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和尚道:“老衲明白了,姑娘是怕不成功?”
古兰点头说道:“我正是这个意思。”
老和尚道:“老衲愿意听听这难在何处。”
古兰抬眼深注,道:“难道大和尚不觉得难?”
老和尚道:“那要看‘归无真经’放在何处了。”
古兰道:“怎么说?”
老和尚道:“要是令大师兄把它带在身上,那确实很难!”
古兰道:“怎么样便不难?”
老和尚道:“要是‘归元真经’仍在‘古家堡’,便不难。”
古兰笑了笑,道:“大和尚错了,那也不容易。”
老和尚道:“姑娘是指有令三师兄留守……”
古兰摇头说道:“关键不在我三师兄。三师兄深明大义,敢作敢为,只要对他说明原因,我料他不但不会阻难,反而会助我这做师妹的一臂之力。”
看来,古兰对三师兄知之甚深。平心而论,“慈心神龙”燕三爷,确乎是这么一条汉子。
老和尚点了点头,道:“老衲久仰‘慈心神龙’大名,只恨远处南海,无线识荆,这次来到中原,说什么也要见见这位盖世奇豪大丈夫……”
顿了顿,接道:“那么姑娘是指——”
古兰道:“大和尚该知道,‘古家堡’地方不小。”
老和尚道:“姑娘是说不知‘归元真经’藏处?”
古兰点头说道:“正是。”
老和尚道:“那么,辛二侠跟燕三侠呢?”
古兰道:“我师兄妹中,唯大师兄一人知晓。”
老和尚眉锋一皱,道:“师兄妹间情逾手足,令大师兄这种做法……”
古兰截口说道:“这不关家大师兄,这是先父的意思。”。
是古啸天的意思?老和尚立刻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但是他却不便说破,面对心性纯真的古兰,他实在不敢多说。
皱了皱眉,道:“这确实不容易;不过,老衲以为,这总比被令大师兄带在身上,要好办得多。”
古兰点头说道:“说得是。只是,连我也不知道,这两处,究竟是在哪一处,希望大师兄他没把它带在身上。”
老和尚点了点头,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但求尽心尽力,要是在‘古家堡’中找不到‘归元真经’,只好委请无意了。”
古兰默然不语,半晌,娇靥上突然闪过一抹异采,说道:“大和尚可是认定,要挽救武林厄运、苍生浩劫,非拿到这本‘归元真经’不可?”
老和尚没留意古兰那异样神情,点头说道:“老纳以为应该如是。”
古兰道:“大和尚什么时候要?”
老和尚道:“自然是越快越好。”
古兰微颔螓首,笑了笑,道:“好吧,短期内,我一定将‘归元真经’交给大和尚。”
老和尚一愣,道:“姑娘这话……”
古兰一笑:“怎么?”
老和尚道:“姑娘适才不是说难么?”
古兰道:“那是适才。”
老和尚又一楞,道:“难不成如今就容易了?”
古兰道:“容易未必,只是我有了几分把握。”
老和尚一片惑然,道:“难不成就在这转瞬工夫,姑娘已思得高策?”
古兰香唇一阵颤动,笑了,笑得好勉强。“高策不敢当,倒有个下策。”
老和尚老眼深注,道:“老衲愿闻……”
“大和尚。”古兰截口说道:“如今恕我不便奉告,短时期内,我定把‘归元真经’交给大和尚就是。”不知她想到了什么办法,又为什么不愿说?
老和尚可是难得糊涂,点了点头,说道:“既如此,老油不敢再问,为天下苍生,为宇内武林,老衲先此致谢了。”说着,双掌合十,欠了欠身。
古兰连忙还礼,道:“为天下苍生,为宇内武林,这是我辈武林儿女每个人份内事,古兰何敢当大和尚一个‘谢’字?”
老和尚没再多说,站了起来,道:“打扰姑娘多时,老衲该告辞了。”
古兰并未挽留,跟着站起身子,道:“大和尚今后行踪何处?”
老和尚道:“姑娘是……”
古兰笑道:“不知大和尚行踪,‘归元真经’拿到后交给谁?”
