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逸道:“他们那几位何时进的城?”
中年要饭化于道:“禀三长老,就是适才。”
南宫选沉吟说道:“这倒是巧得很,可知他们落脚何处?”
中年要饭化干道:“禀三长老,在城北‘长安客栈’。”
南宫选又沉吟了一下,摆手说道:“你去吧,记住,‘长安客栈’一有惊兆,立刻报我。”
中年要饭化子应了一声,转身飞步而去。
中年要饭化子走后,南宫逸也走了,不过,他没再往前面走,转回身,又折向了来路……
夜,三更。
今夜,有月,但是一弯下弦钩月,清冷的银辉,显得很暗淡;好在碧空中没有片云,否则大地上便更昏暗了。
“长安城”中,万家灯火已炼,只剩下明灭闪烁的数点。
万头攒动、热闹的时候也早已过去;如今,只是条条街道寂静空荡、一片凄清。
除了偶尔的几声小贩叫卖,远近的几声犬吠外,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再听不到什么了。
矗立在西大街的鼓楼上,灯火彻夜不灭;那是四只瓜型巨灯,两只挂在那顶层朝南“文武圣地”的匾额上;两只挂在那朝北的“声闻于天”匾额上,照耀得鼓楼四周一片光亮。
蓦地里,一条瘦小黑影划破夜空的寂静,落在那高高的鼓楼顶层西面,一闪没人楼内不见。
这条瘦小黑影好精灵,他不落南,不落北,单挑那背着灯光而益显黑暗的西面落脚。
鼓楼内,一个木架,木架上放着一只巨大皮鼓,看起来,只要一敲,那委实能声闻于天。
巨鼓之旁,此时仁立着一个高大人影。瘦小人影一进鼓楼,立即向他躬下身,恭恭敬敬地发了话:“禀判公,属下复命。”
高大人影“嗯”了一声,冷然摆手,道:“说。”
瘦小黑影又一躬身,道:“是!禀判公,他固执得很……”
两道骇人冷电问自高大人影目眶,他沉声说道:“怎么,他没答应?”
瘦小黑影机价一颤,忙应了一声:“是!”
高大人影冷哼说道:“好个硬骨的穷酸,一俟帝君复出,立即下手。”
瘦小黑影忙又应了一声“是”,道:“禀判公,他已经知道帝君伤势……”
高大人影冷冷截口说道:“那没有关系,帝君料事如神,就知道瞒不了他。”
瘦小黑影连声唯唯,未敢多说一句。
高大人影冷冷又道:“他还说了些什么?”
瘦小黑影躬着身,哈着腰,又低低地禀说了一阵。
静听之下,高大人影双目之中等芒连闪;瘦小黑影话落,高大人影立即一声冷哼,道:
“好狂妄的匹夫,他是找死!如此看来,是越发地不能够多容他,我今夜就请示帝君,请帝君早颁令谕……”
冷峻地望了瘦小黑影一眼,接问:“你是什么时候到的?”
瘦小黑影入目那凶狠怕人态,正自心惊胆颤,闻言忙道:“禀判公,属下是晌午进的城。”
高大人影道:“住在哪儿?”
瘦小黑影道:“禀判公,属下现住城西‘迎宾客栈’。”
高大人影目中突射寒芒,道:“没有被人跟踪么?”
瘦小黑影机伶一颤,忙道:“不敢欺瞒判公,属下进入‘长乐门’时,曾被丐帮弟子跟踪,但被属下很轻易地摆脱了。”
高大人影冷然说道:“怎么见得摆脱了他?”
