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你去过?”听她说的头头是道,何为民眨了眨眼。
当然去过,不过是在重生前。田果尴尬地喝口汽水,随口说了句:“报纸上写的,谁知道真假。”
何为民也喝口汽水,一脸灿烂地说:“所以,我帮你去看看报纸上说的到底对不对。咱中国不是有句话叫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么,百闻不如一见,田果同志,希望有一天你也能去美国或者英国法国,总之,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到底有多精彩。”
外面的世界当然精彩了,但也很无奈。。。。。。田果不想打击何为民,所以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好,我努力。还有以后就叫我‘田果’吧。‘同志’这词听起来怪怪的,把咱俩距离莫名拉远了。”
中午,何为民请田果在学校第一食堂吃饭。点了一份土豆丝一份烧茄子还有四个馒头两个窝头。那时大学食堂每顿饭是定量供应,超出的部分要用粮票和钱补齐,何为民又补了3毛和二两面票。
“凑合着吃吧。”他对田果憨笑道,“学校的菜荤腥少,你尝尝这个烧茄子,是我们师范大学的招牌菜。仔细嚼着能品出羊肉味儿。”
是么?也许是心理作用,田果夹了一块茄子放进嘴巴嚼了嚼,别说,还真有一股淡淡的羊膻味儿。“为民,你们这儿的大厨神了,他怎么做到的?”
何为民抿嘴一笑,“田果,你真单纯,还能怎么做的,放点羊油不就行了?”
“。。。。。。”
其实今天田果来找何为民不单是为了告别和送礼物,还有一件重要的事,“为民,这几张名片你拿好,我现在自己练摊儿呢,地点就在外交部街附近的秀水,上次送你姐姐的裙子就是从那儿买的,我那里还有很多漂亮的裙子,衬衫牛仔裤也有,你们毕业后总要找工作,上班跟上学不一样,工作了嘛,肯定要穿的成熟又稳重,如果你同学需要买衣服,可以让他们去秀水找我,提你的名字我给打折。”
“。。。。。。我的名字这么值钱那?”何为民脸又红了。
“是我们的友谊值钱。”田果特意在‘友谊’上加重了语气。
似乎就在这一瞬间何为民终于明白了一些东西,他看着手里的名片久久不语。田果有点不知所措,想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就沉默了,“为民,你是不是觉得女孩做生意不好?是败坏道德?”
“谁说的?”何为民皱起眉头。
田果咽口唾沫,“我们胡同里人。。。。。。”
何为民抬手打断她,严肃地说:“田果,你不该活在别人评价中,你是新时代的青年,要有自己的想法,要学会独立思考,如果认为是对的,就去做,失败了也不要怕,谁也不是生下来什么都会。女孩做生意怎么了?总比那些站别人家墙根儿底下胡说八道的人强!我总觉得在未来的中国,做生意的人会越来越多,自己给自己打工,而像钢铁厂,灯泡厂,服装厂这些养了一大批懒人的国企,在未来很有可能面临生存挑战。”
田果听到目瞪口呆,现在是八五年,但何为民一个大学生竟准确无误地预见十年后中国社会发生的巨变。
“我不想成为了不起的人,我只想成为对祖国建设有用的一颗螺丝钉。”
田果觉得每次跟何为民聊完天,自己的灵魂都能瞬间升华到一个新高度。下午离开学校时,何为民送给田果一本《牛津字典》。
“田果,好好学英语,国门打开后,秀水的生意一定会越来越好,我也没什么可送你的,这本英文字典跟了我三年,是高考结束后,我用打工赚来的钱买的,今天送给你,也把美好的祝福送给你,希望我们再见面时,都能成为心中最理想的那个自己。”
田果忽然有些热泪盈眶,这是重生到这个世界后她听到的最鼓舞人心的一段话。可惜,这个给她力量的大男孩马上就要去往美国了。“谢谢你,为民,这本字典我一定会好好保留的。”骑着自行车走出去老远,田果忍不住回过头,却惊讶的发现何为民还站在学校门口目送她,见她回过头,他赶紧用力挥舞自己纤细的手臂。
这告别一幕,让田果蓦然想起了《伊豆舞女》,小薰拿着白手绢站在岸边对乘船远去的川岛拼命挥舞手臂。只是田果在心中祈祷,这不是她与他的最后一面。
他们一定还会再见面的。
第059章()
八月,何为民给田果写了一封信,告诉她出国的手续已经全部办完,签证也顺利通过,九月中旬就要离开北京飞往美国,而接下来的一个月他也很忙,
先是要回老家拜访各路亲戚,还要跟小学,中学,高中,大学的同学们一一告别。。。。。。。
“等到了美国,生活安稳一些后,我会继续给你写信,告诉你一个真实的美国,我想去纽约,想去西雅图,还有著名的好莱坞去看一看,我们继续做笔友好吗?”
那有什么不好的?田果蹲在行军床前在信纸上正一笔一划给何为民回信,忽然眼前光线一暗。
“衣服都在这儿,男装女装都有,随便挑!”她以为是来购物的顾客,却再抬起头看见来人的瞬间暮然一愣,居然是两个穿着绿色制服的小民警。“您。。。。。。买衣服?”
