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玉道:“傅兄,咱们谈女人,不是引经据典。。”
“我知道。“傅震宇续道:“一个人的好坏,取决于他或她一生的善恶,春秋大义,也取决于此,故古有盖棺定论之说,十恶不赦之徒,能一念回心向善,也有可取之处,故佛家有因果报应之说,因天下事,都必有它的因果循环之理,为善者,虽一时不幸,终必为人所景仰同情;为恶者,虽逞一时大欲,终必受人唾弃,辱骂,儒家以忠恕一贯,也是此意,如此说来,女人中,有好有坏,‘祸水’也者,只可单指淫贱狠毒的女人而言,不可把好的女人也一竹杆打尽,正如我们男人一样有好有坏,才有邪正黑白之分,几曾听过把全天下男人不分好坏,一律指为‘祸土’的?”
“祸土?”尉迟玉道:“咱没听人说过?”
看着连城璧,道:“老大,你读的书比咱多,你说。。”
“咱也不知道出于何典?”连城璧笑道:“得请教傅兄了,咱也是第一次听新鲜。”
傅震宇笑道:“我说的‘祸土’系由祸水推衍而来,如果可以分别,那么,对坏女人,何以为‘祸水’对坏男人。。。”
“可以称为‘祸土’是不?”林光华接了口:“傅大哥,凡是邪魔外道,专做恶事的,一律可称之为‘祸土’好了。。”
傅震宇大笑起来,一手拍在林光华的肩上,道:“痛快,贤弟真是颖悟过人。”
连城璧与尉迟玉相视一眼,也只有陪着笑。
他师兄弟却不知道,傅震宇是极有“深度的人”他早已对“四绝诸葛”
汪浩然有所怀疑,惜无证据,对他师兄弟的个性心理,多少已有了解。
他又觉得他师兄弟虽然投错了师门,受了汪浩然的熏染,但聪明才智与一身所学,却是一流之选,如果他二人中毒不深,能在彼此同行相伴之际,在言行上给他二人正确的观念,或可收潜移默化之效。
如能对他一人有好影响,导之正道,未尝不是大好事,一则拯救了两位年青的杰出同辈,二则也可能由他二人身上旁敲侧击或可多知道一些汪浩然的不可告人的秘密,间接对他自己的觅仇有所帮助,直接多了两个可用的帮手。
这是博震宇的想法,尉迟玉与连城璧当然不能体会得出,他俩只听从师命行事,一脑袋争名夺利,幻想着未来的作威作福,予取予求,当局者迷,聪明误用,在表面上,他二人不得不极力与傅震宇和林光华接近心底,却又是另一回事。。
傅震宇向蓬窗外看了一眼,只见微雨迷茫中,远山如烟,近树笼雾,船行顺水,贴波如飞,疾若奔马,感慨丛生,不禁出神。
林光华道:“傅大哥,为什么世间尽多不平之事,奸恶之人,春风得意,善良之人,每陷不幸呢?”
傅震宇回过神来,点头道:“这是因为作恶的人,都是聪明过度,只顾自己的大欲享受,他如要满足自己的大欲,就非损人利己,巧取豪夺,损害别人不可,他们知道,正道好人,决不容许他们横行,他们势必不择手段,以对付好人,好人被毁灭,坏人可横行无忌,可以为所欲为的长久满足享受,这是必然之理,正邪并立,好比冰炭不同炉一样。
林光华道:“这个,我也知道,为什么恶人得志,好人不易长久站住呢?”
