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嘴里……嘴里有屎么?”
龟奴陪笑道:“岂敢岂敢,我当朱爷是怀了娃娃呢。”
龟奴久居青楼,三教九流见了不知多少,脑子灵,嘴皮子也溜,多少板着脸的恩客在他的嘴皮子下都会被逗乐,可是今日不同,朱癞子烦不胜烦,正一肚子火气,听着龟奴尚且调侃,上去便是一脚踹在他小肚子上道:“跟爷耍嘴皮子,你娘才怀了野种呢,滚一边去。”
龟奴捂着肚子忍痛赶紧躲到一边,心里将朱癞子祖宗八代操上了天,那朱癞子一挥手,几个人涌进门去,直接上了二楼,很快就找到了挂着‘爱爱’两字的红灯笼的一间房子外,扣着门叫道:“七爷,七爷。”
里边的异响声忽然停了,半晌传来一个软绵绵阴柔的嗓音道:“谁在外边鸹噪,不长眼么?”
“七爷是我,朱癞子!有要事禀报。”朱癞子弓着身子答道。
“直娘贼的,没见爷我在快活么?你这一敲门,都快把爷给吓的萎了,什么事值得你在这时候来见爷,就不能等爷舒坦了再来么?”
“不行啊,七爷,出大事了,您就先收手,等小的跟您说完事在继续不成么?”
里边静了一会,不一会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和窸窸窣窣的穿衣声,不一会,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位披着长衫穿着小衣踢啦着鞋子的精瘦中年人满面怒容的探出了头。
“七爷好,小的打搅七爷雅兴了,该死该死。”朱癞子躬身行礼。
那七爷白了眼睛扫视门外一圈人,面色惊愕道:“你们几个这是怎么了?一个个吊着胳膊作甚?”
朱癞子看看四下里吵嚷打闹的恩客和妓女,道:“七爷,容小的进屋跟你细谈。”
七爷点头道:“进来吧。”
一行人闪身进屋,屋内一股汗味和脂粉味儿,红彤彤的大床上,一名年轻女子支楞着脖子露出半个酥胸正朝众人张望。
朱癞子及几名地痞咽着吐沫拿眼狠瞅,那床上的爱爱姑娘也不惧怕,故意将薄被掀开一角,露出浑圆的大腿,眼神带着诱惑往众人身上瞄。
七爷骂道:“滚出去,烂婊子,叫人沏茶送来。”
那爱爱白了他一眼,哼了一声,爬起身来,将薄被裹在身上,扭着屁股走了出去。
众人如向日葵般的扭着脖子跟着她的身影转动,待到她出门而去,七爷的一声冷峻的咳嗽,这才将快要蹦出眼眶的眼珠子塞进原位,回转眼光看着面前这位七爷。
“到底怎么回事啊?怎地这般狼狈?”七爷将长衫穿好,对着铜镜笼着散乱的发髻,淡淡问道。
“七爷,您可要为小的们做主哇。”朱癞子噗通跪倒在地,连打眼色命身后一帮用布条吊着胳膊的地痞跟着跪下。
七爷曼斯条理的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瞧你那脓包样,是东城赵大嘴干的还是北城孔二愣子干的?”
“七爷,都不是。”
“什么?难道是西城的王秃子那个老混蛋么?这老混蛋午间还和我陪着主子喝茶,跟我还称兄道弟,一转眼便下黑手,爷绝饶不了他。”七爷暴走了。
“都不是,七爷。”
“那是谁?谁敢将你等打成这样,你没报七爷我的名号么?”
“小人也不认识,是个兔儿爷一般的年轻公子,在应天街面上倒没见过,他手下四个仆役着实凶狠,我等去南街老蒋点心铺子收盘子费,没想到那几个家伙居然上来便打,小的们猝不及防,个个受了重伤,您看这几个手腕和胳膊肘都脱了臼,还有几个腿骨都被跺断了,这会子还躺在回春堂里吊着腿儿呢。”
“什么?什么人这么大胆,下手这么重?你怎地没有受伤?”
