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婶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抹了抹眼泪。
“……昙幽,大伙商量着往诸阳城走,那里肯定会有人救济我们的。”
在这个充满的血腥气息的冬天,死亡的意义深深地种在了昙幽小小的心中。在此后的无数个黑夜里,夜幕下死寂的江白镇,蜿蜒在台阶上凝固的血迹,父母倒在雪地中的惨状,都变成了她噩梦的根源,王婶婶告诉她,是她的娘亲用血和命才换来了她的安全,她只有好好活着才能对得起死去的爹娘。
昙幽咬着牙,跟着剩下的人踏上了去诸阳城的路,她要活着,她要活着!
☆、第24章 青青子今
已经来到诸阳城两个月了,昙幽和那些街边的乞丐一样,面前摆着一个破瓷碗,等着路人的施舍。
即便是邻里乡亲,也终归不是自己的亲生父母,来到诸阳城之后,从江白镇逃难来的每个人连每日的吃饭都成了问题,哪还有心思去管昙幽的死活。
“当啷——”一个铜板甩进了昙幽的瓷碗中。
破旧的衣衫和满面的灰尘也挡不住昙幽的美丽,丢铜板的是一个面相猥琐的公子哥,饶有兴趣地盯着她。
“哎呦,小爷我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妞在街边当乞丐的呢!”
“我的天,哥,你什么时候口味变得这么……连乞丐的不放过。”旁边的另一个衣着华丽的男子说道。
“你看看,这小乞丐长得可真是不一样!”
那男子看了看昙幽,发现着小乞丐从眉眼到下颚长得真是毫无挑剔可言。
“哈哈,哥,你还真是慧眼识珠啊!”那男子随即向昙幽挑了挑眉:“喂,我说小妞,要不跟我们哥俩回家,哥哥你给你买糖吃~”
昙幽用恐惧的眼神看着他们,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两个人不是什么好人。
“阿全,把这个小乞丐给我带回去。”猥琐的公子哥朝旁边的下人使了一个眼色。
“是,少爷!”那下人长得凶神恶煞,走过来抓住昙幽的胳膊便要把她拖走。
昙幽拼命地挣扎着,边上的几个乞丐自然是不敢帮她的,他们知道这个两个公子是刘富商的儿子,整日游手好闲欺软怕硬,最喜欢流连于烟花之地,现在竟然连不满十岁的女孩子也不放过。
昙幽没有办法,只得对着阿全又抓又咬,在阿全的手臂上留下了一个个血淋子,阿全生气了,反手对着昙幽打了一个耳光。
“小□□,还他妈的敢挠我!”
昙幽哭了,可是她还在拼命地抵抗着,可她的那点绵力怎敌得过一个成年男人,片刻后,就被阿全拖了起来。
“放手。”
温润的声音像是一股暖流,瞬间将昙幽紧紧包围。
说话的人站在昙幽和阿全几米之外,身着绣着玄纹的墨青色缎袍,脚踏白缎青底朝靴,而在这梦境中,幽忧看不清他的面容,只看得出目色柔和,整个人淡雅如画。
“你谁啊?”
“哥,此人虽然看起来十分和善,但是看他的打扮,像是宫里的人,咱们犯不上因为一个小乞丐和他闹不愉快,万一得罪了他,说不定会吃不了兜着走……”
猥琐公子想了想,便一挥手道:“放开那小乞丐,我们走!”
