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冷笑道:“在下不懂你的意思,同样是用餐之所,又是书院统一分发的馔票,为何我便要到隔壁用餐呢?”
那仆役鄙夷的而看着苏锦道:“我跟你说不着,你要问去问曹大人去,瞧你那样,也来此鸹噪,下一个。”
说罢随手将苏锦的馔票一丢,那馔票忽忽悠悠飘落地下,随着那馔票的落下,苏锦心头的火气随即升腾起来。
“捡起来。”苏锦喝道。
“你说什么?失心疯了不成?”那仆役丝毫不惧,叉着腰道。
“你耳朵在打苍蝇么?小爷叫你捡起来,而且要让爷领了这里的饭菜。”苏锦嘴角带着冷笑道。
“呸,穷措大一个,莫要在此撒野,这里可是书院,可不是你撒野的地儿,起开一旁,莫耽误他人用餐。”
苏锦脖子上青筋暴起,怒喝一声道:“最后问你一句,你捡不捡?”
苏锦的嗓门很大,惊动周围用餐之人和馔堂的其他人员,人群纷纷聚拢过来,看看发生了何事。
夏四林站在苏锦身后,此刻也将来龙去脉听了个大概,眼见苏锦便要暴走,忙拉拉他的衣角道:“苏兄莫恼,用我的馔票领饭便是,反正我有很多呢。”
苏锦一字一句的道:“我偏要用自己的馔票在此领饭,堂堂应天府书院,连吃饭都要分三六九等,简直令人齿冷,这等地方还枉称书院圣地,简直笑死人了。”
围观众人见苏锦居然开始出言诋毁书院,一个个惊讶地张大嘴巴,人群后方传来一个低沉声音道:“是谁这么大的口气,连堂堂应天府书院都不放在眼里。”
众人扭头回望,但见一名身材高大,面目阴狠的青年书生分开人群走近苏锦,身后跟着四五个趾高气扬的学子,众人识得此人,正是学子维持会的会长张叶,身后的几人也都是维持会的成员。
苏锦可不认识什么维持会的人,他早已忘了上午自己才下定决心要刻苦攻读,摒除杂念;此刻他的满脑子都是‘不公平’三个字,自打进入应天书院这两天来,种种的现象让他感到极为愤怒,外间传言此处便如同神仙洞府一般,可实际上却满目的肮脏。
先是有个什么曹大人蛮横无礼,再又在分配学堂中分三六九等,还借着束修之礼的契机大肆敛财,连吃饭都要分身份,苏锦毕竟是后世过来之人,种种的现象让他产生强烈的厌恶,此刻二逼脾气上来,别说什么讲究分寸讲究忍让,便是这书院他也不想再待下去了。
“爱谁谁,大不了老子回庐州当我的小富翁去,咱也入商会,跟人修好关系,孝敬些钱银,一样过得滋润,总比在这受这般鸟气强。”苏锦翻着白眼想。
“是你在此大放厥词么?”维持会会长用折扇点着苏锦问道。
苏锦一伸手将他的折扇打到一边道:“莫要指指点点,话是我说的,难道我说的有错么?”
苏锦的动作引起维持会一干人等的连声呵斥,有两人随即抢上前来要揪苏锦的衣领,苏锦伸手将汤勺一把抢过,顺手舀了一勺热气腾腾的肉汤扬起来一泼,顿时热汤飞溅,两人连忙后退,却迟了一步,脸上被溅了数滴,顿时红点暴起,斑斑点点宛如生了麻风病一般。
“直娘贼,敢动手!”那会长大骂道:“给我拿住他,揪到曹大人处发落。”
几人一起鼓噪,却没人敢先上前来,原来苏锦又舀了一勺热汤作势泼出。
这时候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不仅是甲乙两学堂就餐之人,隔壁大堂中的学子也纷纷围拢过来,众人相互询问,指指点点议论不休。
“咦,这人不是那患有夜游症的苏……苏什么?”一人道。
“苏锦,怎地这般能生事,吃个饭也能吃出事来。”另一人道。
“呸,人家是为我等出头,你倒说这般风凉话,滚开一旁,下次莫要跟我说话。”
“好好好,算我说错了,只是我等来书院两年,一直如此,此事有那么值得计较么?”
