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良缘- 第66部分

傅明觉得自己的衣服都被秋婵的泪水打湿了一片。秋婵哭够了，才终于冷静了一些下来，渐渐接受了那些事实。她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傅明道：“很久以前，我就知道了，我不是娘的亲生儿子。之前，我就一直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我的娘，一点都不疼爱我。我明明已经做得那么优秀了。后来，我跟娘在一次激烈的争执中，她一时冲动，说漏了嘴，我才知道……当然，还有更多的事，是我自己去查的……”

秋婵看着傅明，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脸上很平静，只有一些淡淡的忧伤。可是实际上，他的心里，应该是很痛很痛吧。自己从小生活的家，却被突然告知，原来自己跟这个家，没有半点血缘关系，换作是任何人，恐怕都难以接受吧。

可是傅明却还必须装作若无其事的继续在这里生活下去，不让人知道……

秋婵主动伸手，抱住了傅明。

正文　149　苦难

149　苦难

傅明将头埋在秋婵的颈窝间，闷闷地道：“婵儿，留下来好吗？这里，才是你真真的家。”

“不，这里不是我的家，从来都不是。我……没有家……”

傅明捧着她的脸，郑重地道：“我会给你一个家的，我以后都会好好的爱你，我发誓……”

秋婵幽幽地回望着他，凄然地道：“可是，你就要娶别的女人了……”

“我并不喜欢安阳郡主，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人。就算我迫不得已娶了安阳郡主，我的心，仍然只会在你的身上……”

“明，你知道吗？当年，傅远秦就是这么跟我娘说的。我娘出身江湖，虽然跟傅远秦深深的互相爱慕，可是傅家是世家，无法接受一个出身江湖的女人。傅远秦迫不得已娶了同为世家出身的大小姐方君月。婚礼之前，傅远秦跟我娘说，他并不喜欢方家大小姐，他的心里只有我我娘一个人，并且永远不会变。就算他娶了别人，他最爱的，仍然只是我娘……”

秋婵望着远方，眼睛里是湿湿的。她继续说道：“我娘相信了他，仍然跟他继续来往。傅家老太爷不让我娘进门，傅远秦就在外面买了个院子给我娘住下。为了傅远秦，我娘甚至隐姓埋名，放弃了玉扇门圣女的名号，心甘情愿追随着他，做个普通的妇人。”

“可是，傅远秦曾经信誓旦旦的跟我娘说，他不爱方君月，绝不会碰她的，我娘后来却得知，方君月怀孕了。听到这个消息，我娘那时候只觉得天崩地裂，她的人生，她所有的希望，都被毁灭了。大概是从那个时候起，我娘的心开始被恨意扭曲了吧。她恨傅远秦说话不算话，负了她，她恨方君月抢走了她全部的爱情。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

“那个时候，虽然傅远秦曾经的通房丫头也就是现在的柳姬已经有了傅远秦的一个孩子，但那毕竟是妾生的。可是方君月不同，她是傅远秦的正室妻子。她的孩子，会是傅远秦的嫡子。后面的事，我娘就没再详细告诉我了。只说方君月实际上早就知道了她的存在，但是一直隐忍不发。后来直到我娘也生了一个女婴，产后虚弱时后，方君月才突然纵火烧院。”

说到这里时，有两行清泪，顺着秋婵的脸颊，流了下来。她停顿了一下，继续艰难的说道：“我娘为了从火海中抢救出我，被烧成重伤。整个人，就那么毁了。她再也不跟任何人提‘殷蕊娘’这个名字，再也不去见任何熟悉的人，而是带着我，颠沛流离，艰难的生存。”

秋婵的身体微微的颤抖了起来，曾经的那些苦难，虽已过去，却早已经刻入了骨髓里，今生今世都无法再磨灭。

傅明深深的望着她，伸出手臂抱紧了她，同时握紧了她微微颤抖的手。傅明温热的大手，给了秋婵一些安定的力量。

她继续说道：“我娘变成了那个样子，性格也越发扭曲暴戾。她的心里早就已经没有了爱，只剩下恨，所以她对我……也根本无法爱了。她每次发起狂来的时候，都会打人骂人。经常都是，打在了我的身上。就算是她正常的时候，对我也是极其冷漠的。只会叫我去练功，将来，去向傅家的那对狗男女报仇。”

“其实我对我娘，也没有多少感情，真的。我小的时候，对我娘一直都是又怕又恨，恨不得她干脆快点死掉算了。她死了，我就解脱了。没有人再整天打我、骂我、逼我练功了。而且我一直觉得我娘的样子，好丑陋、好恐怖。后来我知道，她的那些伤疤，都是为了救我才留下的，我却又会恨我自己……”

