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虽然“不愿意”相信邵鹤年的话,内心深处却是不能不加深怀疑:“难道我的生身之父当真是像他们所说的那样卑鄙小人?要是真的话,我该怎么办呢?不,不,他们一定是夸大其辞,不会全是真的!”
丁兆鸣见他如此激动,只好又点了他的哑穴。
他的伤势本来差不多好了的,由于受到了大刺激,面色一下子又坏了许多,这天晚上发起高烧,已有生病的迹象。
丁兆鸣担心他在途中生病,悄悄叮嘱邵鹤年,不要再“刺激”他,一切留待到了柴达木见着孟元超再说。丁兆鸣并且用了可以避免伤害他身体的手法,点了他的晕睡穴,让他安眠。
幸好丁兆鸣懂得一点医术,随身也携带有一些常用的药物,杨炎发的高烧,第二天就退了。
马车继续向前行进,走过了草原,进入了山区。
行行重行行,到了一处险峻之处。一条陡峭的斜坡,山坡上铺满积雪。地形又极狭窄,只能容得他们这辆马车驶过。
正当马车转过山坳下坡之际、忽然发现一个女子低着头迎面走来。积雪铺盖的斜坡本来就已经够滑的了,马车被引下山坡,速度当然极快。驾车的邵鹤年武功甚高,方能控制得住,但也是小心翼翼,丝毫不敢大意。
那个女子突然发现马车驰下,花容失色,尖声呼叫!
殊不知她固然吃惊,邵鹤年比她还更吃惊。刚才隔着山坳,他根本看不见路上有人。而且起先他也根本料想不到,在这严冬的北国,在这积雪没膝的山坡,竟然会出来一个少女走上来的。
但在这一瞬间,他自是无暇去思索这个少女的种种可疑之点了,最紧要的是不能伤害这少女的性命。
他赶忙勒着马头,大叫!”姑娘,快躲过一边,快!”马车刚好在那少女的面前停下,那少女却并未“滚过一边”。
更加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邵鹤年喘息未定,还未来得及说话,那少女突然骂道:“岂有此理,你驾车带不带眼睛?”喝骂声中,手中已是扬起一条软鞭,呼的一鞭就向邵鹤年的双足卷去。
邵鹤年坐在车头,双足垂在车边,这少女出手快极,邵鹤年冷不及防。左足踢空,右足给她用鞭卷个正着。车身还是在倾斜的,少女使劲一拉,就把他拉下车了!
邵鹤年跌了个四脚朝天,马车失了控制,少女迅即又是唰唰两鞭,打那两匹拉车的马,马车飞也似的从山坡上滚下去。
丁兆鸣在车厢里看护杨炎,意外突然发生,他要挽救也来不及。但杨炎已经看见那个少女了,大风揭起车帘,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他已经知道这个少女是谁。
这少女不是别人,正是那“小妖女”龙灵珠。
杨炎又惊又喜,心里想道:“她的花样真多,这个恶作剧也真亏她想得出来,看来她是要拦途截劫我了!”
邵鹤年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来,摔得虽然不重,但膝盖的“环跳穴”给软鞭打着,又是一个倒栽葱从车上摔下去了,爬起身来,双脚又是一破一拐,走路可以,跳跃却已不灵了。
他是个老江湖,此时当然亦已知道这少女是存心生事的了。
“岂有此理,是谁唆使你这小丫头来害我们的?”邵鹤年喝道。
龙灵珠冷笑道:“要害人的是你们,可不是我!你居然敢颠倒过来骂我,是不是想再吃几鞭?”呼呼风响,卷起一个鞭影,她一招“回风扫柳”的鞭法,又向邵鹤年扫过来了。
邵鹤年听出她话中有话,取出一对判官笔撩开她的软鞭,喝道:“胡说八道,我们害了谁?”
龙灵珠冷冷说道:“车上那个小伙子不是已经被你们害了?”
邵鹤年怔了一怔,说道:“你是冲着杨炎而来?我们送他回家,怎能说是害他?”
