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护太后进殿!护卫太后,速速命耶律将军带兵来援。”耶律洪基一连串的发出命令,稚嫩的脸庞吓得雪白,伸手将腰上弯刀抽了出来。
他以为宋军是要落到地面进行攻击,可接下来发生的事让他始料不及,上空的宋军吹出尖利的唿哨声,唿哨声此起彼落在夜空中回荡,下一刻几十团火球从天而降,被点着了火的皮囊在空中爆裂,天上顿时下了一场火焰雨,落在殿顶、树梢、草地上,凡是可燃之物尽皆燃烧起来;宫女内侍们一阵尖叫,胡乱的奔逃起来,火焰雨落在他们身上,顿时将他们变成火人,在宫中乱冲乱转,引燃了更多的地方。
苏锦口中衔着竹笛,每吹一次,三十多只火油囊便被点燃丢到下边的皇宫中,几十只火油囊被尽数丢下之后,下边的皇宫已经是一片火海,着了火的宫人奔逃呼喊,卫士忙乱徒劳的救火,一干后宫嫔妃皇子太后们的猪突狼奔之态尽入眼底。
与此同时,地面上的辽军士兵也从四面八方赶来,苏锦赶忙下令:“升空撤离。”在十几丈的高度极其危险,一旦被射中牛皮球,便将坠毁在此。
士兵们加大火盆的火势,热气球迅速升空,借着风势缓缓穿越整座皇城,到达汉城上空;下边的辽军仰头策马跟着气球奔跑,直到气球越过高墙进入汉城上空,才只能望而兴叹;而驻守在城墙上和敌楼上的辽军则徒劳的往空中射着箭,但高度太高,也只能是做做样子了。
降落的时候又有三架热气球操作不慎坠毁,在汉城居民区造成大火,让苏锦郁闷不已,但他也知道,这些事在所难免,这种简易的装置,也只有自己被逼无奈才敢冒险,若是在后世,一定会被被人骂作疯子;但有了这一次成功的空袭和亲身的操作,苏锦又有了许多改进的方法,譬如给火盆加上防风罩,在竹篮边上加上可折叠的遮风板可以增加或者减缓速度等等。
更让苏锦骄傲的是,他辛辛苦苦提炼的火油终于第一次作为动力燃料出现在这个时代,苏锦曾多次试图回忆起后世蒸汽机或者是柴油机的构造,但他知道,以自己的能力和这时代的科技,恐怕难以完成这个梦想了,他只能将想法和思路写下来告诉身边的人,没准不久之后会有天才能够领会这种思路造出动力机械来。
热气球作为能翱翔天际的超时代的产物未免惊世骇俗,但生死攸关之际,苏锦也确实顾不得许多了,耶律重元到来之后,自己这八万多人都将面临全军覆灭的绝境,在这时候,别说是热气球,只要条件允许,苏锦连原子弹也敢丢上一颗了。
苏锦毫不怀疑这一次空袭将在这个年代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从没有人从空中打击敌人,他也不担心会因此改变这个时代的进程,因为说到底,这种简易的热气球还需要诸多的技术和物资来支持,火油的提炼是个大问题,没有动力完全依靠风力也会让这东西有很大的局限性,它能够改变战局,但却不能改变格局,这也是苏锦敢于使用的原因。
而另一样苏锦已经偷偷研制出来的东西,苏锦却死活不拿出来展示,那便是苏记远洋船队配备的钢管火铳,那是火枪的雏形,即便明白这玩意总有一天大行于世,苏锦也只限于在远洋船队或者是自己的亲卫队中的少部分亲信装备,苏锦不想成为这种屠杀性武器的始作俑者。
经过这一次成功的空袭,皇城中辽国上京皇宫被焚烧成一片瓦砾,但这仅仅是开始,其后两日,热气球出动频繁,攻击的目标遍布全皇城,皇城中的大火在这两天时间中便从没熄灭过,大量的房舍被烧毁,几无存身之处了。
第972章 战临潢(六)
这种无休止的空袭终于让皇城内的辽军无法忍受,仁懿皇后萧挞里不得不在地下密室中召见群臣商议对策,眼前的群臣一个个蓬头垢面,他们的府邸大多被焚毁,即便没被焚毁也不敢呆在里边,漫漫寒夜他们只能窝在帐篷里渡过,一个个面无人色,喷嚏连天。
