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平良没说话,一副静听下文的样子。
姓李的将尉说:“使君吩咐,必要时候我们需要借一部分粮食。借是肯定要借,但怎么借,需要各位的配合!”
张平良说:“这好说,只要两位发了话,你们前边进去借,我们后边就跟进去抬粮。”
王将尉问:“就这么简单?”
张平良说:“对呀,两位只管告诉这边河内郡那些办差的,一千饥民正在粮仓守着。他借了粮,三川郡便欠他一个人情,不借的话,出了事情固然可以按律法惩治那些违法的,但地方官恐怕也得承担点责任吧!”
张、王两位互相看看,心下赞许。这个事情看着复杂,其实说白了也没啥,就是人要张嘴吃饭,你说咋办吧?一千个饥饿的壮年男子,这要安顿不好,放到哪里都是祸呀!
王将尉说:“既然这样,我们就去谈一谈,动员的事情就有劳二位了!”
陈涉说:“没问题,多大个事儿呀,不就是到有粮的地方拿粮食吗?”
张平良欣赏地看了他一眼。
吴广始终没有插话,他只是听。
……
接下来的事情好像就顺畅了。
一听说要断粮,人就很躁动,陈涉把借粮的事情一交待,大家就变得很积极。吴广一边组织人一边告诫大伙儿,“咱是去借粮,不可以冲动。借上借不上,都得听指挥。”
结果,一千多号人往衙门前一坐,还真是吸引了不少围观的人。
小县城武德受不了了。
县令硬生生挤出两天的粮食给了他们。而两位将尉也诚恳地表达了他们对武德县的谢意。
这件事让大伙儿深受鼓舞。没粮食就带着黑压压的人去借,看他们哪个敢不借?
他们现在已经到达河内郡,再往北要经过上党、邯郸、巨鹿、恒山、广阳等郡,在到达渔阳郡之前,没吃食的时候,那就一路“借”下去好了!
……
当徒步行走的他们在为下一顿的伙食盘算的同时,进入南郡的始皇帝也在为接下来的活动做计划。
只不过,他说的不庄严,因为,眼前没有外人。
“小寒,马上就到云梦了,朕带你去打猎。”
“云梦?是云梦泽吗?”
嬴政摇头,“不,云梦泽和云梦,不是一个地方。云梦泽在云梦之南。过去,楚王经常带人在云梦打猎,方圆九百里的狩猎区,打猎的时候,一出动就是上千辆车子,到了晚上,处处篝火,整个山地林子都是亮的,据说恶兽的嚎叫声都能响彻云梦呢!你想想,那情景是不是很壮观?”
小寒把眼神从车窗外收了回来,轻轻地丢出一句:“过去他们追打野兽的时候,恣意狂欢,后来,他们被别人追打,轮到别人狂欢的时候,他们后悔了吗?谁都不要以为可以为所欲为,……做事,还是要有点分寸!”
“小寒,朕说的是打猎,不是战争!”秦楚战争,当然是秦国胜了。
“一样的,无非是一方吃掉一方!看哪个更加狂妄、更加野蛮!”
嬴政默了一下,正色问道:“小寒,你又在提醒朕吗?”
小寒懒懒地摇摇头,说:“不是提醒,只是感叹!凡事做过了头,都会有报应,不是今日,就是明日。何况,提醒有什么用?如果皇上自己是醒着的,那提醒就没用,如果皇上是睡着的,提醒就是打扰了皇上的睡眠,所以,……还是不提醒为好!”
“小寒!”嬴政不满地把她拉过来。
“皇上怎么了?”她淡淡地问。
她这样看着他,让他一阵委屈甚至愤怒,过去,小寒曾经掏心挖肺地为他考虑,又是做试验又是讲故事,现在,她看着他,就像个不相干的人。
“你不在乎嬴政!”他控诉。
小寒扭过头去,又看向车窗外面的景致,似乎她不想理会这个问题。
似乎,她的“在乎”和他的“在乎”不是一个意思。但她已经疲倦了,不想再说。至于他明白不明白,那都无关紧要,总之,她就是不想交流这个问题,他什么情绪什么理由,她都不在乎了。
“小寒你看着我!”他粗暴地扳过她的头,动作之猛,似乎听到骨头的错动声。他把指头嵌进她嘴里,压得她嘴唇都变了形。
“嬴政的心都给了你,就是块石头,你也该化了,是不是?啊?你说是不是?”
