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汉子一点就透,点头应道:“是。”
宫寒冰冷冷一笑道:“古家堡向来不受别人恩惠,自己的事自己管得了!无需别人乱伸手,三弟可以当面告诉他。”
白衣汉子微微一愣,诧然凝注,面有难色,道:“大师兄,这……倘若此人是一番好意,咱们怎好……”
“三弟。”宫寒冰傲笑道:“为人做事,除了自己之外,不可轻信任何一人,尤其在这个时候,谁知他是何居心?你我师兄弟跟随师父多年,应当深知他老人家性情,他老人家从不愿将自己的事假手他人,任何牺牲在所不惜,你我师兄弟怎能违背师训?又怎能损了‘古家堡’多年威名!”
白衣汉子不敢再说,只有低头唯唯。
楼上,斜倚朱栏的古兰,却突然说道:“大师兄,可容我插一句嘴?”
宫寒冰立刻仰首含笑道:“兰妹这是什么话,有何高见请说。”
“不敢当。”古兰淡笑道:“浅见以为,‘古家堡’并非靠刚愎自用、自傲自大扬威字内,我爹可也没有那么不近人情的性情,大师兄这种想法、做法,我不敢苟同。”
举堡上下,敢在宫寒冰面前这般说话的,除了这位师妹古兰外,还有四豪老二“铁腕黑龙”辛天风一人。
而,宫寒冰对这位小师妹尤多容让迁就!
闻言,宫寒冰有点尴尬,但他仍然赔笑说道:“那么,以兰妹之见?”
古兰微微一笑道:“事关非常,我不敢多说,代掌门户的是大师兄,‘古家堡’内外诸事自当全凭大师兄做主,我不过对‘古家堡’的处事态度,表示个人意见而已。”
“那么……”宫寒冰强笑点头,转注白衣汉子,道:“三弟,这件事由你全权处理好了。”不做明确吩咐。
这一着,好不高明!不知他是真心抑或假意?
白衣汉子可以照自己的意思去做。
可是,办差了,他得担负全责。
也许,白衣汉子仍不敢违背宫寒冰的意思。
办对了,那是他宫寒冰的看法高明。
弄糟了,却跟他宫寒冰无关。
“全权处理”嘛。
按宫寒冰的心胸为人,师兄弟间的亲同手足,宫寒冰这个吩咐,应该是无意的,应该是真心的。
白衣汉子面上又现难色,他也知道这个差事不好办。
但,长兄比师,师命如山,他只有遵从的份儿,丝毫没有考虑的余地。当下躬身领命,道:“请大师兄示下启程时刻。”
这也要问!显然他战战兢兢,有临深履薄之感,肩负太以重大,有关“古家堡”
威名,不得不一切小心。
宫寒冰也有所觉,扬眉笑道:“三弟,做事应该谨慎,但不可失却果断,把堡中事即刻交二弟,先去歇息二会儿,四更动身。”
这是不算教训的小小教训,师兄对师弟何话不能说呢?
白衣汉子没敢再言,躬身而退。
白衣汉子走后,宫寒冰目注蓝衣汉子又道:“四弟劳累多日,也去歇息吧!”
蓝衣汉子应了声是,向宫寒冰微微一躬,又抬头向古兰招呼了一声,转身踏上画廊,缓缓行去。
宫寒冰目送三、四两位师弟离去之后,转过身来,仰头一看,古兰已不知在何时回到房中去了。
一句到了嘴边的话,重又吞了回去,望着小楼闺阁中昏弱灯火,玉面上浮现一丝令人难以意会的笑意,随即,也转身顺着幽径,隐人茫茫夜色中。
庭院中,空荡寂静。
小楼里,灯光倏然而灭。
四无声息,唯在树间……
第二天五更过后,又是晨曦微透的时候。
小镇上,“高升客栈”门前来了三人三骑,跟两名抬着软榻的壮汉。
为首的,正是“古家堡”名震武林四豪中的老三,那位穿白衣,虎目虬髯,神态威猛的中年汉子。
身后跟着的两骑一榻,仍是昨天来过的那四个汉子。
这回,两名黑衣大汉没有像昨天那样凶神恶煞般擂鼓叩门。
而只是轻轻地敲了两下门环。
无他,三爷带队,谁敢?
