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殿之后,四五天的时间里,苏锦都握着柔娘温热的手坐在她的床边跟她说话,苏锦虽不懂如何才能让植物人醒来,但后世见过很多报道都有唤醒的例子,就算是只有万分之一的几率,也值得一试。
解试在五天前已经全部结束,有司先要将考生的试纸统一誊写,之后才会开始开始评阅,为的便是防止有举子串通评阅主考在字迹上做文章,但这样一来时间也耽搁的较长,原本五日可张榜公布名次,却要拖延一到两日了。
苏锦对于这些已经毫不关心,他关心的只是柔娘能否醒来,整件事都是由于自己的妄为而导致这样的后果;屠了几十个人又怎样?便是屠了夏家上下全部人丁,柔娘若是永远醒不过来,照样是终身之憾。
五天时间里,苏锦瘦了一圈,一向爱臭美的他连洗漱也有些懒散,犹豫连续熬了几夜,光洁的下巴上也冒出了黑黑的胡茬子,整个人看上去很是颓废;柔娘一天比一天的消瘦下去,苏锦也一天比一天的自责,人也一天比一天的萎靡不振。
苏锦的这幅模样,让晏碧云等人很是担心,可是晏碧云还有很多的事要忙活,晏家十几家各地的产业要打理,苏锦新近张罗的银庄又马上要装修完毕,所有的人员都已聘请到位,就等着苏锦给他们进行培训,否则便不能开张运营。
几百万资本金都已经准备完毕了,这么多钱老是闲置不用也是一大损失,要知道晏碧云筹集的都是钱款都是从各地的酒楼铺面的账上划过来的,这已经影响到了晏家产业的发展,已经有些地方的掌柜的偷偷写信告知晏府中的那些不干事只享受的少爷们,说晏东家将资金抽调走帮着别人做生意,影响晏家的生意云云;这些人本事是没有,但是找事的功夫不小,见着晏碧云的时候也风言风语的指桑骂槐暗示她吃里爬外,还未嫁人便将晏家财物往外人手中送,拿去贴野汉子。
晏碧云是个坚强的人,她也不争辩,依旧我行我素,对于家中这些堂兄弟叔伯婶们的话,权当做耳旁之之风;但即便如此,难听的话越来越多,还是惹得晏碧云背地里哭了好几回。
小娴儿看着难受,背着晏碧云将此事告知晏殊,晏殊气的将所有的人召集起来,将他们大骂一顿,并明确表示,谁要是再胡言乱语便将之赶出家门;晏殊的话没人敢公开违抗,但这么一来,风言风语虽少了,晏碧云的处境反而更不妙,原本在晏府中还是个颇受大家喜欢的人,现在所到之处一片嗤鼻冷眼,没一点好脸色了。
这些晏碧云都可以置之不理,但苏锦的颓废模样却让晏碧云心急如焚,忙里偷闲劝解了苏锦两次,苏锦就像是没听到一般,依旧是老样子;忙碌、焦急、担心、委屈,诸般情绪夹杂之下,晏碧云也病倒了。
本来还以为没什么大事,却不料当天夜里发起了高烧,整个个人烧的满脸通红,病情一下子便的凶险起来。
午后,春雨淅淅沥沥下得更大,院子里绿意盎然的树木和花草沐浴着雨水翠绿欲滴,整座宅院显得冷清而静谧。
屋门哐哐作响,打破了静谧的空气,赵虎打着张口从厅旁的厢房中出来,顶着斗笠来到院子里叫道:“来了来了,谁啊,敲得这么急作甚?”
门外传来小娴儿焦急的声音道:“赵大哥,快开门,我是晏府小娴儿啊。”
赵虎赶忙跑到门口,拉开门闩放小娴儿进来,小娴儿举着一把雨伞,身上湿透了半边,神情焦急地道:“苏公子在么?”
赵虎忙道:“在在,爷在柔娘的房里照看着呢。”
小娴儿忙道:“快带我去找他。”
赵虎关了门拔脚便往里走,边问道:“怎么了?娴儿姑娘脸色可不大好。”
小娴儿本来还强忍着,这一问,顿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道:“我家小姐……我家小姐她怕是不行了,呜呜呜……”
赵虎傻了,前两天过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会这样?也不待细问,连忙带着小娴儿便直往内堂赶,口中大叫道:“公子爷……公子爷……了不得了……”
过了二进,赵虎的大嗓门将正陪着苏锦的小娴儿和浣娘惊动了,苏锦皱眉道:“这是干什么?一惊一乍的,吓了柔娘可如何是好?”
