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绍微是一愣。
我缓缓开口,开,开……
“……”我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喉咙,试图咳出几声来,但依旧什么声音没有发出来。再看看自己那条金色的鱼尾和平胸,我顿时泪流满面,果然神话里都是骗人哒!!
“真是个哑巴啊?”这是个疑问句,叶绍的语气却没有流露出任何疑惑来,显然他从一开始就认定了这个事实。
稍稍的失落之后,我重新打起精神,罢了!鱼尾巴我都接受了,何况是失声!说不出来,我可以写嘛,我为自己的机智再次点了个赞。我拎起半湿半干的大袖,食指在沙滩上一笔一划地写起来。
叶绍眉毛又是挑挑,嘴角亦是似笑非笑。他皮囊生得好,这副做派搁别人身上就是流里流气,他做出来反倒自显出几分自然而然的风流意味。当然,这也不能掩盖他本身是个无耻流氓的事实!
“云……”他念出了我写的第一个字。
我抖抖手指的沙粒,预备开始写第二个字,结果脑子里灵光一闪,蓦然想到了什么。虽然孤从成为王女到登基这番过程顺风顺水,没有其他诸侯国继位时的血雨腥风,并不代表孤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小白。叶绍出现的时间地点太诡异了,于情于理,诸侯世子来到其他藩国,理应提前月余由礼部上报给我。可叶绍的出现是如此的突兀,我之前完全没有收到任何风声。
这样也便罢了,哪国没个把潜伏进来的间谍呢。叶绍这人打小性格扭曲,以他储君之尊跑来做间谍也不是说不通的。问题是,他为什么不早不晚,不偏不倚,出现在我落崖的地方?再一想那些来路不明,武功高强的刺客,看着叶绍身上的黑衣,怎么看怎么像啊!
虽然目前不太清楚刺杀我的原因,毕竟荆国是五个诸侯国里出了名的一穷二白,收服过来说不定还要倒贴着养。我寻思着,一般没个受虐辟的,怎么着也不会拿我开刀哪。
不论如何,这般分析完,我僵住的手指怎么也写不下去了。这要是明明白白地告诉叶绍,老子就是荆国国君云彦,这不是把自己往刀口上送嘛。
于是,在那一瞬间我假装自己间歇性失忆了。写完个云字后我就茫然地盯着沙滩,仿佛再也想不出下个字来。
“没了?”叶绍等了这么久就没等到下文,显然不太满意。
我揪着眉心,以一副迷茫又苦大仇深地表情看向他,以表情告诉他“老子失忆了,忘记叫啥了。”
叶绍支手托着下巴,看了我一会。那种眼神看得我心肝微微颤,连在觐见皇帝时都没这么紧张过,他忽而一笑,抬手温柔地抚过我粘在脸颊上的发丝:“哑都哑了,脑子不好也可以理解。”
“……”
妈的,我真想一尾巴扇死他!
☆、第3章 叁
孤八岁继承王位,至今已打拼奋斗了足足九年。期间遇到过种种艰难困阻,就像“大王不好啦!宫墙塌了没钱修啦!”“大王不好啦!今年国民收入又呈负增长啦!”“大王不好啦!兵部尚书因为发不出军饷要辞职不干啦!”
更忧桑的时候也有,那就是每年诸侯在帝都的聚会。别家王侯穿金戴银在一块炫富,而我只能抱着杯茶坐在一旁,温和地散发着穷的气息。
而与眼下的境况相比,以上状况完全不足一提。在我和叶绍僵持的那会功夫,火红的旭日冉冉升起,洁白的鸥鸟成群结伴飞向遥远的海面觅食,这意味着渔民们也将快要出海打渔。大概是变了个物种,我的听觉似乎也格外敏锐起来,仿佛已经听到不远处渐近的喧嚷声。
雪上加霜的是叶绍居然意兴阑珊地留下我一个人(不对,一条鱼)要走了!卧槽你到底是不是正常人啊叶世子!
好奇心呢,年轻人?!平常人见到我这种传说中的珍惜鱼类,难道不应该欣喜若狂地带回去收藏嘛!
孤造你们齐国有钱啊,可再有钱也买不到孤这样万中无一的美人鱼吧?多么难能可贵的机会啊!来吧,英雄!拥有我,来年你将在五国首脑炫富会上一枝独秀,力压群雄!连皇帝老子也要拜倒在你的土豪光芒之下!
