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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僧不信,于是这个僧人就把锦囊抛向天空,结果锦囊果然没有落下,神灵还在天空中显灵,以雷鸣般的洪声遥说此人当在今生证得圣果,然后在来世接弥勒的班,怎会追求这样林中一叶的小果?”
“那些看不起他的僧人们顿时对他刮目相看,引为上宾,这个僧人就是著名的世友法师。”
孟赢溪绝无相信这个故事的真实性,但碍于唐僧的面子而没有质疑,再则对方是一个不轻易妥协的人。体谅之余,她此刻有了一些陪伴唐僧长驻的打算,于是就明知故问:“那后来呢?”
“此后,世友法师与其余四百九十九位高僧一起编纂了《大毗婆沙论》,将原本纷乱繁杂的佛经整理集结完毕。迦腻色迦王随即下令将佛经镂镌于铜牒上,再封存于石函中,还专门建造了一座佛塔用来保存经典。”
“佛教的集结让迦湿弥罗完成了婆罗门国佛教历史上的一次壮举,迦湿弥罗国以小乘佛教著称,但是其所传经典也包含了一些大乘佛教的内容,并且在态度上逐渐开放。窠”
“著名僧人佛图澄在来到中原前就曾在迦湿弥罗修学佛法;一代高僧鸠摩罗什也曾在迦湿弥罗师从盘头达多研习小乘经典。鸠摩罗什回到龟兹后,反而宣扬起了大乘佛法。盘头达多得知后,不顾年高体弱,长途跋涉来到龟兹会见鸠摩罗什,聆听大乘教义,最终转信大乘佛教。”
玄奘最后点出了缘由:“虽然此地的佛教已不如当年那般兴盛,但依旧保留着由世友法师等五百高僧编写集结的完整佛经,这一点对于我来说非常重要,倘若能在此先行学习一番,等我最终到达烂陀寺,与博学无比的高僧们交流的时候就不会显得太肤浅了。”
“明白了。”
孟赢溪念想,成人之美何尝不是一种功德,唐僧说了这么多,这无形中透露出了他的决心,她知道唐僧一旦做出重大决定,那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再多的争辩与劝慰也是徒劳,还不如顺了他的心。
想到这里,她点点头,“你想留,那就留下来好了。”
随后的日子里,看着唐僧天天一副心满意足的神情,她心平气和地想了许多,唐僧的决定其实很正确:
其一,此地的国王与各寺院的僧人们都非常热情,愿意供奉玄奘,这是物质保障,也是难得的机会。
其二,玄奘需要系统学习,从以往的经历推测,在婆罗门国交流学习的主要形式肯定也是辩经,辩经一靠学识二靠反应三靠说话技巧。说话技巧也是修为,一个口齿伶俐一个结结巴巴,高下立现。玄奘在辩经方面虽然很强,但他这几天时常露出对自己的不满,除开佛法知识的局限性以外,其中就有口舌的问题。
其三,迦湿弥罗收藏了大量珍贵而完备的佛典,玄奘需要在这里对佛学进行一次系统学习和全面了解,为接下来的求学和译经提前做准备。
“唉……一年,好长啊!”孟赢溪暗叹:“不过,人生是一段长长的旅程,不可能每时每刻都保持高昂的状态,要懂得适时给自己放松,也许只是一两天身体的休息,也许需要长时间的沉心静气,为的是用更加饱满的情绪和积极的姿态去面对未来。”
为了消磨这漫长的时光,“妖精”想办法来充实自己,这里的人大量养殖羊与牦牛,纺织手艺很高,于是她先是向当地人学习编织地毯与坎肩,后来又去学习木雕。当这些精美的物件摆放在唐僧面前时,他惊叹不已,尤其是大大小小神态各异的木佛。
“哪来的这么多小佛像?”