“你这是奴才相,凭什么我等便吃次等伙食,那甲乙二堂学子是官宦之后,难道便比我等高贵不成?”
“说的对,当今仁天子都下旨,取士不分贵贱,便是贩夫走卒也在科举上一视同仁,书院这番做法确实不妥。”
此人的话语顿时引起一阵共鸣,人群中有一个粗嗓门叫道:“俺也同意,更叫俺难受的是,大堂中的饭菜简直难以下咽,俺不想吃,但又饿的头昏眼花。”苏锦听出来这正是那吴恒心的嗓音,想不到这憨货倒也敢于直言。
“别提那饭菜了,里边什么都有,刚才同学堂的赵公子在咸菜里居然吃出了几只蠕动的肉芽儿,真教人恶心。”
“我那青菜汤里还不是有几只死苍蝇,能怎么办呢,还不是因为家贫,若不是贪图他这免费的伙食,在下说什么也不愿在呆下去。”
人群你一言我一语,纷纷指谪起书院馔堂之不公,菜肴饭食之肮脏,维持会众人见势不妙,那书生会长一使眼色,一名成员迅速钻出人群去搬救兵。
张叶喝道:“干什么干什么?都要反了不成?你们吃着书院免费的饭菜还嫌这嫌那,一帮没骨气的,有本事别吃啊,君子不食嗟来之食,你们倒是当当君子啊?”
话音刚落,立刻便有人反驳道:“我等学子,食的是皇上的恩典,莫要欺我等不知,咱们书院的膳食师资用度可都是朝廷礼部拨下来的钱款,可不是书院某个人出的钱。”
张叶一时语塞,涨红了脸半天才道:“那书院也没有不让你们吃饭,你等这般闹法,岂不是辜负了皇上的恩典么?”
“我呸!皇上的恩典是要我们吃活蛆,食苍蝇么?要是吃也该是大家一起吃,为何这便大鱼大肉,那边却是咸菜清汤?我等难道不是同一书院的学子么?”苏锦嗤笑道,顺手扬了扬手中的热汤。
那会长吓了一跳,赶忙往后退了两步,指着苏锦的鼻子道:“你这泼皮,居然煽动学子闹事,我瞧你是自找不自在,待曹大人来了看你如何应对,先由着你发横。”
曹大人名字一提,顿时有些穷学子心里发毛,这般闹法,曹大人定然要下狠手了,想到自己千辛万苦方能谋得书院读书之位,万一被曹大人驱逐,前途岂不全废;想到这里,大多数人闭紧嘴巴不敢说话了。
苏锦自然明白这些人的想法,不过他也没打算让这些人跟着自己闹,很显然,这些人心里早有不快,只是没有胆量说出来罢了,若是这些人中有一个有骨气之人,也断不会轮到他苏锦来闹事,说到底,苏锦为的只是自己的这口气而已。
“万事抬不过一个理字,我等读圣贤书之人,绝不会无理取闹,便是曹大人到来,我也是这般说法;若是曹大人能就此事讲出天下通行的道理来,我苏锦甘愿受责罚。”苏锦大声道,今日既然事情已经闹大,索性便闹下去,大不了不在这鸟地方读书便罢。
便在此时,馔堂外传来一声吆喝:“曹讲授到,都让开让开。”
人群纷纷闪在一旁,只见曹敏面色铁青,带着几名手下小吏大踏步穿过人群走了进来。
第139章 妥协
“又是你。”曹敏一眼就看见苏锦端着热气腾腾的热汤站在那里,气便不打一处来,开学两日,此人数次闹事,先是弄三块面饼当束修之礼,还振振有词,教自己在主院面前失了面子,后又夜间吓得同屋之人连喊有鬼,扰得学舍不得安宁,此番在馔堂闹事的又是他,曹敏觉得这个人整个是个作货,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曹大人好。”苏锦放下木勺行礼道。
“你这是在闹哪出啊?大白天的夜游之症也发作了么?”曹敏淡淡地道。
“回禀曹大人,学生并非夜游之症发作,而是为自己讨公平而已。”
“哦?怎么个不公平了?说来听听。”曹敏黑眉一跳,双眸盯住苏锦道。
“曹大人,学生想请问一声,应天府书院中对求学士子是否有家世出身之限。”
“唔……这个问题还用本官回答你么?你并非皇亲国戚,亦非官宦后代,能在本书院就读,难道这还不能说明些什么吗?”