傅明紧紧拥住已经泪流满面的秋婵，他早猜想到以前秋婵她们母女的日子肯定不好过，可是却没有想到，竟是这般的艰难，充满了苦难。可怜的秋婵，小小年纪，本该是在父母亲人怀里撒娇的年纪，她却已经开始要承受那样的苦难，那些上一辈人留下的孽账。

话匣子一旦打开，轻易就收不住了。这些不堪回首的往事，秋婵从来没对任何一个人说起过，现在傅明是第一个。说出来，她突然觉得轻松了一点。起码，多了一个人，跟她一起分担这些压在她心头多年的痛苦。

傅明知道她现在需要倾诉，所以没有打断她，由着她继续往下说：“我想我娘，一定也是有一些恨我的，恨我是那个男人的女儿；恨都是为了救我，她才被火烧成那个样子。所以那些年，她才会经常无缘无故的打我、骂我。有时候我会想，既然她看着我那么碍眼，为什么她不一剑杀了我算了。或者是，既然她活着那么痛苦，为什么她自己还不干脆死掉算了。”

“后来，当我娘真的油尽灯枯，病逝了之后，我才发现，我竟然是那么的难过，难过得仿佛好像我也死掉了一样。我娘断气的那一瞬间，我惊愕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虽然无数次想象过我娘死，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她真的会死，真的会离我而去。”

“那一瞬间，我觉得我的世界全部崩塌了，整个世界都离我而去了。我才明白，虽然这些年我跟我娘彼此憎恨，可是，我们的世界只有彼此了。这么多年，我们只有彼此相依为命。可是现在，我娘死了，我又该何去何从呢？天地之大，哪里才是我真正的容身之地？”

“我没有地方可去，所以我只有，照我娘说的，去京城，去丞相府，至少那里还有一个是我生父的男人，可是我不是去认亲，我想我这一辈子都不会认他的。当然，他也不会稀罕多一个女儿。我只是去向他报仇的。还有方君月。还有要找回我娘的金罗扇。”

“当年那场火灾中，我娘匆忙中遗失了金罗扇。可是金罗扇不畏水火，是烧不毁的。所以我娘断定，傅家的人火灾后会去现场检查，肯定是他们拿走了金罗扇。我要去拿回属于我娘的遗物。”

“其实，当年我娘生了我之后，发现是个女儿，比不上生了男孩的方君月，那时候，本就气闷交加的她，脾气变得更加恶劣，动不动就跟傅远秦吵架。吵得多了，吵得厉害了，傅远秦也嫌烦了，去她那里的次数也变得少了。我娘后来甚至还怀疑过，当年的那场火，是不是傅远秦为了摆脱她而放的。”

“直到前不久我在方君月的屋子里找到了金罗扇，我才确信，那场火，的确是方君月所放的。可是刚才听了你所讲述的，我才知道，其实方君月，也是一个很可怜的女人。娶她回家的男人，不爱她，在外面跟另一个女人厮混。而那个女人，还下药毒害了她的孩子，甚至让她终生无法再生育，毁了她的一生。其实，方君月的一生，从她嫁给傅远秦、这个根本不爱她的男人开始，就已经被毁了吧。”

秋婵转头望向傅明，眼睛亮晶晶的，道：“所以你说，最混帐的那个人，实际上是傅远秦，对不对？所有的悲剧制造者，实际上都是他，对不对？不爱那个女人，却还是娶她回来；而对自己心爱的女人，却无法给她一个名分。甚至害得这两个女人互相残杀，无一幸存。”

傅明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最终却什么都说不出。

“所以你，还要这样继续你爹的旧路吗？”秋婵质问道。

傅明觉得口喉干裂，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我还能怎么办？”傅明终于沙哑着嗓音道，头一次，他觉得无比的绝望。

“你还能怎么办。那不是娶你的安阳郡主回来，然后你们两个人好好的相亲相爱，组一个圆满的家庭，弥补你们上一代的不足。虽然，你并不是真正的姓傅。可是，你也毕竟算是生养在傅家的了。你永远都是傅明。”

“那你呢？”傅明黯然的问道。

沉默了一下，秋婵幽幽的道：“我已经拿到了金罗扇，或许，会去江湖上见识一下吧。”

“玉扇门如果知道金罗扇在你的手上，会来追杀你吗？”

“如果我去做他们的圣女，他们就无话可说了吧。”

