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住,一到便将悬榻挂好,有的并在山坡上面张起两座篷帐,过去一看果然又舒服又凉爽,免得住在山洞里面黑暗气闷,许多堆存的东西搬动起来也颇费事,越发高兴,便不再相劝,听其自然。后因双珠一说,由此连食物都无须准备,如要取用,随意往拿,这样彼此方便,还免拘束,好在许多山果均在树上,别的也都现成。
大郎兄妹原因小时曾听祖母教以对待宾客之礼,记在心中,当作一件大事,双方又极投缘,惟恐失礼,所以上来十分慌乱,么女更甚。及听双珠仔细分说:“那是城市中的虚情虚礼,真正亲热,应该和自家骨肉一样,各随所喜,反倒爽快舒服,祖姑所说也是真话,只为彼时表兄表姊年幼,惟恐万一出山,走到城市中去遭人见怪,或是生长荒山森林之中,人又生得长大威猛,如其不知礼让,难免粗野,加以我们都是汉人,恐山居年久成了野人,对我们的言语文字、风俗礼节全不知道,特意向子孙再三告诫,平日所说也以汉语为主,便由于此。你们如因此拘束,只顾款待我们无微不至,非但身受的人言动拘束,心中不安,当主人的也难免于劳苦,难得至亲兄妹异域相逢,共只数日之聚,将来不知何时才得再见,正好畅谈几日多作欢聚,把你们山居景况告诉我们,我们也将外面的事多说一点,明日再和表兄表姊查看这里形势田上和各种用具,以为改进之备。等爹爹脱困出来,再将今日之事告知,作一仔细长久打算。也许我们全家俱都移来,就拿山中作一根基,将各部落的野人联合起来,加以教化,为将来驱逐异族、光复宗邦作一打算,岂不是好?只管照顾这些闲事,有什意思?”也就听各人自便,不再忙乱。
大郎兄妹平日生活简单,偶然遇到采荒往来的山人,因记祖母生前之言,认定这班愚昧无知的蛮人野蛮残忍,以前上辈又曾屡受迫害,心生反感,虽守祖母教训,不肯妄杀,心却厌恶。再听所救的山民说那被掳为奴惨痛经过,越发激动义侠之心。上来总是先存疑念,怀有敌意,而这些山人见他生得高大,那么威猛的大象竟可随意指挥,为数那多,全都当他天神象王看待,只一遇上,也就胆寒跪伏,奉命惟谨,便在背后,也恐触象神,不敢丝毫泄露,所以连老人阿庞在月儿湖周围那么高的威信,问路时节,那两个曾遇大郎兄妹两三次的老山民俱都不敢明言实情。大郎兄妹也就以神自居,乐得使这班野人见他们害怕,免生事故,没想到山中竟有这样胆勇义气、勤劳诚朴的大群野人,再听双珠姊妹一说,立将以前轻视之念改掉。先想来者既然是客,应以客礼相待,偏生人少客多,忙乱了一阵,正觉为难,及听双珠姊妹的话,听其自然,果然省心省力,宾主均可相安自得,本就高兴,不再勉强。后又看出内中几件东西十分巧妙,挂在树上的软榻尤为中意,意欲仿制,探询做法,说过也就拉倒。
这时天早入夜,谈了一阵,老人阿庞忽说人倦欲眠,树上业已搭好悬床,欲往安眠,不想住在楼内,并将龙都、鸦鸦带走。双珠心中一动,因和二女正谈得高兴头上,也未理会。后见阿成借故外出,一去不归,跟着鸦鸦来说:“阿成叔叔也想住在外面,叫我来陪娘娘。”双珠方问:“你怎还没有睡,衣服也被树枝挂破?”鸦鸦微笑未答。幺女忽想起天已不早,来客又多疲倦,便喊大郎各自回房安眠,明早再谈。双珠姊妹也未深留,大郎兄妹便和路清走去。
次日早起,忽听楼外大郎兄妹与黑夷欢笑之声,探头一看,原来老人阿庞因感主人情意,又见所卧木床乃是整株树木拼凑成功,上面虽然铺得甚厚,这样热天,决不舒服。