“诸位大人,皇城历遭宋人焚毁,总要拿出办法才是,眼下房舍尽毁,军民暴露在严寒之中,这该如何是好?”萧皇后面色苍白的道。
“启奏皇后,岂止是房舍被毁,粮草军备物资也被焚毁大半,皇城已经无法坚守,臣建议皇后和皇子即刻撤离上京,前往古达鲁暂避一时。”张俭头发眉毛被烧的焦黄,颤抖着道。
“可是,皇太弟大军即日便将到来,再坚持两日便可反击宋军,此时撤离实在是不甘心呐。”耶律坎荣咬牙切齿。
张俭道:“耶律将军,两天呐,能坚持得住么?宋人无休止的从空中袭击,每日都有上千士兵阵亡,上万百姓流离,加之粮食物资被焚毁,拿什么跟宋军打?皇太弟殿下的大军怕是还没到,我等便要全部冻死了。我等死不足惜,但皇后和皇子如何能涉险?耶律将军还是尽快护送皇后和皇子出城避祸为好。”
耶律洪基攥着拳头道:“不成,父皇在前线浴血奋战,我等在后方连个区区八九万人的宋军小股都对付不了,如何能说的过去?原本我们是想等待皇叔大军到来,但现在看来不太可能了,宋军只敢用卑劣手段攻击,却不敢正面进攻,我看他们其实并不强大,我看咱们想要人来救,莫若自救为好,城中百姓数十万,加上守军五万,咱们大可孤注一掷猛攻过去,汉城中的汉人也是我大辽子民,只要我们进攻,我相信汉城子民也必会蜂起响应,必会将宋人一举歼灭。”
众人无语,小皇子异想天开,居然想驱赶契丹百姓作为炮灰直接攻击宋军,且不论是否可行,这份硬心肠倒是让人侧目。
萧皇后忙道:“那怎么可以?驱使百姓进攻岂不是让他们去送死么?”
耶律洪基道:“母后,若宋人攻破皇城,这几十万百姓岂不还是沦为屠宰之辈么?与其奴役苟且而死,何不给他们一个为我大辽尽忠的机会,母后想过没有,皇城一破天下震动,父皇和萧大王他们在南边战线上会怎么想?边境士卒们心里会怎么想?这不是一座城池的问题,而是干系到社稷江山的大局;父皇为何要从前线调兵回来守住上京?便是因为上京的意义不仅是一座城池,而是我大辽的象征啊。”
张俭缓缓点头道:“皇子说的对啊,老臣糊涂了,居然忘了这一节,皇城不能丢,皇太弟调集大军离去之时老臣便觉得不妥,当时没有深想,现在想来,确实是草率了。”
耶律洪基冷笑道:“皇叔哪里懂这些,他只要辖下有大军能够以多打少博得军功和名声便可以了,他才不在乎上京是否能保住呢;但我们岂能这样想?我建议派一千人马连夜送母后出城避祸,而我和诸位大人即刻组织人手攻击汉城,这里可是我大辽国都,宋人孤掌难鸣,有什么好怕的。”
耶律坎荣看着张俭,征询张俭的意见,张俭道:“皇子也要离去,皇后岂能无人陪伴。”
耶律洪基怒道:“你是要我当贪生怕死之辈么?”
萧皇后斥道:“皇儿!”
耶律洪基摆手道:“国难当头,父皇命我留守京城,我若弃城而逃,如何向父皇交代?再也休提此事,耶律大人,传我号令,城中男子,十六以上五十以下尽数集结南广场,若有违抗逃跑,立即格杀。禁卫副统领隆哥连夜护送皇后和诸位嫔妃公主出北门去达古鲁躲避,张俭大人和诸位老臣随同护送銮驾;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谁都不准多嘴。”
萧皇后张张嘴,叹息一声将话咽下去,儿子大了,眼中已经有草原上的饿狼的凶光,再不是那个唯唯诺诺的小皇子了,耶律家的江山还是由他耶律父子来定夺吧。
辽人并不知道,其实苏锦的空袭计划已经无法再继续下去,一来热气球连出事故,坠毁了一大半,每次出动的效果已经不太明显,二来剩余的火油已经损耗殆尽,再没有火油可用了,难不成冒着坠落的危险飞上天空往下砸石头?