龙灵珠道:“他愿意跟你们走的吗?你们已经把他害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邵鹤年忙道:“你听我说——”但他的话未能说出,胸骨又着了一鞭。邵鹤年大怒,只好先和她斗。
邵鹤年的武功本来不弱于龙灵珠,但此时跳跃不灵,却是大大吃亏。龙灵珠的鞭法矫若游龙,不到十招,邵鹤年就给她打着了三处穴道,最后一处是软麻穴,邵鹤年再次跌倒,这次却是爬不起来了。
龙灵珠一声冷笑,抛下了他,向前退去。
那辆马车飞也似的从山坡上滚下去,眼看就要翻转,丁兆鸣使出千斤坠的重身法,这才把马车拉住。
他跳下车来,正待回去找邵鹤年,龙灵珠已经来到他的面前了。
丁兆鸣喝道:“小小年纪,为何这等心狠手辣?你要把我们全都害死吗?”
龙灵珠笑道:“我知道你的本领很好,一定不会车翻命丧的!
丁兆鸣怒道:“还要强辩,你把我那朋友怎么样了?”
龙灵珠道:“待会儿你就知道。”
丁兆鸣道:“为何现在不说?”
龙灵珠笑道:“我怎样整治他,待会儿就怎样整治你。先说给你知道,只怕不灵。”
丁兆鸣列天山派四大弟子,所到之处,无不受人尊敬,即使是中原各大门派的掌门,对他也不敢稍有失礼。想不到如今竟然有人当着他的面说要“整治”他,而且说这话的还是个黄毛丫头。饶是他涵养功夫再好,此时也按捺不住怒从心起了。“好呀,我倒要看你如何整治我?”丁兆鸣按着剑柄,冷冷说道。
龙灵珠道:“你既然要看,为何还不出招?”
丁兆鸣不觉一怔,哼了一声道:“小丫头胆敢如此放肆,你可知道我是何人?”要知武林中不成文的规矩,长辈与晚辈过招,当然是让晚辈先出招的。虽说他们并无派别源渊,但在丁兆鸣的心目之中是把这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当作晚辈的。
龙灵珠道:“我当然知道,否则我还不会来找你呢!”
丁兆鸣道:“哦,如此说来,你是存心要来伸量我的了,你的师长是谁?”
原来他见龙灵珠如此大胆,已是不觉有点怀疑,怀疑她的师长说不定是那一位前辈高人,否则小小年纪,焉敢如此放肆?这样的例子以往也曾有过,例如当今的天下第一剑客金逐流在初出道之时,年纪还不到二十岁,但因他的父亲金世遗在武林中辈份极高,若是只论辈份,许多门派的掌门人都比他低了一两辈的。
龙灵珠淡淡说道:“我的武功何人传授你不用管,我知道你是天山派四大弟子之一,假如贵派的老掌门唐经天还在,我碰上了他,当然不能不以晚辈之礼求他指点。但凭你的身份,却是只能勉强够资格陪我走上几招了!”
丁兆鸣平素本来是个谦厚君子,此时也不禁给她气得七窍生烟,冷笑说道:“多谢你眼内还有敝派的老掌门,我是不知自量了。既然姑娘口气如此之大,那我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说到“从命”二字,唰的一剑刺出。
这一招剑中夹掌,正是丁兆鸣从追风剑式变化出来的自削绝招。剑刺左额,掌削膝盖,料想面前这个“乳臭未干的”丫头,不是中剑就是中掌。不过他亦无意伤这少女,他的剑法已经练到差不多炉火纯青之境,有把握可以在碰着她身体的那一瞬间,立即变招刺她穴道。
那知结果却是完全出他意料之外!