我的视线愈发地灼热,叶绍的神色竟愈发地疏懒,他抬眉望望天色,将剑扣回腰间:“罢了,时辰不早了。本王尚有事在身,他日若有缘,再见便是。”
从我和叶绍少得可怜的碰面次数来看,我和他养的那条叫小白的狗都比和他有缘(至少每次去皇宫都能见着他大腹便便的齐王老爹牵着那只京巴热情地朝我打招呼……)
虽然老子根本不想和你有缘,但我更不想自己成为烧烤摊上一道亮丽的风景呀!
该出手时便出手!我果断地拽出了叶绍即将飘扬而去的袍角,拽到的那一刹我又忍不住仇富地骂了一句“死土豪!”穿个大众版夜行衣都要穿百金一匹冰蚕锻的,黑不溜秋的谁看得出啊!所以我又骂了一句“死闷骚!”
叶绍“惊讶”回头:“怎么?”他笑得一脸不怀好意:“舍不得我走?”
行不行啊你,人鱼恋这么重口你都玩!
“姿色倒是有几分,只不过嘛……”叶绍用一种在我看来分外猥琐的眼神滴溜在我的尾巴上转了一圈,惋惜道:“实用功能不是太大,哦不,是基本不能用。”
怎么不大呢!远方的人声渐行沸腾响亮,我顾不上他的话里有话,在沙面上划了一行字:“我会……”会了半天,我发现出乎意料地我连一个技能都写不出来,或者说不能写。我总不能洋洋洒洒地写上“我会看奏折”“我会批奏折”吧!
叶绍嗤之以鼻地一哼,那意思显然是“本王从不养闲人,闲鱼也不!”
我强作镇定,徐徐写一行字“我会游泳!”所以如果你哪天被刺杀也掉进水里,我也许善心大发把你捞出来。
叶绍不急不忙:“本王也会。”
哎哟我去,给不给鱼一条活路了。人家这么写,不就是想卖个萌,让你把人家带回去么!善解人意一点会死还是怎么的啊!
我急中生智,又写下一条:“我很好看!”
对此,叶绍的回应很简单——“呵呵。”
啊啊啊,我真的好想neng死他啊!跟这种不会聊天的人完全聊不下去啊,就他这阴暗扭曲三观不正的生活态度,到底是怎么得到大批死忠拥趸的啊!
叶绍丝毫体会不到我心如碳烤的焦虑,懒洋洋抱臂道:“一无是处的人,鱼也是,要你何用?”
尼玛!还要孤怎么写!难道要老子写“我很好吃么!”这对一条鱼来说或许是很高的赞赏,但对孤这个内心是实实在在的人类来说,就是侮辱!侮辱你懂么。何况孤还是个一国诸侯!
仰头看着他好整以暇的戏谑神态,我想他大概是,不懂的。
心好累……
破罐子破摔了!!孤索性也顾不上什么君王仪表、人格尊严了,尾巴猛地拍地一弹,整个人扑过去一把抱住叶绍的双腿,为了表示我的决心,我还把我金闪闪的鱼尾卷了个圈绕了上来!
叶绍睫毛颤颤垂眸看我,我鼓着腮坚定不移地回望过去,他冷声:“松手。”
这个人笑起来像暮春时节的暖阳,平易近人,一旦冷下脸来便陡然生出一种说不出的冷漠狠厉。瞧吧,瞧吧!变脸了!就说这个人是个喜怒不定的鬼畜,我边碎碎念着边毅然决然地朝他摇摇头。
他拔了剑,我喉头咕咚一声,反而将他抱得更牢了些。他是我唯一的救命稻草,绝不会放过。
寒冰般的剑光霍然刺来,我心头紧得几乎喘不过气来,猛地闭上了眼。
快得不可思议的剑气擦过我的脸,我缩了下肩,很轻很快的一声。没什么痛感,我咦了下,睁眼时整个人连着尾巴严严实实地裹着件黑衣抱在了叶绍怀里。
他没杀我?我眨眨眼看他,他察觉到我的目光,没有低头嘴角吟着笑,那笑真是……无法形容的诡异莫测。
泰然自若地避开了挤挤攘攘的渔民,他才开口道:“本王考虑片刻,你也不至于一无是处。”他朝我咧嘴一笑,白齿森森:“至少你可以给本王做个储备粮。”
“……”
孤现在反悔还来得及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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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是头一次抱这么大条鱼,叶绍姿势很是生硬,抱得我极为不舒服。尤其是托在他臂弯里的尾巴,一路过来都分外不适,扭来扭曲我难以忍受地摆动了下尾巴,示意他能不能换个姿势。
在我的折腾下,叶绍很快领悟到了我的意思,但他丝毫没有改变动作的意思,只是瞟了眼我裹在黑布下的鱼尾,轻描淡写道:“断了半片,不舒服是自然的。”
“……”
卧槽我的尾巴!!!!我震惊万分地颤着手掀开身上的袍子一角,霎那五雷轰顶。我漂亮的,金色的,完美无缺的,小蒲扇般的扇形鱼鳍如今只剩下孤零零的半片!
