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中的冰魄寒光剑虽然还在不断刺出,但已是越来越慢,越来越不成章法了。
段剑青嘻皮笑脸的踏上一步,又踏上一步,一伸出手轻轻向她抓下去了。“冰儿,跟我走吧。咱们去同游江南,同游大理,从今之后,咱们永远在一起,再不分离。在天同为——”
他只道冷冰儿已经迷失理智,不料“比翼鸟”三个字尚未曾吐出唇边,冷冰儿突然又是反手一剑!
不错,冷冰儿是业已被药力迷幻,但仇太重,恨太深,积压在心中的憎恨情绪已是凝结得如同实质,和她的生命纠结在一起,这种强烈的憎恨不是药力所能完全消灭的。
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她突然恢复了几分清醒。
但可惜虽然恢复清醒,剑招却是软绵绵的发不出力道。
“铮”的一声,冷冰儿的冰魄寒光剑给他弹得飞出手去。
此时冷冰儿想要运功自断经脉亦是力所不能了。
幸亏段剑青不懂得掌握冰魄寒光剑的功夫,虽然由于剑招无力伤不了他,但那股奇寒触体,就已令他不禁陡然一震。
冰魄寒光剑落在地上,冷冰儿身子摇摇欲坠。段剑青再无顾忌了。“冰儿,你命中注定要做我的妻子的,你认命了吧!”
一退复进,眼看他的手指就要抓着冷冰儿了,忽地听得一声大喝:“谁敢欺侮我的冷姐姐!”大喝声中,劲风飒然,袭到段剑青背后。
这次来的可是真的杨炎了。
他人还未到,一枝天山神芒先射到来。
段剑青领教过天山神芒的厉害,如何还顾得及去抓冷冰儿?百忙中只好飞身斜闪。“咔嚓”一声,天山神芒射入石中。杨炎却已出现在他面前。
杨炎大怒喝道:“原来又是你这个臭贼,我正要找你算账!”
段剑青叫道:“喂,杨炎,你听我说,你不是要为生身之父洗脱耻辱吗?我可以帮你,帮你——”
杨炎最不愿意听得别人提及他的“家丑”,这一下更加怒不可遏,扑上前去,就是一掌。
段剑青正是要激他动怒,才好以逸待劳。哈哈一笑,说道:“好,你不要我帮你我就杀你!”一个阴阳双撞掌接招,使上了第八重的龙象功。
那知杨炎虽然动怒,却丝毫不心粗气浮。那次他与段剑青打成两败俱伤之后,早已想好了怎样对付他的招数的,他这一掌先发后至,待得段剑青气力用老,避其朝锐,轻轻一击。
两人功力本来大致相当,但段剑青吃亏的是,昨晚他和齐世杰硬拼龙象功所耗的真力未曾恢复,又被冰魄寒光剑削弱了他的几分功力,即使杨炎未曾想出破他龙象功之法,他亦己不是杨炎的对手了。
双掌相交,无声无息。段剑青的身子却已飞了起来!
段剑青的轻功也真个了得,身形刚一着地,一个鲤鱼打挺便翻起来,慌忙逃走,居然还是步履如飞。
本来已经摇摇欲堕的冰冷儿,此时再也支持不住了。俨如花枝乱颤,“嘤”的一声,就倒下去。
杨炎当然是顾不得去追段剑青了。
“冰姐,冰姐!”他失声惊呼,飞快的跑过去扶冷冰儿。
段剑青一走,冷冰儿的恐惧已经消失,那股强烈的憎恨也好像随着段剑青走了。
但段剑青留在她身上的药力可还没有消失。恐惧和憎恨一去,药力又再发作。
杨炎已经长得比她高半个头,一双强有力的手臂抱着她,令她感到无比的舒服。懒洋洋的好似躺在“春风”怀里,神智忽地一阵模糊。
眼前的杨炎幻化成另一个人。
“华哥,华哥……”冷冰儿语细如丝,喃喃说道。像七年前的一慕又重演了。
杨炎听不清楚她说什么,他只知道冷冰儿叫的不是他的名字,他怔了一怔,叫道:“冰姐,你怎么啦。我是你的炎弟,我是你的炎弟呀!”