也许是那位吕毅先生交代过,要不然就是店伙昨天被吓破了胆,今儿个有了戒心,特别的警醒。
不到片刻,“高升客栈”内便有急促的步履由远而近。
门开了,店伙睁着惺松睡眼,堆笑哈腰:“二位早!”
居左黑衣大汉打鼻子里嗯了一声,道:“那位吕先生起来了么?”
店伙道:“早起来了,正在后院散步呢。”
今天不同昨天。
两名黑衣大汉互望一眼,回过身来,恭谨说道:“三爷可要进去坐坐?”
白衣汉子点了点头,当先举步走进“高升客栈”。
坐骑当然早由抬榻两名壮汉接了过去。
刚进门,后院步履响动,二门内转出了魏胖子。
他一见白衣汉子,立即驻步,“哦”地一声,满面讶然之色,急步抢了过来,拱手说道:“三爷早!”
白衣汉子长相威猛,人却很和气,微笑点头:“魏老哥早。”
魏胖子道:“没想到三爷今儿个亲自驾临,老朽迎接来迟……”
白衣汉子截口说道:“彼此相识多年,魏老哥还不知我的脾气!何须客气。”
魏胖子哈腰赔笑道:“好几个月没见三爷了,三爷一向安好?”
“托福。”白衣汉子笑道:“近来堡中事情多,走不开,所以数月没有下山。”
魏胖子道:“老堡主的病,可有点起色了?”
虽然明知,却不得不敢问。
白衣汉子脸上掠过一片阴霾,道:“今天就是要请吕先生再去看看。”
魏胖子还想再说些什么。
白衣汉子却已又道:“魏老哥每天都起这么早么?”
魏胖子苦笑道:“生意人,没办法,老朽生来劳碌命,天只要亮,就怎么睡也睡不着啦,躺着也是躺着,不如干脆起来。”
白衣汉子笑了笑,道:“人是越老睡得越少,老来精神旺望了望魏胖子,又接道:”
魏老哥,听说你这店里住了几位武林人物……“魏胖子忙道:”有!有!刚住进来没几天,三爷有事儿?“
白衣汉子故作轻松,道:“没什么,我打听一个人,一个穿青衫的少年人,人长得很俊,功力很高,魏老哥记得有这么个人么?”
魏胖子一听便知道他问的是“玉麒麟”诸葛灵,暗暗一愣,脑中闪电百旋,忙答道:
“有,三爷,有这么个人,人长得白里透红,跟个大姑娘、小娘儿们似的,可不知会不会武。怎么,三爷认识?”
“不敢肯定。”白衣汉子笑了笑,道:“可知是哪儿来的?”
魏胖子摇头说道:“这个老朽就不知道了,不过,听口音似乎是河南……”
“河南?”白衣汉子重复了一句,略一沉吟,道:“不对,我那位朋友不是河南人氏……有姓名么?”
他竟想跟老姜别苗头,魏胖子暗暗一笑,道:“有姓,老朽不知道他的大名,伙计们称呼他诸葛灵……”
“诸葛灵?”白衣汉子又重复了一句,随即神情微震,面露喜色,望着魏胖子笑了笑,道:“那越发地不对了,我那位朋友复姓司马……”
顿了顿话锋,摆手说道:“魏老哥,你忙吧,我这就接吕先生去。”
他话声刚落,尚未举步。
“不敢当,吕毅恭候多时了!”二门内已然传出书生吕毅的话声,随着话声,书生吕毅一袭儒衫,提着药箱步了出来。
入目白衣汉子,呆了一呆,转注二黑衣大汉道:“这位是……”
魏胖子一旁接口笑道:“吕老弟,这位便是古家堡‘慈心神龙’燕三爷。”
书生吕毅“哦”地一声,改容趋前见礼:“原来是燕三侠,昨日未见,今早幸睹,吕毅怎敢当燕三侠侠驾亲临?这岂不是要折煞……”
白衣汉子一抱拳,顺手握住吕毅双手,笑道:“老弟,听说你跟我二哥成了好朋友,且兄弟相称,我也托个大,凑个热闹,叫我燕惕吧!”