瘦小黑影道:“属下佯装投住‘聚福客栈’,俟那名丐帮弟子认明‘聚福客栈’离去后,属下很快又转往了‘迎宾客栈’。”
高大人影冷冷一笑,道:“以你在教中的办事能力,该能摆脱一个丐帮弟子,要不然的话,你今后也不堪大用了。”
瘦小黑影魂飞魄散,连忙躬下了身:“那非属下之能,是托帝君与判公洪福,属下令生今世追随帝君与判公,虽脑浆涂地在所不辞,也清帝君与判公提携。”
高大人影诡笑摆手说道:“帝君由来待人宽厚,只要赤诚效忠,任何人都会蒙帝君恩典,没事了,你去吧,客栈中等着,明日内不见指示,径自往预定地会合。”
瘦小黑影如逢大赦,应了一声,方待转身。
“慢着!”高大人影突然轻喝说道:“给你一天工夫,并非要你死等,倘有丝毫惊兆,立刻动身,不得有片刻延误,万一走不脱时,你自己知道该怎么办。”
瘦小黑影身形一抖,忙道:“属下省得,自当一死效忠。”
高大人影笑了,笑得怕人,摆手说道:“好,走吧。”
瘦小黑影又一躬身,转身惊出鼓楼。
适时,在鼓楼左近,相隔约有十余文的两处暗隅中,隐有一白一黑两条人影,白影在西,黑影在东。
瘦小黑影掠出鼓楼后,身腾半空,向西方夜空飞射而去,这一白一黑两条人影并未阻截,静伏不动,任他离去。
未见,那高大人影继瘦小黑影之后也掠出鼓楼,只在鼓楼顶上微一沾足,便立即破空而逝。
适时,隐于东边的黑影一晃不见;而,隐于西边的那条白色人影,却仍自静伏未动。
不,他动了,那是在西边黑影不见之后。但他不是追向那高大人影逝去方向,而是如一道长虹般射入了鼓楼。
白影一过鼓楼,便立身在巨鼓之旁,抬眼上望,突然轻笑发话:“阁下,好高明的计策,虽瞒过了他,可未能瞒过我。”
白影目光上望处,是一层天花板,他话声未落,便只听天花板上猛然一阵震动,随听有人说道:“我以为是敝属去而复返,正要出声发问,却不料是你,看来真正高明的是你,你比他强得多了。”
白影笑道:“岂敢,那是你夸奖,阁下,一别多日,你都是躲在这儿么?”
顶上那人道:“你该知道,那自然不是。这几天之中,我换了好几个地方。”
白影道:“都是哪些地方,可以说说么?”
顶上那人道:“你以为我会说么?”
白影笑道:“别后不过数日,阁下何竟变得如此胆怯?
过去的事了,说说何妨?“
顶上那人道:“别让人笑我胆怯,听着,‘华阴’、‘咸阳’、”骊山‘、’灞桥‘、’大雁塔‘、’小雁塔‘、’卧龙寺‘、’寒窑‘,此地。“顶上人一口气说出了这多个地方,只听得白影暗暗皱眉;顶上人话落,白影立即笑道:”’咸阳‘古都,’骊山‘有阿房宫、秦王墓,西通’关陇‘,东接’崤函‘,汉高祖灭胡亥后回军坝上,汉元帝送昭君’东门之饯‘,折柳话别,’灞桥‘名桥,也是个好去处、’大小雁塔‘、’卧龙寺‘,亦皆名胜古刹,阁下为何也在’寒窑‘停身?十八年古井无波,为从来烈妇贞媛,别开生面,千余载寒窗向日,看此处曲江流水,想见冰心。阁下莫非要学学那王宝测一位十八年?
“
他语带讽笑,顶上人却无动于衷地冷冷说道:“对付你这种人,多换几个地方总是好的。”
白影笑道:“可是换来换去,仍被我找到此处。”
顶上人冷冷说道:“找到此处如何?”
白影道:“阁下何多此一问?你该知道。”
顶上人道:“我知道那形同枉费,等于没找到。”
白影道:“你那么有自信么?”
顶上人冷冷回了一句:“你那么有把握么?”
白影笑道:“你该知道,没把握我就不来这鼓楼了。”
顶上人冷笑说道:“正巧我也很有自信。”
白影笑道:“那好,你我都试试看吧。”
顶上人道:“那是免不了的,在你我未试之前,我有几句话不吐不快。”
白影道:“我不急于一时,你尽管说。”
顶上人道:“我那师妹……”
白影截口说道:“慢点,你该换换称呼。”
顶上人一笑说道:“说得是,我叫习惯了,一时难于改口;是古兰,你我开诚布公,掏心恳谈,对她,你打算怎么办?”
白影冷冷说道:“你还关心她么?”
