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只要庐州和寿州的兵马一到,哪怕是付出巨大的代价也要将这批粮食给夺回来,这不仅关系到自己的身家性命,还关系到扬州全城百姓,没有粮食百姓们绝对熬不过这个冬天,将会有更多的人间惨剧和流血冲突出现,这是苏锦不愿意看到的,相比较而言,个人的荣辱确实已经显得很渺小了。
天一亮,彻夜未眠的苏锦便吩咐开拔,两日之后,到达了劫粮之处的梁园小镇,当晚苏锦仔细的向当地的住户了解了那晚的情形,很多侍卫马军不愿意说出来的细节被询问了出来,苏锦进一步证实了自己的判断,那晚龙真连进攻的命令都没有下达,跟土匪只是打了个照面便掉头逃窜,将五十万石粮食拱手送人,根本就不不是他口中所说的力战不敌。
苏锦细心的命人做了口供,命这些人画押,自己本无权处置龙真,但既然自己已经越权了,便一定要将这些证据搜集齐全,以备日后之需,虽然苏锦尚不知自己还有没有以后。
十一月十三,大队人马终于到达八公山下,土匪们的哨卡远远的便看到了官兵到达,消息树砍倒之后,山隘入口处于全面戒备状态,严防官兵的进攻。
但是官兵们并未急于进攻,而是远远的在山下一座小山上扎下营寨,只是派探马来山口关隘窥伺,被土匪们居高临下一顿乱箭射的不敢近前。
一连两天,官兵大营毫无进攻迹象,沈耀祖和邱大宝也感到疑惑,抢粮之后,他们便已经做好了迎接围剿的准备,但是他们并不害怕,以前数千官兵的围剿已经有过数次,还不是最后偃旗息鼓退兵而去。
不过这一次情况似乎有些不同,以前官兵到了山下就急吼吼的往山上攻,好像生怕他们跑了似的,而这一回这么一大队官兵驻扎在山下毫无动静,实在教人摸不着头脑。
土匪们实在是过虑了,苏锦不是不想进攻,而是根本没摸到头绪,唯一能确定的是,土匪们根本不敢跑到山下来主动找打,所以倒也不用担心土匪们袭营,只是送信的马军早已经回来了,援军却迟迟未至,就凭手头这一千多人,苏锦当然不会主动进攻。
一天……两天……三天,苏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离得最近的寿州淮南路连一点消息都没有,催促的士兵来往几次最后带来的是转运使陶大人的一顿训斥,说什么剿匪之事乃是军事大事,岂是他小小粮务专使说调兵便能调兵的,须得报经枢密院审批方可,还叫苏锦不要轻举妄动,剿匪之事不是他粮务专使说了算的。
苏锦气的直跳脚,但也无可奈何,第四天清晨,苏锦正在营中枯坐,哨探来报,西南庐州方向来了一拨人马,苏锦喜出望外,连忙出营眺望,结果大失所望,稀稀拉拉不到四五十人的队伍,中间还夹杂着几辆马车,根本就不是庐州的驻军部队,顿时一瓢凉水浇了下来。
可是身边的王朝却跳脚叫道:“是张龙他们,还有杨小四、还有好多家里的人,你看,那不是晏东家的护院刘大么?”
苏锦赶紧凝目细看,果然是苏家和晏家的一帮人,紫色马车依稀可辨,正是晏碧云的车子,一时间竟然有些哽咽,呆呆地站在哪里,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王朝马汉早已经飞奔而去迎接,将晏碧云等一行人接入营寨中,苏锦这才缓过神来,上前迎接;不但晏碧云来了,小娴儿来了,柔娘来了,就连张老掌柜也颤巍巍的从后面的黑色乌篷车里下来了。
苏锦赶紧先和老掌柜见礼,老掌柜见了苏锦脸上带着笑意,但难掩眉宇中的忧愁,苏锦不敢与他眼光相接,只连声道:“老掌柜怎么也来了,你们也不拦着点,这一路奔波累病了拿你们试问。”
杨小四委屈地道:“公子爷,见了面就是一顿训斥,当了官就是不一样了,老掌柜的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
苏锦故意板着脸道:“你这嘴巴也滑溜了许多嘛,这段日子的长进全部长进在嘴皮子上了是么?”
