏,总是记吃不记打。按说穿越一回,上帝已经给了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了,怎么还不懂得?
上帝呀,我做得不好,你把我退回去吧!
第三十二章 天意无所谓善恶
在这天寒地冻的时候,很多人没事儿就猫在家里,女人的手上总是有活儿,不是做衣服,就是做鞋子,寒洲不会做,她只会缝补丁,但家中伙计打补丁的事情肯定也轮不到她来做。她就只好闲着。但这只是外人看来她很闲,因为胡七和胡九的几个孩子老缠着她讲故事,胡老爷子也愿意凑过来听听,现在《西游记》又讲到盘丝洞了。
想起了给大枣讲故事,讲到盘丝洞就再没讲下去。心中不禁有些惆怅。也不知道这么冷的天,他过得怎么样?是回阳夏了,还是在经营那个豆腐店?
家里的各项生意都挺顺利,在家的人都很健康,在外地的子弟虽不知详情,但他们都好好地活着这却是知道的。在这个时代,一家人能这样,已经是很不错了。胡老爷子是豁达之人,老九走后有些伤神,最近也恢复了不少,又时不时地抓着寒洲唠闲嗑了。
老七请人做的椅子拿回来了,寒洲试了试,靠背好像不太舒服,不太符合腰背的自然曲线。但老人很高兴,坐上去直说腿舒服。胡七把椅子搬到院子里背风又朝阳的地方,他媳妇找个张小被子,老人往那儿一靠,眯缝着眼,别提多美。
寒洲又找了半截木头,放在老人脚边,让老人踩上去,说,这是脚踏。老人更高兴了。说,家里有你们,我知足了。
这一句话,寒洲一时竟湿了眼眶。父亲以前也这么说的。
普通人家的幸福不过如此。
胡七看见了,扭过头,闭上了眼睛。他最熟悉她的表情。她又想家了。
小寒啊,我能做些什么呢?
因为普通人的知足,寒洲决定搞一次吉祥促销活动。在这个年代,既然什么偶然都可以理解成天意,那她就安排一次天意吧。普通人所求的,她都能安排,对别人是个安慰,对自己是个乐子。
她找了竹签和竹筒,在竹签上写了平安、富贵、吉祥、顺利、健康、长寿、快乐、好运、幸福、团圆等吉利词儿,放在竹筒里。先拿到胡老爷子面前让老人抽个签,老人随便抽了一支,是“健康”,寒洲就说,“祝您健康!”老人哈哈一乐,再抽一支,是“平安”,寒洲就说,“祝您平安!”老人又哈哈一乐。老人玩兴大发,一直抽,寒洲就一直祝福下去。抽到最后,老人说:“怎么都是好词?我们的运势都是好的吗?”寒洲说:“当然,我们的运势都是好的。坏的由上天安排,好的我们自己安排。我们胡记豆腐店要给全咸阳的百姓安排好的运势。”老人就哈哈大笑,他明白了,这个活动他喜欢。
当然,头疼的仍然是写六套,不,是七套,老爷子要求多弄一套,他放在家里和客人玩。
寒洲又问,老爷子,您说这么多好词儿,哪个是您最看重的,我要把它定为最高奖项,作为我们店送出的过年礼物。
老人琢磨了半天,他最想的当然是儿子回来,那就是“团圆”最好,但一般百姓呢,各有所求,“幸福”就是最好的。
所以,最高奖项就定为“幸福”,抽到它,可以得到一小罐酱豆腐。
还有一项工作要做,出新的店堂告示,培训店员认这几个词。还要让他们学会说“祝您如何如何”,人家抽到什么店员就得把同样的祝福说出来。
先培训西施,小姑娘很聪明,教了就会。然后每人三个店铺,分头布置下去。
结果到培训店员的阶段问题就出来了,按说就那么几个词,怎么也能记住,但是对于这些从小没念过书的年轻人来说,对文字有天然的畏惧,总觉得那不是他们能做到的事情。寒洲让人替了“一刀准”一天,她拉着“一刀准”一家店一家店地走,让“一刀准”认给他们看,说给他们看,最后这些人终于有了点信心。
寒洲说,认错一次,扣工钱一钱,认错两次,扣工钱三钱,认错五次,扣一个月的工钱。全不认得,工作别干了,回家去。
这下,全员都想清楚了,想清楚了,事情也就好办了。
寒洲、西施、胡七分别去各店抽查,发现没有一个认错的,也没有一个说错的。事情就可以启动了。
活动开始那天,老爷子也出了门,寒洲陪着先到了花枝街。
花枝街的住户们都有钱,不在乎那一小罐酱豆腐,但得到的同时,就得到了“幸福”,这多好。
抽到“平安”的比较多,因为竹筒里的平安签放得多,店员一声“祝您平安”,这一天的好心情就有了。
抽到“富贵”的能以平时八折的价钱买东西,那也是意外之喜,店员一声“祝您富贵”,喜气立马就是在脸上了。
到了三闾巷,老人已经有点累了,寒洲决定带老人回去,老人就是不肯回,他就喜欢看人家喜滋滋的样子。
笑容是可以传染的,这一天,寒洲也觉得很高兴,这半年以来,好像这一天就是最高兴最有成就感的一天。
那陶器作坊的已缺也出来买了豆腐,他也抽了签,得到了一句“祝您顺利”。他看到了街对面的马车,马车上小寒姑娘和一个老人在晒太阳。他们边看边笑。他就走了过来,向两人点头致意。
“这是我们东家,胡记的最高领导。”寒洲介绍。
老人没有被人这么介绍过,点着寒洲哈哈大笑。
“我是胡记豆腐的营销策划兼技术指导,小寒。”寒洲又正儿八经地自我介绍。
老人又是哈哈大笑。
已缺笑着摇摇头,然后也正儿八经地自我介绍:“我是这家陶器店的少东家和技术指导,欢迎胡记豆腐使用我们做的罐子。”
老人又笑。他已经笑得太多了,只能不停地揉脸。
“这是小寒策划师搞出来的抽签活动?”已缺问。
“嗯。”
“这是你认为的天意?”