“自然!”顶上人道:“别人不知,你该知道,我由来最关心她,不管我对别人如何,我对她可是一片真心。”
白影冷笑说道:“那倒是很难得。”
顶上人话声变得有点黯然,道:“我知道你不信,也难取信于任何人,便是古兰也一样;不过,那没关系,我自己知道就行了,其实,我又何必求别人相信!也不必介意别人怎么想。”
白影填:“你明白这道理就好了。人生在世本如此,但求仰不愧于天,俯不作于人,不少介意世情之毁誉褒贬。”
顶上人话声忽又转冷漠:“这些不谈了,谈了徒乱人意,你答我问话。”
白影毫不犹豫,道:“那是我跟她的事,你无权过问。”
顶上人道:“我知道无权过问,可是你非说不可。”
白影冷笑说道:“假如我不想说呢?”
顶上人沉默了一下,道:“那我就认为你无意于她,我绝不放弃。”
白影“哼”地一声笑道:“你不放弃又如何?”
顶上人答得斩钉截铁:“我要她。”
白影笑道:“我觉得你有点近乎痴人说梦,这不是你要她的问题。”
“我知道。”顶上人道:“这你不用管,我自有办法让她乖乖嫁给我。”
白影目中冷电暴闪,道:“宫寒冰,你若敢再以卑鄙手段对古兰,他回你……”
顶上宫寒冰嘿嘿笑道:“南宫逸,你既不要她,难道也不许别人要她?”
白影,南宫逸道:“除了你,换个任何人,我竭力促成。”
宫寒冰笑道:“你既无意于她,又何必过分劳神、管那么多?告诉你也无妨,我不必使用手段,我有办法让她出请自愿。”
南宫逸冷笑说道:“我仍觉得你这是痴人说梦。”
宫寒冰笑道:“就算痴人说梦吧,你既不要她,何妨拭目以待?”
南宫逸默然不语,但旋又说道:“这就是你要说的几句话?”
宫寒冰道:“这只是我最关心的一部分。”
南宫逸道:“那么,说你那其他部分。”
“怎么?”宫寒冰嘿嘿笑道:“是不耐烦了?还是伤心了?”
南宫逸道:“那你管不着,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仍是那句话,她嫁任何人我竭力促成,唯独你,我但有三寸气在,你休想!”
宫寒冰突然一叹,说道:“妾情如水,郎心似铁,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南宫逸,你骂我心肠狠,如今看来,你才是天下第一等狠心肠之人。我也要说一句,只怕你阻拦不了她。”
南宫逸目中冷电再闪,倏又敛去,平静地道:“你我都试试看,你我都拭目以待。”
宫寒冰笑道:“好吧,等吧,南宫逸,这件事搁过一边,你我联手对付字文伯空之事,可要我亲口再说一遍?”
南宫逸淡淡说道:“谁说也没有用,如今更不必了。”
宫寒冰笑道:“你要弄清楚,这是我给你机会……”
宫寒冰截口说道:“都一样,我不要你的机会,你也别想我会给你机会。”
宫寒冰笑道:“看来我要绝望了。我有心念故交,伸援手,奈何你太固执,拒人千里,南宫逸,如今更不必谈了!
这句话我懂,可是我要告诉你,你没有一分希望。“南宫逸淡淡一笑道:”说过的话,我不愿再说,你说完了么?“
宫寒冰不理他,道:“我也提醒你,你奈何不了我。”
南宫逸道:“那是往日,如今你内伤未愈,应该有点不同。”
宫寒冰笑道:“你错了,负伤之虎,比一般虎难斗。”
南宫逸道:“那是虎,也要看什么伤。”
宫寒冰默然了,他是人而不是虎,他所负的伤也并非皮肉之伤,那是不能妄动真气的内伤。他沉默半晌始道:“南宫逸,你我都是英雄,也都以盖世奇豪、天下第一人自居,那么,对一个负伤而无抵抗力之人,虽手到擒来,那光彩么?纵胜,能言武么?”
南宫选略一迟疑,立即挑眉。“宫寒冰,在我面前,别弄心智,那没有用。对别人,任何别人,我会等他伤好了再公平一搏;唯独对你,我没有那么多顾虑,为宇内苍生,为天下武林,除掉你,那刻不容缓,也慈悲不得,大度不得,更不能逞什么英雄。”
宫寒冰冷笑道:“看来,我是智穷了。不过,南宫逸,你我交谈这么久,凭你的功力,你听出我像个负伤之人么?”
