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上的女子有一双纤巧的手,两只小臂就那么舒适地交叉着搭在自己的双肩。
四周似乎有风,有叶子在盘旋,但画中的人让你觉得安静。
这画面能这么夸张,能这么让人驻足,能这么美丽得让人心碎。胡七不由得去摸了摸画儿中女子小巧的脸。
这块石头若能背回家就好了!
上路的时候,胡七问起那画儿画的是什么。
“一个女子,她有很多美好的愿望,但她很孤独。”
胡七觉得心被抓了一下,无法言语了。
她很孤独,这个从天而降的“妖女”说,她很孤独。
第二天寒洲情绪好了些,胡七问她为什么不高兴。她说她的大枣和核桃被李三和马有成偷吃了,都快吃光了。
这个答案让胡七很吃惊,他觉得两个办事儿的人太不像话,吃就吃吧,怎么能那么贪婪?何况是偷吃一个姑娘的东西。但也觉得这件事就让她那么豁达圆融的女子不高兴,这也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想了很久,胡七想明白了,这吃食不仅是吃食,是和送吃食的人有关的重要的东西。
两个蠢货动了人家重要的东西。伤害到她了。
这才明白为什么小寒可着劲地折腾他俩。
好吧,为了给小寒出气,他也要可着劲地折腾那两个不开眼的馋东西。
于是,那一整天,忙得那俩个家伙跟警队的狗一样,可问题是犯罪分子连一点线索都没留下,他们是劳而无功。
只差没伸出舌头喘气儿了,到这时候,他们俩也想明白了,就是自己得罪了小寒姑娘。东家不高兴了,这是给小寒出气呢!
妈的,至于吗?不就是偷吃了点核桃和大枣,不就是嘴贱点儿,东家,我还叫你一声七哥呢,你至于吗?
两个人背着人埋怨了一会儿,算是互相安慰了一下,并且达成共识,要下定决心,再不招惹东家看上的人。
胡七这样指派折腾那两个家伙,让寒洲觉得很幼稚,但也让心情好了不少。不管这关心的背后是什么,但毕竟是有人关心的。
她真的是为了核桃和枣儿生气。那是大枣为了她起得大早才摘下来的。
在这个世界里,她没有亲人、朋友,她没有力气去祝福每一个路过的陌生人,她也没有心情去为每一条河和每一座山起一个温暖的名字,只有大枣,给了她全部感情的大枣,让她感受了善良和尊重的大枣,是她到这个世界以来全部的美好。
可是,她现在只剩下一把菜刀了。
“我们差不多再有两天就到咸阳了。”胡七说。
“哦。”
“我一直没有问你为什么去咸阳。你这样的一个孤身女子——”
“不是跟你说过吗?我想不起我的家怎么回去,我在双流镇醒来的时候想不起许多东西。周围的人帮我找了很久,都找不到,打听也没有音信。我就想自己去找一找。咸阳毕竟是大地方,也许我的家就在咸阳,也许在咸阳那种繁华的地方,有什么东西能触发我,让我想起我的家,也许,有人能告诉我有关于家的线索……。坦白讲,我是碰运气,运气好我就找到了,如果找不到也要找下去,一个人不能没来由地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怪不得她说她是孤独的。胡七同情地望着这个找不着家的女子。
“你的家在哪里,到了咸阳,我和朋友们帮你一起找。”
“我的家在北京。很多人都没听说过这个地方。”
“北京?”胡七重复了一遍,这个地方他也没听说过,他只听说过镐京。
“你说是北京?”他又重复了一遍。
“嗯。”寒洲肯定地回答。
“是哪个郡?哪个县?”三十几个郡他总是知道的。
“不知道,只知道是北京,其它都想不想来。”
只剩下茫然了,胡七都不知道怎么下手了。
“那么,寻找的过程中,你就先帮我做豆腐?”