“这就是武林永远多事的原因,也是世间永远有不平的缘故!”傅震宇仰面道。凡是恶人,必然以聪明济其奸诈,只求达到卑鄙目的,不惜任何手段,好比,恶人要对付好人,他可以用各种手段暗算,直到好人被害为止,好人存心厚道,不比恶人那样心毒手辣,律己严,对人宽,所以,好人长吃亏,每每不是恶人对手,可是吉人天相,好人能合天心,即使一时身死家破,一到恶人报应临头之日,就是好人重新出头之时,古今忠奸,以岳飞,秦桧二人而论,世人无尊敬岳王,而痛恨秦桧,这就是‘人心唯危,道心唯微’的必然结果,后世会给你一个真正的评判。。。”
尉迟玉一轩眉,接口道:“傅兄,咱要问你,岳飞虽然算是忠臣,以咱来看,那只是愚忠,不算智者,如果换了咱,尽可独行其是,直捣黄龙,秦桧纵然妒忌他,假传圣旨,连下十二道金牌,他尽可不理,何况‘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等到大功告成之时,还怕天下不明白么?”
傅震宇肃容凝声道:“尉迟兄,岳王幼受母教,以忠孝自勉,他如抗命,就是不孝,不忠,应当了解他当时的心情,与处境,这是做人之道,如他照你的话去做,虽可逞快一时,却难逃悠悠口实,他即使得到盖世功名,有何可贵?”
尉迟玉大笑道:“傅兄,咱认为这是迂腐之见,如果是咱,只要兵权在手,对昏君,可以兵谏,或干脆取而代之,才不失为大丈夫!”
“错了!”傅震宇正色道:“一个人如果不忠,不孝,虽得天下,又何足贵,何况,岳家军之所以能够所向无敌,兵心士气,皆由于上下一心,为忠、为孝,岳王如果任性而行,先失民心,又折士气,上不正,下必歪,即使他能成一时之功,别人亦可照样对他不忠,取而代之!”
尉迟玉叹了口气,啧嘴道:“照傅兄这么说,岳飞做得对?”
“当然,亦千古之定论。”
“可是!”尉迟玉道:“岳飞虽忠,遂令金兵入主,大宋也完了,如此,他既不是孝子,也不算忠臣,不过千秋罪人罢了。”
“不然!”傅震宇一掌下按,有力的道:“那是臆测武断之词,人心如镜,只归绺于秦桧之奸,不会否定岳王之忠的!”
尉迟玉笑道:“以咱看来,秦桧虽奸,也享了一生的荣华富贵,都受用了,总算不虚此生,大丈夫当如此,至于后世的褒贬,人一死百了,那里管得这么多?”
“千古子孙愧姓秦!”傅震宇沉声道:“一个人,贻羞子孙,祸延后代,被人千古笑骂,生前的世俗受用,不过云烟过眼,能配做‘人’么?”
“大丈夫不难留芳千古,也当遗臭万年!”尉迟玉轩眉道:“傅兄,咱认为,一个人,如能让千秋百世,有人知道他的大名,就不算虚度一生了,说好说坏,那又何必认真呢?”
连城璧笑道:“傅兄,凡事认真不得,所以,把‘真’字当作直八最好。”
林光华勃然变色,叫道:“这是什么话?”
傅震宇知道他师兄偏见太深,不是三言两语,可以一时说得清的,恐林光华和对方翻脸,忙笑道:“我们只是闲谈,不必意气用事,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请问二位兄台,你们肯承认自己是坏人?是奸徒吗?。。”
尉迟玉变色道:“傅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老二胡扯!”连城璧忙笑道:“傅兄是打比喻给你听。。”
傅震宇大笑起来道:“是么?人都不肯承认自己是坏人的,这就叫做是非之辨,羞恶之心,人皆有之。”
尉迟玉强笑了一下,道:“傅兄,咱们谈女人,扯到哪里去了?”
傅震宇正色道:“我们说来说去,还是女人和男人的好与坏问题,女人和男人一样,都是人,不能用世俗的眼光来看!”
“笑话!”尉迟玉讶然地:“女人能和咱男人比么?”