因人长大,身子沉重,竹榻容易毁损。山中用具缺乏,刀斧又少,新近才由所遇山人送了几件,并不十分合用。如和那楼一样,用巨竹制成一榻,要费不少的事,因此那床只是摆样,连宾带主均是卧在楼板之上。楼板都是碗口粗细的巨竹建成,虽极坚固,睡在上面并不舒服。共只几张草席,又都分给了客人,如不走掉两个,主人连席子都没有。
再听初见悬床时的口气,幺女并还半卧床上试了一试,连声赞美,只惜人大长大,无法睡直,大有仿制之意。野人心直,初到时曾见洞中各种兽皮堆积如山,只是不曾硝过,急切间难于仿制,别的零碎东西均可合用,就是缺少,也可设法替代,暗忖:再往前走已有大群巨象护送,舒服轻快,还可早到,并有避虫的药,免去许多危险,少掉几副悬床并不妨事。而这类东西本可随意分合,有的并可拼成大小帐篷。老人心急,想讨主人欢心,素来爱众,见同来壮士均已睡熟,不愿惊动,阿成、龙都、鸦鸦因双珠姊妹见主人相待亲切,人又天真,恐作长夜之谈,由晴中给每人服一粒健神的药,睡否无关,精神颇好。便在暗中示意,把这长幼三人相继引出。仗着样样方便,竟将山坡上面的一座帐篷拆掉,就着所带精麻制成的长索和当地所产巨竹,连夜赶制成两具大悬床,张在大树之上,准备明日送礼。因鸦鸦人小,中途遣回,不令对二女先说,故未提起。
制床时节,见当地到处都有巨象坐卧游行,刚一走动,便有两只掩来,立在身旁。
如换平日;二人也必惊慌,因在到时曾听大郎兄妹说过,说这些大象均通人意,除却看出来人有了异图,非但不会侵害,有事还可差遣。先遇好几只,均未惊动,忽然掩来,必因自己深夜不睡,手持刀斧,动作又极轻巧,所以生疑,赶来监视。想了一想,心中略定,便用一根巨竹朝那象连说带比试了一试。内中一只果然走向竹下,用长鼻将竹卷紧,连拔带摇。另一象也同上前相助,就势拔起。二人见象如此灵慧,越发惊奇,越想前途越高兴,不消多时便是做好,人也疲极。乘着天色未明,见石坡上面平坦干净,随便铺上两块零碎的帐篷。老少三人睡在上面,连日疲劳,睡得甚香,众野人均已起身,还不曾醒。头目加加看出是老公公所为,又将龙都喊醒,问知经过,令其再睡一会,一面派了两人守在旁边,以免惊动。
跟着,大郎兄妹相继起身,由楼窗内望见侧面坡上挂着两个大悬床,方想原来他们也有大的带来,欲往一看。见路清未醒,知道这班来客途中劳倦,便由楼窗纵落。刚到下面,便遇加加迎来,告以老公公阿成、龙都三人连夜赶制相赠,不禁大喜,笑声洪亮,二女等均被惊醒,经此一来,对阿庞等野人更多好感。当日起身之后,主人因这班来客均与他本性相投,一切纯任自然,无须当客款待,反更亲切。吃完早饭,便请众人骑象出游。那班野人平日把象当成神物,有的望见还要跪拜,不料这等驯善听话,肯让他骑,心喜欲狂。
白象林本是大片盆地,前面两崖壁立,成一天然门户,内里平野中又隆起几条长短不等、断续相连的危崖峰石,无形中隔成三条山谷。所居是在中心断崖旁边一座峰崖之下,本来屏风也似平地拔起,靠近峰脚却有大片斜坡,前三面又是大片肥田平野,竹林花树,清溪平浅,水中长满各色莲花菱荧之类,并有一条人力掘成的小溪,环绕而流,风景如画。整片黑森林当中,只此一片最空旷的山野。也有树林,一则行列较稀,又都长满花果,灿如锦绣,地方甚大。右面谷中还种着几亩瓜田,乃是去年山人由山外带来的种于,业已结实。主人看惯无奇,欲使来客多走几处,游玩之地颇远,周围百余里内,除来路蜈蚣谷一面,全都去到。