身着墨青色锦衣的男子向昙幽走了过来,向她伸出一只手。
昙幽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手,一尘不染,白皙而修长。
昙幽怔怔地看着他,半晌没有回应。
“地上这样凉,快起来吧。”
昙幽又看了看自己脏兮兮的小手,感觉有些尴尬,锦衣男子看出了她的顾虑,主动地握住了她的手,将她扶了起来。
后来,锦衣男子询问了她的状况,得知她是江白血案遗留下的孤儿,而最终竟用同自己的手一样一尘不染的白帕擦了擦昙幽满挂灰尘的小脸,并问她要不要和他回家。
昙幽忘了自己是怎么点头的,只记得他手心中那极暖的温度和那个冬末的苍凉日光下他墨青色的身影,这个身影拯救了她,带她离开了生命里突如其来的黑暗。
他带着她,走进了那个高高的城墙里,从此她与苦难二字再无瓜葛。
他叫燕子今,当朝太子,年方十七,心地慈悲如佛,性情温和似玉。喜出巡,喜作画。
以这样的桥段为开始的爱情故事太多太多,按着剧本的发展,应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被悲天悯人的太子殿下意外救下的民女昙幽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他,却因身份悬殊的缘故爱而不得,痛苦折磨。
然而,就此沉沦的人从来就不是昙幽,无可救药的人也不是昙幽,爱而不得,痛苦折磨的人依旧不是昙幽。
……
幽忧醒来的时候熹微的晨光已经投入窗棂,她仔细想着梦中人的脸庞,却如同梦中一样,模糊不清。
子今……
对,他的名字叫燕子今。
后来……
幽忧来不及继续去想后来的事情,简单地整理过衣着之后,便踏上寒昙剑,飞向了诸阳城。
“幽忧,你来了!”
文府口,顾星回看到幽忧之后高兴地说。:wr。电子书。
“诸阳城还是这样,没怎么变。”
幽忧淡淡地自语道,她想起刚刚自己走过的那条街,没错,就是那条街,在那条街上,她遇见了燕子今。
旧景依然,却不见故人。
“幽忧,你以前……来过这里吧?”
顾星回小心翼翼地问着,他知道这诸阳城对于幽忧来说一定有着什么不同的意义,否则她也不会多次都拒绝来这。
“两百多年前在这停留过一段时日罢了。”幽忧说道。
“……”顾星回看着幽忧的表情,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好,只能继续问道:“幽忧,关于人界的帝酝……”
“想办法,进皇宫。”
四人的商讨过后,决定用隐术的方法进入再次进入皇宫搜寻帝酝的下落,既然正规渠道的相借无果,只能用“偏方”了。
当然,并不是毫无头绪的搜索,幽忧告诉众人,人界的帝酝极有可能是一支毛笔。
笔杆的材质是极为稀少的纯白色羊脂玉,上面雕着几朵月下美人,若能找到,是极好辨认的。
“是北梧殿里的那种韦陀花吗?”顾星回问道。
幽忧点了点头。
“好巧啊。”顾星回挠了挠头之后答道。
辰桑看了看幽忧,若有所思的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幽忧道:“我也不是十分之肯定,先找到再说吧。”
入夜。四人分为两组,顾星回和幽忧,辰桑和莞尔,分头开始行动。
“星回,那位名字叫莞尔的姑娘,是不是当年你带上东白源的那只小鸟?”路上,幽忧突然问道。
“额……是,对不起,当时骗了你。”
“她修为极深,我竟完全没有察觉出来半点妖气。当时我若是知道那是一只鸩鸟妖,即使毫无害人之心,我也断然是不会留她在东白源的。”
“可是……她碰到我,我什么事情都没有啊。”
“万一有事,你怎么办?星回,你这单纯的性子太容易受骗。”幽忧认真地说道。
“幽忧,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絮叨了……”
幽忧看了他一眼,慢慢地吐出两个字。
“……找笔。”
☆、第25章 夜探皇城
“这皇宫也太大了吧,在这里找一支毛笔……简直就是海底捞针。”莞尔叹道。
“……”辰桑在她身边走着,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你……干嘛一直皱着眉头?”莞尔看了看他,小心地问道。
“……我觉得,私闯皇宫这种行为,不像是正道之人所为。”辰桑说。
“噢~所以大家在讨论的时候你一直都没怎么说话?”
