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妻子早死,自带几个小孩儿女,分住林边高树木屋之内。旁边树上也建有八九所树屋,都是老人阿庞亲族。因其做了多年酋长,为族中人受了许多辛苦险难,出力最多,智勇双全,成了族中圣人,谁都对他万分敬爱。知其年虽极老,仍和当年一样勇敢,遇上大事,总是不顾性命抢先上前。森林中本有两处异族仇敌,虽经老人制服,相安多年,不曾来犯,但这两起敌人均极猛恶,心中不免怀恨,对方毒刺又极凶恶,中人必死,长于暗算,最畏忌的只老人一个,多少年来不敢蠢动,全由于此。惟恐离群独居,被对方派上凡个敢死勇士行刺弄死。这一带左近毒蛇猛兽又多,老人以前曾吃过两次大亏,几为毒蟒所杀,洞中野人也伤过不少,全都担心。
老人却因花林塘风景既好,又具形胜,正当那两起仇敌的来路,表面推说年老喜静,实则另有深意,断定对方大举来犯虽然不敢,自己只一落单,必要设法选了死上来此行刺。来的也许便是酋长本人,意欲将计就计,将内中一个少年酋长治得死心塌地,使其化敌为友,全族中人都和本族一样,双方上辈本来同种同族,中道分离,业经自己多年苦心考查出来,如照自己的心愿,将那新立十来年最有勇名的少年酋长收伏,再与说明来历,折箭为誓,双方结为一家弟兄,联合起来,将另一强仇白乞老除去,从此便可永享安乐之福,不致互相残杀,再起争斗。主意打好,但未对人说起。众野人却担了心事,再三求说,要与同居。
老人明白众人心意,惟恐人多将对方吓退,始而执意不许,后见众人求说不已,并在暗中选出好些壮士埋伏林内,轮流守望。过了多半年,果然发现刺客,等到众人警觉,人已逃走,老人身上还受了两处伤,偏是满面笑容,也不明言刺客形貌,是否仇敌遣来,怎会被他逃走。
住在旁边树屋的虽是几个未成年的男女幼童,因其从小生长森林之中,随同大人打猎采荒,斫伐树木,经历各种险阻,五六岁起便佩带武器,学会使用方法,耳濡目染,不满十岁便能应敌打猎,一个个精强力壮,动作轻快。老人晚年又最爱这些孙男女,从小便教他们使用各种兵器,练习甚勤。野人虽不会什武艺,但因森林之中危机四伏,不时均须与那毒蛇猛兽、食人蛮以及各种异族搏斗,常年经验积累之下,自然而然练成各种使用刀矛弓矢之法,最厉害是那梭镖、弩箭、石枪、石梭之类,简直百发百中,打将起来又猛又急,有那手法高明的,真比寻常练过武功的人还要厉害。阿庞这一种野人本就聪明机警,多力耐劳,不像别的山人只顾眼前,有了两天饱饭便不愿再动,非但样样富足,便这些小人也都智勇双全,众心如一,不受外人丝毫欺负。这时各立在旁,有的似还动过手,断无不知之理,可是问将起来谁也不说。老人经众请求,居然答应选了十来家,许其移住在侧。
花林塘本是一个荒凉所在,只有一角小湖和湖边一片花树,自经老人看中,移居之后,整理得十分整齐,只湖边一带,连尽头一座并不甚高,形势奇特,隐在花树丛中的孤峰,却经老人下令列为禁地,一向不许别人前往走动。另外湖边有老人祖孙亲手建造的几所树屋,平日也空在那里,专作藏放当地特产形如柑橘白的花果和别的贵重东西之用,不许别人居住。这次为了山兰夫妻失和,老人最爱这个侄孙媳妇。族中旧例:只一成年,所居树屋均要亲手建造,以旁人相助为耻。因怜山兰体弱多病,作为借居,腾了一所出来,命其住在上面。因是禁地,所以方才那几个幼童往取水果时,迟疑不敢。后来想起山兰屋内藏有不少这类白花果,内中两个又是山兰之女,因觉双珠人好,取来待客。
