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肠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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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肠红-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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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三天,一晃过去,没生意上门,一文钱也没挣到。

本来嘛,才开张,哪行哪样不是这样儿?

尽管魏胖子与老帐房不遗余力地到处宣扬,说店里来了位活神仙,天如因有乡亲关系,摊儿也摆在他门口,不用说,那是吹嘘、夸大、渲染,没人儿肯信。

过路的人,都只投以既诧异又带讪笑意味的目光,却不愿意走近摊前来问津。

书生吕毅对这种看似必然,又好像苗头不对的情形,毫不在意,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魏胖子却反而有点难过,一番慰劝费了大半夜工夫。

人,究竟禁不起一再宣扬鼓吹,忍不住心中的好奇。

第四天早饭过后,卦摊儿来了生意,发了利市。

那是个中年粗壮汉子,一身蓝布衣裤,戴着草笠,袖子裤腿卷得老高,手上、腿上都是于泥巴,一望而知是个庄稼汉;他还是抱着灵不灵、试试看的想法。

走到卦摊前,直愣愣地望着书生目毅,劈头一句话,便说:“算卦的,你这卦灵不灵?”

书生吕毅想笑,可是他没笑出声来,望了望面前这半截铁塔,答得妙:“这很难说,我磨破了嘴,说上了天也没用,你老兄何妨试试看?”

庄稼汉,老实人,说话不会拐弯儿,直筒筒地说道:“我本来就是这个打算……”顿了顿,一翻牛眼,说道:”你说话怪好听的,哪儿来的?““北京。”书生目毅答了两个字。

“怪不得。”庄稼汉咧了咧嘴,算是笑,道:“北京,离这儿很远,是么?小时候听我爹说过那儿很热闹,有皇上、宫殿,还有什么大楼,人能挤死人,早就想上北京逛逛,可是不敢去,没盘缠也去不成……”

这倒好,哪像是来问卦的,他一抹嘴,咽了口唾沫还想往下说。

书生吕毅已然微微地皱了皱眉锋,截住话头,道:“老兄,你是看相、占卦?”

庄稼汉停了嘴,还有点不甘心,摸了摸口袋,又愣愣发问:“算一卦儿文钱?”

书生道:“卦不灵不要,卦要灵,随你老兄的意思,给多少我要多少。”

“这倒稀罕。”庄稼汉呆了一呆,道:“你先生还是开个价吧,我给不了你太多。”

书生不禁失笑,道:“这样吧,灵,你给我两文,不灵,我分文不取,如何?”

“两文?”庄稼汉有点不相信,瞪大了一双牛眼。

书生吕毅笑道:“我是因人开价,这年头儿挣钱不容易,我怎好多要苦哈哈的血汗钱?

换个钱来得容易的,我会狮子大开口,狠狠地敲他一笔。”

庄稼汉耸然动容,道:“看不出你先生还是好人……”

书生吕毅一笑接道:“好人,坏人,脸上都没字儿,你老兄要问什么,说吧?”

这是他第二次催促,庄稼汉突然间害了羞,搓了搓一双满是干泥的手,咧嘴嗫嚅,赧然的说道:“我老婆快生了,接生婴说出不了三五天,这是头一胎,你先生给我算算是个小子还是个赔钱货。”

听口气,这位老兄望子心切,希望是个能接替香火、传宗接代的小小子。

书生笑了,对这种人,用不着弄璋、弄瓦,文诌诌的、酸溜溜地那一套,手未动一下,只望了对方那张淳厚、朴实、憨直,溅了几点泥星儿的大脸片刻,便道:“这容易,恭喜老兄,添丁发财,是个小子。”

庄稼汉正被他看得脸红心跳,闻言一蹦老高的,惊喜大呼:“真的?先生,你不是诓我高兴吧?”

“这还能骗人?”书生淡淡笑道:“灵不灵,三五天后便知。

钱,你先别忙着付,等到时候再说,不灵你老兄别给,再不然你砸我的卦摊儿。

“”这样就行了么?“显然,庄稼汉动了疑,没吃过羊肉,总闻过腹膻味儿,他看过不少算卦的,可从未见过像这位算卦先生不动手,只凭眼睛的。

“行了。”书生点头说道:“我这算卦的跟一般走江湖、混饭吃的郎中不同,信不信由你,灵不灵到时自知。”

这时候,卦摊儿前已经围上了不少吃饱了饭,闲着无事儿的看热闹的人。书生话才说完,突然有人笑着插了一嘴:“听见么?大牛,别在这儿发愣了,回家等着去吧。

先生要是算得准,你就只管乐掉了牙抱小子,好在只有三五天,你急什么?”