“……”
“辰桑,你不用顾虑这么多,你只要想,我们做的这件事的目的是好的就行了。你看,那个醉鬼皇帝完全指不上,我们只能靠自己了呀!”莞尔安慰道。
“……走吧。”
另一边,顾星回和幽忧走到了一个相比于其他建筑更加古老的庭院内。
“这是什么地方?”顾星回走了进去,好奇地向周围望了望。
“这里是放置皇家历代史籍的地方,和东白源的藏经阁差不多。”幽忧说道。
“那这里可能会有你说的那支笔,我们进去看看吧。”
二人进去之后,顾星回开始认真地对每一个可能放置毛笔的地方搜索起来,而幽忧则在门口停顿了一下,不知想了些什么之后直径向那一排排典籍走了过去。
兴治……靖平……正宣……济栾……千永……
崇观。
就是这一本了。
幽忧将年号是崇观的那本史籍从檀木架上取了下来,看着封面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翻开了它。
原来在自己的心底,还是想知道自她离开之后,他这一生后来如何,娶了几个皇妃,膝下又有了多少子嗣。
应该也是很幸福的吧。
幽忧一页页地翻去,这些记载着关于他的文字唤醒着她那些深埋于心的记忆。
“殁于崇观五年晚秋。”当幽忧翻到最后的一页的时候,这八个字像一把利剑,瞬间刺痛了她的双眼。
崇观五年……
那不是……她走后的第一年而已……
幽忧闭上眼睛,让自己镇静下来,半晌后又慢慢睁开,继续看了下去。
史籍中记载,崇观皇帝的死因是在出巡时遇刺,乱党虽被当场抓获,可是太医们尽了最大的努力对崇观进行救治,最后依旧没能救回身负重伤的他。
崇观皇帝终身未娶,始终孑然一身,膝下并无子嗣,皇位由其弟商王爷继承。
怎么会这样……
典籍坠地的声音吓了顾星回一跳,他赶紧向幽忧走了过来,却被幽忧的表情惊得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他认识幽忧这么多年以来,从没在她的脸上见过这样的表情。
不可相信的、震惊的、悲伤的——
“幽忧……”
“什么人?!”
还未等顾星回问明原因,驻守殿外的侍卫便闻声闯了进来,幸而二人身上皆有隐术庇护,并没有被来人发现。
“这典籍怎么无缘无故自己落到地上了?”侍卫自语道,走过来将它其捡起,“难道这里有野猫?”侍卫向周围看了一圈之后,狐疑地走出了殿门。
待侍卫离开之后,顾星回松了一口气,小声地问向幽忧:“幽忧,你刚刚……怎么了?这本书有什么不对劲吗?”
此时的幽忧已经恢复了常态,神色也看似同以往一样的平静。
“无事,我们走吧。”
幽忧正欲离开,却被顾星回住了去路。
“……不,幽忧,辰桑说的对,你一定是知道些什么。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你刚刚的那个样子。”顾星回拿起手边的那本典籍,翻开看了起来。
幽忧抬手想要将书合上,却被顾星回躲过。
“崇观皇帝,燕子今。幽忧,你认识他?”顾星回继续看着,过了一会之后叹了一口气:“这个皇帝真是短寿,二十八岁就去世了……”
幽忧听罢,又感觉有什么东西狠狠地撞击了一下自己的心脏。
“这个人……我见过!”顾星回忽然说道。
看着幽忧不可置信的表情,顾星回又继续补充道:“是在东郊皇陵的磐宁殿里,那里有历代皇帝的画像,那些皇帝基本都是老头,只有一副画上画着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皇帝,当时莞尔还特意拉着我去看来着。”
“幽忧,这个人到底是你的……”
“同辰桑仙君和莞尔联系一下,我们去东郊皇陵。”幽忧说。
“那支毛笔不找了?”顾星回问道。
“在看到这本典籍之前,我以为那支可能是帝酝的笔在这皇宫里,现在看来,我判断错了。”
世安皇陵。
四人站在磐宁殿前,除了幽忧以外的三个人都是满腹疑问的状态,幽忧到底想干什么?
已是深夜,冰凉如水的夜风拂过幽忧的脸颊,她看着沉睡在夜色中的整个世安皇陵,竟有些害怕起来。
她不是害怕皇陵,只是她知道,那个人已经在这里,沉睡了百年。
她不敢去面对他,甚至是他的画像。
可终究她还是站在了那幅画的面前。
记忆中模糊的脸逐渐清晰了起来,画上的人面若皎月,脸上好看的棱角却丝毫没有凌厉之感,她就这样和画中人对视着,她看到了他眉目之间尽是缱绻柔情,可是即便如此也遮不住他眼中无尽的哀伤。
“幽忧,你认识他吗?”