“嗯,先培训几个做豆腐的工人吧。我不想做了,太辛苦。”说完,寒洲淡淡地笑笑,其实她不是怕辛苦,而是觉得那事情已经不好玩儿了。努力帮大枣是因为她要报恩,于胡七呢,只是交换。
“嗯,好吧,一切随你。”胡七听她这么说忽然高兴起来,他也不想她那么辛苦的。
“我们谈谈报酬。”寒洲大大方方地说。
“哦,你说吧。”胡七也大大方方地回应。这样坦诚的谈话方式让他觉得很痛快。家里的女人们是太扭捏了。
“我不太明白咸阳的生活水平和物价水平,所以我说不出具体的数字,但我想,我帮你开一家豆腐铺,我要两成的利润。”
“一家豆腐铺两成?”胡七重复了一遍想一想,现在倒不是多少的问题,他是觉得这个提法挺新鲜。
“对,你提供本钱,我提供技术和营业指导。我们先开出第一家,在考察了咸阳市场的具体情况后,再决定开其它几家。如果咸阳人口是上百万的,你想,你独家的技术和店铺能赚多少钱?我要的两成到时候你会嫌多。”寒洲认真地说。
之所以说出人口上百万这个数字,是以前看资料时大概记得的,因为秦统一六国后从各地迁了很多富户,资料上大概是这么说的,“徙天下豪富十二万户”,当时她和同学都认为这个说法不靠谱,今天不过是试探着说出来。十二万户,加上在建工程需要的役匠、刑徒和驻军,以及原先咸阳作为一个成熟城市的人口,一百万估计是差不多的。
“两成是觉得有点多,不过,我同意。”胡七爽快地说,他同意寒洲的盈利预期。“那么,时间限制有吗?”在商言商,把话说在前头比较好。
“时间,我也说不好。可能是一年,也可能是两年。如果明天就找了回家的路,我也会教会你手艺再走,可以分文不取。”寒洲坦荡地说。
“其实,我都不知道多少钱对于我是有意义的。”
“其实,做豆腐对于我已经不好玩了。如果有更好玩的事情,我就会做其它的事情了。”
“我要钱,是因为我要活着回到我的家。我清楚地知道一点,我原先的生活是很好的,我不希望自己太委屈。”
“为了让你安心,时限定为两年吧。两年之内,豆腐的一系列产品工艺都会给你,而且你将得到的不止是工艺。”
……
这些话,寒洲是望着远方说的,平淡而苍凉。
她其实只想要命,不想要钱,但是为了命,她得要钱。
“我最后强调一点,我们之间是合作关系,不是雇佣关系,没有人身依附的问题。如果哪天我觉得没意思了,我会自己终止这种合作关系。呵呵,不会让你吃亏本,姑娘我虽然任性,人品还是可以保证的。”
第二十一章 它天生就应该是作都城的
一路上,胡七一直在考虑昨天关于报酬的谈话。
他本来还想谈谈两成的利润到底是税前还是税后,但后来觉得没意思了,就不谈。他怕说得多了,小寒会看轻他,会早一点结束他们的合作关系。
他能看出来,小寒真的不在乎钱,这些天的相处也让他知道,小寒如果想要赚钱,是可以赚到很多钱的。她可以找到其他人一起合作赚钱。
而且她说她以前生活很好,这点他是相信的。贫穷的人不可能如她这般从容大气、平和恬淡。因此,要想合作久一点,就得好好待她。
在他心底,他还是想把她像家里其他女人一样“安顿”下来,毕竟诺大个咸阳,她一个孤身女子,还是要有所依靠的。但经过这场谈话,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这种能力。
小寒可以“安顿”她自己,不知什么样的男人可以使她乖乖地顺服。
“这两天很平安,没出什么状况。”骑马并行的小寒说。
“毕竟要到咸阳了嘛,皇城脚下,怎么也要安全得多。”胡七说。
是,在北京也要安全得多。小寒心说。
“咸阳人都讲你这样的话?”
“你是说口音?”
“嗯。”
“不是,官府推行雅言,你去了就知道那是什么腔调,其实大多是咸阳本地话。但我觉得那个味道很土的。我现在说的是打过折扣的雅言。官府从全国各地移民到咸阳,我家呢,是从东海过来的。所以全家的口音都带着家乡的味道。家里老人至今都说家乡话。”
寒洲笑笑,北京、上海、广州也都有自己的本地话,在外地人看起来,也很土的。
“那你还跑东海吗?毕竟那里做得熟。”
“我二哥跑东海,以前那片的生意就是他管的。我家还有几个兄弟,三哥和五哥跑东越一带。”
“从东越贩茶叶到北地,和匈奴人换马是极好的生意。里外的赚头都是自家人的,真好。”
“想想你说的军马生意,还真是如此。”前景很乐观,他很高兴。
“你二哥去东海的时候,回来带点好吃的回来,算我欠的人情。”寒洲不客气地说。
“什么好吃的?”胡七饶有兴味地扭头看着小寒。
她说吃的时候就特别有生气,让他觉得和自己的距离不是那么远。前几天她因为核桃大枣生气的时候,她离他也是近的,只有谈大事儿的时候才是远的,让他有点抓不着。
“嗯——,也说不好,就是带些能带的当地土产就好。最近吃得太单调。”她当然希望海鲜、腊肉还有各种能见到的时鲜都出现在她面前,问题是这时候南方有什么没什么她心里也没谱,再就是长途贩运,保鲜是个问题。所以也只好这么说了。
“这当然没问题,即便不是专门给你带,我们家也吃惯了东海的口味,自己也要带过来吃的。”
“那太好了!”谈起吃,精神忽然很愉悦,寒洲小小地鄙视了自己一下。
“哼,你高兴是最好的。等去了咸阳,我带你,或者让我小妹带你到处逛逛,其实很多外来的吃食咸阳也是有的,只是贵些罢了。”小寒高兴,他也很高兴。
“哦?很贵吗?”