众人哈哈大笑,大家其实也不想笑,不过公子爷故作轻松的活跃气氛,怎么也要配合着点。
苏锦赶紧将众人让进帐篷里,落了座,生上火,沏了茶,这才共叙别时之事,苏锦偷眼看看晏碧云,只见伊人略憔悴,眼眶微青,显然担心着急没睡好觉,苏锦越发的觉得无颜见人了。
闲话聊了几句,总归要回到正题,粮食被劫之事在庐州已经是尽人皆知,沸沸扬扬,但是庐州衙门却贴出告示警告众人不得胡乱传播谣言,同时以朝廷规定的粜粮期限为由,调动厢兵满城巡逻,显得很忙碌的样子。
苏锦一听这话,心里明白朱世庸这是在给不出兵找借口了,自己期盼庐州驻军前来协助的希望化为了泡影。
眼见苏锦的脸色阴沉,张老掌柜叹道:“这些事你也不必过于介意,朱世庸根本不会来帮你,这些应该在你意料之中才是。”
苏锦仰天长叹道:“我实指望他能顾全大局,却没料到他们已经烂到骨头里了,我确实没报太大希望,不过朱世庸连个理由都不给我,接了我的求援信一句话都没撂下,确实出乎我的意料。”
张掌柜道:“大东家,你打算怎么办?你看我们吧家中青壮都全部带来了,为了这件事便是把我这把老骨头都算上也无妨。”
苏锦眼中雾气蒸腾,差点没掉下泪来,关键时刻还是自家人能够不顾一切的帮自己,虽然这些人来于事无补,但是这份情谊,却是实打实的,这份情谊恐怕是他来到这个朝代的最大的收获了。
第321章 不该来的全来了
晏碧云见苏锦情绪低落,虽然自己也很不好过,但是此时却绝不是埋怨责怪悲切的时候,轻声道:“你也不必过于着急,这事不怪你,谁能想到土匪竟然胆大包天,连两百禁军护送的粮食都敢抢,谁又能想到堂堂大宋两百禁军竟然眼睁睁的看着土匪从眼皮子地下将粮食抢走呢。”
苏锦咬牙道:“他们根本就没有抵抗,遇到土匪便当先撤退了,一帮无胆鼠辈,竟然害的我落入如此境地。”
晏碧云眉头深锁,欲言又止,苏锦赶紧支开不相干的人等,问道:“晏小姐可是有什么话要说呢?”
晏碧云道:“本来奴家不想在这时候烦你,但是你刚才说的话似乎是指那龙真故意不抵抗,任由土匪抢粮,这倒叫我想起在庐州时他的作为来。”
苏锦赶紧询问,晏碧云便将龙真到了庐州先是如何敷衍拖拉,后来又如何跟朱世庸商会等人搅到一起的事儿全部说了,最后道:“据奴家派人查知,龙真运粮出发前一晚,商会设宴再次接待了他,席间还有庐州车行的几位东家,本来我们在庐州雇佣大车都难,那一夜过后龙真忽然跑来说他已经张罗了八九百辆大车,当时奴家便很奇怪,不过运粮是大事,有车子当然好,也没有多想,后来一想,这事儿有些蹊跷。”
苏锦蹙起眉头道:“你是说……着车子是商会出面帮龙真搞定的?这好像不合逻辑啊,商会巴不得我粮食运不到才是,怎么会帮着张罗呢?”
晏碧云道:“这就是蹊跷之处了,商会的热心教人生疑,紧接着便是粮车被劫,而你刚才说那龙真又没做抵抗,难道这中间的疑问还少么?”
苏锦苦苦思索理不清头绪来,晏碧云又道:“前段时间才对这山上的土匪进行过数次围剿,虽没有剿灭,据说也杀了不少人,土匪们怎么会这般的胆大包天,在这个时候出动呢?而且他们是如何得知运粮之事的,难道他们的眼线已经遍布整个淮南路了么?即便他们知道这件事,两百禁军马军护卫的车队他们怎么敢动手?这些都是疑点呢。”
苏锦心跳加速,低声道:“难道……难道商会通匪?故意让粮车上路,然后通知土匪来劫粮?那几次宴请龙真恐怕就是在探听他的口风,想知道他是不是下决心要办好这个差事,是了,龙真对我不满定然在酒宴上露出了点什么,然后商会众人便抓住这一点大做文章,或许夸大土匪的实力,恰好投龙真所好,龙真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装作什么不知道便上路,等着土匪来劫粮,然后弃车而逃……”
苏锦的一番分析听得众人寒毛倒竖,张老掌柜揪着胡子脸都变色了,道:“不至于吧,商会再大胆,也不至于如此吧,这龙真跟你有什么冤仇,要把你往死里逼呢?”