冷冰儿如梦初醒的张开了眼睛,开始又惊又喜的说道:“你当真是炎弟吗?”
杨炎把冷冰儿扶稳,让她坐在地上,他捋起了衣袖,说道:“冰姐,你还认得这颗红痣吗?”
此时冷冰儿已经恢复几分清醒,她用不着去验杨炎这颗痣,已经知道面前这个少年确实是杨炎无疑。
虽然是同母异父,但杨炎可长得真是像他的哥哥孟华。
冷冰儿心里那个模糊的影子如今已是变成了有血有肉的真实的人,出现在她的面前了。真实的杨炎和她想像中的杨炎竟是相差不了多少。
“啊,炎弟,真的是你?我真想不到是你救了我的性命!这真是太好了,太好了!你人长大了,武功也大进了!”冷冰儿激动得流出眼泪,他们的手也不知不觉的又握在一起了。
“冷姐姐,你没受伤吧?”杨炎问道。他已经觉察到冷冰儿神色有异,不觉有点担忧。
“我没受伤。”冷冰儿忽地想起一事,不觉问道:“炎弟,你到过那座破庙没有?”
破庙曾留下她的耻辱的记忆,她本来要忘掉这个地方,更不愿意提起杨大姑和齐世杰的。但为了扬炎,她不能不和他说。
因为,不论“辣手观音”是怎么可恶,她总是杨炎的嫡系姑母。而且她是冒了许多危险,万里迢迢的跑来找寻杨炎的。
她想起杨大姑对那“小叫化”的猜疑,但眼前的杨炎却己不是叫化子装扮。那个小叫化是不是杨炎呢?杨炎对自己的身世又已经知道了多少呢?
许多事情她未知道,但她知道杨炎已经长大了,不是她心目中那个孩子了。
“炎弟已经十八岁了,他是有权知道自己的身世了。”她不愿提起和自己有关的事情,但觉得对杨炎的事情——他的身世之隐,她是不该再对他隐瞒不去了。
杨炎呆了一呆,说道:“到过了。而且不只一次。我是刚刚从那破庙来的。冰姐,我已知道,知道了……你,你不用再告诉我了。”
他以为冷冰儿要说的是她自己的伤心事,对她的事情,他是无言可以安慰她的,他不愿意挑起她的创伤。
冷冰儿处不知如何向他开口才好,听了这话,不觉如释重负,说道:“原来那小叫化果然是你。”她以为杨炎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却不知道杨炎是知道了一些,可不知道另一些。
“不错,是我!”杨炎咬着嘴唇说道。
“那么,你知道她,她是你的姑母了?炎弟,她是你唯一的亲人,那你为什么,为什么——”
她正要问杨炎为什么不肯认亲,想要好言劝他,杨炎却已说道:“不,不,冰姐,你才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怪你以前骗我,真的,我不骗你!我曾经埋怨过你,但如今我已知道,你是为了我的好!我不要这些‘亲人”,冰姐,我只要你!”
杨炎本来是个容易激动的人,此时是更加不能抑制心头的积郁了。他说的“这些亲人”是包括他的生身之父在内的,不过冷冰儿当然是不知道的。
此时脉膊的跳动本来已经加剧的冷冰儿,也是更加激动了,她不觉搂着杨炎,说道:“炎弟,我也把你当作我唯一的亲人,不过他们,他们——”她想说的是:“不过他们却是你真正的亲人”,但她的话又给杨炎打断了。
杨炎带着几分嘶哑的声音叫道:“他们回家去了。冰姐,你怎么啦?你莫伤心,我是特地赶来陪你的!”
冷冰儿不知不觉又流出了眼泪。不过这次的流泪却已不是完全为了自己了,这次的流泪更多的是受了杨炎的感动。
激动的情绪本来就是容易感染的。
杨炎却以为冷冰儿是为了齐世杰的回家而感难过,虽然他不愿意挑起她的创伤,但忍不住要说了:“世杰表哥是个好人,冰姐,你莫伤心,为了你的缘故,我愿意帮你去找他……”
他想起的是他的父亲已经做了大内卫士,他想起的是他的姑母也要逼他的表哥去寻出一官半职,要不是为了冷冰儿的缘故,他是决计不肯去见他的姑母的。他的计划是在替他父亲“雪耻”之后才去劝他父亲,此际,他是连自己生身之父都不愿意去寻找的,何况姑母?