辽人的主要目标被焚毁了多少,实在不好评估,苏锦的计划是兵营和皇宫以及粮仓物资仓库等重要的地方,但毕竟没有具体的位置可循,到最后演变成了全城大轰炸,凡有房舍之处都丢下燃烧弹去焚毁,以至于误伤百姓无数,弄得全城狼藉。
苏锦也没有办法,事情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也实在难以避免百姓的伤亡了,但不知道战果如何,便无法进行下一步的计划,苏锦本来制定了强攻计划,在焚毁敌军粮草物资的补给之后,强攻绝对可行,没有箭支没有吃喝,城防再高,敌楼再强又有何用?
苏锦希望从辽人的反应来判断是否达到了目的,于是他命人日夜监视辽人的反应,他希望最好的结果是辽人全面撤出皇城,那自己便可据皇城强力的防御设施而守,耶律重元即便到来,也无法动自己一根毫毛。
半夜时分,赵虎叫醒苏锦,告诉他有斥候来报,辽军有动静,似乎往北门外派出了一只军队。
苏锦赶紧披挂上马顶着寒风绕到皇城北门外的旷野,马汉带着三千骑兵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
“怎么回事?”苏锦问道。
“公子爷,我的手下在城外探查,发现一个时辰之前又一队人马出城往北去了。”
“多少人?”
“没看清多少,但人数好像不多。”
苏锦点点头,一个时辰之前发兵,现在城门紧闭,显然是小股军队,否则没这么快,苏锦带人举着火把沿着敌军行进的路线勘察,苏锦走了几步蹲下细看痕迹,点头道:“我明白了。”
马汉问道:“怎么了?”
“你们看,雪地大道的中间是车辙印,两边是马蹄印,显然是骑兵护送车队出城了,这时候城中绝不是往外送什么物资,而绝对是护送什么人出城。”
马汉道:“护送什么人。”
苏锦微笑道:“马汉,你立功的机会到了,命你和赵虎即刻率军追击,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护送的必是辽主的老婆孩子还有嫔妃等人,只有他们才会享受如此待遇。”
马汉一拍大腿道:“可不是么,这里可是京城呢。”
苏锦道:“那还等什么?还不赶紧去追?抓到之后套绕道而行,切莫原路返回,以防消息传回城来,辽军派兵支援将你反包了饺子。”
马汉一提马缰道:“放心吧,公子爷,给你带几个如花似玉的公主妃子来当小妾。”
苏锦无语,摆手道:“莫瞎说,要以礼相待,不准胡来,她们还有大用。”
马汉哈哈一笑,纵马带着赵虎和三千骑兵往北驰去。
……
注定是个不平静的晚上,苏锦回汉城中还没坐下,景泰和潘江便联袂而来,两人冰冷的盔甲上带着冰碴,刀剑碰着盔甲发出当当的响声。
“大帅,辽人不知道在捣什么鬼,咱们又没有去骚扰他们,他们自己却吵闹个不休,北城瞭望的兄弟说皇城里边乱成一团,是不是发生内乱了?”
苏锦赶紧再次披甲起身道:“走,去看看。”
三人迅速来到北城新搭建的一座高高的瞭望塔上,苏锦极目往皇城内逡巡,果如景泰等人所言,城里一片哭叫之声,似乎有披甲的士兵在城中来回奔走,不知在搞些什么名堂。
苏锦仔细地看了一会,回头道:“两位,咱们恐怕要准备迎敌了。”
景泰道:“怎么?辽人敢和我们对敌?”