老和尚一愣,笑道:“诚是老衲糊涂……”
微顿话锋,接道:“此间别后,老衲要到各大门派走走,‘归元真经’姑娘交给老衲或直接拿给南宫檀抛都一样。”
古兰点了点头,道:“古兰遵命。”
老和尚合十微一躬身:“老衲告辞了,虚幻道友返来,请代老衲致意。”
说完,转身飘然下峰而去。
望着那瘦削背影,古兰扬声尾话:“大和尚走好,恕我不能远送。”
老和尚的清晰话声:“夜深露重,姑娘清早些返洞安歇吧!”
尾音已在半山腰,这老和尚好快的身法。
话落,峰顶一切归于寂然。
只剩下一个无限美好的身影对月而立。
突然,古兰娇躯一阵轻颤,美目中雾意更浓,微一眨动,两颗晶莹珠泪无声坠落,失色香唇连连抽搐,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对面而不闻,只有这一句比较清晰:“……为了你,我不惜牺牲一切……”
……
…………………………………
第二十四章
这一天晌午时分——“古家堡”那深沉、广大的庭院之中,一个年轻汉子正坐在小亭子里凭栏观书,看神态,他好悠闲。
是“慈心神龙”燕惕;他仍是一袭雪白衣衫,飘逸、潇洒,还有他那时刻不脱的英雄气概、豪迈之气。
不是么?瞧他右手持书,左手摸着那如犯钢髯,虎目圆睁凝注,一霎不霎,活脱脱桃园三结义中的张三爷。
尽管没那张锅底般黑脸,及那支仗以大破黄巾、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的丈八蛇矛外,那慑人神威,却毫不逊色。
这该是个看书的好地方,听!静得很,除了那小桥下流水淙淙,及偶尔风过处,枯叶飞飘,有的落地,有的随水远流外,就听不到一丝声音,看不见一个动的东西。
然而,世上偏有那焚琴煮鹤、大煞风景的事与人——一阵急促步履声,打破宁静的一切。
燕三爷浓眉一皱,虎目高书,投向了画廊那头。
画廊那头,一名黑衣汉子一脸惊喜色,飞步而来。
燕三爷浓眉一挑,沉声轻喝:“站住!”
虽是沉声轻喝,其声已如闷雷,吓得那汉子一哆嗦,硬生生地煞住身形,站在数丈外。
躬下身形:“禀三爷……”
燕惕冷哼一声,道:“我是怎么交代的?”
黑衣汉子一颤,连忙住口。
燕惕虎目深注,威态未敛,道:“什么事值得你匆匆忙忙,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黑衣汉子忙道:“禀三爷,姑娘回来了。”
燕惕神情一震,“叭”他一声,手中书坠地。“说什么?”
黑衣汉子忙又重复了一句:“禀三爷,姑娘回来了。”
燕惕满脸惊喜,大叫而起:“蠢才,你怎不早说!”
话落,刚要闪身抢出小亭……
墓地,虎目圆睁,须嘴暴张,他愣住了。
由画廊通庭院那青石小径之上,不知何时已站着个黑纱包头,身披风氅,风华绝代、艳绝尘寰的黑衣人儿。
正是他燕三爷的那位小师妹:古兰。
古兰,她一身风尘,娇靥显得有点苍白,香唇也失去了那娇艳鲜红的一抹,而且在微微抖动着。
抖动的,不只是她那失色的香唇,还有那袭黑衣,一双美目中所包含的晶莹泪光,还有她那微显嘶哑的话声:“三师兄!”
燕惕瞿然惊醒,机伶一颤,颤声大呼:“师妹!”