“呵呵。”她笑道,“我亲手雕刻的,给……这个是专门为你做的。”
“什么,你亲手做的?!啧啧,不可思议。”玄奘手捧着这具仅有尺高,栩栩如生,散发着淡淡檀香气息的木佛左看右看,爱不释手。
他以无比欣赏的心情赞道:“梦衍西,你好生聪慧,好生厉害!先是学手艺编织出精湛的羊毛坎肩,我这里还没适应过来,才是短短月余的工夫,你又改行当上了木匠,已然能打造出如此精致的木佛,若非亲眼所见,简直无法相信。”
“唉……没办法,不然我做什么呢?”孟赢溪无奈的神情满溢于表,“你的生活很忙碌,只嫌时间不够;而我的生活很空虚,只恨时间悠悠。”
玄奘看出了她的忧郁,但再无丝毫劝说其离去的心,因为他只有这唯一的伴侣,而且她还是佛主派到自己身边保佑安全的幻佛。
【一年之后】
贞观三年(公元629年)秋,玄奘带着大量亲手抄写的佛经离开了学习生活了一年多的迦湿弥罗国。
孟赢溪终于艰难地熬到了这一日,以致于熬成了佛——无奈时间悠长,仅是学手艺不足以打发时光,有半年的时间她刚脆跟着唐僧出入各大寺院,一同研习佛法,凭借着过人的天分,其已然达到了高僧的境界。
“梦衍西,你看,我们要去的地方刚好是顺着河道而行,并且在下游,我想走水路,不知你意下如何?”
“好啊好啊!”能选择走水路她最是高兴,孟赢溪对水的爱恋非常人可比,她笑道,“坐船比骑马要舒服一万倍,不但速度更快,尤其有个好处,那是不言而喻的——即便是在用斋饭,或者是睡梦中也在赶路。”
“呵呵,说得没错。”玄奘跟着笑容满面,“同一件事情,你的想法总是异常独特。”
由于河网密布,玄奘与孟赢溪商量之后决定改走水路,坐船沿恒河顺流而下,准备前往另一个国家——阿耶穆佉国。
师徒二人于岸边寻到一艘大木船,商量好价钱后,牵着马上了船。这艘木船的乘客不是一般地多,熙熙攘攘地竟搭载了数十人,好不热闹。
秋风徐徐、水声潺潺,两岸林木繁盛,河上水鸟成群,水中鱼虾嬉戏,船行一百多里,一直风平浪静,可以说是玄奘西行以来最舒服、最惬意的一段旅程。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就在所有人都陶醉在恒河美景中时,河两岸的密林中突然冲出十几条船,一下子就挡住了玄奘大船的去路。这显然是一伙早就埋伏在水边的强盗,上面的人一边举着刀棍大声叫嚷,一边驾船向玄奘的大船靠近。
水上不同陆地,在岸上遇到强盗还能逃跑,在水上要是被强盗截住,那就只剩下死路一条。
惊惶失措下,有三名船客知道自己遇上了大麻烦,他们不管不顾地当即跳河逃命,把货物丢在了船上,见有人弃船,其他船客们纷乱不堪,直接将大船折腾得左摇右晃。
孟赢溪搀扶住重心不稳,几欲跌倒的唐僧,安慰道:“师父莫怕,有弟子在,万事无惧!区区几个抢匪,兴不起风浪。”
“我没事。”
玄奘感激地看了一眼她,这是玄奘西行以来第一次在水上遭遇强盗,不过他表面上还是跟往常一样十分镇定,还让船上的其他人不要慌乱。
生怕那些无比珍贵的经书落水,玄奘呼喊道:“大家肃静!贫道自有化解之法。”
僧人在当地历来被崇敬,唐僧的话果然起了作用,船上的人立刻消停下来。
见局面得到控制,玄奘道:“强盗无非是求财,大不了我们把财物给他们就是,一旦自己慌了手脚把船弄翻,损失的就不止是财物,还有诸位的身家性命。”
唐僧接着单独对孟赢溪道:“悟空,你千万别轻举妄动,除非我叫你出手。对方人不多,即便是出手也不要上了他们的性命,切记!”