就这么一会功夫,孤就成了人鱼中的二等残废???
“不要这么看我,”叶绍没有低头却接受到了我满含仇恨的眼光,淡淡解释道:“刚刚带你走的时候,你的尾鳍被个蚌壳夹住了。”
扯淡!你就不能连着贝壳把我一起抱起来啊!
我咬着衣角望着那片残缺的尾鳍,越看越是心疼,一想到恢复成人身后说不定孤就要断条腿,伤心得几乎快要落下了泪来。
许是我泫然若泣的神情触动了叶绍少得可怜的一点人性,他撇下一眼道:“一点小伤罢了,女子就是女子。”
你妹!你还鄙视孤!你还老子尾巴!你还老子尾巴!!!
若不是怕他就这么把我丢在大庭广众之下,否则今日孤定要和他拼了这条鱼命!
叶绍想来也是吃准了我这点,又是一声不阴不阳的嘲笑:“假哭都不会。”
谁说孤假哭了!孤……咦,我抹抹脸,又使劲揉揉脸,一点泪水的痕迹都没有。我恍恍惚惚在摸到叶绍胳膊狠狠扭了一把,他手一抖险些将我摔到地上去,我没在意,用同样的力道在自己的胳膊上扭了一把,疼得顿时眼睛鼻子一起发酸。
可也只是光发酸而已,眼眶仍旧干燥如初。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还没紧张完,叶绍阴沉地快滴出水的声音从头顶飘来:“你是喜欢红烧,还是清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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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不知叶绍为何原因鬼鬼祟祟潜入我大荆国,但既然是潜伏必然是要低调更低调。所以他的路径基本上就是穿梭在一些无名乡野的村庄,这和我的最初目的很不相符。
我的计划是搭着他的顺风车回到荆国大一点的城镇,然后想办法联络到我忠心耿耿的隐卫们。即便孤有了一条鱼尾巴,但孤仍是荆国唯一的侯王,这一点是绝不会改变的。至于其他的问题,像“我该怎么给云王室传宗接代”这种,那也得等孤回到王宫中再烦恼不迟。
叶绍的剑走偏锋着实令我有些小焦虑,这人疑心太重,以我现在非人类的身份,我又不能表现得迫切想要去繁华大都市的渴求。
伤神,着实伤神。
叶绍的赶路方向是一路向北,按着我脑中模糊的荆国地图,以他这个速度差不多快要到达荆国边陲的池州了。池州说是州,但与齐国相比,至多算个不大不小的城。但我失踪这么久,应该在朝中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想必寻找我的势力也摸到了池州。
故而,在这日露宿在荒野时我估摸着能不能把叶绍引导到池州去。恰好叶绍与他来无影去无踪的属下们交流情报归来,安安分分拿着根树枝的我待要在地上写字,他反先拨了拨篝火说:“再行两日就要到国都了,不想死得太早有些规矩你得学学。”
耶?国都?
我的脑回路一时转不过来。
他肤白如玉的面庞在跳跃的火光中泛着微微的黄,仿佛整个人由此镀上了一层暖意,实则不管是他的语气还是他的神情,都渗着层冷意。我一时被他这神情慑住,两人安静地坐了会,他忽而微微翘起嘴角,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可接下来的他谈论的话题,无论如何都让我难以愉快地和他聊下去:
“听说前不久荆国的国君遇刺,下落不明。”
☆、第4章 肆
没有一点点防备,也没有一丝顾虑,叶绍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惊得我心尖尖和尾巴同时猛地一抽。妈了个鸡的,这叶绍究竟是人是鬼,孤这般改头换面,从哺乳动物变成了脊椎鱼类都能被他识破身份???