虎躯腾起,飞扑过去。
再看时,燕惕一双铁腕已紧紧抓上古兰的两条粉臂;不知他用了多大的力,凝脂肌肤玉骨,何堪那两只足能粉金碎石的虎掌?而此时,他早已忘了这许多。
古兰她也没觉得痛,只感到无限温馨由两只手臂传遍全身,那是手足友爱,可贵的真情。
这使她一身疲劳,一身风尘,霍然全消;然而,代之而起的是那女儿家柔弱的天性,所吃的苦,受的委屈,骤涌心头,化为串串珠泪,夺眶而出。
再看三爷燕惕,虎目微红,将四连张,只是说不出一句话儿来、如猖钢髯上挂着颗颗晶莹之物,这真是:泪眼相望,红颜泪对英雄泪,共流四行。
既悲且喜,喜的成份比悲的多。
天下最感人者,莫过于此,那黑衣汉子也低下了头。
好半天,还是古兰先收了泪,柔黄轻抬,抹去娇靥上两片泪渍,霎霎美目,长长的睫毛上,犹挂晶莹几颗。“三师兄燕惕一松手,突然仰天长笑,如龙吟,如虎啸,声震长空,风云为之变色,枯叶籁该而落。
须臾,笑声歇止,他举袖扶泪,一把又抓上粉臂。“走!师妹,到亭子里去,咱们好好儿谈谈。”
古兰默默地点了点头,任凭三师兄拉着,走向小亭。
坐定,燕三爷虎目凝视、无限关切:“师妹,这一向可好?”
这一问,问得古兰两串心酸泪险又夺眶,但她到底忍住了,微微点了煤首,强笑说道:
“还好,三师兄好?”
燕惕一摊双手,道:“师妹,你瞧瞧,我永远是老样子。”
忽然叹了口气,接道:“倒是师妹,你清瘦多了。”
古兰伸手摸了摸娇靥,淡然笑道:“是么?我自己倒没觉得。”
有没有觉得,她自己明白。
燕惕自也不糊涂,他明白小师妹的心意,没敢再多说,勉强笑了笑,有意改变了话题:
“师妹,大师兄跟二师兄……”
古兰截口说道:“我知道。”
燕惕愕然说道:“师妹知道?”
古兰点了点头:“这等大事,天下武林,谁不知道。”
燕惕笑了,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还是大师兄跟二师兄福气好。”
古兰一愣,道:“怎么?”
燕惕笑道:“师妹自离堡以后,连这一次共回来两次,大师兄跟二师兄头一次就见着了师妹,而我却要等到今天。”
一句话听得古兰险又掉泪,强笑说道:“真正福气好的,是我。”
燕惕一愣:“怎么?”
古兰笑道:“三位师兄,我都见着了。”
“还是师妹会说话!”燕惕哈哈大笑,笑声歇止,他浓眉双轩,虎目深注,犹豫了一下道:“师妹这趟回来,是……”
至此住口不言,目光凝视,静待反应。
古兰略一迟疑,道:“我这趟回来,是为了找东西的。”
“怎么?”燕惕脸色一变,道:“师妹还要走?”
古兰柔婉强笑,道:“我不得不走。”
燕惕虎目圆睁,道:“师妹,这话怎么说月古兰未答,想了想,道:”有件事,我得先让三师兄知道一下。“燕惕道:”什么事?“古兰道:“有关南宫三哥自身,跟天下武林安危的事……”
接着就将“南海”苦僧告诉她的事儿,扼要说了一遍。
燕惕静听之余,脸色连变,古兰话声一落,他立刻接上了口,道:“‘玉面乌衣秀士’再现武林,苦和尚出了‘南海’,这该是震撼宇内、沸腾武林的大事,我怎么一丝儿也不知道?”
古兰笑了笑,道:“我在外面都不知道,三师兄整日不出堡门一步,一心全在堡中事务上,又怎会知道?”
燕惕点了点头,叹道:“说得是,看来‘古家堡’的耳目如今是够迟钝的了…
…“顿了顿,接道:”宇文伯空一身功力本不差,昔年便已威震武林,这一下何异如虎添翼,确足睥睨宇内,称霸天下…“
望了古兰一眼,接道:“师妹,那‘九阴’武学,可是百年前赫连天古所遗?”
古兰点了点头,道:“听苦和尚说,正是赫连天古所著‘九阴真经’上武学。”
燕惕神色忽转凝重,道:“这么说,他是非找大师兄及‘古家堡’霉气不可了。”
古兰神情一震,道:“三师兄,他找的只是南宫三哥。”
燕惕道:“师妹怎糊涂一一时?他既有席卷天下、称霸武林之野心,心目中的劲敌,该不只是南宫大侠一人。‘古家堡’天下第一,大师兄又是现任掌门,无论声名、地位,均在各大门派之上,他会放过‘古家堡’跟大师兄么?”