“嗯,好。”她自然而然地回了话,没有半点延迟,好似早就准备好了的,只等对方发话。
其实,不管信不信佛,仅凭在佛理的长期浸染之下,任谁都会被同化,孟赢溪的暴戾之气早就逐渐萎缩,即便唐僧不开口,她这个不出家的“影佛”也是得饶人处且饶人。
☆、第二百六十六章 逆血唐朝——《西域记》53
“给我靠岸,停船!速度快点。”很快,强盗们的胁迫怦然到来,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船工不得不按照对方盛气凌人的指示将船靠岸。
船刚一靠岸,强盗们便把上面的所有人都赶到岸上,并命令他们脱掉外衣,他们一边于衣物中搜查随身钱财,一边仔细打量每一个人的身材面容燔。
孟赢溪外套上的“妖精”香气惹得翻取财物之人精神异常亢奋,将其凑往鼻尖闻了又闻,他的眼光向众人左右一扫,但因先前脱衣时很混乱,衣物又随意堆放在一起,可惜不知道是谁的?
长途跋涉和丰富的阅历让玄奘有着超乎常人的直觉和观察力,他发现这些人不像是普通的强盗,他们的一言一行似乎是在按照一种既定的流程行进,而且在搜得钱财后也没有放人的意思,好像在等待一件什么事情。
玄奘尽量保持嘴型不变地低声道:“悟空,你听得到远处那两人的对话吗?窠”
孟赢溪暗回:“可以,可是我完全听不懂。”
一直锁眉的玄奘展颜,“没关系,你只需将后面那两个首领的话原调转述给我就行。”
最后,精通各类奇异语言的玄奘借助“妖精“的非凡听力,从强盗们自认为旁人无法听懂的另类语言对话中得悉,这些人并非强盗,而是一伙突伽天神的信徒。
唐僧记得某位挂单的游僧在闲谈中提过,每到秋天,突伽天神的信徒们就要根据教义寻找一个身体强健、样貌端庄的人来献祭,然后把他杀了,用他的血肉祭祀神灵,祈求天神的保佑和赐福。
想到这里,修行极为深厚的僧人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婆罗门国周边的宗教纷繁复杂,突伽天神是天竺教中一个重要的大神,因为是女神,所以才译成难近母。
难近母是天竺教神话中湿婆的妻子雪山女神的多种形象之一,也是性力派崇拜的主神之一,在天竺教徒中被当作降魔女神而受崇拜,名字取自她所消灭的罗刹“难于接近”。
在大多数绘画和雕塑中,难近母皮肤黄色,坐骑是虎或狮,有8、10或者18臂,持诸神所赐的各类武器,其中有长矛或一条毒蛇。每年9、10月举行的难近母节是婆罗门国东南地区最隆重的节日,信徒们将特制的难近母像供奉9天后沉入水中,并举行大规模的游行和庆祝活动。
性力派同时是婆罗门国三大派别之一,主要崇拜时母,难近母和吉祥天女。玄奘到达婆罗门国时,正好是这个教派比较兴盛的时期。在这个教派的众多祭祀仪式中,人牲是最为残忍,也是最为虔诚的一种,就是拿活人的血肉献祭。
在这些突伽信徒看来,杀人献祭不但不是犯罪,还能洗刷自己前世今生的罪孽,让女神把祺瑞降临到自己身上,所以完全不会对此感到害怕和愧疚。
守在恒河岸边的密林中劫掠,不但能获得钱财,还能解决人牲来源的问题,可谓一举两得。
不过性力派对人牲的要求很高,并不是随随便便抓一个人就能用来献给女神,所以搜索钱财只是其次,挑选人牲才是关键。
玄奘与孟赢溪隐秘的交谈还是被察觉了,信徒们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他们眼前一亮,这个东方面孔的身材与五官无疑让他们喜出望外。
此时正好到了夏末秋初要杀人祭祀天神的时间,而这伙信徒还没找到合适的祭品,眼看着祭祀时间就要到了,绝对不能再错过。现在这个沙门(玄奘)姿容伟岸、气度不凡,而且身材健壮皮肤细嫩,显然是绝佳的人选,把他杀了来祭女神,是最合适最吉利的事了!
“找到了!哈哈哈哈……此人正合神意!”