苏锦微微一笑道:“曹大人的意思是,凡我书院之中学子均一视同仁,那学生倒是奇怪了,为何就餐的伙食都不一样,这不是自己打自己嘴巴子,何来一视同仁之说呢?”
曹敏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停歇之时,语气变得阴沉,道:“苏锦,我看你岁数不大,管事还不少,本书院乃是官学,不出三年,便将升格为国子监,到时候官宦子弟优先进入读书,平民身份的士子连门边都摸不着,你也就是赶上了好时候,否则你连站在这儿和本官说话的机会都没有,还不感恩戴德一番,偏偏来争取你那可笑的一视同仁,劝你一句,给什么你吃什么,嗟来之食可不是那么好吃的。”
苏锦听他话头不对,竟然有一种以大压小的派头,不给予正面解决,反倒极尽挖苦侮辱之能事,顿时气往上撞,道:“曹大人这话当真有失身份,应天书院是官学也好,府学也罢,与我等何干?即便明日成了官学,那也是明日之事,一日未改,一日便需秉承一视同仁之理,要照大人所言,又何必允许我等平民百姓入学读书呢?”
曹敏道:“本官犯得着跟你详述其中原委么?本官听说你动手伤人,此番是来找你算账的,可不是来听你啰嗦的。”
苏锦道:“其中原委大人不说,在下也能猜得到,无非便是那些见不得光之事罢了。”
曹敏面色大变,指着苏锦道:“少年人,说话可要加些小心,没分寸信口开河,可是会惹上祸端的,本官也不来怪你多嘴,毕竟年纪轻见识阅历尚有差池之处,今番你用热汤泼人,烫伤维持会同窗两人,我看你还是赔礼道歉,延请郎中来帮他们治疗为好。”
苏锦笑道:“学生可没说什么,曹大人犯不着来教训学生,至于说给那两人赔礼道歉,这事断然不成,他们上前逞凶在先,我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迫不得已才自卫,却要我向他们道歉,焉有是理。”
曹敏的好脾气和耐心终于耗尽,冷笑道:“那你就别怪半官不给你情面了,今日你在我书院公然闹事,还烫伤两人,书院焉能留你,本讲授官在此下令,将你逐出应天书院,你要闹便去外边闹,朽木难雕,书院圣地,岂容你这般桀骜不驯之人。”
苏锦毫不示弱的道:“就知道是这般结果,小爷也不稀罕呆在这鸟书院,如此黑白不分,暗无天日之所在,小爷一刻也不要呆下去;此番我出书院之后,必将应天书院内的一切公之于众,在下与端州包大人有师生之谊,第一个告诉的便是他;在下跟朝中晏大人也有数面之缘,也将修书将此事全盘托出,看看到底这书院之事还有没有人管得。”
曹敏一愣,狐疑地道:“你是说晏殊晏大人和包拯包大人?胡吹大气作甚,你如何与他们识得?”
苏锦肚里暗笑,这番扯虎皮做大旗的办法果然灵验,官场之上果然是官大一级压死人,一听到比自己官大的,立马便软了口风。
“如何识得,倒不必禀报于曹大人得知,大人如不信,可去查验入学公文,看看给在下作保的人是否是包大人;话不投机半句多,在下既然被你逐出书院,也没什么好说的,这便告辞了。”苏锦拱拱手,举步便往人群外挤。
曹敏忙道:“且慢!”
苏锦停步转身道:“大人有何吩咐?”
