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想也不想道:“甚好,那便叨扰了。”转头吩咐小柱子随后赶来,自己一猫腰便钻进夏四林的车里,一屁股坐在软乎乎的座上,连声吩咐动身。
夏家赶车的车夫翻翻白眼,心道:你算老几呀,蹬鼻子上脸,你说动身就动身么?当下硬是等到夏公子吩咐动身,这才一扬鞭子,催着马儿出了门。
车内,苏锦已经吃开了,掏出怀里的点心,一个接一个的抛进嘴里大嚼,看的夏四林目瞪口呆;这人有些没心没肺,也不讲究礼节,当着自己的面便开始不顾形象的吃东西,完全不拿自己当外人。
苏锦便吃便问道:“夏贤弟,今日上午课表上标了上什么课么?”
夏四林白他一眼道:“苏兄来读书居然连上什么课都不知道,真是服了你了。”
苏锦嘿嘿一笑道:“我知道你定会看的,又何必多此一举再看呢?”
夏四林道:“你我又非一堂,你我上的课又不同。”
苏锦愕然道:“对啊,我怎么忘了这个。”赶紧打开书匣子找出课表一看,原来上午下午都只有一堂课:《论语》,苏锦论语烂熟于心,那位不知在何处的苏小官人将论语背的滚瓜烂熟,倒是放下一大块心来。
车行甚速,原本出城之后一刻钟即到书院,在这五花马的疾驰下盏茶功夫便已经过了湖心岛桥,再有片刻便到存放车马的广场了,猛然间异变陡生,马车猛地一抖,忽然急停下来。
夏四林面朝前坐着,苏锦面朝后坐着,马车急停之下,只听‘哎呀’一声,夏四林的身子被惯性荡的直往苏锦身上扑来,苏锦背贴车壁,避无可避;况且即便能避开苏锦也不会那样做,因为一旦避开,夏四林便要一头撞到车壁上,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情急之下,苏锦张开怀抱,借着惯性之势,结结实实的将猛扑过来的夏四林抱入怀中。
夏四林惊叫着想躲开,奈何却抵不过惯性的力量,便如投怀送抱一般将自己投入苏锦张开的双臂中,更难堪的是,两人的头脸躲闪不及,竟然面对面嘴对嘴来了个大大的啵儿。
衣衫太单薄了,两人都能感觉到对方的骨感,绸缎衣衫滑薄如水,这一下宛如裸身相拥一般,苏锦只感觉胸前被两团软肉抵的结结实实,哪怕夏四林束缚的再紧,那两团东西总还在原位,只是形状扁平了而已,这一下抱得结结实实,严丝合缝,宛如相隔许久的恋人重逢一般,亲密的无以复加。
但这种销魂登的感觉瞬间被嘴巴上的疼痛感冲淡,两人嘴巴对上了,可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香艳,因为两人的牙齿也干上了,只听喀拉一声轻响,两人上牙碰上牙,苏锦的上唇顿时被夏四林的尖利的小贝齿给拉开了一道口子,鲜血登时流了出来,沾的两人嘴上全是血。
苏锦闷哼一声,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听车外拉车的马匹长嘶一声,紧接着传来车夫的怒骂声。
夏四林又惊又羞,赶忙推开苏锦的身子,将头仰起,嘴巴脱离苏锦的嘴唇,带起数道血丝,定神看时,见苏锦满嘴鲜血,顿时大声尖叫起来。
苏锦郁闷的要死,嘴巴上咸咸的,滴滴答答的往下流血,又他妈是血光之灾,走到哪都不顺利,赶紧掏出丝巾捂住嘴,一条丝巾不一会便染成了红色,夏四林手忙脚乱的掏出自己的帕子帮苏锦止血,却听外边吵闹声越来越大,有人开始高声咒骂了。
“你这厮赶车不带眼睛么?这般横冲直撞,想谋人性命不是?还赖在车上作甚,给爷滚下来磕头赔罪。”
夏家车夫惊慌的声音响起道:“这位公子,实在对不住,小人这急着赶路,您这么斜刺里一超车,小人哪里勒得住马儿呢,可没伤者您吧。”
“直娘贼,听你这么一说,倒是爷爷的不是了,瞧爷爷不打烂你这张贱嘴,给我打。”
顿时一顿乒乒乓乓的响动,车壁被敲的山响,夹杂着车夫的哀求声和惨叫声,显然是有人在殴打车夫了。
苏锦本来就一肚子郁闷,在听到外边那人的嗓音之时,便再也忍不住了,顾不得擦干血迹处理伤口,捂着汩汩冒血的嘴巴,腾地跳出车外。
第136章 人生精彩各不同
车外一片热闹,两名短打扮的小厮正揪着夏家车夫拳起脚落一顿好打,那车夫抱头蹲在车驾下口中不住的讨饶。
苏锦一眼就看见那帽插红绒球,白衣飘飘的冒牌俏周郎打扮的朱衙内,这厮正用折扇点着夏家车夫,口中口沫横飞的道:“打,给爷狠狠地打,叫你跟爷犟嘴。”
苏锦大喝一声道:“住手,光天化日之下,殴斗平民,朱公子你怎地还不长进。”
朱天顺身子一抖,不可置信的抬头看来,眼前之人正是自己的老对头,今生的活冤家苏锦,心中微微发寒,但嘴上可不饶,一瞪眼道:“原来是苏小官人,真是天涯何处不相逢,在庐州尽碰见你,没想到来到应天府还是会遇见你,小官人是在叫我住手么?”