冷冰儿禁不住也激动得叫了起来:“不,不,我发誓不见齐世杰的!并不只是为了他的母亲。唉,炎弟,你不懂你的姐姐。我不要任何人的怜悯……”她心头复杂的情绪怎能向杨炎说得清楚呢?
杨炎说道:“姐姐,我懂得的。我懂得你是和我一样,咱们都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不错,他是知道冷冰儿的内心和他一样的倔强、一样的高傲,他自以为是“懂得”冷冰儿的。但冷冰儿更复杂的感情,却就不是他现在这个年龄所能懂得的了。
冷冰儿感觉得到杨炎掌心的热力,不觉轻轻叹了口气:“你说得对,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只除了你!”她的眼睛望着杨炎,脸上不觉微绽笑容。眼前的杨炎已经不是“小弟弟”了,眼前的杨炎已可逐渐幻化成昔日的孟华,她需要一个知心朋友的同情和安慰,以前她找到了孟华,如今她找到了杨炎。
她的笑容是绽开在满面泪痕之上的,眼泪也仍在不断的滴下来。这比只是单纯的哭,还更令人感觉难过。
杨炎用衣袖轻轻给她抹去泪痕,说道:“姐姐,你答应我不再伤心了吧?你答应我,我会永远赔你的。”
冷冰儿笑道:“这么大了,怎么还说孩子气的话?”
杨炎叫起来道:“姐姐,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会永远陪伴你?我说的是心里的话,但我知道你说的却不是心里的话!”
冷冰儿道:“我说的是真话呀,你是还有点孩子气嘛!”
杨炎说道:“那你为什么还在哭呢?你说过不再伤心的。”
冷冰儿道:“对,我是应该为你高兴的。你不必为我担忧。不过我不要你永远陪着我,你也不能永远陪着我的。
杨炎说道:“为什么不能?”
冷冰儿道:“那个‘小妖女’呢?我不知道她是谁,但你的姑母骂她是‘小妖女’,我就知道她是可以配得起你的。你要永远陪着我,那你怎能还去陪她。”
杨炎说道:“啊,原来你说为我高兴乃是为了这个。”
冷冰儿道:“这还不值得高兴吗?你已经长大成人了,而且还有了知心朋友了。”
杨炎嘶哑着声音说道:“她不是我的朋友,她把我当作仇人的,纵然我想和她交朋友,她心头上的那个仇恨之结我也无法解开!…
冷冰儿吃了一惊道:“你怎么会和她结下深仇。”
杨炎说道:“不是我和她结的仇,是命运的播弄,使得我们非像仇人一样不可。”
冷冰儿道:“我不明白……”杨炎说道:“她的事情,我慢慢告诉你。总之那是一件很悲惨、很伤心的事情。我不想现在就说给你听。”
冷冰儿道:“她是好人吗?”杨炎说道:“我不知道。但我想她虽然邪气十足,却还是个好人的。不过,姐姐,你别要再问她了,好吗?我如今只要你不再伤心!”
冷冰儿叹道:“为什么我所知道的好人总是各有各的不幸呢?她的伤心事你不愿提我也不问你了。但我却不能不想:我的伤心有你安慰,她没人安慰,岂不更加伤心。”
杨炎叹道:“这是命运的播弄,有什么办法?不错,她的命和咱们一样的苦,但我无法解开她心头仇恨之结,更谈不上有办法去安慰她了。姐姐,我只能希望你不再伤心。”
冷冰儿道:“我不会再伤心了,或许我还有些眼泪要滴,但不久就要流干的。炎弟,但你劝我不要伤心,你自己可先得别伤心。”
原来杨炎在听到她说道:“各有各的不幸”之时,不由得一面感怀自己的身世,一面为龙灵珠和冷冰儿而感难过。心情一阵大激动,他己是按捺不住,跟着冷冰儿哭出来了。
是爱?是孽?
冷冰儿轻轻替地抹干脸上的泪水,说道:“炎弟,你不许我哭,你怎么反而哭了呢?”杨炎收了眼泪,说道:“冰姐,你还记得我向你发过的誓么?”冷冰儿怔了一怔道:“什么誓?”