龙灵珠叫声“好快!”掌风剑影之中,一个“风摆垂扬”的身法,腰向后弯,头发几乎贴到地上。
丁兆鸣的剑尖差一点刺着她的鼻粱,说时迟,那时快,龙灵珠的软鞭已经卷地扫来,鞭法之快,不亚于丁兆鸣的剑法。丁兆鸣做梦也想不到这个“黄毛丫头”竟然会用如此奇险而又绝妙的身法闪了过去,突然间变成了自己的下盘被袭了。
丁兆鸣忙把身形拔起,扑下来抓她鞭梢,龙灵珠那条软鞭俨如龙蛇吐信,倏的昂起头来,打成鞭圈。假如丁兆鸣的左手仍然径抓下来,手腕就先要给他的软鞭缠上。
好个丁兆鸣,果然不愧是名列天山派四大弟子的高手,身子悬空,居然还是变招成速,一个鹞子翻身,已是头下脚上,右手的长剑插入了鞭圈,俯冲而下,剑势凌厉,破空之声,嗤嗤作响。龙灵珠的银丝软鞭,份量甚轻,本来不易受力。但若是拉紧的话,就非给丁兆鸣的利剑削断不可了。尤灵珠只好把鞭圈松开,迅速收回。
说时迟,那时快,丁兆鸣已是斜身下落,严如饿鹰扑地,长剑横伸,凝神待敌。
龙灵珠妙目斜瞧,意殊不屑的纵声笑道:“天山派四大弟子的本领原来也不过如此,丁大侠,你站稳了没有。”在她冷嘲热讽之下,丁兆鸣这次倒是心平气和的说道:“姑娘,你的鞭法很是不错。不过,要想胜过天山剑法恐怕还是不能。”
要知丁兆鸣本是个武学的大行家,自是懂得临敌之际,最忌心粗气躁的。刚才他只因见龙灵珠年纪太轻,不大将她放在眼内,又中了她的激将之计,以致险些吃了大亏。此时他早已醒悟,龙灵珠冷嘲热讽,不过是想令他动气方始有机可乘,他如何还能中计?不过他称赞龙灵殊的鞭法“眼是不错”,倒是由衷之言,但这四个字的评语,却也颇有“长辈”口吻。
龙灵珠一声冷笑,说道:“真的吗?”冷笑声中,身形一晃,俨如惊鸿掠水,连人带鞭,倏的绕到丁兆鸣身后。
丁兆鸣反手一剑,就像背后长着眼睛一样,剑锋刚好迎上她的软鞭。霎忽之间,龙灵珠换了六七处攻击的方向,都给他见招化招,见式解式,随手化解。
丁兆鸣去了轻敌之心,全神应付,他的真实本领远在龙灵珠之上。龙灵珠不敢行险以求侥幸,要想胜他,可是不能了。
剧斗中,丁兆鸣一招“三转法轮”力透剑尖,内力所至,鞭剑未交,龙灵珠的软鞭已是给他带动,好像就要脱手飞出似的,丁兆鸣猛的喝道:“撒鞭!”右手一伸便把软鞭抓住。
龙灵珠身形倾仆,丁兆鸣正要再加把劲夺她的鞭,陡然间只见冷电精芒,耀眼生辉,龙灵珠的在手已是多了一柄利剑。原来她这把剑乃是软鞭,不用之时当作腰带缠身的。
“不见得!”龙灵珠一声冷笑,顺着前冲之势,软剑抖得笔直,闪电般刺向丁兆鸣掌心。掌心的“劳宫穴”倘若给她一剑穿过,丁兆鸣的内功再好,也要化为乌有。只好连忙缩掌。
龙灵珠奇招解困,飞身复上,鞭剑兼施,转守为攻。不但剑法古怪,鞭法也和刚才不同了。
最方怪的是:她的鞭法之中夹有剑法,剑法之中又夹有鞭法。
武学谚语有云:枪怕圆,鞭怕直。枪是比较粗重的长兵器,能够使得圆转如急,可非得有举重若轻的深厚内力不行;鞭是柔软的兵器,要抖得笔直而兼具枪矛刀剑的性能,这是拳轻若重的功夫,同样也是很难做得到的。龙灵珠的软鞭盘旋飞舞,时不时抖得笔直,用鞭梢来点丁兆鸣的穴道,就像用刺穴的剑法一般。
她的剑乃是软剑,忽屈忽伸,更具轻灵翔动之妙。使到疾处,剑光化成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圈圈,圈里套圈,和软鞭打成的鞭圈同时使出,饶是丁兆鸣应付得非常沉着,也不禁感觉得有点儿眼花缭乱,分不清是剑是鞭。一般剑法多是点、削、刺、戳,而她的剑法却多了盘、钩、推、转、圈、扫六法,鞭法剑法,竟是溶于一炉。待丁兆鸣将鞭当剑,将剑当鞭之时,她忽地鞭仍是鞭,剑仍是剑。倘若不是丁兆鸣的临敌经验丰富,内功剑法又都到了一流境界,骤然碰到这样古怪的打法,势必着了她的道儿。如今虽然抵敌得住,却也显然屈处下风了。
杨炎在车上观战,对龙灵珠的武功,也只是能看懂一半。心想:“原来那日她与我比武还是未曾尽展所长的。”但由于旁观者清,胜负的关键,他已是看出来了。