浣娘道:“奴家去看看。”刚起身要出门,只见房门哐当一声被推开,一个人裹着微凉的雨滴便冲了进来。
苏锦转身刚要斥责,一个娇小的身子已经猛扑进自己怀里大哭起来:“公子爷……快去看看小姐吧,她快不成了……”
苏锦一惊,这才发现是小娴儿,忙问道:“怎么了?怎么了?你家小姐到底怎么了?”
小娴儿哭道:“昨天夜里便病倒了,身子跟火炭一样,请了郎中弄了药喝下也不见好转,今天早晨连说话的力气也没了,闭着眼睛,都睁不开了……”
苏锦身子一晃,眼前一黑,差点晕倒,忙定定神,抓着小娴儿的肩膀道:“怎地步早告诉我?”
“小姐不让,说柔娘姐姐这个样子,公子爷正自心烦,不让来打搅公子爷……”
苏锦二话不说迈步便往外冲,小穗儿忙道:“公子爷,换身衣裳,这如何出门,小婢跟您一起去……”
苏锦充耳不闻,冲出门去,又折返回来,对浣娘道:“你留在家里照顾你姐姐,我和穗儿去看看。”
浣娘忙道:“爷,别太急了,不会有事的,家里你放心便是。”
苏锦拍拍她的肩膀,转身出门,口中大叫道:“王朝……马汉……小柱子,套车……快套车……”
片刻之后两辆马车冲出胡同口,在越下越大的雨幕中疾驰往甜水井胡同,苏锦一面不断的催促小柱子快些,一面问同车的小娴儿具体的症状,小娴儿也不隐瞒,便将晏家上下的言语,晏碧云这几日的操劳,以及私下里对苏锦的担心都说了出来。
苏锦伸手狠狠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吓得小娴儿赶紧拉住苏锦的胳膊,不明所以。
“都怪我,事情全砸在我手里,害了柔娘不说,还让你家小姐担心生病,柔娘已经这样了,若是你家小姐再有个三长两短,我这辈子可也不能原谅自己。”
小娴儿赶紧安慰苏锦:“小姐不是怪你,她只是担心你而已,小姐说你能对柔娘如此,便是个有情义之人;主要还是家中那些人的嘴巴坏,说小姐偷偷拿了家中财物给外人,小姐一定是气病的。”
苏锦咬牙道:“你家小姐要是有什么不测,我也同样不会饶了这些人。”
……
车子尚未停稳,苏锦便一跃而下,直往晏府中冲去,把门的门房一眼看见一个头发凌乱胡子拉碴的家伙直愣愣的往里冲,赶紧上来阻拦。
苏锦伸手一推,将两个门房差点推的摔倒,一人张口要骂,却见苏锦一溜小跑进了宅子,两人大急,骂骂咧咧的要去追紧跟而来的小娴儿斥道:“长没长眼?那是苏公子,来这么多回了还不认识。”
门房赶紧给小娴儿拱手行礼,待小娴儿和王朝马汉等人进了宅子,这才互相看了一眼,一人道:“那是苏公子么?”
另一人道:“好像是,对对……确实是。”
“怎地这幅模样了?胡子拉碴的像个乞丐,平日里哪次来不是油光粉面的。”
“不知道……府中好像出了什么事,都这么火急火燎的,郎中来了好几个。”
“怕是晏老爷生病了吧,得了……咱俩还是看好大门,别多打听了。”
苏锦一路飞奔,一路上晏家仆役婢女都纷纷躲避,踩得泥水溅的身上到处都是,手中的雨伞也丢到一旁,头上身上被淋得淋淋漓漓也顾不得了。
到了晏碧云的小楼前,只见楼门大开,几名婢女在厅中架着小泥炉子熬着药,满屋子都是刺鼻的药味。
苏锦抹了抹头上的雨水,大声道:“晏小姐在哪里?”