山兰正在养病,听说来了一个极好看的外族女子,心生误会,以为丈夫还是不听老人劝阻,仗着酋长威势,又往山外掳来美貌妇女,不由勾动妒火,急怒交加,赶来探问。
老远望见双珠生得那么年轻好看,装束尤好,越发悲愤。本是满腔盛气,及和双珠对面,不知怎的越看越好,心中先生怜爱,忽又想起取水果的幼童曾说,来人每一幼童都送有礼物。因时常接近汉人,知道汉家人常用各种针、线、料珠、绸布、红丝、彩球等山人心爱之物,深入蛮荒,换取兽皮、药材、象牙、犀角、各种物产,经商谋利,正是这类东西。对方如是丈夫掳来,身边不会带有货物。必是森林采荒,遇见兽群冲散,逃来此地。这花林塘乃老祖阿庞所居,谁也不敢随便走进,外人只容进来便是上客。丈夫又不在此,分明自己多心。念头一转,敌意消去大半,二女见面,再一问答,得知来意,越发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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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蛮荒奇遇
双珠见山妇山兰上来面带惊异,似有愤意,及用土语连说带比,互相问明大意,立时喜笑颜开,亲热非常。先不知道是何原故,后来方始问明。因其比老人阿庞更易懂话,心中高兴,便托她朝群小打听:昨夜送信救她的山民是否阿成?人在何处?可曾回转?
山兰一口应诺,便朝身边两个年长的少女说了几句,二女便如飞走去。
山兰本非野人同族,举目无亲,全仗夫妻恩爱,过着快乐日子,一经失恋便是满腹悲愤,无可告语,忽然来了一个美貌聪明,能通土语,又有本领的少女,越谈越投机,仿佛人在外乡会见亲人一样。双珠更是连遭险难,好容易死里逃生,但救她的是个老年野人,一到便因性情直率,连日疲劳太甚,稍微安顿,自往树屋之中沉沉酣睡,丢下自己一人守在当地,双方言语又不十分通晓,森林之中更是禁地,不许随意窥探,后虽来了一群男女幼童,双方连说带比了一阵,问出好些意思,主人好似与别种野人不同,没有恶意。孤身女子处此境地,对方居心到底难测,再一想起老父被困贼巢业已日久,不知是何光景。本来兄姊妹三人同往楠木林寻访异人,难得菜花寨主感念旧恩,派了许多人相送,接连通过好些险阻之地,眼看再有一日夜可以赶到落魂崖下,前途虽然无人护送,照地图所开途向,一上落魂崖高岗便是去往楠木林的正路。未了一段幽谷险径固是奇险,但与异人所居相隔不远,即便遇到险难,闻声也必来援,不会坐视。谁知事太凑巧,就这未了一日夜快到以前,连遇地震山崩、火山爆发,差一点把命送掉。如今兄姊妹三人中途离散,自己连遇凶险,勉强逃生来此,前途如何和这野人心意尚不可知,妹子和路清更是不知下落,越想心越烦,不是这群幼童在旁说笑亲热,几乎伤心落泪,哭出声来。正在强忍悲愤准备细心打听,先通了这些小野人的语言,好去探问阿成下落,不料对方一时误会,往取水果,无意之中引来这一个美貌聪明的山妇,非但心情灵巧,彼此投缘,一见如故,对人也极真诚。最难得是以前无意中学了两种山民语言,山兰均能通晓,以后不致词不达意,有口难言,发生误会,并还可以探听对方心意虚实,穷途之中得此热情良好的伴侣,由不得愁怀大减,喜出望外。彼此都是倾心结纳,当然水乳交融,越来越亲热。
旁边那些男女幼童,休看野人年幼无知,因受老人阿庞常时教练,随时随地都有戒心。如非双珠是在老人所居空地之内,照例应以客礼相待,只是林中相遇,立存敌意,便给他多么心爱之物,也是休想打动。先前虽喜双珠人好,又拿了人家东西,围在身旁争先献媚,内中几个年长一点的,依然怀有疑念,这时听山兰一说,得知双珠乃老祖阿庞请来的佳客,越发欢喜。疑念一消,想起自己离开防守之地已有好些时候,同伴还不知道底细,忙和山兰说好,赶往通知,以免万一误会,生出疑忌。