杨炎暗自想道:“她的剑法虽然古怪,看得出还是脱胎于龙形十八剑,鞭法却不知是属于何家何派了。但记得爷爷说过,她的父亲是一个武功极高的‘魔头’,虽然给爷爷打断了一条腿,那是因为他当时没有还手之故。若然真个较量,爷爷也没把握打败他的。龙灵珠那些古怪武功,想必是她爹爹传下。
“可惜她的内力较差,鞭法、剑法再高,也不过是和天山剑法各有千秋,丁师叔只要使出大须弥剑式,在招数上她就占不到便宜了。她的内力比不上丁师叔,最终还是非败不可。”要知杨炎的剑法虽然不及丁兆鸣的,但丁兆鸣所使的每一招每一式,他都是了然于胸。
杨炎看得出胜负的关键所在,丁兆鸣当然也看得出来,不过稍迟片刻而已。
“她打她的,我打我的。管她古怪不古怪!”丁兆鸣心想。果然不出杨炎所料。他顿然省悟,立即就使出了大须弥剑式了。
大须弥剑式于拙中见巧,招法妙无穷。本来若是大家都练到最高境界,龙灵珠的鞭剑兼施,也可以和大须弥剑式分庭抗礼。但丁兆鸣是天山派第二代弟子中剑法最高的人,只论剑法,现任掌门人唐嘉源恐怕都比不上他。龙灵珠年纪比他轻了一半,兼学父母两派的武功,所学虽博,却是难免杂而不纯。怎比得上丁兆鸣的天山剑法差不多到了炉火纯青之境界。他把大须弥发挥得淋漓尽致。当真是攻如雷霆疾发,守如江海凝光。龙灵珠只觉对方无暇可击,渐渐就只有招架的份儿了。
丁兆鸣喝道:“如今你该知道是谁不自量了吧?但念在你年纪轻轻,练到这身功夫,已是极不容易。我不伤你,你快认实招供,是谁唆使你来害我的。”
龙灵珠咬牙狠斗,丁兆鸣喝道:“你再不说,我可要对你不客气!”大喝声中,展开了一派进击的招数,剑剑精绝!
眼看龙灵珠就要抵御不住,忽听得杨炎叫道:“走乾转异,玄鸟划砂!”前四个字是指示龙灵珠该走什么方位,后四个字是指点她用什么招数。龙灵珠无暇思索,依法施为,果然一转到这个方位使出此招,立即就把丁兆鸣的极为凌厉的这一招破解了。
丁兆鸣听见杨炎说话,好生惊诧,回头一看,只见杨炎已经坐了起来,靠着枕头张望,这个驼绒枕头,还是他为了可以让杨炎睡得舒服的缘故,特地向那牧杨主人购买的。
原来了兆鸣虽然没有忘记每隔十二个时辰不到就点杨炎的十八处穴道,外加哑穴。但由于杨炎的伤已经好了许多,比起他给孟华点穴之时,功力已是不可同日而语;另一方面,丁兆鸣的内力却是不及孟华,施之高手,点穴的效能自亦较逊。此时还差四个时辰未到限期,杨炎已经解开了上身的三处穴道,头部、腰部和手臂都可以活动了,至于哑穴,则更是早已解开。
丁兆鸣如此细心照料杨炎,杨炎如今竟然指点这“小妖女”如何打他,这霎那间,丁兆鸣不由得又是吃惊,又是伤心,又是气恼,喝道:“扬炎,你,你这小一——”高手搏斗,那容分了心神,龙灵珠唰的一招“回鞭杨柳”,要不是丁兆鸣跃起得快,腔骨几乎给软鞭扫着。
他那句话虽然未说得完整,杨炎也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了。石天行、甘武维、甚至他的哥哥孟华都曾经骂过他“小畜生”,唯一没有这佯骂过他的只有丁兆鸣。如今丁兆鸣也要这样骂他了,虽然那三个字未曾吐出唇边。这霎那间,杨炎也不由得一阵伤心。
“我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在他们这班自命正人君子的眼中,我竟然是连禽兽也不如了?”
“丁师叔,对不住!她来帮我,我当然也只能帮她!”杨炎涩声说道:“
龙灵珠格格笑道:“总算你还有良心,知恩善报。那次你帮了我又帮辣手观音,我的气至今都未消呢?”她心里甜丝丝的,不觉亦是稍有疏神。丁兆鸣乘隙即进,青钢剑扬空一闪,俨如闪电,“嗤”的一声,龙灵珠的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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