苏锦指着皇城内涌动的人流道:“你们看,那些被驱赶而来的人影应该都是百姓,他们不是内乱,而是在城中拉夫充军,皇城无法再守,而他们又不愿放弃,所以定是要拉民夫充军做最后的一搏。”
潘江和景泰两人极目细看,双双咋舌道:“果真如此,这可棘手了。”
第973章 战临潢(七)
耶律洪基站在南广场的高台上,默默看着被驱赶而来的百姓们,心中亦不禁恻然,他不清楚驱赶百姓去消耗宋军的兵力的举动会给他的未来带来什么。
但耶律洪基知道一点,那就是如果父皇在此,他一定会这么做,自己这么做或许会为天下人诟病为残暴不仁,但父皇却绝对不会责怪自己;上京实在太重要了,保的住上京,别说是牺牲几万百姓,便是再多些代价,那也是值得的。
耶律洪基并非没有选择,他也可以选择离开上京逃往北方避祸,在数万辽军的保护之下,宋军也不至于贸然的在冰天雪地里死追;但如果那样做了,他就不是耶律洪基了,他的雄心是成为未来的辽国皇帝,在和皇叔耶律重元的较量中绝对不能退缩,而上京便是一次考验,是逃离都城,还是拼死守住都城,这两种结果无论对他个人而言还是对全局战局而言都显得异常重要。
一阵寒风扑面,耶律洪基下意识的裹紧了大氅,收回杂乱的思绪,眼前的广场上已经人山人海,粗略估计已经有五六万人,大多数百姓眼神漠然,闭着嘴巴保持沉默,任由士兵们推搡着将他们排成一个个方队,所以广场上虽然混乱,但却并不嘈杂。
西北角一队士兵举着火把押着十几名头脸流血的男子走了过来,那十几名男子都是十六七岁的少年,一个个面无人色边被推搡着踉跄举步,边不断的哀求。
耶律洪基皱眉问身边的耶律坎荣道:“怎么回事?”
耶律坎荣立刻派人去问情况,原来这十几名少年害怕去送死,相约躲在废墟中被官兵搜了出来。
耶律洪基缓步走下高台,来到那十几名少年面前,少年们见耶律洪基衣着华贵身边跟着众多将领,知道他绝非一般人,都停止了哀求,默默看着耶律洪基。
“你们很害怕是么?”耶律洪基问道。
少年们闭嘴不答,垂首看着地面。
“大皇子问你们话呢,哑巴了么?”亲卫高声喝道。
耶律洪基摆摆手道:“莫要吓唬他们,他们才是十六七岁的少年,害怕也是人之常情。”顿了顿走上前来,伸手帮面前一名少年将头脸上的草茎灰尘拂去,叹息道:“我大辽大好男儿,为何国难当头选择的是逃避,而非抗争;你们这么做,对得住父辈们的教诲,对得住皇上的仁慈么?”
一名少年忽然抬头叫道:“皇子殿下,我萧家一门四丁参军为国效力,我父亲和大兄死于贺兰山之战,二哥和三哥死于南方与宋作战战场,家中只剩下我和老母两人,我躲藏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我死之后,我的老母亲谁来奉养?我岂能弃她于不顾?”
耶律洪基冷眼看着他道:“若大辽灭了京城丢了,你还要家作甚?”
那少年抗辩道:“大辽灭了难道是我们老百姓的责任?大辽为何要去攻夏攻宋?若不去攻击他国,又岂会惹来他国的报复?又岂会有宋军兵临京城?”
耶律洪基怒喝道:“大胆,你的意思是说皇上错了么?”
那少年梗着脖子道:“我不知道谁的错,但绝不是我们老百姓的错,我们只想平平安安的过日子,只想和父母亲人团聚度日,那怕是没有锦衣玉食,哪怕是吃不好穿不暖,起码能活下去,但就是这么一点小小的愿望也不能实现……”
周围呵斥之声不断,耶律洪基脸色铁青,他从没想到过这些,在他的眼中,百姓是私产,他们就像是自家的牲口一样可以被驱使被奴役,甚至随便诛杀,他没想到牲口也有思想,也会抗争,这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将他们绑上灯柱,乱箭射死,再有胡言乱语蛊惑人心者,胆小逃跑者一概乱箭射死。”
耶律坎荣拱手应诺,立即命士卒将十几名少年绑上灯柱,少年们哭喊求饶,有的吓得屎尿尽出,唯有那名少年咬着下唇眼神空洞不语,号令之后,羽箭齐发,十几名少年各自身中数十箭惨死在众目睽睽之下。
数万百姓鸦雀无声,他们的眼神中既没有恐惧也没有愤怒,只是一片死灰之色,就像耶律洪基所期望的那样,他们就是一群行尸走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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