“贵!但咸阳富户很多,他们都买得起。”
“真的贵呀?我突然发现我跟要的报酬应该再长一成,要不我会吃不起的。”寒洲故作认真地说。样子很可爱。
“呵呵,你吃不起正好我来供你吃。”胡七打趣地说,说完才发现把真心话说出来了,心里惴惴的,不知小寒会是什么反应。
“哎,东家,想什么呢?姑——姑娘我养活自己成问题吗?我吃得不好都对不起我的家人!”寒洲也看似玩笑地说。
胡七讪讪地笑了,不再说话。她刚才差点要说姑奶奶。
过了会,路上的人渐多了,寒洲指着前方说:“哎,东家,前面那房子,我是说前面那大片的房子好像不寻常。”
“那是始皇帝的离宫别馆。”
“这已经到咸阳城外了吗?”寒洲有点小兴奋。
“还有一百多里吧?”胡七说。
“哦。”皇上的别墅,那当然是要好好看看的,可惜不能进去。
“再往前还不断有这样的房子。”胡七又说。
“不断有?你是说离宫别馆?”寒洲问。
“嗯,听人说咸阳城外方圆几百里的地方有几十处这样的地方。”
“呵呵,够奢侈的!”寒洲撇了撇嘴,讽刺地笑笑。
做皇帝真是个好职业,伊拉克那么干燥的国家,撒达姆的每一处别墅里都有室内游泳池,当然,他现在只能在天上看着别人享受了。可能他在看着金正恩,那家伙在全国各地巡视,指导各行各业的工作,然后顺便住在自己的豪华别墅里,想着让全国的百姓能吃上方便面。
胡七不说话,只是有点担忧地看着刚才“呵呵”的小寒。这姑娘聪明是聪明,就是随便了些,不晓得有些话说出来是危险的。可是他这担忧的同时又有点欣喜,这说明小寒没把他当外人,前些日子称呼他为先生,尊敬是尊敬了,可是也太远了,现在叫他东家,尽管有点调侃的味道,毕竟是近了。呵呵,说不定哪天也会叫他七哥,和家里的女人们一样。
“前面就到九崤山了。刚才过去那个叫甘泉宫,哦,有些宫我也叫不上名字。”胡七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记不住很正常,始皇帝自己也记不住的。没事儿!”寒洲摆摆手,不以为意地说。过了会儿,她问道:“到了九崤山,那我们翻过山是不是就到咸阳了?”
“嗯。”
“那我们旁边的河是渭河?”寒洲对方位一向糊涂,不确定地猜测。
“不,是泾河,我们沿泾河住南走。渭河把城市隔成两半,始皇帝住上一半,我家住下一半。”胡七这么说完,自己也笑了。
寒洲没说话,撇着嘴冲他竖起大拇指,意思是你牛。
这动作一般女子是不做的,如果做出来也可能粗俗不堪,但胡七却喜欢这样的小寒,她这样反而是鲜活灵动的,让他自己都不觉得年轻起来。
如果再年轻些遇上她,不知该有多好,恐怕每天都是艳阳天。可是——,想到这里,他又摇摇头,年轻时候的自已,恐怕她更看不上了,还不如这样能说说话的好。
“咸阳城很大,北面是九崤山,东面是骊山,南边是终南山,走上一圈,会很累的。但我还是决定要带你看看。”胡七神采焕发地说。
“哎,东家,我有手有脚,用你带吗?”不满意的小眼神飘过来,似有寒光。
“怎么说你也是刚来,我略尽地主之宜而已。而且,我们不是还说好要考察市场吗,不看全貌,怎么布局呢?”小飞刀飞过来,大片刀挡回去。
“哦,好吧,你带就带吧。”小飞刀无力地落地了。
胡七胜了一局很高兴。他也不差嘛。
“你能给我让说说你的北京吗?”胡七兴致勃勃地提起话题。
“北京啊,我想不起来了。它应该也很大吧?好像也是一大群人说着东南西北的话。”
除了这些,她还能怎么说?说地铁里赶着上班的年轻人,说堵车误了上课的孩子,说开两会的时候小区里带着红箍儿的大妈,说出租车司机嘴里的政治局声音?还是说拆迁改造,补偿款纠纷,雾霾治理、运河清淤,或者平谷桃花节、通州的小堡画家村,还有时不时的新闻发布会,歌星演唱会或者有重大活动时的交通管制……”
一时间思绪连篇,心绪不宁。
北京的亲人,你们还好吗?
我走以后,是不是雾霾治理得好些了,当当上学不用戴口罩了?
也不知道限号的时候老陈你怎么接送孩子呢?
寒洲陷入沉默,胡七就知道自己提了一个愚蠢的话题。她想家了。
过了一会儿,寒洲好像忘记了刚才的败局,思索着开腔,“刚才你说咸阳城三面环山,又有泾水、渭河之便利,那它天生就应该是作都城的。”
胡七没搭腔,不知小寒怎么又想到“天生就该作都城”这方面了。
而寒洲想的是,冷兵器时代的城市防卫以及作为都城应当具有的各种便利条件。
秦统一后,咸阳城扩展,据地势之险而不建外廓,倒是大气象、大气魄。想那吕不韦,把抄录“吕氏春秋”的绢帛挂在城门上,让人找出可改一字之处,现在想想,如果建有外廓的话,那得用多长的绢帛。
哦,又脑洞大开了。老陈说她不应该教书,而应该去做动画片。
很快就要看到咸阳了,这是这个时代全世界的大都市。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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