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她恍若吃了一惊,多遥远的名字。
“是的,我每到一个地方都会让自己有一个家。”他想到三天前的那个夜晚他抱着她轻巧的身体在荒原中急急奔走。
“就这样用石块与木头搭起一个小房子。”她看着参差错落的墙壁上的剑痕。
“哈哈,师父说这样也可以练武功。”她的黑发就在夜风中舞着,舞着,那份轻痒的麻痹的感觉似乎又重新拂上自己的脸。
“就好似是小孩子的玩具一样。”她想像着他是如何削石为墙,斩木为砖,不由的笑了。
“呵呵,你认为是玩具呀。我有许多这样的玩具,有机会带你慢慢参观好了。”他解开她的衣服给她包扎好腹部的伤口,他的手指触及到她皮肤,有一种冷艳的沁凉与淡淡的罪恶感。
“我从小就没有玩具。”她想起了自己的童年,只有练功,只有仇恨,。
“我也是,呵呵,所以现在才再让自己玩一次吧……”她的血是异样的鲜红,让他想起了自己那个血红的梦。
“……”她无语,她觉得自己深深理解着他从小的寂寞。
“……”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痴痴的想着她在自己怀里的时候,他竟然全无多余的感觉,只是在心里一个劲地想着:绝不能让她死在自己的怀里。
她想坐起身来,却觉得浑身乏力。
他按住了她。“幸好月狐那一鞭急于收力,你只是失血过多,加上蓝星的毒,多休息两天就恢复了。”
“可我还要去找公子……”她止住了语声。
“我去找点吃的,你安心养伤,伤好了我陪你去找魏公子。”他转过身去,不想让她见到自己眼中的黯然,这个时候,她还是念念不忘魏公子吗?
“你烤的兔子好吃,你煎的草药好苦。”
“那下次你再尝尝我烤的草药和煎的兔子。”
“哈哈,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是这么有意思的人。”
“你本来就不知道,我们只不过见了几天。”
“不,我知道。我早就知道我有一个小师弟,可是一直没有机会见到。”
“和你想像的不一样吗?”
“至少我不知道你会烧这么好吃的野味,也不知道你还懂医术。”
“小时候我常常一个人在深山中一呆就是几个月,饿了只好自己找东西吃,病了就看师父的医书到山中采药,渐渐就会了。”
她体会出了他的寂寞,没有同情,只是想轻轻握握他的手,可惜她却做不到。
“我知道天湖老人对你并不是很好。”其实封冰知道自己根本不应该这样说,因为她知道原因与自己有关,可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
“我不觉得。如果不是师父,我早就死了。”楚天涯淡淡地说道。然后小心地问她,“这是你离开师父的原因吗?”
封冰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天湖老人的叮嘱与公子的模样交缠着浮现在脑海中。
几日来。楚天涯细心照料着封冰。
她从来没有想过他会是这么一个人,在她的印象中他应该是孤独冷傲的,难以接近的。可是事实完全不是这样,他很容易用快乐感染她,也很容易因为她的某句话而快乐的像个孩子。
没有见到他之前,她一直以为自己应该是熟悉他的;初初见面的时候觉得她与他又是陌生的,可是短短几天她又觉得他们已经认识了许多许多日子……
他竟然可以冒着生命危险去百丈悬崖上采下给她治伤的草药却告诉她那是在药店买的,可她发现了草药上新鲜的泥土;他竟然可以耗损真元来回几个时辰去埋了疾风驹帮她找回了那独一无二的暗器,可告诉她离这里并不远的时候却忘了擦去汗水;他竟然可以用他暗哑并不动听的声音扭捏地给她唱一首他小时候听到的山间小调,他忘了的词就自己编却不知道她早就听过;他竟然可以在她休息的时候守在小屋外一任清晨的露珠把自己淋得透湿,只因为尊重她却说是自己习惯了在野外练功;他竟然可以笨拙地用鱼骨针为她补好撕破的衣服,却不让她看看他的手指上被扎了几个口子;他竟然可以说自己最喜欢吃烤焦的兔子肉,只因为……
她不希望这一切是这样,她宁可自己和他从来不认识,她一再告诉自己不可以被他感动,可是她又无法不感动,虽然她看得出他并没有刻意地去做每一件事,一切都是在自自然然的情况下发生着的,她恨不得自己的伤早点好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去,却又清楚的知道离去的时候自己会有一点点的不情愿……
事实上有许多人比他对自己更好,可是她却从来没有仔细在意过。
她还是知道最后她一定会伤害他。
当封冰终于可以走动时,又正是一个明朗的月夜。
当楚天涯陪她走出屋外时,封冰不禁讶然出声。
“真美呀,你怎么找到这地方的?”
楚天涯的“家”是在一个近水背阴的小山谷中,房子边上有许多不知道名的野花,还长着一种味美可食的野生蕉,颇有桃源之风。
“我也是偶尔发现的,也许等我完成了师父的心愿,击败了魏公子,我会在这里养老天年。”他突然后悔自己怎么又想到了魏公子,然后又意识到自己的变化。这之前,他每天练剑时都是把魏公子当做自己最大的假想敌。
“你有把握击败他吗?”