杨炎说道:“那时候我根本不懂得什么叫做伤心,但我知道你并不快乐。我发过誓要你得到幸福,得到快乐!”
冷冰儿不禁噗嗤一笑:“我记起来了,是你十一岁生日那天和我说的话!”杨炎说道:“不错,那时候我是个小孩子,但我说的可不是孩子话!”
“我知道。炎弟,姐姐很感激你!”她的眼眶里不觉又沁出晶莹的泪珠,心中则在苦笑:“幸福早已是与我无缘了。”
杨炎似乎知道她的心思,抱着她摇了一摇,说道:“姐姐,你不相信我会使你得到幸福?”
眼前的杨炎,越发像是从前的孟华了。冷冰儿不觉也轻轻搂着他道:“炎弟,我相信你!”
两人不再说话,冷冰儿神智一阵迷糊,杨炎忽地也感到热烘烘的,有一种从未经验过的心烦意乱的感觉。
原来冷冰儿着了段剑青的暗算,那挑情药十分厉害,还有未抹干净的药粉留在她的脸上、衣上,甚至由于她吸进了过量药粉,连呼吸的汽息都有着一股足以荡人心魄的幽香。
杨炎正自感到人世的冷酷,此刻他只是对冷冰儿才有真挚的感情。由于他心中本来本无杂念,是以他也丝毫不知要避男女之赚,还是像从前一样和冷冰儿相拥相偎。
但他毕竟不是小孩子了。他是个十八岁的血气方刚的少年。
同命相怜,更何况激动的情绪本来最是就容易互相感染的。情绪的感染加上药力的迷幻,这霎那间,他们不知不觉的都迷失了理智。
就像山洪突发,杨炎突然紧紧抱着了她,在她的粉脸上吻下去、吻下去。吻干了她脸上的泪水。
他像小孩子一样伏在冷冰儿怀中,两人如饮醇酒,如游太空。真不知天地之间,除了他们两个之外还有什么,相怜相惜之中,两人获得了生命的大和谐。
千钧一发之际,冷冰儿忽然心头一震:“我是在干什么呀?”她用力推开杨炎,把一颗冰魄神弹纳入口中。冰弹入口融化,冷冰儿打了个寒颤,登时清醒过来。杨炎却还在迷迷糊糊的叫道:“冰姐,你!”他嘴吧一张开,冷冰儿又是一颗冰魄神弹塞入他的口中。杨炎没练过克制冰魄神弹的小阳神功,突然一阵奇寒,冷得他跳了起来。
冷冰儿是知道他已经练成烂陀寺的上乘内功,料想他不至于受到伤害,才敢把冰魄神弹给他当作“解药的”,但究竟是担着风险,生怕料得不准,见他陡然跳起,不觉大吃一惊,慌忙跟着也跳起来,叫道,“炎弟,你怎么啦?快。快躺下来,让姐姐——”她只道杨炎受了阴煞之气所侵,想用少阳神功为他驱阴寒气。
那知话犹未了,忽听得一人喝道:“无耻贱人,你和这小畜生做的好事!”
冷冰儿眼光一瞥,认得这个人是她的师兄石清泉,不由又羞又惊,慌忙躲到大树后面,叫道:“石师兄,你听我说什么。”
石清泉气冲冲的喝道:“贱人,谁是你的师兄?平时装模作样,我还以为你真的是那么玉洁冰溶的圣女呢!哼、哼,原来如此无耻,背了人就偷汉子!天山派的脸给你丢光了!”
原来这个石清泉正是曾向冷冰儿求婚不遂的人。这几年来,冷冰儿很少回过大山,固然是为了找寻杨炎,另一个次要的原因也是为了逃避求婚的麻烦。
石清泉的父亲是名列天山四大弟子中的石天行,成名还在现任掌门人唐嘉源之前。石天行只有这个儿子,对他不免偏于溺爱。而石清泉也确是文武兼资,而且相貌英俊,算得是天山派第三代弟子中出类拔萃的人物。
也许正是由于他自视过高,故而年近三旬,尚未娶妻。冷冰儿一到天山,他就爱上了她,石天行在知道儿子的心意之后,心头那份欢喜可就不用提了,于是便向冷冰儿的师傅——现任掌门夫人提出婚事。
他们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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