“我们不买衣服。”一个长得浓眉大眼的民警冷冷开了口,瞅模样不到三十岁,“我问你,你是叫米田果吗?”
“是啊。”
“行了,跟我们走一趟!”说着,他亮了一下民警证,然后就过来拉田果的胳膊。
“别介呀!”田果赶紧躲开,往后退两步。冷不丁被民警召唤,说不害怕那是假的。“我做错什么了,你们就要带我走?平白无故带走一个人,你们得给个合理的理由啊!”
小民警不耐烦地一撇嘴,“到所里就知道了,赶紧的,别磨叽了,不然我拿手铐了啊!”
另一个民警年纪稍大,见田果就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声音不禁放软了一些说:“不用紧张,到了所里自然会告诉你因为什么事,我们不冤枉一个好人,但也不放过一个坏人,赶紧走吧,你看这都有围观群众了,别一会儿影响交通。”
听他们这么说,田果更不敢走了,生怕在里面遭受不公正待遇,屈打成招怎么办?“我不走,除非你们告诉我是因为什么事!”
两位民警对视一眼,然后就跟商量好了似的一起过来拉田果。那个年纪轻一点的小民警对挣扎中的田果警告说:“老实点啊!不然拿手铐了!”
“有本事你用电棍!”田果大声嚷道。
周围已经围了一群看热闹的群众,因为是工作日下午,顾客少,大多是本地商户。
“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
“早就看她不老实。”
“天天叭叭叭叭地说英文,瞧把她得瑟的,哼,早就看她不是好东西!”
“哈哈哈哈。。。。。。”
一堆不怀好意的揣测中,只有田果的邻居,那位卖瓷器的李大哥替田果说了话。“民警同志,有话好好说,她一个大姑娘你们这样不好吧。”
“我们也不想这样,但你看她老实吗?万一跑了你负责?”小民警横眉冷对。
李大哥也是老实人,见民警这么厉害也不敢再发表不满,而是劝田果,“小果儿啊,不管有什么委屈先听组织的话。”
田果虽然个头比一般女性高,但体力确实不是两个男人的对手,听李大哥这么说,她立马清醒过来此时越闹越证明自己心里有鬼,人家肯定对她没有好态度。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她对正把她往警车旁带的民警哀求道,“行,我听您的,但是我那儿还摆着摊儿的,今天就我一人值班,您看这市场里什么人都有,万一丢了衣服我这个月就全白干了。您行行好,让我把摊位稍微收拾一下行吗?”
见她不闹了,愿意配合工作,老民警松开她,说:“行吧,看你年纪轻轻的份上做生意也不容易。不过时间不能太长,就给你五分钟!”然后就跟田果一起又返回了摊位前,两个人一左一右跟监工似的盯着田果。
把行军床的衣服匆忙收进纸箱,又把布帘子拉上,田果越想越不甘心,我到底犯什么事了!
见她动作忽然慢下来,小民警很了解似的地说:“别想那些没用的,告诉你啊,现在你的路只有一条,就是乖乖跟我们回去。”
“对不起,我能打一个电话么?”田果觉得无论出了什么事,自己都得跟张莉说一声。
小民警冷冷一笑,突出两个字:“不能!”
坐在警车里田果琢磨了半天也没想明白自己最近又惹到谁了?还是杨晓红?不对吧,她不是带着孩子回辽宁老家探亲了吗?难道探亲时还有时间整我?如果不是杨晓红那会是谁?钮焕然?他不想让我做生意,所以就出此下策?好让我没脸在秀水继续摆摊儿?毕竟他爸爸在派出所工作,整我很方便。可是,这么无缘无故的抓人,动静是不是大了点?
派出所离秀水不远,沿着大街拐进一条胡同就到了。
“坐那儿。”把田果带进一间审讯室后,小民警指着一把写有“犯”字的破旧小木椅。
虽然心里膈应得不行,但田果还是硬着头皮走了下去。
小民警坐在对面的长木桌后,帽子摘下来当扇子用。八月了,屋子里没空调,只要头顶一盏老旧的电风扇吱呀作响。过了一会儿,老民警拿着笔和记录本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女民警,在桌子上放了两杯水后,关上门离开了。
喝一口水,老民警一手执笔开始询问,“你是米田果对吧?”
“嗯。”
“现在开始审讯,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会记录,看见对面墙上的字了吧,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希望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实话,这样对你有好处懂吗?”
“懂。”
既然都来了,田果觉得还是老老实实的好。
轻咳一声,他问:“在秀水摆摊儿多久了。”
“有两个月了。”
“除了你,摆摊儿的还有谁?”
“还有一个叫张莉,她是老板。”
。。。。。。询问了一些基本问题后,老民警忽然话锋一转,“你们的货是从哪儿来的?”
“基本上是广东,有时也从浙江江苏进货,也有从北京这儿进的。”
老民警笔一停,“北京?北京都什么地方?”