不像,他说话中气充沛,真气十足,的确不像。
南宫逸身形一震,旋又平静地说道:“我听得出,丝毫不像,无如,我认定你在佛、道两家绝学之下,尤其那苦和尚‘一指禅’下,你绝难幸免。”
宫寒冰笑道:“难道他那‘一指禅’中者无救,我这伤势就永远好不了么?”
南宫选谈笑说道:“苦和尚‘一指禅’威力虽无伦,但并不歹毒霸道,中者有救,伤也好得了,只是你的伤势还没有好。”
宫寒冰道:“何以见得?”
南宫逸道:“简单得很,你的伤势如果已经痊愈,你就不会有意拖延时间跟我交谈这么久,也不会使出援兵之计说什么要跟我联手了。”
一语道破隐处,宫寒冰顿又默然,良久始听他强笑道:“毕竟高明的是你;可是,南宫逸,你恐怕还不知道,在这片刻交谈的工夫中,我已强提真力,在鼓顶楼上挖了一个可供一人出入的洞口了。”
南宫逸笑道:“强提真力,那对你的伤势,没有好处。”
宫寒冰笑道:“那总比落在你手里要好得多。”
南宫逸笑道:“说得是,洞既挖成,你该走了。”
宫寒冰道:“怎么,你不信?”
南宫逸道:“我不相信自己是聋子。”
宫寒冰笑道:“要是这个洞,是早就挖好了,以防不测的呢?”
南宫逐道:“那你就跑吧。”
宫寒冰道:“宫寒冰遵命!”随即,天花板上起了悉悉嗦嗦之声及叽叽异响。
南宫选淡淡笑道:“宫寒冰,我劝你少费心机,以眼下的情势,我可以用‘震天神掌’对付你,但是我不愿轻毁古物、惊世骇俗……”
突闻宫寒冰一声得意诡笑,人已不在原处,而到了鼓顶楼上,而且这声诡笑竟似传自夜空。
南宫逸身形猛震,闪电掠出鼓楼,直上夜空,扫目一看,一条颀长身影,飞射西南,正是宫寒冰的背影。
是宫寒冰没错,可是那身法已不如往日快速。
南宫逸又惊又怒,冷叱一声,衫袖双挥,人似怒龙飞卷,如走马行空,尽展身法,急追他而去。
宫寒冰向西南夜空飞遁,在南宫逸腾身追出的同时,他却忽地身形一顿,急坠而下,投入黯黑街道之中。
他不愧狡猾,情知自己带着内伤,绝难跟南宫逸那冠绝字内的“天龙身法”相较,而且空中视界辽阔,无以隐身,是故坠身下地,投入了街道。
这一着的确令人扎手,街道中胡同繁多,到处是民家,倘若被他躲入民家,那委实难找。
只可惜他身负内伤极重,这一妄动真力,伤势更形加剧,不但身法越来越慢,便是步履也有点踉跄不稳了。
再看南宫逸,是越追越近,转眼便逼近他身后十丈以内,“震天神掌”蓄劲待发,左掌一指也微微抬起。
它寒冰在街道上右弯左拐,南宫逸衔尾紧追不舍,又一转眼,南宫逸已追到了他身后五丈不免。
南宫逸侠风磊落,虽至此犹不愿暗地里伤人,陡扬声喝道:“宫寒冰,留心背后,我要发掌了!”
话声方落,左掌刚扬,宫寒冰倏然住足,霍地转过身形,同时飞快靠向身旁一家民宅围墙。
这可大出南宫选意料之外,他沉腕收掌,也硬生生地煞住身形,住身在两丈以外。
宫寒冰仍是黑衣蒙面,此刻虽然不言不动,但那双目光,如难以掩饰地流露出心中的惊骇与恐惧。
南宫选冷冷一笑,扬眉说道:“宫寒冰,你还有何话可说,何处可遁严宫寒冰目光紧紧逼视南宫逸,只不开口。
南宫逸不再多说,冷然一笑,抬起了右掌。
宫寒冰身形一颤,突然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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