“嗯,天意无所谓善恶,在人间,人要自己怀着善意去解读天意。”
“对,丫头说得对,丫头说得对!”老爷子插话。
已缺没说话,想想,笑了。
这姑娘眼中的天意是温暖的,不会让人感到恐惧。父亲常说,人生已经很苦了,何必经常想着未来那些可怕的事情,他们说的都对,天意无所谓善恶,在人间,人要自己怀着善意去解读天意。
借着天意给别人带来恐惧和痛苦的,怕是只有私意,而不是天意。
想来师父最近还是得意的……
回到家,老人真是累了,早早的就吃了东西躺下。
郑旦过来了,正在和西施玩抽签的游戏。
“这个不好玩,我们换签子。”寒洲说。
“很好玩啊!”郑旦说。
“稍等会儿,你就知道哪个更好玩。”
说完,她就转身去写新的竹签。片刻之后,把新签子换上,然后说:“玩吧,你俩玩。”
郑旦就抱了个竹筒虔诚地摇啊摇,一只签掉出来了,西施认字多点儿,就念出来:“明天脸上长——。”她不会念了,寒洲补上:“痘痘,明天脸上长痘痘。”
“啊?”郑旦扑上来就打,寒洲一边躲闪一边说:“再玩啊,还有好话呢!接着玩啊!”
郑旦不追了,接着摇啊摇,掉出一支签来,西施又去认,“后天心上人会送你礼物。”郑旦脸红了,西施问,会有什么礼物?
寒洲说:“你个小姑娘管人夫妻之间送什么礼物?”
这下西施不依了,也起来追打。整个房间沸反盈天的。
院子里的女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凑过来看,一看也要玩,几个人就闹成一团。反正有西施会认字,寒洲就退了出来,她今天也累了。到院子里老爷子的专用坐椅上坐下。
已经是冬天了,这时候有些凉,星星就要出来了。
“这么凉,别坐下,快起来。”胡七关心地说。
“就一会儿,我试试这椅子行不行?”寒洲平和淡然地说。
“那你觉得行不行?”
“不太行,靠背做得不好。坐久了会累。”
“你家里有很舒服的椅子吧?”
“嗯,还有很舒服的桌子,用椅子配桌子,写字或者读书、画画儿。有时也和家里人玩抽签的游戏。”
寒洲轻笑了一下,站起来,“我要回屋了,你也早点歇着吧。”说完转身就走。
“小寒?”胡七叫她。
“嗯?还有事吗?”她回头问。
她那么美,微光之下只看轮廓都美,胡七心里叹了口气,说:“你画好桌子,我让人做了给你,我想让你在我家过得舒服,哪怕你明天要走,今天都让你过得舒服。”
寒洲没吭声,过了会儿,她说:“好的,谢谢你,你是好人。”
其实她是想到院中一个人看会儿星星。
其实她是想在安静的地方,想想她和女儿一块玩抽签游戏的情景。
她怕她离他们太远了,怕自己会忘记他们。
第三十三章 我是没有法力的
寒洲估摸着这两天应该就是过年的日子,当然,她说的是二十一世纪的北京,而不是现在所在的大秦,不是这咸阳。大秦所用的是颛顼历,在寒洲看来极为复杂。他们以十月为岁首,闰月放在九月之后,称后九月。十月初一为元旦,应该就是春节了。
这秦朝人倒是会选时候,大丰收的时候庆祝春节,只是听起来有点滑稽,这创造历法的人该不会是南半球的吧?