“真的一定要这样吗？”傅明将秋婵搂得更紧了些。

“不然呢，还能哪样？”

“就算我娶了安阳郡主，我也会让你做侧室的。难道这样也不行吗？”

“侧室吗？”秋婵幽幽的重复道。侧室，说到底，也就是一个妾。她深吸一口气，决然的道：“我不想跟其他的女人分享一个男人。我的心太小，容不下其他任何的侵占。我要爱，就要爱得极致，爱得彻底。否则，就干脆不爱。”

“婵儿，可是我爱你，真的爱你……”

原以为，他们两个人是亲兄妹，今生今世都无法相爱。刚刚才得知，原来他们不是兄妹。可是同样的，他们仍然无法相爱。除非，傅明能够放弃丞相府嫡子的身份。

傅明看着秋婵，道：“难道你真的要我，抛下从小养大我的傅家，放下一切，跟你不顾一切的远走高飞吗？傅远秦就算曾经犯下诸般错误，可他毕竟是，从小养育我的……父亲。”

正文　150　终章（结局）

150　终章（结局）

秋婵回望着傅明，深深的望着他，仿佛要将他的样子，深深的刻印在心里，一辈子。她心里清楚，傅明终究是不会为了她，而放弃整个傅家的。情再深，终究也抵不过现实的残酷。所有的甜言蜜语、山盟海誓，在强大的现实面前，显得那般脆弱的不堪一击。

他们只不过是，情深缘浅，有缘无分吧。

傅明最终只是一个人回了傅府，带着秋婵唯一留给他的那只绣了一只蝉的荷包。他再没跟任何人提起过秋婵。傅府里的人，也都十分自觉的再不提起这个人。

傅远秦和方君月都松了一口气。那丫环能自己离开最好，只要她不阻碍了傅明迎娶安阳郡主，他们不在乎府里跑掉一个丫环。只不过最失望的人，大概就属傅明的大哥，傅云了吧。他原本还希望能搅起一番风浪，想不到那酝酿中的风暴，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两个月后，傅明大婚。

这一天的丞相府，热闹非凡。京城里大半以上的权贵，都去丞相府道贺了。丞相府和诚渝王府结亲，傅丞相的嫡子迎娶诚渝王府的安阳郡主，这可是京城里的一件大事。

秋婵隐身在暗处，默默的看着丞相府，从早上一直闹腾到晚上。看着一身大红喜服的傅明，可是他的新娘，却是别人。看着傅明成亲完，她就该彻底死心，远远的离开这里了吧。

她知道，傅明一定会知道她就在附近，看着他。她甚至还天真的幻想过，傅明会不会突然抛下一切，不管不顾的冲出来，带她离开。有时候，明知道不对，可是情感和理智，仿佛是两个天生的敌人，默默较劲。

可是，奇迹没有发生。秋婵看着傅明，跟他的新娘，完成了婚礼，然后招待宾客。虽然他的脸上没什么笑容，可是，他还是做完了那一切。

秋婵知道，是她离开的时候。傅明跟安阳郡主，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对。她，才是傅明真正需要的妻。他们以后一定会幸福的生活下去。就算傅明以后偶尔会想起她，可是他还是会跟自己的妻子，养育儿女，孝敬老人，携手共度余生。

她也不想在报什么仇了，有什么意义呢？上一辈的那场惨烈角逐里，又有谁是真正的赢家？她娘被烧伤，终于病故，也算是解脱了。方君月，终生不育，再无法有自己的亲生子女，同时跟自己的丈夫养子，关系冷漠。她又何尝不是一直活在痛苦之中。至于傅远秦，永远失去了自己最心爱的女人，还有襁褓中的**。之后将所有的心血放在培育嫡子成才上，却不知，那根本不是自己的亲子，他还一直被蒙在鼓里而不自知。

他们三人，又有谁赢了谁？又有谁是幸福的？根本就无需她再多余出手，老天早已惩戒了他们。可实际上，他们三人何尝又不都是可怜人。谁也不想犯下这样的错误，可却都是身不由己。只能说，命运弄人。

秋婵她，已经很累了。她再也不想去趟这浑水，让悲剧再继续了。就让悲剧，从此终结吧。

而这时候的傅明，其实也已经不再需要什么爱情了吧。爱情终归不是生活。他只要有个伴侣，能跟他一起生活，就足够了。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他们已经有过一段最绚烂的爱情了，这辈子仅此一次，足矣。

她也该就此离去，寻找她自己的那片天空了。天高海阔，她是该自己勇敢一点，出去真正看看这个世界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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