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新房,还点着风烛。
男的五十左右,女的十七八岁,两个上身都赤裸着,正好这时男的在女人脸吐了一口痰,道:“我讨的是一个俏妞,怎么会变成一人丑八怪?”
女的道:“你虽丑,配你这老甲鱼也凑合哩!你刚才不是还搂着我说我是小宝贝、小心肝吗?”
这少女一脸的铜钱大的紫麻子,一眼大一眼小,两片嘴唇上下翻飞。
就在这时,四人入屋。
任大清一惊道:“你们是……”
小熊道:“闹新房的!”
任大清道:“可是我不认识你们?”
小熊道:“我们认识你就成了,而且还带来了礼物,请你当场品尝一下……”
小熊示意叫小郭打开礼物盒子送到床前。
任大清一看,连忙掩鼻道:“小王八蛋!你八成是活腻了吧?你知不知道我什么人?是不是不知道?”
小熊道:“你不是‘云中龙’任大清吗?”
“既然知道,你还不快滚!”
小熊指指鱼、汤二人,道:“你知不知道他们二位是谁?”任大清道:“我管他们两个人是谁?”
小熊道:“一位是‘一把抓’鱼得水,另一位是‘猎头汤’汤尧,你看这两个鸟人比你这个鸟人又如何?”
任大清面色骤变。
这正是所谓:人的名,树的影。
一般人不知个中秘密,只知道“猎头汤”的名头很大。
尤其是一些作过亏心事的人。
任大清道:“原来两位名人在此,任某失敬了!”
汤尧道:“好说!”
任大清道:“几位何不请到面前喝几杯?”
小熊打了个饱嗝,道:“爷们已经叨扰过了,是门房临时做了几个菜,还有一罐绍兴酒吃饱了才来闹新房的。”
任大清道:“在下以前不认识几位!”
“现在不是已经认识了吗?”小熊道:“你老兄的万贯家财是怎么来的?大家心照不宣今夜要谈的是你玩女人弄小老婆的事。”
“姓任的家当与别人何干?”
汤尧冷冷地道:“如说无干,却也有干,你开了一家妓院是不是?而且名字很好听,叫着‘热被窝’!”
“这……”任大清不怕鱼得水,反怕汤尧道:“是又如何?只要是官家许可作的生意,谁都能作。”
小熊道:“对!只不过你却利用这妓院把弄来的女人玩过之后送人院中的零卖,好的留下作妾,你已有小妾七人,玩过送入妓院的有没有六七十人?”
任大清也不是好惹的,他的容忍已到了尽头,“猎头汤”虽然唬人,他却也不便太窝囊,道:“有又如何?”
汤尧道:“既然有,我们就没有白来!”
“没有白来又如何?”
“叫你的脚后根朝北——难(南)看!”
“狂妄!你以为姓任的是块泥巴,高兴怎么捏就怎么捏?”汤尧笑笑道:“差不多!”
任大清自床上跃起时,竟自枕下抽出长刀,凌空砍了五刀。
“云中龙”当然是以轻功见长,这五刀在空中砍出得好像只有一刀,他本是砍向汤尧,热闹刀的却是鱼得水。
鱼得水接刀,任大清更加有把握。
虽然有把握,五刀全被人家闪避,而且游刃有余。
任大清眯着眼,又连扫七刀,最后一刀突然扫不动了。原来刀背被人抓住,怎么用力拉扯也抽不回来。
任大清的一张脸变成紫酱色。
小熊道:“你任大侠具健忘,他的绰号就叫‘一把抓’呀!”鱼得水手一松,任大清“蹬蹬蹬”连退五步,坐在床边上。
乖乖!连姓鱼的都这么厉害,这“猎头汤”还了得?刚才寺亏是姓鱼的出手,要是姓汤的……小熊道:“姓任的,你这块料子只配这位姑娘,所以你应该遣散所有的小妾,把这位姑娘扶正为大老婆……”
“你……”任大清大惊。
小熊道:“你听我说,先不要急嘛!你一生玩的女人太多,黑的、白的、肥的、瘦的,可以说尝遍了天下的‘三鲜’,于尝尝这道素食‘麻婆豆腐’,一定别具风味。由于你刚才行凶动过手,所以你除了必须娶她之外,还要在这三盒礼物中各尝一口”
任大清气得浑身发抖。
尝盒中的礼物和他必须娶这麻面丑女为老婆是同样地无法忍受,也可以说作不到的,可是……他怕“猎头汤”,他虽然未必会猎他的头,把他弄残了也和死了差不多,刚才是八九醉,上了床就干,折腾了近一个时辰,酒醒了一半才发现是个丑女。
小熊道:“由于尚未听说你强奸女人,只是花钱卖来,玩过往妓院一送,罪不至死,所以不猎你上面的头。”
任大清呐呐道:“你……你说什么?”
小熊道:“上面的大头虽然可以免猎,下面的小头嘛……”
任大清的眼珠子都红了,他何时受过这气?但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真的下面被“猎”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他知道八成是这小为他换了个丑女。
小郭道:“任老兄,你可别以为这是开玩笑,你要是不娶这姑娘,也不遣散那些小妾。下次非但要猎你的‘小头’,还要你吃下三大盒‘礼物’!”