过了头的反应没有意外地勾起了叶绍的疑惑,不过他眼中的意外很快含了一丝调侃的笑意思,而我马上也知道了原因……
疼疼疼啊!!!我抱着从火堆里抢救出来的尾巴恨不得在地上直打滚,但是地上委实太脏,于是我想也没想,举着尾巴在叶绍身上扑扑扑地掸了起来。掸灭火星后还意味犹未尽地在他袖子上蹭干净了黑灰。幸而我反应及时,否则我大概会成为有史以来第一条秃尾巴美人鱼,那画面想想都让人生无可恋。
心有余悸未完,我突然感受到了一丝冰冷的杀气……
叶绍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我面无表情地回望他,他看看自己的衣裳,又看看我,嘴角挑起生冷的笑意。立马我就解读出他这邪魅一笑的含义——“yooooo,小样胆儿挺肥啊。”
透过他这笑容,我仿佛已经看到了一口热气腾腾的大锅摆在了面前,旁边磨刀石上一把快刀泛着冷冷寒光!
“……”
我想我应该做点什么来解释一下这条尾巴对孤的重要意义,孤在命格上已是先天残疾,若是在*上再有所欠缺,受伤的不仅是孤不是,还有千千万万指望着孤过日子的荆国子民哪,要不然来年谁来替他们还国债啊……
就在我拿着树棍在坚硬的泥地上戳戳画画时,叶绍的手不知何时已握住剑柄,矫健的身形微微紧绷。我脑袋一热,这是要把我剁头刮鳞灭口的节奏啊。惊骇之下,我脑中一个小人哭着奔过‘别墨迹了,命都没了,快跪下来求他吧!”
不行!孤代表的不仅是自己,还有整个荆国王室的尊严,怎么能给叶绍这个竖子跪下!等我的神智有所反应,我的身体已抢先一步,尾巴已不由自主地朝他弯了下去。
叶绍脸上跳过一抹诧异,孰料不及我狠狠唾弃下自己,少了半天尾鳍的鱼尾骤然失去了平衡,上身“啪”摔进了叶绍怀里。说怀里不大准确,我和他目前正确的位置应该是我跪在地上,脸朝下趴在他……某个不太好的位置。
我有点尴尬,垂死挣扎地想不动声色地远离那个地方。岂知撑起我的尾巴蓦地被人一踩,“啪”,我又摔了回去……摔回去就罢了,我发现正对着的某个地方居然,居然好像不要脸的动了动。
一万个卧槽都不足以表达我焦躁又愤懑的心情,叶绍还火烧加油地凉飕飕道:“对本王投怀送抱的女人不少,不过鱼,还是头一条。”
濒临狂暴的我咬牙切齿地想一巴掌忽上他那龌龊兮兮的地方,可又嫌脏了自己的手,我那向来无限宽广的脑洞还顺便想到了万一打得齐王室断子绝孙,以后去找哪个好说话的冤大头借钱哪。
忍了又忍,万分嫌恶地一把推开他。抬头狠狠剜了他一刀后,我气鼓鼓地想蹦跶地离这个人渣远一点。
蹦,蹦……无声地在心里流下两行泪水,我忘记自己的尾巴还特么地踩在他脚下了!
我回头凶恶地瞪他,他支着腮饶有兴趣地欣赏了片刻我窘迫的模样,才施舍般地挪走了脚尖。
我哼地一声抽回尾巴,停止了腰杆,雄赳赳气昂昂地抬起下巴,尾巴一弹……自己倒了在了地上。
叶绍毫不掩饰地发出一声笑。
“……”我揉揉被他踩地发麻的鱼鳍,重新爬起来,这次比上次还要差劲,连“站”都没站直就倒了下来。再接再厉爬起来,只不过又是重复了一次前面的步骤。摔了两次,我大抵明白过来了,没了那半片鱼鳍不仅是不好看这么简单,它就相当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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