曹敏捻着胡子脑子里不住的转动,寻思着苏锦所言的真假,苏锦提的这两个人曹敏倒还真有些含糊,包拯那是出了名的戆人一个,虽然官职不大,但管闲事的名声却是传遍大宋,苏锦的保人中有包拯,这事该不会有假,因为此事转身便可查出,苏锦便是再蠢,也不至于在此事上撒谎。
但光是包拯知晓,还不足以让曹敏吓到退缩,包拯目前虽为知府,但曹敏这讲授官乃是礼部直辖,根本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隶属关系,更何况,曹敏还挂着礼部员外郎之嫌,虽只是个从五品的官儿,但大小也是个京官,外埠官员官职即便大个几级,见了面也是客客气气的,道理很简单,天子脚下官员关系复杂纠结,便是一只老鼠,怕是也打不得,因为这只老鼠极有可能会引出一只吃人的大虫来。
曹敏担心的是另一个人,那边是苏锦口中所说的三司使晏大人,虽则有些怀疑苏锦在吹牛皮,但这等事还是另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再说山长前几日言及,已经修书一封请晏大人来书院讲学一日,以戚山长和晏大人的关系,此事定会成行,万一苏锦所言是真,晏大人来的那天,便是他曹敏丢乌纱的日子了。
曹敏更为担心的是,苏锦扬言要修书将书院内事务告知晏殊,自家事自家知,曹敏在书院里可是狠捞了一大笔钱,不仅是学子们每年两次的束修之款,更大的数目便是朝廷每年下拨给书院的款项,这笔款项本就是供书院日常开销而用,曹敏绞尽脑汁克扣截留,为了不让人看出来,他想了许多的点子尽力掩盖。
譬如这学子的伙食,朝廷规制,乃是每人每日十文钱的伙食,数百人的伙食费聚集在一起,每日有近六十贯的钱款,足以让学子们都能吃上鱼虾喝上肉汤;但曹敏为了截留钱款,直接便将钱款砍掉一半,这样饭菜款自然捉襟见肘,于是曹敏便想了这么个馊主意让官宦子弟享受十文伙食,而其他近七成的贫寒出身或者普通门第出身的士子便只能吃吃薄如纸片的肉片,腐烂生蛆的咸菜了。
曹敏洞悉人心,他知道官宦子弟的伙食定不能克扣,万一哪个惹不起的官老爷发起狠来,有自己受的;而平民子弟则不同,一来吃着免费的饭菜自然不敢有什么抱怨,即便有人抱怨,曹敏也不怕,所以便造成了这种分堂而食的局面。
官宦子弟自然懒得去想这些不公平之事,因为在他们看来这正是优越感的体现,满足了他们骨子中的虚荣心,而寒门士子则正如曹敏所料,敢怒不敢言,更有的家贫之人相反对免费的伙食还感恩戴德,如此相安无事倒也有一年多时间没出什么篓子;若是苏锦今日不闹将起来,只怕永远也没有人会在此事上出头。
曹敏思来想去,断不可冒险,不如先稳住苏锦,待那晏殊大人讲学之际,旁敲侧击的探听两人关系,若真有瓜葛,以后见了这位苏锦便小心在意,若是苏锦扯谎,嘿嘿,有的他受了。
主意打定,曹敏立即换了一副嘴脸,笑眯眯的道:“你先别走,借一步说话如何?”
苏锦道:“有什么事不能公之于众的呢?我可是还饿着肚子呢,鱼肉不让吃,偏偏本人又不喜欢吃那些蛆虫和苍蝇,所以要赶紧回应天府找家酒楼花上几文填饱肚子再说。”
曹敏面色尴尬,腹中暗骂苏锦不识抬举,但又无可奈何,只得蹩进苏锦身边,用微不可闻的语声在苏锦的耳边悄悄嘀咕了几句。
苏锦皱着眉头听完曹敏之言,扭头看着曹敏,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众学子见苏锦放肆的样子,均愕然以对,那些在书院读书时间较久的老学子们更是惊愕,在他们的印象中,还从未见一名学子敢如此放浪形骸不把曹敏放在眼里。
第140章 反转
曹敏气的直咬牙,但既然已经低了头,该忍的还是忍了,只道:“这样办你以为如何?本官为书院计,亦不想你就此没了前途,故而才网开一面,给你一次机会,你需明了本官的一片苦心呐。”
曹敏边说话边用眼神提示苏锦给自己个台阶下,实际上刚才他在苏锦耳边是用几乎是商量的口气,承诺让苏锦享受小厅进餐的待遇,想借此堵住苏锦的口;而这些官面上的话则是为了自己的面子说给众人听的。
苏锦心道:色厉内荏便是这种人,一旦发现有危险,不惜立刻低声下气,这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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