双珠姊妹又发现好几处可以开垦之地,暗忖:“这样危险深黑,到处布满毒蛇猛兽,人都当它地狱看待的黑森林里面,竟有这许多好的肥沃土地、无穷美景与无穷地利,任其长此荒废岂不可惜?这里面各种族的部落又多,都是一样的人,天性又极诚朴,只需稍微劝告,与之接近,连成一气,专一开发,谋取衣食,日子必能越过越好,以前凶杀掳抢之事决不致再有发生。算起来人力并不在少,再将山外那些苦人引来山中采荒开垦,双方合流,日常兴建,将来美景简直说他不完。”越想越觉可惜,便起了一种念头,这且不提。
大家在谷中住到第四日,偶问山民花牛夫妇何往,才知幺女心细,惟恐以前山民所说还不十分可靠,已命花牛夫妇带了二十只大象前往探路,最重要是查看恶鬼溪的水势深浅缓急,只等人到便可起身。照众人的预计,如在第五日起身,至少还可早出三四天,何况花牛带的均是强健多力的巨象,此行兼带开路,省事不少。听完自更感激。
到了第五日夜里,正在悬念不知明日能否上路,花牛忽然归告,说:“初到时当地水势猛急异常,第二日便退了一半,象群已可涉水而过。又往隔溪探路,偶然登高遥望,瞥见一伙野人由远方山谷中上下攀援,穿往一片黑压压的森林之内,也许那一面藏有部落。这班野人看去凶猛非常,动作矫健,不似来客这么干净整齐。攀援飞驰于高山危崖之间,三五成群甚是慌乱,多半那边有什仇敌欲往掳劫,以后未见出现,不知何往,此行多半不会相遇。归途见那溪水浅得只有两三寸,上流已无石块冲下。照山人所说,今明日正好上路。”众人急于起身,原早准备,只等花牛归报,闻言大喜。森林中行走本无日夜,预定又是第五日午前后起身,匆匆一说,吃饱就走。
这次出发,军容更加威武,象群比人多出三四倍,留守的尚不在内。所有用具食粮均用象驮,人坐在象背之上,排山倒海一般往前进发。因前有一百多只大象开路,什么毒蛇猛兽,不等近前先就逐走,无须存什戒心,一个个兴高采烈,欢呼前行。中间最难走的一段,又被先去象群打通踏平,走起来比人要快得多,第二日便赶到恶鬼溪。溪水虽只三五寸深,但和铁流一样,电也似急。内有两个野人中的壮士心中不服,下去试了一试,果然力大异常,走出丈许,水只过尺,便觉禁受不住,才勉强鼓勇走了回来。众人在溪边平地上稍微饮食歇息方始起身,就这样,人骑象背之上,过时那象也似知道水力猛急,不时还有尺许高的浪头打来,力量更大。中间一段较深之处水势更险,那象始终小心谨慎,把稳前进,费了好些时才将这里许长一段天险渡过。
由此往前,越过两处崖壑险地,又走人那暗无天日的黑森林内,中间并还经过两处野人部落。三女在象背上,曾有一次走在明显之处,遥望左近峰崖野草中,均有山人纷纷惊窜,亡命逃走,知其发现大队象群经过,胆怯心惊,纷纷奔避。过后遥望来路侧面峰崖上,还有不少山人隐现窥探,一问当地已离山脚不远。这类聚居靠近山口一带的山人,多与山外各处山民互相交往,有的并还受其统治,并将山中出产运往隔江汉城地带交易,前在小江楼看病时,曾经见过几次。惟恐风声泄露,先颇忧疑。
老人阿庞笑说:“这决不会,一则他们一向把大象当神,我们这多的人俱都骑在象背之上,又有两位大人,更易使他疑神疑鬼。我们就过去多少天,他们也必疑虑,不把事情探明,连这条路也不敢走。便与花蓝家逆酋花古拉有交往,在此十日之内,先就不敢走动。我们骑在象背之上,走起来自然容易,又快又稳,他们却是不然。休说前面二百多里乃往来山外最黑暗难走的一段,又是蛇兽最多之处,连我们这等走法,骑在象背之上,也须设法绕越,左转右折才能通过。他们虽然遇见峰崖涧壑可以上下攀援,有的地方无须绕避,但听山人说绕行之路更远,也更难走,走得更比我们要慢得多,就是跟踪追来,也赶不上。