“有的人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我却恰好相反,生命就需要目标,如果唾手可得,岂不无趣。虽然魏公子名满天下,我只是一个无名小卒,但唯有攀上看似绝不可能的高峰,才能有成大事者的顾盼,更何况我从小练剑的目标就是击败公子。”
“那你以前当我是敌人吗?”
楚天涯想了想,“是的,尽管师父说不可与你交手,但我以前的确当你是敌人。”
封冰抬头看着楚天涯,“以后呢?”
他看着她紧紧抿着嘴唇严肃的样子,在月色下就像是一个赌气的小孩子,不由哈哈大笑起来,“出手无痕,绝情封冰。江湖上谁人不知封女侠的大名,难道会怕我这个敌人吗?”
“呵呵,楚大侠一招间杀了商晴风,怎么还能有人敢小看你。”
“可是你现在是我的救命恩人,不然我早已丧身在月狐的九狐鞭下。我楚天涯怎么敢恩将仇报……”
“你也救了我,不然我先死在那颗蓝星下了。”
“可是你流了那么多血,而我却毫发无伤……”
封冰深深深深地望着楚天涯的眼睛。
他很想笑笑,但看着封冰严肃的样子,竟然笑不出来。
他的心开始不争气的狂跳,一时竟不敢抬眼望她。
良久。
她突然靠近他,飞快地在他的面颊上轻轻一吻,用细微几不可闻的声音在他耳边似叹息又似下了什么决心一样道,“你记住,你欠我一道伤口……”
他愕然抬头,却见她在五尺外仰望向天际的月。
此刻的封冰英气勃发,眼神若远若近的游移不定;重伤初愈的面孔苍白,寒傲似冰,恍若是被月光精心雕塑过的化石;她的唇却像是淡淡地涂上了一抹胭红,温润若玉,难道——刚才接触到自己脸庞的就是这抹艳红吗?
他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一场盼望不醒却知道终会不得不醒来的甜梦中。
她长长长长的黑发在夜风中飘扬着,一如那夜自己抱着她狂奔下的长发之舞……
楚天涯一时不由窒住了。
只是呆呆的想着她的话。
我欠她一道伤口?!
然后他就知道。
他知道自己已经永远忘不掉这一刻的她!
小说制作…6…2008年3月16日 星期日
时未寒武侠作品集破浪锥七、做人可以中庸做事就要极端
楚天涯独自漫步在山谷中,不知不觉中已来到了谷口。
人已沓然,心已惘然。
月挂东天,剑网情丝。
做一名剑客,如果爱上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就是他的剑招,而他就是剑。
有了剑招的剑才能够破敌。
没有剑招的剑就只是一块铁。
他的剑最重要的只有那一招“无涯”。
封冰是不是就是他永远到不了的“无涯”?
让楚天涯从遐想中惊醒的是一个人的脚步。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脚步声,没有节奏,没有韵律,仿似闲庭信步,却步步踏在他思绪的每一个空点和间隔上。
就仿佛是一首歌的节拍,却偏偏在每阕将完未完之际响起,反而打乱了歌的流畅,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
“墙移花影,蕉阴当窗。看不出楚兄弟到是一风雅之士,找得到这么幽远的地方,难怪‘心止如冰’的封小姐亦流连不肯归去了。”
楚天涯讶然抬头,那是一个四十左右的中年文士,眉目冷峻,眼神肃杀。尽管来人面色带笑,却不知为什么,总是给予他一种潜在的敌意。
楚天涯的第一个感觉就以为来者是魏公子,然而那绝不同他见到的魏公子的画像。
“先生安知让封小姐流连不去的只是此间的风花雪月?”
“太平官道上蓝月四人尽亡,但见楚兄弟毫发无伤,委实让我难以相信,莫非是封小姐受伤了吗?”
“星星漫天充其量不过是将军杀人的走狗,有什么本事能让我们受伤?”来人一语中的,不仅知道他的身份,更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楚天涯不禁暗惊。
“星星漫天一击必杀,出手难有不中,且月狐九狐鞭鞭头带血,现场又少了一枚蓝星,楚兄弟这么说分明是欺我的智力了。”
“你是何人?”那文士看起来雅儒,却句句锋芒毕露,不仅清楚知道楚天涯与封冰的行藏,对当时的战况亦宛若亲见,楚天涯心中不由暗自戒备。
“你既然一心要与公子为敌,自然应该听说过‘算无遗策’君某的名字。”
楚天涯心中倒吸一口冷气,“君东临!”