山兰也真忠实,立命去的人就便访问阿成下落,酋长带人往除食人蛮可曾回转,有无这样一个山民在内,多去几人前往探询,以免夫妻不和。山兰丈夫知道老人睡熟,暂时不来禀告,径由正面森林回往月儿湖。这班防守后面的人不曾看见,暂时还未得信,累双珠悬念。
二次派出的人走后,山兰又笑道:“听你所说,那些食人蛮非被杀光不可。这等大胜,我丈夫回来,必要杀牛击鼓,寨舞吹笙,犒劳全族的人。事前应有牛角吹动,这时尚无声息。你说那阿成决不认得路,要来也和大家一起,不会独自走来。恐去的人白跑一趟,还问不出来呢。计算时候,他们就由森林之中绕路回转,没有老公公树顶上面走得快,照说也该走到,并且内中还有两个勇士,连我丈夫虽不如老公公那么轻快,也能由树顶上面空身走回,怎么也该有点信息动静,是何原故?”话未说完,先是两声极长的号角呜呜吹动,山兰刚刚改口笑呼:“他们果然大获全胜,赶回来了!”跟着又听芦笙呜呜,皮鼓砰砰,同时响将起来,树上鼾声忽止。
随见老人阿庞援树而下,见二女对坐说笑,甚是高兴。因双珠不大懂话,便令山兰转告双珠,令其随意饮食行动,只不要人林太远,最好和山兰一起;以免一不小心,迷路遇险。方才本想寻一山女与之作伴,因年长的人均已出发,剩下都是老弱,人又倦极,不及安排,便自熟睡。难得二女一见如故,再好没有。现以上宾相待,无论要什东西,或是人倦想睡,只需开口,便由山兰招呼引去,身边这些男女幼童也可告知,当时便可办到。
双珠自和山兰谈了一阵,问知当地风俗,人虽野蛮,颇通情理。老人阿庞威力最大,以前曾往汉城,受过汉人好处,存有好感,并曾立誓永不伤害一个汉人。此来决无恶意,只肯照他誓约而行,宾主双方再稍投机,非但可以放走,并还派人护送。听完之后,心神大定,本意少却许多顾虑,这时二次相见,越觉阿庞貌虽老丑,满头白须白发围绕飘拂,只露双目口鼻在外,但那神情十分善良,老带着一脸笑容,决不像是存有恶念,越发心安。先谢了救命之恩,估计阿成必已随同回转,便托阿庞命人喊来相见,商计未来之事。
阿庞笑说:“今夜寨舞庆功;全族的人连外客均要到场,我此时便须前往主持。你说那人,对你实在忠义,为了救你命都不要。我已发令,当他是自己人。只在对敌之时不曾死伤,你不寻他,他也必来寻你。我到那里,命人送他快来与你相见便了。”
双珠不曾通晓对方语言,不知老人误认阿成是她情人。山兰因听当夜寨舞,又和丈夫相见,想起前情,甚是悲愤,心中有事,老人又走得急,并未详细告知,只说了一个大概,更未提起老人误认情侣之事。
双珠见这两个主人这样好法,竟出意料,先还苦盼阿成音信,以便人来商量,作伴同行,往楠木林寻找那姓木的异人,并打听妹子、路清的踪迹是否曾经见到。等了一阵,没有回音。山兰因她昨夜吃了大亏,夜来寨舞又是通宵欢会,劝令安卧些时。双珠先还不肯,后因对方盛意殷勤,不便坚拒,心想:到她住屋之中等候也是一样。