燕三爷粗中有细,分析得有理。
古兰神情再震,娇靥失色,道:“三师兄,那……”
“那什么?”燕惕虎目龙威、浓眉挑煞,豪情毕露地大笑道:“昔年找出道晚,如今可适逢其时,对他‘玉面乌衣秀士’我是久仰大名,早想领教了。他来了正好,正好一偿我多年的夙愿,既可斗斗他,也可看看‘九阴’武学及‘古家堡’武学孰高。”
古兰既惊又急,忙道:“三师兄……”
燕惕又截了口,笑道:“师妹,你由来愧煞须眉,今儿个怎么了?不来的,不用躲,要来的躲也躲不掉,连咱们这‘天下第一堡’的人都怕事,武林中别的门派,该怎么办?”
古兰默然没答话。
燕惕一笑,又道:“师妹,别担心,咱们这块招牌大,说什么,还得自己顶住,三师兄我凭这双肉掌,三尺龙泉,纵是致胜无望,可也不会输得太惨。师妹,先把它放在一边,咱们还是谈谈正经大事,师妹这趟回来,是找那‘归元真经’的?”
古兰点了点头,道:“三师兄的意思……”
“我没有什么。”燕惕一脸郑重,万文豪情,凛然大义形于色。“师妹知道我的为人,姑不论南宫大侠跟咱们交非寻常,对‘古家堡’曾有大恩,便是毫不相干的人,只要他是正派侠义,为天下苍生,为守内武林,就是要我这颗大好头颅,我也能面不改色,毫不犹豫,立即双手奉上。”
果然人间奇男,盖世英豪,铁挣大丈夫。
确也是有心人,那“交非寻常”四字,显得特别涵义。
其实也对,本来是跟他几位师兄妹都交非寻常。
古兰一阵激动,美目顿湿,无限敬佩,道:“三师兄,我先谢谢…。,,”这是什么话!“燕惕道:”用得着吗?要知道,这不是师妹一个人的事儿。“这是真心实话,唯真心实话最感人。
古兰沉默了一下,道:“三师兄可知道……”
燕惕截口说道:“师妹是指‘归元真经’的藏处?”
古兰点了点头。
燕惕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不知道大师兄有没有把它带在身边。”
古兰双眉陡挑,道:“这又不是他一个人的东西。”
燕惕脸色一变,道:“师妹,别忘了,大师兄是掌门人。”
古兰默然不语,低下头去。
燕惕虎目倏现不忍之色,忙道:“师妹,我没怪你的意思。”
“我知道。”古兰猛抬螓首,道:“三师兄就是打我、骂我,长幼有序,那也是应该的,我也绝不会有任何怨言,只是……”
顿了顿,毅然又说:“只是他不该瞒着师弟妹,一个人修习那‘归元真经’上的武学。”
燕惕脸色又一变,道:“师妹,这是谁说的?”
古兰道:“苦和尚……”
接着把苦僧有关这件事的话,补充说了一下,最后说道:“三师兄该知道,苦和尚可是当代奇人、佛门得道高僧,他不会无中生有的做那虚无谎言。”
“南海”苦僧,燕惕自然信得过;可是,情逾手足的大师兄,燕惕他自然也信得过。
这麻烦得很,他到底相信谁好呢?
一个是无风不起浪,事出必有因,苦僧他不会空穴来风地无中生有,无端捏造事实。
一个是相处了十多年,情逾亲骨肉,“冷面五龙”大师兄他是举世皆知的当代奇豪,不世英雄,他该绝不会。
刹那之间,燕惕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显得很阴沉,默默地,不说一句话,好半天才开了口道:“师妹,我不会偏袒自己人,但……”
“三师兄!”古兰突然截口,说了这么一句:“这事连南宫三哥也知道。”
燕惕一愣,道:“这又是谁说的?”
古兰道:“也是苦和尚。”
燕惕浓眉一挑,道:“南宫大侠为什么没有告诉咱们?”
古兰道:“三师兄,怎么说,他也是个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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