这一刻,他不能自已。他觉得整个人都要爆开。
小寒惊恐地看着他,她的头好像一个纸皮核桃,瞬间就会被他捏碎。
然而,让她更加惊恐的却不是他压在她头部的力量,这一刻,她忽然想起扶苏,是他的样子让她想起扶苏。那天,他也是这样摇晃着她,因为她的“欺骗”,他控诉他,他痛彻心肺。他也说,把他的心、把他的命都给了她,为什么却得不到她真诚的对待和全部的回应!他那么想要他们俩的孩子。
眼前的这个人,也是这样委屈,这样愤怒,他愤怒到扭曲变形!
他们都觉得不公平,他们都想在她这里要一个公平,可是,谁给她一个公平?
她拿出全部的力气也无法对抗身为飘萍的命运!
上帝,是你害人!
“你太欺负人!……杀了你!杀了你,才能了断!”他把牙齿咬得咯咯响,几乎用着全身的力气。
而她并没有求饶,却仍用怜悯的眼光看着他。血,顺着她嘴角流出来,结痂又开裂的地方,破了。或许,他的手戳破了她的牙龈。
见到血,嬴政更加放纵,他扑上去就咬她的嘴唇。
是的,他就是要吃了她!
小寒忽地垂下肩膀,闭上眼睛,眼泪汩汩涌出。这眼泪,为扶苏,为自己,为嬴政,说不清,总之,她就是委屈得想哭。
“你求我,放过你!……快求我!”咸的眼泪和腥的血液让他几乎疯狂。他又低吼着咬住她的脖子。他的心有多疼,他便让她多疼!
小寒只是无声地哭,这时候,她没觉出疼,甚至她都意识不到她在哭。她只是想到扶苏走的那天,她骑着马,像个游魂,走在咸阳的大街上。行人那么多,各有各的欢乐,而她那么孤独,连扶苏都不要她了!
这是秦朝,到处都是穿着黑漆漆衣服的秦人,她是一个野鬼,没有人收留的野鬼!即便是嚎叫,也没人懂得野鬼的哀痛,扶苏是,别人也是!
“我大概是要飘走了……”她露出一个莫名其妙的笑,她想起来了,她来的时候,就像一缕青烟。
那天,真是热啊!(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七章 没有人天生就会做皇帝
小寒一昏过去,嬴政就慌了。
他把她紧张在抱着怀里,拍拍她的脸,又咬咬她的手指,却怎么都不醒,他把她箍在怀里,害怕地说:“你醒醒呀,别吓我!别吓我!”可她就是软绵绵地没有一点反应。
嬴政真的害怕了。他急忙喊:“停车、停车”!
赵高把车停下,旁边骑着马的梁辰也做了个手势,让后面的车辆停下。
“去喊夏无且来!”
梁辰领旨,骑着马去喊夏无且。
“赵高,你快看看她是不是死了!”
赵高掀开帘子,身子探进来,一眼看到,皇上嘴角都糊着血,而小寒也是。他把手指架在小寒的鼻子上停了片刻,笃定地说:“皇上您试,她出气很匀的,就是睡着了!”
嬴政的心瞬间放下了,她活着就好。刚刚,他都不能正常判断了。他挥挥手,赵高从车里爬了出来。
远处的夏无且此时打着马飞跑过来,赵高干脆跳下车,腾开地方,让夏无且上车利索些。
大队的车马此时都停下来等着,附近的人不明所以,探头探脑,看见侍医夏无且这么匆忙地跑过去,他们肯定会不由自主地联想到皇上。
赵高扫了他们一眼,干脆看天,心里不由一阵冷笑。刚才那车里的动静,一字不漏,他全听到了。我们大秦的皇帝陛下,他投降了,他在一个女人的面前失了方寸!哈哈,这就是皇上吗?这就是扫平六国、杀人无数的皇上吗?