“别说了,小的这回脸丢大了,那帮狗贼打掉了我几颗门牙,还……还……还他娘的塞了我一嘴的牛粪和驴粪,小的这回没脸见人了,七爷可要替小的做主啊,帮小的将这小子抓来,老子不灌他一肚子屎尿,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去。”
七爷倒吸一口凉气,脸色一下子沉郁了下来,心里不住的思索,朱癞子还当是七爷不信,仰起头龇着掉了几颗牙的嘴巴让七爷过目,七爷闻到一股恶臭扑鼻,不由的皱了皱眉头,用手扇了扇风。
身后一帮吊着脱臼的膀子的和手臂的地痞们忍不住笑的身子乱抖,抖动之际胳膊上的痛处又让他们疼的龇牙咧嘴,脸上的表情很是奇怪。
那七爷思索一番对着一名地痞道:“去隔壁将小胡叫过来,咱们商量商量。”
朱癞子变色道:“七爷,别叫他了吧,他跟我本来就不对眼儿,他若知道了还不笑死我了。”
七爷骂道:“你他娘的就是窝里斗厉害,干事多用用脑子,小胡那脑袋瓜子比你聪明百倍,这事你当是那么简单的么?叫他来是给你出主意,瞎了眼的鸡,就知道在自家笼子里乱啄。”
朱癞子低头不作声了,小地痞跑到隔壁去请人,不一会,一名矮小的青年推门走了进来,衣襟还敞开着,满脸的满足之色,进门便道:“七爷找我?我那边正忙得不可开交呢,那妞儿确实不错,南方的妞儿就是水灵,一捅进去,滋滋往外冒水儿。哎吆喂,这不是朱大爷们,怎地这幅模样,嘴巴子上这是怎么了?肿的这般高,都赶上刘老头蒸的炊饼了。”
朱癞子气苦,扭头不理他,七爷代为解释道:“小胡啊,癞子吃大亏了。”当下便将朱癞子等人受到的非人折磨给说了一遍。
小胡笑的直打跌,指着朱癞子道:“朱大爷好胃口啊,话说那玩意什么味儿啊?我小胡长这么大山珍海味吃了不少,这玩意倒还没吃过。哈哈哈。”
朱癞子差点气的背过气去,怒骂道:“直娘贼,想知道你怎地不上大街上吃两口去?”
小胡笑道:“小弟怕是没那口福呢。哈哈,朱大爷好福气啊。”
朱癞子握起拳头眼见便要便要动手,七爷哼了一声道:“小胡,叫你来是一起分析分析到底这伙人是什么人,咱们如何去应对,尽在这说些没用的,自家弟兄吃亏了,这风凉话说着也不怕闪了舌头。”
小胡收起笑容,拱手道:“七爷说的是,此事倒还真需要斟酌一番。”
“斟酌个屁!一个小白脸公子带着几个仆役而已,七爷您给我十几个人,我晚上抄了他们的家去。”朱癞子叫道。
“混账话,你带了人去何处寻他?你以为人家在原地等着你去找麻烦?他们落脚何处?是否是应天府本地人?再说了,此人敢下如此重手是什么来头你可知道?万一是哪位大人的衙内,你若是一顿乱搞谁来帮你擦屁股?真是个蠢货。”小胡鄙夷地骂道。
“去你娘的,你他娘的才是蠢材。老子可不像你,一肚子花花肠子,老子替七爷办事都是真刀真枪的往前趟,指望着你这怂包,咱们南城的地盘早没了。”朱癞子怒而还击。
“住嘴,小胡说的很有道理,此事先要摸摸那人的底细方可计较,咱们可别拔毛拔到老虎身上去,要是事情闹大了,主子可不饶咱们。”七爷起身道。
“那难道就这么便宜他们?我们伤了这么多兄弟,这叫小的怎么交代?”
“每人去师爷那拿五百文去养病,剩下的事情小胡帮你做,你就安心去养伤,有了眉目便让你带人去动手,总之不教你受气便是。”
“七爷,那……”
“别说了,退下吧,我和小胡商量商量。”七爷语气不善,朱癞子不敢多嘴,气哼哼的瞪了小胡一眼,一挥手,带着人出门而去,很快便听到下边一阵哭叫声,显然朱癞子在拿别人撒气了。
七爷叹了口气,摇摇头,指着面前的椅子道:“小胡,坐下说。”
小胡谢了,坐在对面,七爷道:“朱癞子是个浑人,你莫跟他一般见识,你的才智高他数倍,主子都夸你肯动脑子,今后定然前途不可限量,可莫要跟这浑人来比。”
小胡赶紧起身鞠躬道:“胡为何德何能能得到主子夸奖,定是七爷美言所致,小人定为七爷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坐下坐下。”七爷招手道:“好好干,过两年这南城大佬的位置便是你的了,再过几年,主子定会举荐你去官府任职,到时候飞黄腾达之日莫忘了我这老东西啊。”
小胡忙道:“岂敢岂敢,谢七爷栽培。”
七爷呵呵大笑,笑声停歇,低声道:“据你看,此事是何人所为?朱癞子说的这位公子是个什么来头,居然敢在南城下如此狠手?”