任大清沙哑着嗓音,道:“我……我答应!”
“那么就请在三盒礼中各尝一口吧!”
这礼物怎么能吃呢?任大清的五官都移了位。
小熊道:“任大侠大概是宁愿被猎去‘小头’了!其实在你的小头来说,这辈子可真是吃尽了山珍海味,就算被猎了也够本哩!”
小郭手中拿一把剃头刀,还在用拇指刮着刀刃。
任大清可算是倒了八辈子血楣,本来是弄个俊美的小妞要玩个痛快,没想到被人调了包换了一个麻女。
这还不说,硬要他吃盒中的礼物,一盒吃一口。
这是三种“米田共”,有牛的、羊和人的。
以“米田共”的浓味来说,自然是人的最浓,那是小郭的。
任大清要是有志气就该起而力战,到战死为止也不能吃这个,因为一旦传出,名誉扫地,一文也不值了。
当然,开妓院的人还有什么自尊和人格可言?他首先抖着手,自一盒中捏起一颗羊屎纳入口中吞下。
这是比较容易下吞的一种,因羊屎颇硬,不会散开。
第二是自别一盒中捏起一点牛,正要纳入口中。
小熊道:“太小了!至少也要有拇指那么大的一块。”
任大清心道:“你们这些小王八蛋可别落了单,一旦落了单而被我逮住,嘿……”他反正已经开始吃了,也不差那一点。
他吞了牛的,最后人的是最最难吃的了。
他准备了一海碗的水,抓了一把用水送下,然后把一海碗水灌了下去。当然不一会又都呕吐了出来。
临去时,小熊道:“任大清,你要记住!你今生已玩过太多的女人,也该知足了。自即日起,资遣所有的小妾,只留这姑娘一人,明年此刻我们要来看看她生的孩子。”
任大清道:“看……看孩子?”
“不错!如果你把她风干起来,她会生孩子吗?”
任大清道:“我照作就是了。”
“如果口是心非,明年带来的礼物不是用盒装,而是用桶装。”
在鱼、汤、熊、郭之中,以汤尧的年纪最大,也不过二十七岁。老实说,虽然有的作了捕头,有的是大夫,却仍是童心未泯。
离开此镇,四人迎着朝阳。
鱼得水道:“这么胡搞,我以为很无聊,国家到此地步,咱们也该出点力才行。”
小郭道:“咱们杀贼去!”
小熊道:“杀那一拨贼?”
“当然是李闯李自成!”
小郭道:“还有满人呢!”
鱼得水道:“小汤,我以为怀宗(即崇祯帝)已死,还有潞王及福王尚有可为,咱们该为他们出点力。”
汤尧道:“史可法本拥潞王,却扭不过马士英及院大铖,只好勉强拥福王由崧,如由崧能力精图活,也许仍可有为,而他们目前最缺的地却是粮饷。”
“对!”鱼得水道:“有了粮饷才有兵源。”
小郭道:“咱们要去弄钱。”
这工夫忽然有女声自林中道:“那要看你们要弄大钱还是小钱?弄小钱容易,弄大钱嘛!非我不可!”
小郭道:“姑娘好大的口气!”
这工夫林中走出一人,正是李悔道:“口气大没有用,要亮出一手才行。”
鱼得水当然认识此女,正是故意弄断裤带那个。对她自然不欣赏,却觉得可惜,这么好的外貌,行为却如此这差。
鱼得水道:“姑娘似乎不会有什么正经点子。”
李悔道:“鱼大哥,你们的点子正经吗?”
小熊道:“什么点子?”
“你们整任大清的点子就光明正大吗?”
小郭道:“你也是女人,任大清是个玩弄女人的淫魔,玩了就送往妓院,你居然还会同情他?那你何不找他玩玩!”
“小郭,你过来,我告诉你一个弄钱的秘密!”
小郭不疑有诈走了过去,李悔扬手就掴了他一个耳光。
小熊大吼一声扑上,因为他们二人交情厚,不甘好友被打。
鱼、汤二人却知道李悔和熊、郭二小一样,走了偏锋,但她不会重伤二人,似乎她的身手也不怎么高。
二人对付李悔,十五六招也不见胜败。
鱼得水道:“算了!不要打了!”
汤尧也道:“小郭骂人,挨一巴掌也是罪有应得的。”
三人停手,小郭道:“臭丫头,你欠我一巴掌!”
李海道:“谁也不欠谁的了!”
汤尧道:“你说你能弄大钱是不是?”
“多少才算大?”
“你以为多少才算多?”
汤尧道:“如果用之于一人或一个家庭,一百万即为大。”“要是用于数十万大军的军粮军饷呢?”
“数千万两也不算多。”
李海道:“咱们就去弄数千万两。”
汤尧道:“姑娘的口气的确太大了。”
“口气不大,不是一试便知吗?”
小郭道:“我看连试也不必试,你只是个女贼!”
“对!我是个女贼,甚至我是吃喝嫖赌抽,坑骗拐带偷样样都来,但这‘嫖’字却只能用到男人身上。”
小熊道:“你在鱼、汤二位面前最好少玩噱头!”
