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沉重道:“看来,武林又将起波澜!此人虽暂时脱嫌,但也是帮凶,老衲必须带回少林治罪。”
木阳子道:“如今也只好如此。”
“等等!”
远处已奔出两人,一老一姑娘,锦灰劲衣者正是公孙秋月。白衣不用说是湘雨了。
“小刀儿!你怎么了?”
湘雨急冲而上,泪如涌泉,哭得十分凄凉。
“早跟你说过,那狐狸精一定会害你!你就是那么傻!看你,全身都是伤!”
小刀儿想装笑安慰湘雨都装不出来,黯然长叹不已。
公孙秋月走向无心,拱手道:“掌门人,在下是为此人而来。”
数天前,他就知道小刀儿被困此地,已和湘雨赶来,虽能及时赶上众人逮捕小刀,却不能伸手援助,他能作的只是求情。
无心叹道:“此人犯下罪过不小,老衲恐怕无能为力。”
木阳子道:“公孙大侠侠名远扬,理当看您面子,但此人只不过是公孙府一名奴仆,公孙大侠何须自甘冒着渎身之嫌呢?”
公孙秋月宁静一笑道:“虽为奴仆,但公孙府亏他太多,总想找机会补偿他。”
无心叹道:“公孙大侠仁慈心肠,但武林帖已发,老衲必须向武林有个交代。”
公孙秋月道:“此规矩在下也懂,只希望能保他暂时免受囹圄,若他真有罪,在下也不敢袒护。”
无心苦苦一叹:“虽然公孙大侠武功盖世,但此人神勇无比,不瞒您说,老衲亦受其掌伤,伤势颇重,七重生折其五,还有数十名弟子以及武林同道。若再拿他,谈何容易。”
他已表明,自己少林派都无把握捉住小刀儿,纵使会孙秋月能耐高,也未能擒住他。
木阳子也说话:“不仅如此,华山剑掌门和贫道,也一样受了波及。公孙大侠当三思。”
公孙秋月知道今天是保不了人,无奈地转向小刀,关心道:“你觉得如何?”
小刀微微点头:“还好!”
“什么还好?你一定很痛?爹,您一定要救他,爹……”湘雨感情总是脆弱,又哭了。
公孙秋月微微地张了张嘴,有点哽咽地道:“你好好在少林寺,我一定替你开脱。”
“多谢老爷……”
没了总算找到志同道合的人,立时道:“公孙老爷,要开罪很简单,只要将无怨老人请来即可。”
“无怨前辈……”公孙秋月不解。
没了急道:“一时也说不完,我们先赶去,省得剑南舟这个小心眼的阻止无怨老人出山。”
“好!”公孙秋月立时转向湘雨:“雨儿你先回去,爹有事要办,或者住在洛阳,也好就近联络少林派。”
“爹您快去,我住洛阳好了。”
公孙秋月又转向无心和木阳子,道:“两位掌门,秋月去请无怨前辈,届时有个交待,还请善待公孙小刀。”
无心点头:“放心!公孙大侠,老衲定当依江湖规矩办理此事。”
“多谢了!在下铭感五内。”
没了道:“小刀儿,别想不开,好好养伤,我一定给你好消息!”小刀儿望着两人离去背影,感触如许之深。
此时他多么希望苏乔也能如此。
可惜人海茫茫,苏乔影子一丝也看不见,摸不着。
苏乔呢?
她当真如没了和尚所说,只是在利用小刀儿?
冷风掠过林梢,簌簌然,一片萧索,先前那份热闹喧哗,早已埋葬林叶中。
一身黑衣束装的长发女人,默然的立于滴有血迹的草坪中。
那血,有众人的,也有小刀儿的,时间不久,还鲜红着,只是有点凝冻。
苏乔并没忘记小刀儿,她那轻柔指尖正触及血迹,浑身不由得冷颤起来。
良久,她都没动,只是嘴唇已咬出深深一道齿痕,脸更白了。
秋月和没了和尚很快地赶向华山千重岩,他们必须比剑南舟先到,因为他们怕剑南舟在缉捕小刀儿时受创,因而生报复之心,阻止无怨老人替小刀儿作证。
不大的木造起居室,无怨老人正闭目盘坐在正房薄团上,其事神案的桌子放了一把剑,一座香炉,清烟冉冉,一片宁静。
“老前辈!”
没了匆忙打开竹片编成的门靡,跨入干净的铺木地板,发现无怨老人还在,心口也嘘了气,总算没白跑一趟。
公孙秋月随后也跨入门槛,拱手道:“前辈,在下公孙秋月,冒昧造访,还请见谅。”
无怨老人抽动白如雪的眉毛,张开眼皮,那种练武人该有的凌锐眼神虽然失去,但仍炯炯有神。有点惊讶地说:“你是秋月寒?”