这事若让旁人知道,还不贻笑天下吗?
我赵高不会因为任何一个女人乱了方寸,包括玉婷走的那天,痛苦是痛苦,但我始终知道当务之急是什么。而皇上,呵呵,也就投胎投得好!
这时,胡亥打马跑了过来,临到近前,他翻身下马,看了看车子,没有往前去,而是往他这边凑了过来,悄声问:“师父,什么情况?是父皇……”
赵高摇摇头,瞟了下车子,低声说:“是你小妈!”
胡亥一撇嘴,不屑地说了声:“挈!”说完,便恢复了容色,像个孝子贤孙一样,乖乖地侍立在车子近旁。
半盏茶的功夫,夏无且从车子里爬了出来。他跳下车来,就对赵高说:“走吧!先到华容县再说!”
车队又行进了。
此刻,小寒安安静静地躺在嬴政的腿上,真的像睡着了一样。她嘴角的血凝固了,嬴政尝试着用小指擦了擦。
她见了血,这让嬴政很后悔,自己那么粗暴地对待她。
夏无且说,她没有别的症状,就是睡着了。也许,是旅程太长,太累了。也许是这些天的病没有好,又不吃药,熬到了一定时候,就想睡了。
总之,夏无且给了好几个无关痛痒的“也许”。在嬴政看来,那都不是的,他明白前因后果,他只是不想对夏无且说。小寒是因为绝望,她才让自己睡过去的。
小时候,他有过这样的经历,当他很渴望很渴望母亲照顾他的时候,院子里的任何一个响动,他都以为是母亲回来了。当他非常非常痛恨母亲的****的时候,在梦里,他把她的母亲杀死了,而且,在不同的梦里,他给母亲安排了不同的死法。每次杀了她,他梦里的心情就变得痛快了。
他想,绝望也是的。当一个人不想面对某种情形的时候,她就让自己睡过去了。这是逃避,也是拒绝!和他一样的!
她是不想面对自己吗?她是不想面对自己要杀她的局面吗?
她真以为嬴政下得了手吗?
这个女人,总是用最痛快的方式把困难丢给他,比如她脱光自己,往炕上一躺,再利索地丢一把剪刀,折磨的却是他!
他恨她,真的恨死她了!
她就这样关闭了自己,让他怎么办呢?
……
……
接下来的几天,嬴政便什么都不做。他只陪着小寒。
云梦禁苑很舒服,不用赶路,也赶上好天气,没有**地下雨,正适合养病。一大早起来,便听见鸟儿在叫,他想,在这样清新的早晨,小寒会醒来吧?
小寒的房间就在他旁边的院落,这是梁辰安排的,这个安排让他非常满意。
他一个人溜达过来,看见哑巴女侍在一个大陶罐子里边插花。
这是南郡的华容县,按说离咸阳也不太远,但是,这边的陶器真是难看,就是这禁苑里的陶器也是如此难看。要是小寒醒过来,她一定会说“难看死了,比我店里那些差远了!”
哑巴女侍已经跪倒在地上,她磕头的声音有点响,弄得他不太高兴。
他没理她,进里屋看小寒去。
这几天,偶尔醒来,她会喝几口汤,然后,呆坐上片刻,就又睡过去了。她和什么人都不说话,确切地说,她眼睛里……没有人。
啊,她醒来了,她披散着头发,躲在帷帐里,像个呆呆的小娃娃。他放轻了脚步走过去,脱下鞋子,也进了帷帐。她没反应,他就一把搂过她,她任由他搂着。
“小寒,过几天你好些了,嬴政带你去看禁苑养的小动物。你不喜欢打猎,那就不打猎,我们看着它们在眼前追逐奔跑,你说好不好?”