此人确也是条没奢遮、热心肠的豪迈汉子,书生吕毅与魏胖子俱为心折,飞快交换一瞥。
燕惕接道:“昨天我不在,回堡时老弟已经下山,听二哥言及高才绝艺,倾慕心仪之余,恨不得插翅追出来,从下午到晚上,一直坐立不安,正恨琐事缠身,无法立时赶来一会,恰好大师兄吩咐,因得早片刻亲近老弟,瞻仰风采。”
事实上确是如此,这话听来也很感人。
书生吕毅激动之情形之于色,一叹道:“吕毅哪里是什么高才绝艺,提起来十足羞绝愧煞!不知几世修来如此福缘,看来我又要高攀一位了。”
燕惕大笑道:“草莽武夫没老弟读书人那么好口才,什么高攀下交,咱们之间不谈这一套,老弟东西都带全了么?”
书生吕毅提了提手中药箱,笑道:“全在这儿。”
“那么,咱们这就走。”燕惕松开左手,留右手相携,转注二黑衣大汉,道:“替吕先生接过药箱。”
两名黑衣大汉应诺一声,必恭必敬地抢步上前。
书生吕毅道:“我虽手无缚鸡之力,这只药箱还提得动。”
话尽管这么说,还是把药箱递了出去。
燕惕回首目注魏胖子笑道:“魏老哥,改日有暇咱们再长谈,告辞了。”
拉着书生吕毅向门外走出。
魏胖子跟到门口,目送人马离去。
一直望着人马拐了弯儿,才笑了笑,转身回店。
燕惕策马徐驰,高坐鞍上与书生目毅一路谈笑,直奔大巴山口,不到片刻,山口已经在望。
这时,在那山口外一块大石上,正背山面外,并肩盘坐着两个装束怪异、身材瘦削矮小的老者。
这两个装束怪异的瘦小老者,年纪均在六旬左右,肤色黝黑,鼻子高耸,目眶深陷,两腮无肉,额下稀疏疏的灰胡子,活脱脱的像两只老猴子。
这地方为“古家堡”进出必经之地,平常没人敢在这儿歇脚;再说,不是要去“古家堡”也走不到这儿。
如今,竟有两个怪老头并肩盘膝闭目地坐在这儿一动不动,这就令人不能不觉得大大地怪异了。
书生吕毅是早看见了,只是他装作未见,仍然偏着头跟“慈心神龙”燕惕谈笑。
第二个看到的,是走在最前面的两名黑衣大汉。
发现行迹可疑之人,焉敢不报?
两大汉狐疑地对望一眼,居左一个回头轻唤:“三爷……”
燕惕谈笑不停,目光未离书生目毅,挥手说道:“走你俩的路,少大惊小怪!”
书生吕毅闻言倏住话锋,惑然前望,呆了一呆,随又转过头来,目注燕惕,讶然说道:
“三侠,山口前那两位望之不似中原人氏……”
燕惕接口笑道:“老弟好服力,他二人来自海南‘五指山’,乃是武林中凶名卓着,黑白两道闻风丧胆的‘海南二凶’。”
书生吕毅皱皱眉说道:“怪不得满脸暴戾煞气,不似正人善类,原来是邪恶凶人,三侠你认识?”
燕惕微笑说道:“以前只闻其名,如今是敌非友。突然坐在这儿,居心叵测,但有一点不难明白,他们是等候我这‘古家堡’的人。”
书生吕毅大吃一惊,脸上变了色,急道:“那……”
燕惕一笑道:“老弟只管安心稳坐,人家是冲着我来的,老弟读书人,他二人不会惹你的。再说,有燕惕在侧,也绝不会让他俩碰老弟一根寒毛。”
书生吕毅嗯了一声,连忙闭上眼,双手牢牢的抓住扶手,生似怕坐不稳摔了下来,还微微发抖。
燕惕看在眼内,禁不佳摇头失笑。
双方距离不过数十丈,就这几句话的工夫,一行六人已近山口;燕三爷的话,两名黑衣大汉适才已悉入耳中,“海南二凶”这令人寒颤的名号,他们是闻名已久。
他们没有“慈心神龙”那份胆略、那份豪气,神情紧张,打心眼里直哆嗦,从脚底下冒出冷气。
不敢正眼相看,提心吊胆地策马登上山道。
这地方往日走过千百次,现在却像鬼门关,他俩战战兢兢,想策马狂奔,碍于三爷在后,又不敢。
尚幸“海南二凶”是今儿个才出现,要是早上一天,他俩不丢下书生吕毅,双双逃跑才怪!