来人大笑,“这名字太过霸道,充其量我只是公子手上的一面盾牌而已。”
无双的针,落花的雨,公子的盾,将军的毒。
这四句话所指的正是江湖上公认最不好惹的四个人。
而面前这个看起来就如一个怀才不遇的饱学之士竟然就是魏公子手下的智囊“算无遗策”君东临。
这四个人的武功或许并不是很高,但都是智计无双化身百变、花样层出不穷,杀人于无形之中的人物。
师父曾经专门提到过,魏公子能在朝中当道十数年而不倒,君东临居功至伟。并且他宁任锋芒在魏公子盛名之下,不求名利,只是一心辅佐魏公子,更难得的是为了免受魏公子之忌,平日就已公子之盾自居。
这种人要么是忠心为主,要么就是别有企图。
这真是一个让人头疼的人。
更头疼的是他绝对是敌非友。
楚天涯朗朗笑道,“君兄既知我楚天涯一意与魏公子为敌,自然当知此地绝不欢迎你。封小姐重伤渐愈,待其伤好她自会去见魏公子,君兄这便可回去向公子复命了。”
君东临面上笑容不改,“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楚兄弟一言不和便要拨剑相对么?”
“君先生饱学之士,自不屑与我辈武夫拨刀动剑。可惜在下别无待客之长,相见不欢,争如不见。”
君东临仰天长笑,“楚兄弟字字机锋,不留余地,可是仗着封小姐在你手上吗?”
楚天涯神色不改,“君先生多留无宜,恕我不送。”
“罗衣何飘飘、轻裾随风还。公子既然来了,小姐还会被你控制吗?”
公子来了???
魏公子不是远逃江南吗?怎么会出现在洛阳?楚天涯心念电转,魏公子手下能人无数,自然有人化装成他的样子以瞒将军的耳目。只是为何说自己控制了封冰,看来是误以为他也是将军的人,挟持封冰以逼魏公子就范……
只一失神间,君东临左掌右拳已近至身边。拳风吹得眉发皆朝后飘起,一时间连眼睛亦难睁开。
君东临果然不愧智计无双,短短几句话让楚天涯心神已乱,而谈笑间突然出手更是大出所料。
运气于瞬息。
动静于刹那。
出手不留余地务求一击毙敌。
君东临来势快得惊人,楚天涯右手执在剑柄,却偏偏没有机会拨出,左手骈指如剑,指向君东临的眉心,人已向后疾退。
君东临右拳似实还虚,眨眼已弹出一柄钢制折扇,迎上楚天涯的指风,左掌似拙实巧,吞吐不定,罩住楚天涯胸间六处大穴。
楚天涯退势不减,左手五指或曲弹或挥扫,却尽被君东临右手折扇化解。
背撞上一颗小树,树折。
再掠过一道小溪,掌风已及衣襟。
背再撞上山岩,人急停,君东临掌锋已及胸膛。
楚天涯心中暗叹,手下如此,魏公子更不知是何等的高明。右手发力,剑鞘片片碎裂,剑光从胯下斜斜上撩,劈向君东临的腋下。
君东临也料想不到楚天涯在自己全力偷袭之下尚能破鞘而发剑,却已是势成骑虎,眼见便是两败俱伤之局。
楚天涯听得一声惊呼,勉强认得是封冰的声音。
他从来对生死淡泊,亦从不觉生有何可恋,死有何可惧。这一刻脑海中突现清明,他没有可以挂念的人,也从来没有挂念自己的人,与她有了几日的相聚,觉得便是死在她的面前也是无悔无怨,也许她看到自己死在她面前将会记得自己很久吧?
“嘿”的一声,变故忽起。
君东临已沾上楚天涯胸间的掌被一股柔和的力道托起。
与此同时,楚天涯的剑脊上传来一道巧力,好象劈到一团棉花之上,全然无从着力。
二人力道用左,一时胸腹间难受无比,齐齐错开两步,暗自凝神运气。
楚天涯刚才一剑变起不测,只使得上三分功力,是以回挫之力也较小。几个呼吸间已稳住内息,抬头看去。
面前的人四十余岁,剑眉若削,眼神如电,风尘满面,却是一脸傲然之色,嘴角隐隐还有咯出的血迹,想是刚才化解解二人的危局亦是用尽了全力。
他就是楚天涯心中最大的敌人。
魏公子!
楚天涯心中震荡之下,一时竟然说不出话。
魏公子左右还站着二人,一人正是封冰,另一个虬髯大汉,体态剽悍,举手投足间神勇溢然,看其相貌当是公子“冰风雨”三将中的雨飞惊。
“东临的这一招‘落花逐影’果然厉害,连我也差点化解不开。”魏公子叹道,转身看着楚天涯,“冰儿的事多谢楚少侠,天湖老人可好么?”
大敌骤然突现眼前,楚天涯却像是完全愣住了。魏公子语气柔缓,态度平和,那有半分想像中斜睨天下的狂骄之气,然而不经意的举止间气势浑然天成,虽是轻声问话,却是让人不得不答。
“师父一向还好,多谢公子挂牵。天涯此次唯求与公子公平一战,以遂师父平生之愿,并无与公子为敌之念。为侠在江湖,怎可见死不救,况且星星漫天助纣为虐,人人得而诛之,是以封女侠的事公子无需挂齿,更不需出手救我。”
“哈哈,楚少侠快人快语,别人定当以为你向我示弱,我却知道少侠心中自无芥蒂,乃是性情中人,天湖老人没有看错人,我亦很欣赏你。”
想不到这位一直当是仇敌的一代霸主竟然如此推祟自己,饶是楚天涯平日波澜不惊的性格也不禁热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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