信徒们很高兴,这一趟活儿,不但抢到了大量财物,还解决了迫在眉睫的人牲问题,于是一把将玄奘从人群中拉了出来,亮出了早已准备好的绳索和钢刀。
孟赢溪见状不妙,杀气顿起,眼睛寒光四射,功力瞬间聚集于指尖,只待爆发。
玄奘与她似乎心有灵犀,赶紧对其摇了摇头,示意勿动。
这时的唐僧已经意识到了危险,自己即将成为对方献祭给女神的“贡品”,如果说普通的强盗还能试着用佛理去感化,那么面对这伙邪恶的异教徒,面对西行以来最大的危险,玄奘该怎么办?
一个人的素质只有在最危急的关头才能显露出来,是骡子是马,一目了然。危急关头,玄奘迅速给自己定下了三个“不”:
第一,不慌乱。慌
乱只会让事态进一步恶化,只有镇定才能想出应对之策;
第二,不求饶。每个人都有尊严,即便面对死亡。头可断,血可流,脊梁不能弯,何况此时讨饶也未必有用,还会让其他人失去生存的勇气,同时也必然激怒身边随时会大显骇人法力的“幻佛”梦衍西,她可是毫不守戒,也绝不手软的“怪佛”,届时只怕血水要湿透这里的土地;
第三,不动摇。不慌乱不求饶并非坐以待毙,不论面对何种险境,都不能动摇活下去和解决问题的信心,只有这样,才能冷静妥当地争取生机。
玄奘用对方的特殊语言,平静的对那些信徒们道:“以贫道这样污秽丑陋的身驱,竟然可以充当天神难近母的祭品,实在是非常的意外和荣幸,贫道绝对不会舍不得这副躯体。”
突伽天神的信徒们不承想这个东方沙门竟然知晓自己的底细,并且会说自己的教派用语,这帮人一时间哑口相望,连动作也不由得僵停了。
出其不意的交流初见成效,玄奘心下暗喜,他跟着再道:“可是,贫道自东土大唐远道而来,为的就是参拜佛像,求真经、问*,这个心愿尚未达成,你们现在就准备把贫道给杀了。不甘心呐!贫道不甘就此死去,心中的怨念尤甚,恐怕对女神会很不吉利!
唐僧既没有让他们放了自己,也没有站在佛教的立场上大肆批驳他们所信奉的女神,而是心平气和的站在信徒们的角度替他们“考虑”,仿佛一个长者在与犯了错的后辈们谈话,既避免激怒对方,又婉转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震惊归震惊,可是有玄奘这样的“美玉”在手,敌视佛教的这些信徒们又岂会看得上旁边这些资质平庸的“顽石”。质状端美的祭品本就可遇不可求,况且他还会教语,这就更加难的了,越是宝贵的东西,用来充当祭品就越有效。
“哈哈哈哈……”信徒首领狂笑,“难近母本就是降魔女神,小沙门,你心中的妖魔怨念岂能得逞。”
“献祭!”
突伽天神的信徒们全然无视玄奘的“善解人意”,他们欢叫跳跃着开始了祭祀仪式:
信徒首领一边派人取水,一边让人在树林里打扫出一块平整的空地,再用水和泥土建起一座临时的祭台。
祭台建完后,在信徒们的众目睽睽之下,首领又命令两名手下拿着刀把玄奘押到祭台前,用恒河里的水把玄奘身上洗干净,然后闭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仿佛在等待最神圣时刻的到来。
形势完全滑向一边,结局几无悬念。与此同时,蒙面的“妖精”自己暗暗起誓:“混瘪三,你们要是胆敢邪恶地举起刀子,我就让你们统统粉身碎骨,决不饶恕,绝不姑息!”
西行以来,玄奘经历过大大小小数十次仪式,然而这一次,却是最特别,也最令他难忘,因为他首次成了即将被牺牲的活祭物,而不是在台下享受仙乐的贵宾。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眼看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同船的其他人因害怕而纷纷开始哭泣,他们实在不愿意看到这位人格高尚,事为众人主心骨的年轻法师就这样成为异教徒的刀下之鬼。
然而,即将成为祭品的玄奘依旧十分平静,盼望着峰回路转,最大限度地争取和平解决此事,他没有露出半点害怕的神情,而是继续执行自己的计划——以静制动。
临危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