小胡转了转眼珠子,道:“小人分析无外乎如下两点,一则是东北西三处的那帮狗日的派人来故意捣乱,想杀杀我南城的风头,七爷在主子面前颇有面子,他们几个定是嫉妒生恨,借此事来打压出气。”
七爷点头道:“若真是这样倒也好办,查明之后,我们便有理由去对付他们,最不济也能咬下他们一大块地皮来,主子也没什么话说。就怕……并非如此。”
小胡挑眉道:“若不是上述原因,便有可能是某个官宦衙内,或者是某个愣头青所为,小的认为,此人手下下手这般狠重,定非普通人所为,这事须得我派人暗中查探一番,摸清来头方可动手,小官小吏倒也罢了,若是朝廷大员之子,此事也只能暂且捂着,闹将出来主子那需不好交代。”
七爷道:“正是如此,这事便交给你了,这几日秘密查探一番,那周围民居铺面不少,定有人见过那小子,只需查明他的背景身份,便可对症下药;此事不久便要传遍四城,衙门那儿你还要去打声招呼,请宋捕头他们莫要插手,咱们自己的事情还是自己解决的好,免得让那帮看笑话的说嘴。”
小胡点头道:“七爷放心,此事小的定办的妥妥当当,您就等着听信吧。”
七爷微笑道:“那便有劳兄弟了,隔壁那妞儿不错么?你便去梅开二度一番,我这被朱癞子扰了兴致,此刻没心思了。”
小胡窃笑道:“您安心,爱爱那小雀舌儿可是名声在外的,只需绕着七爷您的家伙那么一撩拨,七爷您便可以将天都能捅个大窟窿了。”
两人诡笑相视,旋即‘哈哈’,‘嘿嘿’,大笑起来。
第176章 打探
苏锦照常去书院进学,看上去这件事对他毫无影响,但实际上,苏锦留了个心眼,本来都是自己跟小柱子两人,一个赶车,一个坐车,现在带上了王朝一同前往,按照小穗儿的意思,须得带两个人保护,苏锦考虑宅中妇孺老弱更多,须得多派些人手,所以只带了王朝一人。
宅中马汉张龙赵虎也被告诫小心在意,留意外边的动静,并不时的打探外边的消息。
苏锦不能不小心,对于这个时代的看法,苏锦从内心里已经有了个初步的定性,这是个表面繁荣,讲究礼节仁义的社会,或许不能称之为乱世,但跟所有曾辉煌过的朝代一样,光鲜的外表之下,肮脏无处不在,小心些总没有错,特别是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应天府,自己连个官面上的小吏都不认识,更需小心在意了。
然而让苏锦感到奇怪的是,日子平静的有些异常,八月初四、初五两日,居然并无异状发生,偷偷摸摸打扮成平民丫头的小穗儿脸上抹了些黄花粉挎着菜篮子来来回回在南街溜达了数趟,也没见到什么异状,这反倒教苏锦心里打起了小鼓。
难道应天府的地痞们仅仅只是地痞而已?欺软怕硬被揍了一顿便偃旗息鼓不成?苏锦越想越是觉得不对,哪有这样的地痞?根据那日那老者的描述以及赵大姑断断续续的叙说来看,这伙人有后台是肯定的了,或许他们自觉理亏,老蒋被打得半死,自家被教训一顿倒也扯平了,没必要将事情闹大?