“再过一段日子,这边的梅子就熟了。打理禁苑的赵祥说,有几棵树的梅子不那么酸,他给留心着呢,只要一熟,他就让人摘下拿过来……”
“小寒,等你好了,我们要一起去九嶷山祭祀虞舜,到时候人会很多,他们看到神女也来了,肯定觉得虞舜也在不远的地方看着……”
“跟你说实话吧,在嬴政的心里,三皇五帝其实我是不太能看得上的。嬴政的功业比他们的大,你看,走了这么远,还是大秦的国土,外面那些黑不溜秋的小个子高颧骨的人,也是大秦的子民。”
“为什么看不上他们,还要兴师动众地祭祀呢?呵呵,告诉你吧,因为虞舜是这里人们崇拜的神。嬴政敬他,是让人们看到,你们的皇上和你们一样尊重他。”
“还有一个原因,上次来云梦的时候,嬴政做了一件过头的事,现在得想法补救呢!那次,在洞庭湖中,至湘山祠,风高浪急几乎无法通过,嬴政就问,湘君是什么神?随行的博士们就说,听说是尧帝的女儿,舜的妻子,女英和娥皇葬在这里。当时,也是心太急,就让三千个服役的刑徒把湘山上的树砍光了。后来想想,这件事,肯定会让楚地很多的人不舒服。所以,这次就把他们的舜帝祭奠一下,也算对他们的安抚吧!”
“再跟你说句实话吧,你知道这次祭祀为什么不到洞庭湖,而放在云梦的九嶷山吗?那是因为作为皇上,嬴政不想让天下人笑话,如果朕去了那里,他们就会说,你看,那个犯了错的皇帝来认错了。呵呵,朕不想让他们这么说!”
“小寒,没有人天生会做皇帝,嬴政也一样,如果前边做得不好,后边嬴政会努力做好。所以,你要快快好起来,陪着朕把社稷管好……”
“小寒,你不想到院子里走走吗?走吧,院子里的花看到你来,立刻就都明艳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八章 胡亥就是有办法
嬴政把小寒抱到院子里,小太监给准备了两个树墩儿,一高一矮。
嬴政坐那个高的,低的那个就留给小寒。
她傍着他坐着,他攥着她的手。
小太监抱来两只兔子,白白胖胖的,红眼睛,三瓣嘴,它们两个不怕人,就在嬴政眼皮子底下跳来跳去,等跳得远了,小太监又把它们捉回来。
小寒看着它们跳,看着看着,打个吹欠,她转身趴在嬴政的膝盖上,睡了。
嬴政不由得心痛,她又睡了!
早上刚起来一会儿,她就捱不住了。她就这么厌弃周围的一切吗?什么都引不起她的关注吗?
他想起她叉着腰踩陶泥的样子,那时,她对他这个皇上不屑一顾。
他想起她抓住绳子蹭蹭上树的样子,那时,她多像一只矫捷的猴。
他还想起她把军士们捆起来的样子,那时,她调皮得让人头疼。
现在,她这么乖,像他的女儿,软绵绵懒洋洋地趴在他的膝头,头发披着,散乱地盖着半张脸,安静脆弱。
啊,他怎么办好呢?
他发愁地撩了一下她的头发,“小寒,你一定是让我吓坏了,我不该说要杀了你的,那怎么可能呢?如果你不回来,我该多无聊,这个皇帝当得……”
“父皇!父皇!”
胡亥高声大嗓地嚷嚷着向这边走来。
嬴政不由皱眉,没看小寒在这里睡着吗?可是,看小寒那安然的样子,他又是一阵心痛,如果声音能把她吵醒,这也不是一件坏事。
“什么事?别行礼了,直说!”他也高声大嗓地回他。
没想到,这动静反而把胡亥吓了一跳,他以为父皇生气了。
“父皇,儿臣以为……”,“咕咚”一下,他就跪下。
“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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