“是私人,他们也是从南方进货,他们有钱,进货数量大,我们就从他们手里批发。”对呀,我们就是老老实实做生意,如果这都能被抓,那秀水一半人都得蹲号子。
这时小民警开口问道:“除了私人你还从哪里进货。”
“就只有私人。”
“真的?老实交代!”他一字一句,带着一丝威胁。
田果哭笑不得,心想我还怎么老实?用不用挖出心来给你看?“同志,我说的每一句都是真话,我们的进货渠道就这几种。”
两个民警互相看一眼,最后还是那位老民警开口问:“你门不从服装厂进货吗?”
田果努力回忆了一番,确认没有过。但凡事没有绝对,她小心翼翼地问:“广东那边的小作坊算服装厂么?如果算,那我们是从服装厂进过货。”
“拿我们开涮呢是吧?”小民警有点急了,“不是告诉你了吗,是北京!北京!”
北京北京,你汪峰啊!“北京没有过!”田果也生气了。“北京服装厂出产的衣服只供应给各大商场,根本不供应给私人,我就想进货,人家也不拿我们当回事啊,。民警同志,您是不是搞错了?”
“搞错?搞错什么?有群众举报亲耳听到你对外地游客说,你的衣服是北京服装厂出的!”
。。。。。。田果恍然大悟,有心给自己两个嘴巴,真是祸从口出啊!
见她张大嘴巴愣在那儿,小民警以为破案有望,洋洋得意地笑一下,手指敲着桌面冷笑道:“怎么,想起来了,说吧,这衣服是怎么到你手中的?跟仓库人员勾结,还是你偷的?!”
“。。。。。。”田果无语,其实她连北京服装厂在哪儿都不知道!
“说吧,你的同案犯还有谁?那个张莉是不是?”小民警又问。
“没有什么同案犯!”深吸一口气,田果开始反击,“我们压根就没做过违法的事。没错,是我跟游客说衣服全是从北京服装厂进的,可那是骗人的啊,您想,顾客从广东来的,我总不能说这衣服也是从广东来的,你们俩赶紧认个亲把它买回家吧!为了能把衣服卖出去,我就是随口一说!”
噗!小民警忍不住乐了,被身旁的老民警一瞪,又赶紧调整表情恢复横眉冷对的样子,指责田果:“说话小点声儿,别嚷嚷,还有,别耍贫嘴,老实交代。”
事儿还真多,田果白了他一眼。
审讯一直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无论田果怎么解释,两位民警的话题始终绕着“北京服装厂”走,仿佛这样一直问下去,田果万一哪根筋一短路,就招供了。直到张莉赶来,抱着衣服冲进派出所的,把衣服往地上一放,诚恳地对民警说:“同志,这些衣服都是我摊儿上,你可以请一位北京服装厂的师傅过来,问问他们出没出过这种样子的衣服!如果有,你们关我,别关米田果,她就是个不懂事的小丫头,我是主犯!”
结果,张莉也被关了进去。
第060章()
事实证明一切都是误会。
在张莉冲进派出所的时候,北京服装厂的两位师傅也正好赶到派出所。经过鉴定,两位师傅一致表示这些衣服都不是自家工厂生产。
“首先衣服的款型就不对,这一看就是南方沿海一带的设计,比较大胆,比较暴露,领口开的低,还有这一条裙子。”老师傅拿起一条抹胸设计的长连衣裙,困惑地连连摇头,对民警说:“恕我直言,这条裙子可能连成品都不算,估计是残次品,这样穿在身上怎么能出门?脖子和肩膀都露着,我们可是正规服装厂,绝不会让这种残次品流入市场,毁我们的招牌。”
后来,民警又带着服装厂的两位师傅,以及张莉和田果去了张莉家检验其他货物。
“不是不是,这些衣服都不是我们服装厂出品的。”只拿眼往那些花花绿绿的时髦衣服上一扫,老师傅们就连连摇头否认,“那些衣服一看质量就很次,怎么能是我们厂出品的呢!简直胡闹嘛。”
这话让张莉和田果都有点下不来台。张莉不高兴地看着他们:“哎我说师傅,您否认就否认,别诋毁我衣服的质量好吗?我这衣服都是一件一件亲自从广州挑来的,质量怎么就差了?外国人喜欢着呢!”
“外国人喜欢的就一定是好东西?你们这些年轻人那,现在就是盲目的崇洋媚外,都快忘记自己是炎黄子孙了。”老师傅不满地呛声道,“还有,既然你这东西好,为什么还要打着我们北京服装厂的名义买给游客?这不是明目张胆的骗人?为这事,你知道我们库房的人员受了多大委屈?按理说,我们服装厂有足够的理由把你们这些衣服全都收走!”
“别别别师傅,您别生气,都是我们的错,我们改,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们两个不懂事的小屁孩较劲,我们也是第一次做生意,没经验,当时光想着怎么把衣服卖出去,嘴没把门的就秃噜出去了。从小我们就穿您北京服装厂出的衣服,可惜小时候没好好学习,不能到您厂子里去工作,只能用这种方法套套近乎,您放心,我们下次再也不敢了。”生怕事情闹大,田果赶紧安慰两位老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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