莞尔看着十分反常的幽忧,好奇地问。
“……”幽忧依旧看着那幅画。
“幽忧,画上的这个人真好看,但是我感觉他很不开心,感觉总是很难过的样子。”莞尔说道。
顾星回和辰桑站在一旁没有说什么,他们知道幽忧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出来。
“各位,我们进去吧。”幽忧说道。
顾星回和莞尔轻车熟路地打开了皇陵,那两只巨犼比上次还要温顺,完全没有对顾星回心生敌意,依旧帮他打开了去往地下宫殿的通路。
辰桑心中大惊,却没有表现出来。
这顾星回太不对劲了,回去一定要问问父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要知道,犼这种上古神兽……
辰桑没有继续想下去,眼前最重要的事是赶紧把帝酝找到。
四人皆从玉石台阶上走了下去,到达地下宫殿的时候,顾星回问道:“幽忧,你要去哪找帝酝?我来过这里,或许能有些印象。”
“皇棺。”幽忧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向里面走去。
☆、第26章 凡尘旧梦
众人紧随幽忧身旁,走了很久之后,在一处隐秘而又极其华美壮观的殿院内找到了历代世安皇帝的皇棺所在。
幽忧又按照顺序找到了崇观皇帝的皇棺。
皇棺极为素雅,棺木的材质是上等的紫檀,大气而庄重。
“咦?你们看,这下面雕着一朵好漂亮的花!”莞尔蹲下身子,饶有兴趣地盯着棺的一角。
众人向她所望之处看去,莞尔又继续说道:“这花好像是……韦陀花?”
“这个皇帝真有趣,居然让人在自己的棺材上雕花。”顾星回也走了过去,蹲在莞尔身边同她一起看了起来。
只有辰桑看到了幽忧瞬间微颤的肩膀。
“你的意思是,帝酝在这里?”辰桑问道。
“……是。”幽忧说。
“……开吗?”辰桑看着幽忧的表情,犹疑了一下。
“你们开吧。”幽忧转过身,不再看那个雕有韦陀花的棺木。
她不敢看。
幽忧闭上眼,那凡尘十年的旧梦仿若昨日一般地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那日随燕子今进入皇宫后,燕子今便命人将她安排在离自己的寝殿不远的一处小院落里,这处院落与皇宫的其它处相比自然是不怎么起眼,但是却被布置得温暖干净,对于昙幽来说,有这样一处落脚的地方简直就是上天对她的恩泽了。
“你这小丫头真是好命,我们太子爷人是好,救济过无数难民,但是亲自带回来还给安排住处的你还是头一个。”带着昙幽去看住处的徐公公说着。
那个人贵为太子,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
昙幽想不通,但当她看到徐公公命人给她准备的精致木桶和热水供她洗澡时,便顾不得继续想太多——她再也受不了自己的这一身尘土了。
洗了一个舒服的热水澡之后,昙幽换上了干净的宫女服,换好后对铜镜照了照,衣服的颜色像是荷花花瓣上的淡淡粉色,料子软软的,比过生辰时娘给做的新衣服还舒服。
娘……
昙幽想起再也见不到了的娘亲,鼻子一酸,眼泪扑簌而下。
“坚强一点,昙幽。”昙幽对着铜镜中的自己说道。
擦了擦眼泪后走出房间,阳光有些刺眼,昙幽揉了揉眼睛。
一个高高的身影忽然挡住了刺眼的阳光,出现在昙幽面前。
是燕子今。
燕子今看到焕然一新的昙幽时愣了一下,他生于皇家,自小到大看过的美貌女子数不胜数,可昙幽是第一个能让他如此惊诧的女子,更不可思议的是,她还只是一个七岁的女孩。
“眼睛怎么这么红,哭了?”燕子今问道。
可能是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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