“当然!”傅震宇道:“女人虽然不能直接如男人一样创造历史,却可以间接创造历史。。”
“什么话?”尉迟玉哂然地不屑。
“尉迟兄,你如读过廿四兄,就能明白,我问你,古来多少名臣,名将,英主,豪杰,那一个不是女人生的?一个人的好坏,从小受母教影响,不好的娘,很少有好的儿女,好的娘,很少有坏的子女,这是必然的。”
尉迟玉张口结舌了一会,悻然地道:“傅兄,就算你说得有理,没有咱们男人,女人能生儿女吗?。。”
“这是男人与女人与生俱来的道理,不能讲什么是鸡生蛋?还是蛋生鸡,我的意思,身为男人,不可轻视女人,要轻视女人,得先想自己身由何来?”
尉迟玉不作声了,只顾喝酒。
连城璧笑道:“傅兄,咱承认你的话,无奈,世上的男人,都看不起女人。。。”
“所以,我们要能脱俗,自具见解。”
六十八
“说真的,咱们道上也把‘和尚、道士、女人、小孩、残废’列为‘五忌’,一碰到,不可大意,咱也承认,女人狠毒起来,比咱们男人还要利害。。
现在,咱们还是言归正传,谈眼前的事吧?”
傅震宇道:“二位有何高见?”
又注目林光华道:“贤弟!你呢?”
林光华道:“我想先听你们的,要多想想。”
连城壁道:“傅兄,我怀疑那位找东方父子麻烦的仁兄是‘金婢脱壳’之计。”
“根据?”傅震宇道,“请具体点说。”
连城壁道:“那位仁兄,可能是托词已去扬州,而仍隐身江汉,不过是声东击西,把东方青白玩弄于股掌这上罢了。”
“不对!”傅震宇摇了一下头。
尉迟玉道:“也请傅兄具体一点说。”
傅震宇屈指道:“第一,江湖中人,信义第一,讲究的是一言九鼎。。”
“可是!”连城壁截口道:“虚虚实实之司,也未尝不可!”
傅震宇笑道:“二位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位仁兄并无要东方父子性命的意思,他用不着骗人,二位想想,如他真是要命的舌,他早已把东方兄弟毙了,何必噜苏?”
连城壁点头道:“有理,这位仁兄是要钱不要命,专是敲竹杠?”
“当然!”傅震宇道,“另有一层意思,三代之下,无不好名,这位仁兄,大约是想借此机会,扬名立万。”
连城壁道:“不错,傅兄好像深知那位仁兄肺腑似的?只是如果他人去扬州,又怎么能分身用救东方兄弟的独门手法?”
傅震宇道:“他不是在给东方青白柬贴中说明如数收到黄金后,会派人。。”
“派人?”连城壁道:
“既称独门手法能派人代替么?”
“当然可以!”傅震宇道:
“他点了东方兄弟的偏穴,必有解穴之处,他只要把解穴名称,位置告诉他所派的人,岂非应手而解?”
连城壁道:
“有理,只是,东方青白视钱如命,他岂甘白受损失,恐怕会难为去解救他儿子的人?”
傅震宇笑道:“这位仁兄既有超人之能,必然会想到这点,另有挟制之法。”
“对!”尉迟玉道:“只要一句话,就够东方老财奴老实了。”
连城壁道:“老二,一句什么话?”
“这很简单。”尉迟玉道:“只要告诉东方老财奴,‘当心再来一次’!”
连城壁大笑起来。
傅震宇和林光华也笑了。
他们的一片笑声,却使前面船上的“铁臂金刚”伍震东等五人和后面船上的“独眼龙”涂镇江咬牙发狠!
“独眼龙”满面狞笑,自顾喝着闷酒,自言自语的:“小狗们,让你们高兴吧。。”
“铁臂金刚”伍震东等五人也在喝酒,却在悄声窍议着。
那另外四个人,两个是“巴山双煞”兄弟俩,老大雷鸣,老二雷震。
还有两个,一是“丧门剑”孔亮。
一是“秃鹰”吕大光。
都是成名多年的黑道凶人。
孔亮阴恻恻地开口道:“真正气死人,咱们可说是阴沟里翻船了。。”
吕大光摸着秃头道:“孔兄,大江之上,别说丧气话,说不定真会翻了船。”
雷鸣挫牙道:“说也奇怪,凭着咱们那多人手,老头子(指东方青白)
为何俯首束手,听命于人?何况又是几个小狗!”