庄稼汉看了那人一眼,脸一红,带着傻笑钻出了人群。

就这么一桩生意,一时还拿不到钱,正主儿走了,看热闹的也失去了兴趣,又站了一会儿,看看没第二个问津,就要散去。

蓦地里,喜呼声震天惊人,刚离去未久的庄稼汉大牛,挥着手,飞奔而至,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满脸惊喜,指手画脚,口沫乱飞,道:“灵,灵,真灵!一点没错,是个又白又胖的小子,先生,你简直是活神仙,大牛给你叩头了。”纳头真要拜下。

却被看热闹的一人一把拉住。“大牛,你喜坏了?大伙儿也弄糊涂了,不是说你媳妇儿还要三五天才生么?”

大牛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刚才回家,跨进门,她就生了。”

“那……”那人说:“你该好好谢谢人家先生了。”

“当然,当然,一定!一定!”庄稼汉大牛点头像捣米道:“这是卦钱,明天再送红蛋来,小意思,就算谢谢先生吧。”就要探手人怀。

书生突然一笑挥手:“老兄,这不忙,你是喜糊涂了,这时候怎能放着嫂夫人一人在家?”

对!天!忘啦!大牛抬起的手又放下,急急一声,道:“那……先生,我先赊着,明天我再来。”拔腿飞奔而去。

惹得看热闹的人哄然一阵大笑。

这下行了,卦灵了,看热闹的再也不肯走了,所有的目光齐集这位“活神仙”

一身,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这也难怪,他们就从未见过算卦算得这么灵的。

这一次也许是偶中,但再看,生意接踵而至,算卦问卜的接二连三!

以后的事,那得等以后应验,可是,以前的事却是每言必中,分毫不爽。

这可不简单,岂不成了君平再世,詹尹重生,“鬼谷子”王禅老祖出了“云梦山”?

卖主讲十句,抵不过买主说一句时是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书生吕毅那“吕铁四”、“活神仙”之名便横里传播,不胫而走。

传话的,会渲染,有人竟说,书生吕毅是洞宾老相吕纯阳的化身!

这岂非滑天下之大稽之无稽之谈?

不过,由此可以证明,书生吕毅的确是精通深港风鉴之学,是有多么不简单,卦是多灵、多准!

同样的,他那一手高绝的歧黄之术,也果然能妙手回春,医好了不少奇难怪症,正如那牌上所写:药到病除。

这么一来,“高升客栈”之前,门庭若市,车水马龙,络绎不绝,拥挤不堪!

魏胖子喜不自胜,笑口常开,逢人便夸乡亲,引以自傲,大沾光彩。

不出半个月,已经红透半边天,震动了遇进,小镇上妇孺皆知不用再说,就是那附近几个县城,也都知道小镇的“高升客栈”内,住着一位活神仙、赛华佗。

于是,小镇更热闹了,“高升客栈”门外门内,雪花花的银子滚滚而进。

魏胖子更胖了,脸也更红了,笑眼眯成了一条缝儿。

但,书生很怪,他分文不留,每日收入全数交给了魏胖子,他的用意很好,要魏胖子代他存着,日后要走时再拿回来,否则他一个人要他往哪儿放?

除此而外,他还兴了个新规矩:每天只算十卦,医十人,绝不超过此数,然后收摊下牌。如天色尚早,就背着手到处逛逛;晚了,就在客栈中帮魏胖子及老帐房料理一些事务,俨然像一家人。