何况象群还要回去,他们老远望见,便即惊退。此时我已想起,昔年我便在此遇险。休看地方平广,方圆数百里内都是这类黑森林,终年暗无天日,透光之处极少,一个不巧,便非迷路不可。林中更有大群猛兽毒虫,走动起来和潮水一样,往往走上两天都过不完。他们所行虽不是这条路,但那一带正是大群猛兽出没往来之处,通行也须算准时日,一个不巧,无心相遇,便须绕避,走得更远。休看离开前山已不甚远,就像这样往来绕越,也只二三百里,此时如往高处眺望,连大江都可看见,打算随便通行,却是难呢。”
说时,路清正和大郎并骑而行,大郎不住打听山外形势和花蓝家平天寨的虚实远近。
二女自和大郎兄妹相交以来,在山中住了几天,越看越觉这两兄妹天真义侠,人更胆勇,想起初遇时所说祖姑遗命,惟恐一时激动,相随出山。多此两个大帮手自然是好,但是二人身太高大,汉城中那些文武官吏均与各地山酋土官、恶霸豪强互相勾结,此次往破平天寨救父杀贼,虽是为民除害的义举,事完之后,是否不被这些贪官污吏反打一耙,或是受了这些恶霸豪强的蛊惑贿赂,来与自己作对,以致无法安身,都是难料的事。大郎兄妹虽极武勇,到底手下人少。人家隐居山中何等快乐,如其一同出山,便是暂时无人作对,也必惊人耳目,到处轰传,引出官府疑忌,许多不妥。再说白象林和月儿湖本是自己和大破贼巢诸人的一条极好退路,也不应该泄露。虽说森林阻隔,山深路险,终以隐秘为是,对方如提尚要劝阻,如何反去引逗?因此男女四人暗中约定,连龙都、鸦鸦俱都嘱咐,不许说请主人出山相助之事。大郎兄妹也从无表示。众人知其心实口快,料是谨守祖母遗训,也未在意。
过溪之后,大郎本和路清最谈得来,所骑大象,当时并在一起。三女更是同坐一象,片刻不离。路清见他先是有意无意问上几句,到了后来越问越仔细,连去贼巢的途向俱都问到,仿佛有什意思。此行本受前辈高人木难之教,一切均有预计,恐其冒失犯险,方想设词探询,就便婉劝,请其送到山口便各回去,猛见前面现出一片白影。
众野人已有一天多不曾见到天光,方在欢呼,龙都、鸦鸦年幼好胜,执意要随象群向前探路。老人阿庞、双珠姊妹也觉前有数十只大象开路虽然是好,象也灵慧多力,到底不通人言,遇见为难的事,只能吼啸、舞动长鼻示意,大郎兄妹也只晓得一个大概,不如派上两人同去比较更妥,好在人多,阿成、加加又自告奋勇,便令两人各带着一个小人,同骑两象,领头向前,随同象群开路,查探地势,有无动静。
业已走出一两里路,阿成等忽然赶回,说“前面透光之处乃是一片经过野烧的树林,地方甚大,上半树枝十九烧枯,年深月久,仿佛当地起了野烧,正当火势猛烈要往四外蔓延之间,忽遇山中突有的暴雨将其扑灭。上半虽全枯焦,下半树干十九挺立当地,年深月久,多半看不出火烧痕迹,有的还从近根之处发了新技。虽是大片透光所在,地方却并不佳,灰沙落叶甚大,天时却好,朝阳刚起,旁边并有两条溪流,水势不大,水源甚近,泉水甚清”等语。
路清闻言,赶往一看,正是木难所指快要出山以前停留之地。当地是一片斜坡,越往前去,地势逐渐降低,离开山脚,已只三数十里之遥,如由附近一条山谷中绕出,便可通到花蓝家妖巫所居后寨之内。这条暗谷,荆棘野草又深又密,前在楠木林,凌汉。
木芸子并曾提到:“到了谷口,如因谷中野草灌木太多,所带野人不能通行,可由另外一条险径翻越过去,不过那是一片峰崖,翻越时必须小心,非在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