天下有些事是躲不开的,越躲它越要缠上身来。
两名黑衣大汉策马刚登上山道——大石上,居左一名瘦小老者突然一声冷哼:“在老夫兄弟面前行走,竟敢视若无睹,身不离鞍,胆大得不要命了,还不乖乖地滚下马来!”
双目猛睁,抬手一指,虚空连点两名黑衣大汉。
出手如风,快捷如电,两名黑衣大汉空有躲闪之心,苦无躲闪之力,何况早已吓得有点手足发软!
“二位,只怕未必!”燕惕忽地一声轻笑,举掌横切。
一股无形劲气径截两缕凌厉指风。
劲气罡风斜卷,砰然一声,碎石横飞激射,道旁山石迸落斗大的一块,声势之威猛,好不惊人!
书生吕毅睁开了眼,一声惊讶轻呼,倏又闭上。
燕惕自注“海南二凶”,淡淡一笑,说道:“二位,要找只管找我燕惕,别找下人们的麻烦……”
“找你又待如何?”居左瘦小老者倏扬冷哼,阴阴说道:“老夫兄弟找的本来就是你,你接老夫一招试试!”
右掌再抬,四指如钩,中指直伸,扼腕作势,虚空抓出。
这一抓,看似平淡无奇,其实,内蕴无穷变化。
能躲得过那如钩四指,却难躲过那蓄劲待发的一指。
燕惕是识货人,不敢丝毫大意,笑容微敛,道:“这是二位成名绝技‘锁魄爪’,我怎承受得起?”
疾出右掌,轻划半弧,迎着抓势,斜斜一挥。
他右掌方挥,居在瘦小老者突然冰冷一笑:“‘古家堡’四豪不过尔尔,姓燕的,你有眼元珠!”
他以为燕惕上当,不识招中有式。
话落,中指微抖,一缕阴柔尖风透射而出,疾袭燕惕“玄机穴”。
燕惕一声轻笑:“阁下,彼此彼此,我这也是虚招。”
右腕忽沉,迎面推出。
两股劲力相接,掌力四向斜飘,指力消失无形。
居左瘦小老者脸色一变,无肉双腮一阵抖动,双目森寒光芒闪射,逼视燕惕,嘿嘿狞笑:“古啸天的传人,果然有点真才实学。姓燕的,且慢得意骄狂,你再试试老夫这第三招!”
一身怪异的装束倏地无风自动,如篷暴胀,双掌并举胸前,十指如钩,向着燕惕遥遥蓄势待发。
燕惕睹状,神色霍变,沉声说道:“端木良,我们彼此并无深仇大恨,你何忍以这种歹毒霸道的玩艺儿对付我?速即散功收手,否则我再不留情了!”
对“海南二凶”谈“忍心”,何异对牛弹琴!
居左老者脸上浮现狠毒笑意。“姓燕的,莫怪老夫心狠手辣,要怪那该怪你是‘古家堡’的四豪中人,除一个减少一分阻碍,事关生死,奉劝下手最好不必留情。”
双臂暴长,猛然一招。
燕惕双眉倒剔,虎目怒睁,须发俱张,霹雳一声大喝,双掌平抬当胸,向外一翻猛抖。
只听“砰”地一声大震。
燕惕鞍上微晃。
居左老者身形向后一仰。
平分秋色,这一招,仍然轩轻难分。
转瞬之间,这两位一流高手已互对三招。
而且是燕惕高坐鞍头,居左老者盘膝石上,相隔数丈地虚空出招对敌。
但,居左老者却未能将燕惕逼下坐骑,燕惕也未能将居左老者去落石下。
说起来,双方不分胜负,高低求判。
其实,燕惕是功留三分,居庄老者却已尽出全力。
这就是“慈心神龙”之“慈心‘所在。
尽管那“海南二凶”之一的“冷面狠心活阎罗”端木良,在第三招上使出独步宇内的歹毒霸道杀着,存心置他于死地。
“慈心神龙”盛怒之余,却仍仅使出七成功力;否则,端木良纵不被击成重伤,也必被震得翻落石下。
慈心归慈心,留情归留情!
无奈,端木良他茫然不知!
即或知道,以他那凶残桀骛的心性,也绝不领情。
三招对过,端木良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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