苏锦呸了一口鲜血,道:“不是在跟你说,难道是跟路边的野狗说话么?叫你的狗腿子赶快住手,有什么事弄清楚了再说。”
朱衙内见苏锦骂自己是狗,跋扈之气顿生,口中不住口地喝道:“打,狠狠地打。”
苏锦见他变本加厉,伸手探入轿内对夏四林道:“贤弟将我书匣子中的的大砚台拿来。”
夏四林正准备下车,也不知道苏锦要砚台作甚,当下取出砚台跳下车来交到苏锦手上,苏锦颠了颠,分量正好,举手扬起朝朱天顺道:“衙内公子比较健忘,那日大堂之上,本公子曾告诉过你,今后见到我可要小心些,莫要再给小爷我添堵,没想到你压根没往心里去;也罢,既然你好了伤疤忘了疼,小爷不介意再替你的知府老子管教你一番,今日叫你满嘴牙掉光。”
苏锦抄着砚台的时候,朱天顺便已经感觉不妙,此刻苏锦话一出口,眉毛竖起,双目圆睁,正是当日用板砖拍自己的光景,朱天顺再不敢强辩,举腿就走。
苏锦原本就是装装样子,见朱天顺拔脚便逃,也不追赶,口中讥讽道:“贼厮鸟,欺软怕硬的憋种,今日若不是急于进学,必不与你干休。”
朱天顺充耳不闻,瞬间闪过拐弯处,无影无踪。
两名小厮见自家衙内落荒而逃,手抓着车夫的衣领兀自发愣,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打人,苏锦窜上前去,一人一个窝心踹,将两人踹出老远,道:“滚你娘的蛋,什么不学,偏偏学着为虎作伥,回去告诉你们衙内,这事没完。”
两个小厮捂着胸口半天喘不过来气,心中暗叫倒霉,今日一早赶来给衙内公子送些衣衫银钱,没想到衙内走路横着走,这马车速度又快,差点撞到衙内,衙内公子吩咐打人,小厮们如何能拒绝,只得动手,没想到碰见苏锦这位爷,今日打得正是他的车夫,这事可闹大了。
两人在庐州时便认识苏锦,苏锦在庐州所犯的事儿整个城里都耳熟能详,都知道这位爷胆子通天,就喜欢拍人板砖;诗会上撵着四名秀才打,知府衙门前面连衙内也未能幸免,两人好汉不吃眼前亏,借着苏锦一踹之势,爬起来头也不回的溜了。
苏锦喝骂几句,将哀哀呻吟的车夫拉起来,那车夫鼻青脸肿,衣服上满是脚印,这顿胖揍着实挨得不轻。
夏四林惊魂未定,忙上前询问车夫伤势,那车夫爬起身倚着车辕歇息一会道:“公子爷放心,小的还算身子骨硬朗,这几下倒是挨得过,就怕那两个小厮回家拳头要肿几天。”
苏锦翻翻白眼,心道:早知你如此嘴硬,适才应该冷眼旁观,让你受一番苦头的。
夏四林道:“没事便好,下回驾车要小心些,你这便将车驾赶到场中歇息去吧,我和苏公子也需步行了,前面也不准车马进入了。”
车夫哼哼唧唧的爬上车辕,苏锦一边吮着还在流血的上唇,一面从车厢里将两只书匣子提了出来,眼见时候不早了,两人迈步便往里边赶。
临近书院大门,夏四林将苏锦叫住,伸手用帕子将苏锦的嘴角边的血迹细细擦净,又帮着苏锦将衣服整理一番,这才红着脸从苏锦手中提过书匣子,当先穿门而入。
苏锦怔怔发愣,就在刚才,夏四林帮自己擦血迹的一瞬间,苏锦猛然想起在庐州时晏碧云帮着自己包扎伤口的情景,刚才的一瞬间,夏四林的神情像足了晏碧云,眉梢眼角带着爱怜纵横之意,直教人心头微起波澜。
两名书院杂役推着书院吱吱呀呀的关起,苏锦这才惊醒过来,挥着手道:“别……等等,让在下进入。”
两杂役停了手,待苏锦飞奔进门,这才将门合上,嘴里唠叨道:“站外面半天不动,谁知道你是进来读书的,还当你是要饭叫花子呢。”