这个规矩一兴,远近慕名而来的,更是争先恐后,挤破了头;有的甚至天未亮就等在“高升客栈”门口,唯恐落人之后。

“秃子跟着月亮走”,小镇上的大小客栈全沾了光,生意立刻都兴隆起来。尤其是“高升客栈”,比别家生意更好,几几乎夜夜客满。

书生仍是一本初衷,有钱的多要,没钱的少要,甚至于奉送。

魏胖子渐渐悟出,自己这位乡亲吕毅老弟所兴的这套规矩,对他,是感恩图报;对这小镇,是为这群苦哈哈的朋友旺盛生意,让他们有机会多赚两个钱。

魏胖子口虽不言,心中却着实大大感激,更坚信“善有善报”之语不虚。钱由前门进来,他却让它由后门出去,去周济一些贫苦朋友。

人一多,难免品流就会很杂,小镇上,也从此出现了各形各色的人物,上自达官贵人、豪绅巨富,下至贩夫走卒、流氓地痞。

这,就是半个月前的一个人、一件事。

半个月后的这一天上午,书生吕毅正依先后次序算完了第三卦,在那第四个人,还没有来得及移身上步的时候。

站在附近围观人群中的一名黑衣汉子,突然伸手排开来人,抢先一步到了卦摊之前,阴沉沉地道:“我慕名已久,今日让我来看看卦在我身上灵不灵。‘活神仙’,且替我算上一卦。”说着,一屁股坐在卦摊儿前面那张长凳上。

书生吕毅皱了皱眉,未开口,可是那等了半天的第四个人,理所当然地说了话,走过来,望了黑衣汉子一眼,道:“朋友,请让让。”

黑衣汉子听若无闻,连眼皮都未抬一下。

第四人,是个年轻汉子,身披风氅,内着劲装,一顶宽沿大帽,压得低低的,遮住了半个脸孔,令人一眼难窥全貌;不过,由那张紧闭而唇角微挑的嘴看来,此人相貌必定很英武,而且,性情也必十分高傲。

只见那帽沿阴影后有两道极为明亮的东西一闪,随即听他冷冷说道:“朋友,莫非你耳朵有毛病?”听口气,这年轻汉子也不是省油的灯。

黑衣汉子这才抬起了脸,瘦削、鸡眼、鹰鼻、耳后见腮,稀疏疏的几根山羊须予,令人第一眼便觉得此人阴狠、毒辣、狡诈而不好斗。

他偏着头,冷冷地看着年轻汉子,道:“你是对我说话么?”

年轻汉子道:“你多此一问。”

黑衣汉子牵动了一下薄薄嘴唇,道:“凭你这乳臭求干的黄口孺子也配称我朋友?

我今天心情好,算你造化,以后跟秦大爷说话,要学客气点。”

年轻汉子一袭风氅无风自动,似乎强忍怒气,道:“你讲理么?”

“讲理?”黑衣汉子阴阴一笑,寒意逼人,令人毛发悚然。

“讲!当然讲!清平世界,朗朗乾坤,哪有不讲理的?别让人说我以小欺大,有理,你说吧。”

既然讲理就好办。

年轻汉子一指书生吕毅,道:“这位先生算卦限十人之数,大家都依次序,分个先来后到,你凭什么不守规矩,抢在我前头?”

黑衣汉子“哦”地一声说道:“花钱算卦,我倒没听说过还有规矩!”

阴鸷的目光投向书生吕毅,又道:“算卦的,有此一说么?”

任何人也不敢相信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对着这等凶人,也敢点头。

黑衣汉子更是深具自信地双目凝注,静待答复。

结果,很出人意料。

吕毅书生不但点了头,而且神态十分冷漠。“不错,有此一说。”

这简直是个不知死活的书呆子!

围观的人,都为他暗捏了一把冷汗。

黑衣汉子双目凶芒一闪,嘿嘿笑道:“算卦的,凭你这句话,我今天也该好好地照顾你的卦摊儿。”

这不是好话,任何人都听得出来,唯独书生吕毅他没听懂,神色安详,未予答理。

他未说话,年轻汉子可搭了胶儿,道:“姓秦的,你要是条汉子尽管冲着我来,人家可是个读书人,没得罪你。”

书生吕毅依然故我。难道他仍没听懂,不知危厄之将至?

他应该为自己占上一卦,速谋趋吉避凶之道才对。

黑衣汉干抬眼又望望年轻汉子,突然纵声狂笑,像鬼哭狼嚎,刺耳难听,道:“看不出你这小子竟有一副好心肠,难得!

难得!其实泥菩萨过河,自身都难保,还替人家操的什么心!