李海道:“要是为了你和小郭两个,请我来也不来!”
小郭道:“少拍马尼!鱼得水看不上你这烂货!”
李悔道:“小郭,你最好留点口得,我的行为偏激我承认,却绝对不滥,甚至到现在还是……”
“原封未动?”
“当然!”
“试试看如何?”
“你还差得远,只有鱼大哥可以!”
小熊道:“你的脸皮真厚,鱼老大会看上你?”
“那可不一定,别看他的未婚妻白芝长得不错,要是讲究趣味,她不如我,一朵花不但要香,还要解语。”
汤尧道:“闲话少说,你的弄大钱妙法是什么?”
“跟我来就是了。”
小郭道:“跟你走八成要倒楣。”
“要是不倒楣反而弄了大钱,你叫我一声干娘好不好?”
小熊大笑道:“你这小骚货绝!”
李悔道:“鱼大哥,你去不去?”
“去那里?”
“一家大赌坊。”
“怎么样?”汤尧道:“我就知道她不会有好点子。”
“老实说,我是一等一的郎中。”
鱼得水掏出三枚骰子向空中一丢,一把抓住放在地上,只是手还捂在骰子上,道:“猜猜看是几点?”
李悔不假思索,道:“豹子!”
鱼得水点点头,道:“果然有一套。”
李悔道:“这是皮毛,要考就要深一点。”
鱼得水再次等级起背身接住三骰,李悔看不到小鱼接骰子,道:“猜猜看是几点?”
李海哂然道:“你右掌下只有两枚,是七点另一枚在左手中。”
鱼得水放开手,果被猜中。由于是背向李悔,他左手接住一枚,十分技巧。李悔猜点子更难,因为背身挡住了李悔的视线,只是看到骰子在高处的下处形态,但骰子落到小鱼身子挡住处还会转动。
在上面看到的点子就未必可靠,要凭智慧去猜才行。
鱼得水道:“你到底是什么来路?”
李海道:“我的来历不很大,也不很绝,说出来却会吓你一跳。”
小熊道:“八成你老爹不是块好料!”
“对!非但不是好料子,杀头一千次也死有余辜!”
小郭道:“必是个坑过个万人的老千!”
李悔笑笑道:“走吧!”
鱼得水道:“我虽不是官方编制内的捕头,论个计酬,却也是干的执法工作,咱们为了味务,进赌场弄钱无可厚非,但要有原则。”
李海道:“什么原则?”
鱼得水道:“不弄百姓的血汗钱!”
李海道:“鱼大哥,你这就外行了!试问普通百姓谁有几千万甚至上亿两的家财?就算有,谁又肯全赌了?”
鱼得水道:“好,我就再信你一次。”
这家赌场看来并不太大,却是这镇上的第五家。
满清人关,江南暂时偏安,福王及潞王合作的局面也不密切,鞭长莫及,地方上自然不像太平年问那么平静。
地方官的包疽和贪污也就更严重了,所以赌场不禁。
李海带着众人进人赌场之前,她已先化妆易容成男人,由她下场主赌,小鱼协助之下。事实上鱼得水不经她差。
只不过鱼得水的身分不便坐下来赌而已。
选了半天,在一桌牌九上占了个“天门”座位。
只有小鱼站在她身后测,小熊、小郭和汤尧在附近东望望西瞧瞧,偶尔下一注,表示他们和小鱼及李悔不是一伙的。
李悔一掏就是十七八张银票,计两百余万两。
庄家是个四十来岁的汉子,一看就不是普通赌徒。
此刻庄家抬面上银票一大堆,足有数百万两,还有现银。
此人身后有两个人,似是他的部下。
第一把,李悔拿了个七点,这是一揭两瞪眼的两扇牌九。
庄上九点,三家都输,通吃。
李悔只押了五百两,第二把又输了一千两。
鱼得水知她故意先放水,使庄家不提防她。
第三把小赢七百两,第四把一下子推出十万两。
这赌法还很少见。
一翻两瞪眼的两扇牌九,赢得快输得也快。
如果拿一张“虎头”掳牌时会大叫“七七八八不要九”。
因为来九就是“闭十”。
如果个七点则大叫“粗粗细细,大天大地”。
“天九王”除了小皇上,可以通知。
牌九也有药水牌,在药铺中可购得配制,可保持半年。
三十二张牌九,洗牌、开山、送牌都有作手脚的窍门。
高明的“郎中”并不是把把通知。
如果总是通知,傻瓜也不敢和他赌了。他们技巧在吃大注赔小注,即使“郎中”不作庄,由于认识牌之故,算好“死门”、“活门”也能稳赢不输。
总之,由于牌张的张数少,简单,比较哈及麻将容易作手脚。
这次庄家打了个“七对门”,李悔拿头所牌。
本是庄家分牌,李悔手快,自己拿了过来。
庄家本是十分笃定的,但是他一掳牌是个九点,李悔还在慢慢地掳,庄家暧昧地笑着似知她非输不可。
那知李悔“啪”地一声,把两张牌砸在桌上,道:“‘长三’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