一名小婢认识苏锦,忙道:“苏公子,小姐在楼上,城东的薛神医在给她把脉,晏老爷也在。”
苏锦快步上楼,一把推开晏碧云的房门,只见晏殊正愁眉苦脸在房中踱步,一名青衣老者正捻着晏碧云的手腕闭目号脉。
苏锦看见晏碧云的双目紧闭,嘴唇干的发白,脸颊上带着酡红的样子,心中剧痛,疾步上前道:“晏姐姐,你怎么了?我来了……”
第661章 蓝田有玉
青衣老者是汴梁民间妙手薛神医,被突然闯入的苏锦吓了一跳,皱眉道:“这位官人,老朽正在号脉,勿要来打搅,一边等待消息。”
晏殊上前将苏锦拉到一边,看着苏锦的狼狈样子,皱眉低声道:“你怎地这幅模样?碧云丫头病成这样,你也不知道,真不知道你是真心对她还是虚情假意。”
苏锦忙道:“且先不谈这些,晏小姐的病情如何?”
晏殊长叹一声,轻声道:“早间请了五六个郎中来瞧了,他们都很悲观,高烧如炭,却又体内阴寒,原本便有虚寒之症,也不知怎么变发作的这般厉害了。”
苏锦心乱如麻,眼圈发红,怔怔的发愣。
晏殊拍拍他的肩膀道:“生死有命,你也无需太过着急,碧云丫头岂是短夭之象,这位薛神医是岐黄妙手,很久不行医术了,此番算是碧云丫头运气,他刚好游历归来,我便将他请来了,咱们等他问诊完毕,再行商议。”
苏锦无奈,只得跟晏殊站在外间等待,小娴儿拿来了干毛巾让苏锦将头脸上的雨水擦拭干净,又沏了茶来让苏锦喝些热茶免得凉了身子。
苏锦如何喝的下茶水,站立不安的跟晏殊在外边苦等,约莫炷香时间,里边脚步声响,那薛神医迈步出来,身后跟着一名挎着药箱的小童儿。
晏殊赶紧迎上前去,急切地道:“先生,我家侄女儿可有大碍?”
薛神医摆摆手,示意出去再说,一行人心情忐忑跟随薛神医来到楼下厅中坐定,看着晏殊等人急切的目光,终于开口道:“同叔兄,令侄女这病很是棘手呢。”
晏殊忙道:“可有办法么?需要什么药但说无妨?只要能保住人,怎么着都成。”
苏锦长鞠到地道:“请神医施展妙手,救晏小姐一命,苏锦铭感于心,今后但有差遣,万死不辞。”
薛神医奇怪地看了苏锦一眼道:“你是苏锦?是哪个苏锦?”
这话问的没头没脑,苏锦一时无法回答,晏殊道:“苏锦是老夫世侄,是老夫举荐在朝廷任职的。”
薛神医道:“老夫回京之时经过扬州府,听说有位粮务专使苏锦在扬州做了几件好事,难道是他么?”
晏殊道:“正是他,粮务之事正是他一手办理,现如今在史馆任职。”
薛神医点头道:“原来如此,苏大人果然年轻的很,老朽有礼了。”
苏锦心中着急,这个时候老是扯这些作甚?但也不好缺了礼数,忙回礼道:“神医还是说说晏小姐的病情吧,怕是耽误不得。”
薛神医一笑道:“老朽自然知道分寸,我先开一副方子,着人去抓药熬了服用,服了此方,便是不会好,但也不会恶化;之后咱们再说说病情。”
晏殊赶紧吩咐人送来笔墨,苏锦挽起袖子亲自磨墨,薛神医提笔龙飞凤舞的写下七八味药材名字,交给身边的小童道:“你带着晏家仆役去报慈寺的百草堂去拿药,告诉他家掌柜的,便说是我老薛要用药,有两味药只有甚是珍贵,怕他舍不得,提了老朽的名字,他便会抓给你。”
小童答应一声,晏殊赶紧命一名婢女跟随小童去药店抓药,带两人急匆匆的走后,苏锦和晏殊的心头才稍稍松了口气,薛神医既然开了方子,起码晏碧云性命是无忧了。
薛神医擦擦手,重新落座,用手点着桌面,想了想道:“同叔兄,老朽想单独跟你说说病情,你叫其他人退下吧。”
晏殊愣了愣,挥手无干人等退下,苏锦和小娴儿自然是不肯走开的,薛神医看着苏锦道:“苏大人,这话怕是你也不能听,还请稍微回避一下。”
苏锦摇头道:“我不走,我要听听病情。”
晏殊也道:“苏锦是自家人,神医但说无妨,不必避着他。”
薛神医若有所思的看看苏锦,又看看晏殊,点头道:“也好,那老朽便直说了;令侄女这病不是一般的病症,乃是数病合一所致,原本应该有阴寒之症未愈,但如今表现之状为高烧口燥,血虚萎黄,眩晕心悸,肺燥咳喘;据老朽判断,乃是操劳过甚加之心气郁结所致;另外近两日天气阴雨,可能淋了些雨水,导致身体受寒,又未曾及时调理,引发高烧昏迷之症;不过这是诱因,主要还是心气郁结所致,看来令侄女最近遇到很多不顺心之事啊;郁结之气不得排解,身子又疲乏,大病一场也就不足为奇了。”
晏殊皱眉道:“我家侄女儿向来豁达,身子确实弱些,要说操劳过度倒是有可能,毕竟家中产业均是此女打理,我家中子侄一个也不如她;但是心气郁结倒是有些奇怪;小娴儿,你家小姐最近因何事而生闷气么?”