先去幼童忽然奔回报信,说:“那夷人不叫阿成,因在对敌之时为上人所伤,现已上药,正在静养。”并说:“当地治毒箭的伤药十分灵效,只人未死以前,敷将上去,不论肿起多高,至多一日夜便可痊愈,此乃昔年恩人所留,那年为了将药用完,虽知治法,中有一种主药,当地不产,后为毒蟒所伤,几乎送命。幸而遇见救星,非但带有此药,他那山寨之中又产有大量主药金铃草。事后托他运来不少,除配药外,并还种了一大片。如今花林里面便种有不少药草。每年少死伤许多人,至今部在感激这两个恩人的好处。”双珠一听金铃草,心虽一动,但因那人不是阿成,失望之余,心中悲苦。又因野人山森林深处,乃父南洲从未到过,决无两次赠药救人之事,何况所说金铃草又由山寨之中移来。知道父亲所配几种灵药治法,一向逢人便告,必是由别处山寨中辗转流传,连野人也被得去。心想:来者既非阿成,人又伤重病倒,赤身涂药,不便往见。好在此药灵效无比,多重伤毒,不出两日便可痊愈。夜来还要寨舞,初次经历,不知当地风俗,愁急无用,还是养好精神,到时赴约,相机行事为妙。念头一转,山兰又在力劝,便同去往塘边山兰所居树屋之内,席地同卧,对面说笑了一阵,渐觉疲倦,就此安然睡去。
醒来山月已快高去,遥闻芦笙皮鼓之声,隐隐传来。知道寨舞盛会已将开始,连忙起身洗漱。初意受伤山民虽非阿成,也是同行八十壮士之一,否则决不会这样舍死忘生来救自己。可惜事前不知,遇救之时人在藤夹以内,老人阿庞飞驰又快,又忙着用暗器去打身后敌人,火场那面便看不见,没有看出是谁。心想:此人伤势如不甚重,敷药之后,有了这大半日光阴,人已能够坐起,勉强走动,他们把菜花寨主哈瓜布奉若神明,奉命护送,为了地震,中途失散,无心巧遇,定必追随不舍。不论此人是谁,便这八十个忠实壮士的安危也在悬念。且喜受伤未死,正好打听这班人的下落,以及妹子和路清是否见到。未睡以前本就想往探望,因山兰力阻,又觉野人风俗多半奇特,出乎情理,并有各种禁忌。主人待我虽好,到底生人初来,不知真相。何况伤人敷药,身上一丝不挂,人也往往昏迷不醒,不应惊扰,因此未去。醒后越想越烦,急于前往探询,正在更换衣服,准备起身。
山兰见她忙着起身,更衣之时,越显细腰猿臂,肤如玉雪,通体圆融,一尘不染,端的明艳绝伦,丰神绝代,连自己见了也是爱极。睡前又问出对方身有要事,还有一兄一妹和八十多个同伴,均在地震之时逃散,吉凶难定,不知去向。只等住上一两日,问明楠木林途向,便非走不可。越发生出同情,恋恋不舍,又因人太美艳,代她愁虑,忙拦阻道:“妹子你不要忙,时候还早呢。实不相瞒,我真爱你已极。方才结了姊妹,更把你看得比亲人还重。我们虽是森林中的野人,但极讲理。虽然不会强迫,但你这样美貌,那受伤人如不是你丈夫,准都可以向你求爱。你如不允,立时把你当成外人,虽然无辜不致加害,到底讨厌,上路时节先就不便。你一个孤身汉家女子,这样凶险难走,危机密布的黑森林,他们不肯出力护送,你多大本领也难走到。
“我看老公公对你极好,方才并还抽空亲身来此看望,对你十分怜爱,命我好好照应。我知老公公以前受过汉人之恩,十分感激。每次立下大功,众人朝他欢呼感谢,说:
‘这多年来没有老公公领头作主,早为仇敌和毒蛇猛兽所伤害,大家也不会过得这样好法。’他必问明众人,一齐归功于他没有异言,方说:‘你们能有今日,虽然靠我领头的多,但是追本穷源,不是当年那汉家恩人将我救活,早已身死江边,哪得回来!便我这里好些灵药,也是此人所赐。可惜一别数十年,不曾再见。后听一老说起恩人已死,我们无从报答他的好处,便要记准他当年所说任何种族都是一家,就是对方不曾开化,也应互相帮助,和兄弟一样,把心思体力合成一起,互相帮助,一同进化。只能去掉种族私见,同心同德,相处以诚,不存敌意,便是一家兄弟,决不可互相恃强争斗,引起凶杀,两败俱伤等等极有道理的好话。你们以后遇见采荒汉客,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