雷震道:“是么?南宫师爷智谋百出,也是一筹莫展,连史庄主也是太稀松,真叫人肚胀!”
吕大光一剔残眉,道:“依咱看来,老头子和南宫师爷,史庄主他们,并非真个力竭智穷,不过是为了三位公子性命,投鼠忌器罢了,必有安排,咱们急个什么,多喝几罐吧。”
孔亮阴声道:“不是咱灭自己的威风,说句丧气话,这几个小狗的‘活儿’也实在高得出奇,真的‘开片’,凭咱们几个,也实是马尾提豆腐。。”
雷震瞪眼道:“老孔,你怎么狠不起来了?”
伍震东本是闷声不响,这时,闷闷的道:“好晦气,这几个小狗,不费吹灰之力,一下子搞到这多黄的,白的(指金银),咱们八辈子也弄不到!”
雷鸣突然嗳一了声,打着“黑话”道:“并肩子,亮招儿,隔船一朵鲜茉莉。。”
他是说:“伙计们,快看呀,那边船上有一位漂致的姑娘。”
原来,雷鸣面对蓬窗,可以看到那一面的来往船只。
伍震东等都伸长脖子,向外张望。
这时,船行其速,正是江水最阔的一带,左岸是“刘家集”,右岸是“华容”,前面就是“黄刚”与“鄂城”之间,烟波浩瀚,细雨迷蒙中,只见几十丈外,一艘二层楼船,正顺水而下,和他们三船参差并肩。
只见绣幕高挑,有一位绝艳丽人,正在凭窗而坐,虽只能依稀看到她的上半身,但使人一瞥之下,已够心动神移,好美的女人。
这五个人,除了“铁臂金刚”伍震东是粗汉,不喜女色外,其他四外,都是“酒色财气”,四字俱全的家伙。
骤观美色,人眼都直了。
“不是玩笑,你知道,咱这对‘鹰眼’,是比你亮一些的?”
一指雷鸣道:“何况雷老大也看到了?”
雷鸣点头道:“孔兄,你是花了眼,或者,站的位置不对?咱确实看出那妞儿唇下有个小红点,隔了几十丈,也没看错,如果秃兄不说,咱也没留心这一点。”
“老大,那两个妞儿,来得邪气,如果是她们,怎会赶在咱们一路?”
“谁知道呢?”雷鸣道:“反正不干咱们的事?”
“有了!”吕大光一掌拍大腿上,吵着鹰眼道:“等天黑后,咱们去。。
看个清楚。”
孔亮别有会心的邪笑起来,道:“秃兄这句话,说到咱心眼上去了。”
雷鸣道:“就这么办。”
伍震东突然呀了一声:“咱们有人在后面跟下来了?”说着,一伸大手往后面一指。
雷震等四人手搭凉蓬,探头往后面看,果然,在三里左右的后面,三条大船,一字排开,随波而下。
“秃子!”孔亮道:“你猜后面来的是谁”
吕大光道:“那是咱们的船,不错,难道是老头子等自赶来了?”
雷震道:“别大声,咱们可以放心了,反正跟下来的人不会少,当然是帮咱们来的?”
雷鸣噫了一声:
“快瞧,还有信鸽上后面的船呢?”
吕大光聚拢目光看了一会,点头道:“不错!共是三头信鸽,刚由船上飞起,正是回庄的方向。”
孔亮揉揉眼,道:“算你们招子比咱亮,咱们可以放心躺下来睡觉了,奶奶的,两夜没有睡,比上窑子干了通宵还辛苦!”
说着,真的一仰面,就躺下来了。
吕大光大等邪笑着,逗着他,道:
“不瞧美人儿了?”
孔亮骂道:“看不到了,就是美人儿再现身,咱们偷看着有何作用!别把火气看上来了。”
吕大光邪笑道:“直娘贼!女人这个玩意,不能看,看了就想,越想越起火,还是挺尸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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