苏锦微笑道:“不是不至于,而是很有可能,此事有些复杂,这里眼杂也不宜多说,况且这一切都是猜测,也没有证据;眼下最大的事便是如何将粮食给夺回来。”
晏碧云道:“你可有什么办法么?”
苏锦摇头道:“没有什么好办法,寿州庐州均不愿出兵,凭我带来这一千多人怕是有些难。实在不行,也只有硬拼一途了,士兵们带来的粮食已经不多了,稍后我要去山边探查一番,看看能不能找到好的办法。”
晏碧云道:“硬拼怕不是好办法。”
苏锦点头道:“我也知道,但是时间不等人,扬州城中再过几日便要全部断粮了,不瞒你们说,我已经将扬州城中的军粮都开仓发放了,这些军粮要是补不回去,我这颗脑袋就要不保了。”
张老掌柜大惊道:“你动了军粮?你怎么这么糊涂啊,军粮动了,即使事后补上,也是大罪,完了……这下子完了。”
苏锦摊手道:“我也是没办法了,扬州城中的情形你们是没见到,到处暴乱不断,黑市屯米高价抛售,买不起的百姓冻死饿死了不少,我实在是不忍心。”
晏碧云道:“老掌柜,你就别责怪他,奴家虽是女流,但觉得苏锦这回做的并没有错,当务之急是将军粮补仓,然后请伯父大人从中周旋,或许不会有大的责罚。”
张老掌柜摇头道:“你们那里懂得其中的厉害,私开军粮仓便和私调兵马的罪名一样,乃是朝廷最忌讳之事,谁敢帮你说话?这不是惹火烧身么?罢了罢了,事情既然已经到了如此的地步,这军仓是一定要补上的,在做几件有功劳之事,或许会有些转机。”
苏锦拱手道:“老掌柜,叫你担心了。”
张老掌柜摆手道:“现在莫说这些,我张家世代为你苏家所用,苏们荣辱便是我张家的荣辱,早已化为一体了,我带来的这些人请大东家编入行伍,若是要强攻,我张荣钦带人打头阵。”
苏锦无话可说,到了这个地步,感激道谢的话早已经是多余,但是他可不想让这些人去送死,家中的人都死光了,粮食抢回来还有什么意思。
众人一时无话,帐篷里忽然静了下来,就听外边有人高叫道:“禀报专使大人,东面来了一哨人马,不知是敌是友。”
苏锦忙出了帐篷,登高远望,果见东面大路上一只上百人的队伍正朝这边走来,早有士兵远远喊话道:“来者何人,速速停步,钦命粮务专使苏大人在此驻扎,快快绕道而行。”
对面的队伍不但没停,反倒加快速度朝这边小跑过来,有人高声叫道:“苏兄在么?我是李兆廷啊,我率人来助你来了。”
苏锦跟晏碧云对视一眼,大喜过望,居然是李重到了,也不知他是怎么得了消息,居然不请自来,还带着不少人过来。
苏锦挥手大叫道:“兆廷兄,苏锦在此!”奔出营寨迎了过去,队伍前头一人穿着绿色的官袍,坐在一头小毛驴上‘踢踏踢踏’正朝这边小跑,再一看面目黝黑,唇厚眉浓,不是李重更是何人?
苏锦大笑着冲过去,一把连人带驴紧紧抱住,笑道:“兆廷兄,难得你还记得我。”
李重龇牙咧嘴的大叫一声,苏锦赶忙松开手道:“怎么了?”