苏锦左思右想心里不能淡定,以至于上课走神,被主讲先生方子墨抓住上课走神的机会狠揍了三十戒尺,下学后,苏锦觉得需要主动一些,思来想去,也许王安石可以帮上忙,此君的父亲是虞城县令,虞城属应天府管辖,虽到任时间仅仅半年而已,但多少应该对应天府街面上的事情有所了解,万一出了什么事,县令出马或者有回旋余地也未可知。
王安石满口答应回去跟自家老爹说说,能帮上苏锦的忙,王安石倒也颇感得意,虽则是借了爹爹的光,但王安石实际上内心是跟苏锦叫着劲的,苏锦在书院各科科目中均崭露头角,这对王安石来说是一种鞭策,王安石将苏锦视为标杆跟进,无形中形成了既是好友又是竞争对手的关系,苏锦马马虎虎的不在意这些,但王安石却是上了心的。
本以为这事稍微一打探便知,谁知道初六日清晨,王安石便找到了苏锦,愁眉苦脸的对苏锦道:“苏兄,在下无能,昨晚告假回家,就此事刚问了半句,就被爹爹骂了个狗血淋头,并告诫我莫要多管闲事,还说此事若是再提及一字,便辞官带这我等回老家去;实在是教人郁闷难当。”
苏锦讶异道:“令尊大人真的这么说么?”
王安石道:“在下对天发誓……”
苏锦赶忙阻止他道:“不是不信兄台之言,而是小弟感到事态有些严重了。”
王安石思索了一会,道:“苏兄之意是说,这伙人根本就是得罪不得么?连家父都不愿提及,看来这帮地痞的幕后之人不是等闲人物啊。”
苏锦皱眉道:“小弟正是担心这一点,若是普通地痞欺压百姓之事,令尊怎会连说都不愿说,我想此事定然有避讳之处,看来我是惹上大麻烦了。”
王安石安慰道:“苏兄也莫着急,这不是三天了,平平安安一点动静没有么?那伙人伤人在先,自觉理亏,或许根本就没打算再来报复呢。”
苏锦心道:你可真幼稚,这伙人要是讲道理,也不会这般横行霸道了。
想来想去,苏锦还是觉得不踏实,于是傍晚下学之时从和丰楼拐了个弯,拿着晏碧云给的钥匙从后门钻进了晏东家居住的后宅,晏碧云主仆正伏案翻看账本,查看上月的收支盈利情况,苏锦冷不丁的闯进来,吓了主仆二人一跳。
小娴儿诧异道:“苏公子如何进来的?怎地外边人也不通报一声。”
苏锦可不敢说是晏碧云偷偷给了自己一把后园的小门钥匙,这话说出来,小娴儿恐怕就要暴走了,忙道:“院门口无人,我便是这么走进来的,诺,这是娴儿姑娘最喜欢的蟹黄包,我特意绕道徐福记给姑娘买了两笼,看还热乎着呢,趁热吃……”
小娴儿张嘴红脸手足无措,苏锦特意买蟹黄包给自己吃,这算什么事儿?而且是当着自家小姐的面,知道的说自己人缘好,苏公子会做人,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跟这位苏公子有什么不可告人之秘呢。
小娴儿张口结舌的偷看晏碧云的脸色,晏碧云像没事人一样,微笑道:“难得苏公子有心,娴儿便接着吧,将账本带去给马掌柜,顺便吩咐人沏杯茶送来。”
小娴儿红了脸,赶紧接过苏锦手中的蟹黄包,福了一福,逃也似的去了。
晏碧云微笑道:“什么时候学会了这一手,学会贿赂人了,看把这妮子羞臊的。”
苏锦笑道:“她羞臊什么,我是采灵芝顺便挖山药,又不是冲她来的。”
晏碧云红着脸啐道:“愈发的没脸没皮了,大白天的你偷偷跑进来,让人看见岂不是风言风语满天飞?”
苏锦一本正经的施礼道:“小生受教了,下回晚上来便是。”
晏碧云扬手便打,苏锦抓住她手腕一拉,便要侵犯佳人,晏碧云忙挣脱道:“等下还要出去交代事儿,不准你胡来,弄的衣衫不整的叫奴家如何见人?”
苏锦这才收回爪子,道:“我也有正事要告诉你,赶紧说了便走。”
晏碧云道:“你有什么正事,莫非是来请教《论语》《诗经》上的问题么?奴家这方面可不如你。”
苏锦哈哈大笑道:“晏姐姐倒谦虚,本想来求教‘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是何意,但既然晏姐姐如此自谦,便不问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