苏锦无暇顾及两人的嘀咕,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串钱来丢在地上,脚步不停道:“这几十文两位拿去喝茶,以后多照顾。”
两名杂役大喜,赶忙在尘埃中拾起铜钱,没想到在书院这个穷酸之地还能捞些油水,真是破天荒第一遭,口中的话立刻变了。
“这位公子怎么看都是将来科举高中的料子,看他跑动的样子,简直是龙行虎步一般。”
“就是,颇有为官之态,适才站在书院外边肯定实在思索诗文难题。”
“定是如此,如此入神,全神贯注,目射奇光,定然是在思索人间正理,真教人佩服。”
在两人前倨后恭的赞扬声中,苏锦早已去的远了,他见书院内空无一人,心里凉了半截,怕是迟到了,不知道这书院对于迟到学生可有什么惩罚措施没。
但此时木已成舟,已是无可奈何之事,只得撒丫子飞快地朝书堂所在的明伦堂奔去。
……
……
汴梁城丽景门外甜水井胡同的一件大宅院内,大宋三司使晏殊正在正厅会见几名风尘仆仆的旅人。
晏府正厅布置的雅致堂皇,晏殊峨冠博带坐在上首的大椅子上,而对面坐着的却是三名身着甲胄的军人,三人面有风尘之色,盔甲上黄土堆积显得脏兮兮的,跟厅中的富丽堂皇极不相称。
三人当中一人面目英挺,浓眉大眼;盔甲之下一双黑眸炯炯,年纪越莫三十上下,更惹眼的是他俊美面颊上的一个大大的囚字刺花,凭这个大宋刺囚的烙印,大致可以判断出此人曾被判徒刑。
晏殊捻须正看着一封书信,眉头皱起,拧成一个疙瘩,半晌他将书信放下,对那面上刺字之人道:“狄指挥,范副使大人身体可好?”
那刺字之人道:“身体尚佳,只是白发增多了。”
“边关战事不利,何止范公白发增多,怕是皇上脸上也要多些愁云了。”晏殊叹道。
“末将等无能,教官家操心劳神了。”狄指挥面有愧色,黯然道。
晏殊道:“狄指挥乃范大人手下猛将,军中素有威名,本官在京师也曾听闻,为国杀敌流血流汗,何须自责;此次兵败过不在于将,而在于帅,韩大人跟夏大人的决策有误啊。”
狄指挥面露凄然之色道:“大人明鉴,想当日韩帅接到西夏军侵袭渭州的战报。立即派大将任福率军出击。初始西夏军受挫撤退,任福下令急追。直追至西夏境六盘山麓,却在好水川口遇伏被围。任福等十六名将领阵亡,士卒惨死一万余人。半路碰上数千名死者的家属。他们哭喊着战死亲人的姓名,祈祷亡魂能跟着韩帅归来。韩帅亦驻马掩泣,痛悔不迭。但当初下令追击的其实不是韩帅,而是夏大人,夏大人是正职,韩大人和范大人都是副职,想来也是无可奈何。”
晏殊皱眉道:“延州之事朝廷本属意韩、范两位大人主管军政,夏大人只是负责后勤之事,为何却如此荒唐乱出主意。”
狄指挥拱手道:“大人们之间的事情,狄青不敢多言,但末将想,此番战事失利未必不是好事,这次受范大人委派来京便是来请晏大人帮忙在朝廷上多多进言,西北战事,我宋军主力为步兵,西贼之兵却为骑兵主力,人数亦不在我军之下,范大人之意应采取积极防御之策略,而夏大人之主动出击之策已经被证明是失策的。”
晏殊点头道:“你家范大人考虑的对啊,步骑跟擅长骑射的西夏兵作战,实乃以卵击石之不智之举。此番不用说,也要上折子规劝皇上采用范公之策,狄指挥可放心了。”
狄青起身拜倒在地,身边的两名亲卫也起身拜倒,狄青道:“多谢大人了,如此末将之责便完成了,这便告辞了。”