“正是在下。”
“你呢?”无怨老人问没了。
“小僧法号没了。”
无怨老人稍加点头,要他们坐于左墙两张靠背木椅,他道:“你们找老夫,想必有事?”
秋月寒拱手道:“实不相瞒,在下来此,乃为了公孙小刀一事?”
“公孙小刀?”无怨老人不知上次伤他的就是此人,乍听和秋月寒同姓,以为是他儿子,乃问:“他是你儿子?”
秋月寒摇头:“不是,是府中小婢之子。”
没了和尚可没什么耐性道:“老前辈,他就是以飞刀伤你的人,你还记不记得?”
此种事焉有不记得之理?无怨老人闻言,稍加愕愕:“此子也伤了你们什么人?”
没了道:“他把我师伯圆空给杀了,现在已被困于少林寺。”
无怨闻言,长叹一声:“我早该料想到他会去找圆空!”他问:“你们找老夫,是为了伸张他的罪行?”
“不是!”秋月寒道:“他说攻击前辈的,还有一位女子?”
“没错。”
没了急道:“我们是要前辈去证明此事!”他解释:“他是被害者。”
“怎么说?”无怨老人道:“他的飞刀,简直不可思议,若非他,那女子奈何不了老夫。”
“就是那女人用计,欺骗他涉世尚浅!”
没了很快地将事情说了一遍。
无怨老人长叹不已:“他无罪,那女子也未必有罪。”
这话让人疑惑了。秋月寒问:“前辈所言……难道……”
他本想说苏乔报仇是真实,但顾及无怨辈份之尊,因而没说出口。
无怨老人叹道:“此事已过久远,很难再加以追查,当时老夫确曾和圆空、武当全真、天山六百以及几位高手,围剿神鹰董仟。”
秋月寒脸色也微微变,年轻时他也曾经听过董仟事迹,傲岸而刚愎,武极高,后因牵连数件凶案,突然间就消失武林。
“原来,当时是前辈你们剿了他?”秋月寒道:“当时他已恶名传播。似乎该无错杀之可能。”
无怨老人叹道:“毕竟只是传言,老夫并未握有真实罪状,就将人给剿了。心中实在难安!”
没了道:“就算董仟只是性子烈了点,而被他们错杀。苏乔也不该利用小刀儿报仇,至少她该将此事说明,届时,说不定受董仟之害的人会出面,她就没有报仇的理由了。以她如此偷偷摸摸,一定是在进行什么阴谋,还打主意到我朋友头上来了,我第一个就不放过她。”
无怨老人叹道:“似是而非,如今悔也无用,两位要老夫出面说明真相?”
秋月寒:“还请前辈援手,小刀儿实在涉世不深,不知江湖险恶。”
无怨老人沉吟半晌,道:“老夫只能证明另有一位女子,并不想说出神鹰一事,此乃各派秘密,早有协定,何况董仟罪行未能确定,说出来恐怕会引起江湖波澜。”
没了点头道:“这样就够了,老前辈,情况紧急,不如早点动身。”
突然地,“不行!”
剑南舟已匆匆奔入屋内,眦目瞪向没了,冷道:“出家人也敢来此妖言惑众?”
第十章 雪银寒蝉
没了冷笑:“去不去,也得问你师父,当人徒弟,有啥资格管着师父?”剑南舟本就苍白的脸,此时更加难看,咬牙一阵,才转向无怨老人,拜礼过后,急争道:“师父,您的武功……”
无怨老人道:“师父武功已失。”
“您为何不早说……徒儿会想尽办法……”剑南舟一副急促样。
“没有用的!”无怨老人道:“我自己的伤,自己知道,何况我已活了百余岁,再也活不了几天,何必费那个功夫?”
剑南舟瞧见师容,果然苍老了许多,不禁憾慨悲怆不已:“师父……”
“富贵有命,死生在天,强求不得!”无怨叹口气问:“为师想给公孙小刀作证,你为何说不行。”剑南舟沉重道:“他本是恶徒,不但伤了少林十数高僧,连徒儿也被打伤,不足以救。”
没了冷笑:“几个门派围杀他一个人,本就不怎么光采的事情,被打伤还好意思回来告状!”
“没了!我们的帐还得算!”剑南舟怒道:“你不但侮辱了华山派,也侮辱了少林派,放着师伯仇恨不报,反而帮起恶徒,迟早你会自食其果!”
“什么叫侮辱?”没了不屑道:“给我分清楚点,孰是孰非,日有真理存在,虚幻有时可以变成事实,却不能将事实变成虚假,事实就是事实!明明苏乔废了你师父武功,你却极力否认!如此是非不分,睁眼睛、说瞎话,我才懒得侮辱你,你这叫自取其辱!”