小娴儿看了薛神医一眼,嗫嚅不敢言,晏殊道:“但说就是,医者面前,要详尽说明病因,否则如何对症下药?”
小娴儿这才道:“小姐虽没说明,但小婢看的出小姐这几日确实不开心,因为……因为……府中爷们和婶娘们都说些闲话,气的小姐暗地里哭了好几回;还有便是……便是……”
晏殊皱眉道:“一并说出来便是,吞吞吐吐作甚?”
小娴儿看看苏锦,鼓足勇气道:“还有便是,最近苏公子为了他家中之事有些颓唐,连续五六日万事不理,小姐劝解也劝解不好,又来回忙着照顾生意,所以心情确实很是糟糕。”
晏殊瞪着苏锦道:“你家中出了什么事?我见你这副颓唐的模样便觉得奇怪,这几日史馆不见你,你也没来我府上,到底出了何事?”
苏锦低声道:“家中出了些变故,柔娘昏迷不醒已经八日了,在下……在下……”
晏殊怒了,骂道:“一个侍妾病了有什么了不起?值得你大惊小怪的萎靡不振?不消说定是碧云丫头看着你的样子揪心,劝你也不听,在家上我府中那些败家玩意拿话气她,又忙着照顾生意,这才病倒了的;哎!碧云丫头不容易啊,苏锦啊,你这叫老夫怎么说你呢?”
苏锦无法辩驳,也不能跟晏殊说柔娘是因他而变成这幅模样的,只得小声称是,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一般。
薛神医微笑道:“同叔兄,其实主要的病因还不在于此,你也莫要完全的责怪苏大人。”
晏殊道:“哦?还有其他的病因么?”
薛神医顿了顿道:“老朽当着你们的面说真的不妨事么?”
晏殊道:“不妨事,但请明言。”
薛神医道:“好吧,那老朽就直说了;老朽记得令侄女是许配了庞家少公子的,未过门时庞家少公子便已经亡故了是么?”
晏殊忙道:“婚约已经于上月解除了,跟庞家再无瓜葛了。神医为何问起这些?”
薛神医道:“您且回答我的话,那令侄女可曾再嫁?”
晏殊道:“还未曾再嫁,这才一个月没到呢,我家侄女相貌人品才干一流,还怕嫁不出么?”
薛神医摆手道:“老朽不是这个意思,老朽是怕接下来的言语有所唐突,故而不得不问清楚。”
晏殊和苏锦等人一头雾水,不知道这薛神医到底要说什么。
薛神医伸手在桌案上一拍,道:“也罢,老朽便直说了,令侄女身怀有孕了,你们知道么?”
“啊?”
“什么?”
苏锦和晏殊的嘴巴张的老大,眼睛也瞪得溜圆,简直不能置信。
“这个……老朽适才把脉良久,便是要确定这件事是否是真,因孕期尚短,刚刚一个月左右的胎气,故而把起脉来须得更为谨慎些;不过老朽断定,此事当无有疑议,令侄女确实有身孕了……”
晏殊惊讶无比,难怪薛神医刚才要屏退众人,这未婚先孕之事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