寒洲告诉家里人,晚上她会回来做饺子,愿意吃的就留着点肚子。她要到店里看一看。
骑了马出来,并没有确定的目标,她只是想出来,一个人静静,要不又是一堆孩子围上来。
在这样的日子里,如果在家,她应该在布置家。孩子喜欢热闹,总喜欢拉着她去超市买那些花花绿绿的装饰品,老陈跟着起哄,挂得房间里跟开联欢会一样。他们不想想,过完年收拾起来多麻烦。
但过去是那样想的,现在不会,也不知今年过年他们还挂不挂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估计老陈还是会迁就孩子。为了不让孩子想妈他也会撺掇孩子。
以往过年她会给爸妈各准备一个人红包,今年,他们的红包得少一个了。
其实,去年的时候,她就想把妈妈打扮得喜庆点,可是她老觉得穿不出去。今年,也不知弟媳妇会给她买什么样的衣服。
唉,弟媳妇她人还是很好的。也只有靠她了。
就这么骑着马到处逛,觉得耳朵冻得有些木了,才觉得该回去了。
“是小寒姑娘吗?”一个声音从旁边的车上响起。
寒洲一偏头,愣了一下,那掀开车帘的人似乎是认识的。
“呵呵,姑娘,我不知道是不是认错人了?”那人又说了一句。
这下,寒洲想起来了,这是那位叫献玉的方士,在桑树园认识的,对她还颇为关照。
那人戴了个捂得挺严实的皮帽子,认是认不出来的,但声音的识别度还是很高。寒洲一向对声音敏感。
“是献玉先生吧?这么巧遇到您了。”
“是很巧啊!我刚掀帘子就看到个骑马的姑娘,仔细一看,不就是那天认识的小寒姑娘吗?”
寒洲赶紧下马,礼数还是很重要的。心中却想,难道这街上很少见到骑马的女子吗?
献玉也从车上下来,赶车的小僮儿虚扶了一下,看来还挺讲捧场的。其实这献玉看上去也就四十出头。
见过礼,就是寒暄了,无非是天降大雪,明年必是丰收年之类。
“姑娘这是出来——?”
“呃,我出来是看看店铺。”寒洲忙应了一声。看看周围,怎么转到三闾巷了?
“店铺?”那献玉很有兴趣地问。
“那边,胡记豆腐店。”寒洲伸手指了一下。心里有点小骄傲,门脸儿弄得很干净,伙计干得不错。
“那看来姑娘是少东家了?”
“不,不是的,我只是帮忙打理一下。”
“哦,是这样啊。我说这胡记豆腐怎么不俗呢,原来是姑娘在打理。小生意动了大脑筋,了不起,了不起!”献玉热情夸赞。
“呵,先生谬赞了,接下来也没有什么本事了,三板斧使尽!”寒洲谦虚道。
“嗯?什么三板斧使尽?”
寒洲见状心中摇头,和这个时代的人说话真费劲,哪怕穿越到清朝也好啊,起码成语、典故、歇后语差不多都有了。
“没什么,就是一个故事,一个人会用斧子,力气很大,也很敢拼命,别人都以为他很有本事,总会被他吓到,但其实他只会三招儿,如果对方躲过去了,就只好三招儿重来一遍。”
“哈哈,有意思!有意思!”
“先生来这里不会是来买我们的豆腐的吧?”寒洲看似热情地问。
“那倒不是专门,不过你们的豆腐我是常买的,冻豆腐像石头一样在闲房里放了不少,我常跟下人说,要是不听话,我就给你一豆腐。”说着,献玉还做了个砸人的动作。
寒洲听了不由一乐,想起了女儿说的网络流行语:买块豆腐撞死,煮根面条吊死,一个吃货的自杀行动。
“我是来找已缺的,有个事儿找他帮忙。看,他就在那家陶器店。”献玉指了一下。
“哦。”寒洲点头,表示知道了。
“要不一起进去?”献玉热情邀请。
寒洲想了一下,就点头应了。献玉在前,她跟在后面。
这献玉对她很热情,也好像很友好,权且跟他来往着吧。
也看看那些陶器,说不定真的可以订购一些。
已缺正忙得灰头土脸的,说刚从窑上下来。见二人一前一后,先是疑惑,后又一喜。
“没想到您二位一起来了,这真是贵客上门!”说着,搓了搓手,想来是手不干净,没办法沏茶,笑了笑,往里面让了一下。
“不进去了,你正忙。反正我们马上要见面的。”献玉说。
“哦?先生有事吗?”已缺热忱地问。
“最近要四处走走,想找个帮忙的人,你细心,又年轻,体力好,所以就找到你的头上。”
“好的,先生让去,自然是看得起我。我把店里的事安排了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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