晏殊愕然道:“为何这般急切?吃了午饭再走不迟。”
狄青道:“延州军情如火,末将等实不能久留,范大人还在翘首以盼末将的回信,大人的心意末将心领,他日驱除西贼之后,当来叨扰大人。”
晏殊点头道:“也好,一路小心,替我问候范大人和韩大人。”
狄青道:“末将遵命,这便告辞。”
说罢三人告辞出厅,早有仆役将喂饱精料的战马牵过来,又将装满干粮和清水的皮囊布袋搭在马背上,狄青带着两名亲卫拱手而别,翻身上马,顶着炎炎烈日疾驰而去。
第137章 斯人独憔悴
晏殊目送三人的身影消失在熙攘的汴河桥边,这才回身进府而来,师爷老顾迎上前来道:“老爷,应天府戚山长着人送来信件,放在书房内,老爷可去看看。”
晏殊眼睛一亮道:“哦?书院的信件?来人在何处?”
老顾道:“人在客房歇息,等着老爷回信呢。”
晏殊点头道:“好生照顾,弄些好饮食让他吃吃,我这便去看看是何事。”
老顾答应一声转身离去,晏殊负手穿过厅堂来到三进,穿过数条雕梁回廊,径自来到书房,宽大的桌案上搁着应天府书院山长戚舜宾的来信。
晏殊拆信观看,却是一封邀请函,戚舜宾在信中言道,书院秋学开讲,新进学子数百,想请晏公抽空书院一行,给诸位学子讲一堂课,以激励后学体恤国恩。
十年前晏殊便曾知应天府,从那时起,晏殊跟应天书院便结下不解之缘,他任应天府尹期间,曾大力推动书院的发展,给予人力财力上的极大支持,而且力邀当世名家前来讲学,硬是将一个不温不火的小书院发展到名列天下四大书院之列,而从此开创天下名师在应天书院讲学的先河。
晏殊掩信陷入沉思,心头涌起一股喜悦之意,身在庙堂之上,晏殊虽是胸襟豁达不拘俗礼之人,但最近内外交困,实是心境不佳,趁此机会去见见那些未来或可成为国家栋梁的才子,讲一讲为官报国之正道,实在是一件令人开心之事。
想到这里,晏殊铺开素笺开始写回信,告知戚舜宾自己本月下旬当有空闲,或可前去书院一行,写罢装入信封封好,挥手叫人来拿去交给应天书院来的送信人带回去。
外边忽然传来一阵嘈杂之声,有人惊呼出声,似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晏殊招门口伺候的小厮问道:“外边何事这般吵闹,去看看。”
那小厮答应一声,不到片刻便回来了,回禀道:“禀告老爷,是侄小姐回来了。”
晏殊一喜道:“云儿回来了么?”
那小厮道:“正是侄小姐,不过听翠碧说,侄小姐好像病了,刚才的嘈杂声便是进门时差点晕倒,几个伺候的小娘子慌了手脚发出的声响。”
晏殊赫然站起惊道:“病了?要晕倒?快引我去看看。”
那小厮忙打起帘子躬身请晏殊出了书房,两人急匆匆赶往后院晏碧云居处的小红楼。
早有人通报进去,里边众使女尚未来得及迎候,晏殊已经迈步跨进房内,口中一迭声的道:“云丫头,云丫头怎么了?”
晏碧云本靠在床头歇息,看见晏殊进来,忙挣扎着起身给晏殊行礼,晏殊一把按住道:“躺下躺下,不要起来。”
说着细细打量晏碧云,但见晏碧云面色蜡黄,双目深陷进去,头发也蓬松散乱,一双黑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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