秦大爷若有动他之心,他早伸腿瞪眼躺在卦摊底下了。这种事儿,秦大爷自诩身份,还不屑为,也不过瘾,你不是逞强讲理么?来,来,来,你要把秦大爷从这张凳子上请开,还怕秦大爷不乖乖地让你么?“

此言一出,群情大愤,但都看得出,这家伙不是好来路,扎手得很。远道来的,不愿惹是生非,自招麻烦,也幸灾乐祸,乐得看看热闹。

小镇上,个个老实庄稼汉,有心无力,敢怒而不敢言,出头伸手,那是鸡蛋碰石头,个个难碎,只有眼睁睁地瞧着他发模。

年轻汉子怒极而笑,一句话没说,便要动手。

猛地,卦摊后站起了书生目毅,他双手连摇,说道:“小可不是珍惜这值不了几文的卦摊儿,而是不愿眼见为这点鸡毛蒜皮芝麻事,伤了和气,闹出人命,让小可做个和事鲁仲连,说句公道话……”

转向黑衣汉子,道:“不客气的说,这位秦大爷的确是于理有亏,再咄咄逼人,那更是太不应该;不过,也许他有什么疑难大事待决,所以抢了先。再说,事先并不知算卦有规矩,勉强可称情有可原……”

他竟敢数说凶神的不是,岂非耗子放猫子鼻梁骨——作死?

看热闹的,脸上都变了色,心想:这位“活神仙”这回是占卦不灵,不知吉凶,死定了。

可是怪了,大概是书生吕毅算准了自己毫无凶险,瞧!黑衣汉子只是噙着一丝阴狠的冷酷笑意,并未动手。

人家都替他担心,他自己却若无其事,又转向了年轻汉子,接道:“至于你这位,虽然占了理,但却不能作小忍;小可看阁下仪表不凡,似乎不是一般粗鲁武夫,怎不知动辄拔剑、怒起斗殴,那是匹夫之勇,算不得大英雄大豪杰?再说,以一个有用之身,在诸事未成之前便到处乱树仇强敌,以身试险,那是大不智,也太不值得。路窄何妨让人一步?大不了多等片刻,一早上都等过了,何在乎再等片刻?为息事宁人,小可今天增占一卦,阁下请坐一会儿,行不?”

这口气,比较客气,但隐隐有教训意味,按说,谁听得下这个?

可也怪!年轻汉子竟怒气全消,听了他的。

而且,这番话还听得他颇为寒栗地机伶一颤,抬眼深注,异采闪漾,一句话没说,默默退向一旁。

轻而易举地排解了纷争,等着看热闹的,未免有点失望。

书生吕毅收回目光,坐了下去,又转向了姓秦的黑衣汉子,道:“现在该你秦大爷,要占卦还是要看相?”

姓秦的黑衣汉子目注书生,阴阴一笑道:“你管闲事的本领还真不差,我的命我自己了解得比谁都清楚,用不着看相,秦大爷要你替我占上一卦!”

书生吕毅道:“要问什么?”

姓秦的黑衣汉子唇角泛起一丝笑意,笑得好不阴险,道:“秦大爷跟几位合伙做宗买卖,你给秦大爷算算,这宗买卖能否顺利做成功?”

书生吕毅看了他一眼,拿起卦筒摇了摇,倒出三枚金钱,看着桌上三枚金钱,郑重发问:“秦大爷跟几位贵友要往何处做生意?”

姓奏的黑衣汉子道:“你既称‘活神仙’,难道这还要问我?”

书生目毅眼皮不抬,道:“算卦的只预测祸福,使人有以趋吉避凶。”

姓秦的黑衣汉子咧嘴笑道:“看来是非说不可了,好吧!

就在这一带。“书生吕毅不再发问,凝注三枚金钱,嘴唇一阵翕动,似在哺哺自语,可是声音却低得别人听不到。片刻之后,抬起了眼,神色一转凝重,道:”这一带偏南,南方属火,近山,不聚财,小本经营可,临时投机大买卖,大不利。“姓秦的黑衣汉子道:“说明白点。”

书生吕毅道:“照卦象看,阁下不宜在这一带轻冒风险,否则包管连本带利赔个精光,等于往火坑里跳。”

姓秦的黑衣汉子眨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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