边上一名衙役打扮的汉子道:“我家大人走的急了,路上崴在土沟里,将脚给崴了。”
苏锦心中感动,今天第二次差点落泪了,什么叫朋友,这才叫朋友,危急时刻他总在你的身边,毫无理由的支持你。
再看看李重带来的这些人,苏锦更加的忍不住了,眼泪终于落了下来,这些人有的是杂役打扮,有的是衙役,有的是公差,甚至有李家打砸的老仆人,看来李重是将手头能动用的人全部带来了,天长是个小县,根本就没驻军,只有巡捕和衙役维持治安,这下子李重是冒着风险将所有的人都带过来了。
李重微笑着拍拍苏锦的肩膀道:“怎么着?当了大官了还兴掉眼泪的?我说你呀,这回漏子捅到天上去了。”
苏锦破涕为笑道:“你当我愿意啊,流年不利,今年顺趟了一年,没想到临近年尾,却他娘的闹出这档子事来。”
李重呵呵笑道:“别担心,我相信你一定能吉人天相,快帮我牵着驴儿进营寨,我都快渴死了。”
苏锦赶紧告罪,亲自帮李重拉着驴缰绳,将一行一百余人接进营中。
第322章 威慑力
故友重逢,自然欢喜无限,只是这重逢来的不是时机,正是山穷水尽之时,连相互间的问候话儿都带着些忧郁的意味。
天长离扬州本就不远,两地的百姓也是常来常往,亲戚好友联系的也多,扬州缺粮,天长也好不到哪去,只不过天长是个小县,种地的比县城的多得多,庄户人家总是有办法弄些杂七杂八的玩意儿果腹,所以倒是没像扬州那样闹腾的沸沸扬扬。
不过大雪过后,日子越来越难熬,有人偷偷谣传扬州府衙门口在大开粥棚施舍流民,于是天长的一些百姓便不辞辛劳赶往扬州,就为了那一日两餐的粥食。
身为县令的李重很快便得到了消息,细细查问下,却说是扬州来了个粮务专使名叫苏锦,正是他在主持赈济之事,李重既惊讶又欢喜,特意寻了一天空闲赶往扬州府拜见,却不料到了扬州府,一瓢凉水当头浇下,到处都在传闻粮务专使运往扬州的粮食被劫之事。
虽然宋庠闭口不谈此事,但是李重还是从他焦虑的眼神和紧缩的眉宇间得到了证实;在知道苏锦率扬州一千厢军去八公山讨回粮食的事之后,李重赶紧回县衙组织人手,八公山土匪的凶悍可是远近闻名,苏锦根本不懂军事,这一趟怕是讨不了好,无论如何也要去助他一臂之力。
苏锦听了李重的叙述,心里很是感动;患难见真情,在庐州的牢狱之灾和眼前的这趟祸事已经充分证明了李重是自己可以全力结交之人,讽刺的是,大州府无动于衷,小县城却凑了杂牌子军来援救,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悲哀。
“兆廷兄,你适才说扬州府百姓都已经知道此事了么?”苏锦可不想因为此事而让扬州陷入混乱。
“是啊,扬州百姓议论纷纷,我到扬州府的时候穿着便服,大街上到处是议论此事之人,也难怪,这么大的事儿如何能瞒得过去。”
苏锦皱眉道:“这是我最不愿看到的,眼下粮食未能夺回,后院再乱起来,咱们就不得不回兵扬州维持治安秩序,那可就麻烦了。”
“宋知府已经在大力做解释疏导工作,不过我看希望不大,谁都知道扬州府的粮食并不多了。”李重也没什么好办法。
苏锦来回踱步,众人看着他的略显疲惫的身影,干着急毫无办法,帐篷里的气氛极其的凝重,空气都有些令人窒息。
苏锦忽然停下脚步,看着张老掌柜道:“老掌柜,咱们家的存粮还有多少?”
张荣钦道:“一直在平价限量出售,现在还有六万石左右。”
苏锦道:“老掌柜,帮我办一件事,马上回庐州,调出五万石粮食送往扬州,这五万石粮食到了扬州能给我争取五六天的时间,这样便于我在此筹划,否则扬州城一旦断粮,我这里便无法再坚持下去了。”
张荣钦皱眉道:“可是……扬州可是个无底洞啊,这里的形势也没有转机,庐州寿州均不愿出兵来援,这可如何是好。”
苏锦道:“这边你就别管了,你到了扬州之后,要做好解释工作,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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