剑南舟脸色连变数变,以前那种潇洒风度尽失无存,胀红着脸,骂道:“就算真是苏乔,他也逃不了帮凶的干系。就单单他废去我师父武功一事,我就不能饶他。”
“饶不饶那是你的事!不过我若有师父长辈在场,一定不会象你那么喧宾夺主,以下代上。”
天怨老人也看不过去,冷喝:“南舟,这事由我处理!你先退一旁。”
他素知徒弟高傲,若受打击,尤其是武功不如人,则整个人就如着了魔,只想报仇,甚至于不知是非不分,幸好许多年来他一直不败,否则不知多少人要遭他怨恨。
剑南舟不敢抗命,只好硬捺下这口怨气,心中更是恨死没了。
秋月寒拱手道:“剑掌门,此事曲直自有个结果,若是如掌门所言,在下愿意负责一切后果,还请掌门先息怒,以免伤了和气。”
没了冷道:“我早就说过,要是小刀儿出了差错,我这条命随你来取,你急个什么劲?”
剑南舟冷笑不已,道:“到时你就明白,什么叫作身败名裂!”
秋月寒道:“事不宜迟,老前辈是否愿意起程?”
无怨老人点头:“公孙大侠请带路。”
剑南舟急问:“师父,您真的要去?”
“不错!我不能将事实拂去,让人家百口莫辩。”
“徒儿跟您去!”
“这……”
“师父,您武功已失,徒儿不在身边照顾,徒儿实在放心不下。”
秋月寒苦笑道:“老前辈,多剑掌门一人,多一份可信,而且路途也有个照应,这对任何一方都有益处,”
无怨乃怕自己徒弟性格傲岸,会带来他人不便,现在人家说明不在乎,那他也就无所顾虑了。
“好吧!那我们准备上路吧!”
四人已趁天末黑,赶往少林寺。
无怨老人武功尽失,不能奔驰,只得雇用马车,一路奔向嵩山。前两天还算正常,除了显出疲惫神态,并无其它异样。
岂知问题出在第三天,将抵洛阳城时。
健马四蹄如飞,不停敲在硬黄泥道上,蹄声宛如骤雨击瓦,啪啪接连不止,四条腿简直如连在水车上的木轴,化成旋风式的圆,分不清哪双是前脚、后腿马车更如加了速的快箭,车轮刚碰着石头面飞起,尚未落地,又被撞起,如在空气中奔驰一样。
远眺洛阳城在望,没了兴奋地钻头探入车厢:“快到了,再半天光景!”
车中三人,除了无怨老人,秋月、剑南舟皆露喜色。坐在篷车中长途奔驰,受得了者并不多。
秋月寒道:“抵洛阳就歇着,这几天也够累了。”
没了道:“不继续赶?只剩几里路而已。”
秋月寒道:“风尘仆仆上少林寺有点不妥,尤其是无怨前辈德高望重。”
没了瞄向无怨老人,双目微闭,气定神闲,一点也无劳累样。
“我看不必了,无怨老前辈他好得很!功力比你们强多了。”
秋月寒道:“还是休息好,我已头昏脑胀,无怨前辈年事已高,经此奔波,昨日已显疲惫,何况今日。”
“昨日……不对啊!”没了突然想,无怨老人昨天已是十分疲惫而颓弱,今天怎会转好?而且他已武功尽失啊?
“老前辈!”他已疾速钻入车中。
“你想干什么?”剑南舟登时拦在他前头,以为他想对无怨老人采取行动。
没了止步,冷眼晴向他,叫道:“你也不看看你师父到底怎么了?”
秋月寒也查觉不对,立时伸手探探无怨老人额头。
“师父……”剑南舟见无怨如一尊佛像没反应,也赶忙过来探他鼻息。
这一探,他已惊叫:“师父,你怎么了?”
没了更急:“他怎么……千万别出差错才好!”
“老前辈!您挺住点!”
秋月寒审测无怨脉博已停,登时点出数指,马上输出真气,企图挽回生机。
无怨老人依然闭目如初,嘴角含笑。
“师父……您不能离开徒儿……”
“拜托拜托!千万不能死啊!”
没有用。
无怨老人死了。死得莫名其妙!
剑南舟大吼!扑往没了就想大打出手。
秋月寒急忙拉开他俩,沉重道:“人都已走了,打又有何用。”
剑南舟悲愤不已:“一定是他,一定是他暗中作手脚,害死我师父!还我师父命来!”
他想冲前,又被公孙秋月拦下。
“呸!”没了狠狠吐口痰,骂道:“什么东西!你寸步不离无怨,一定是你记恨在心,弄死你师父,以让他不能替小刀儿作证,妈的!人渣——”
“少林叛徒!毒死我师父还想狡赖?若非你驾车快,我师父也不会死!你是刽子手!”
“放屁!你才是小心眼,坏心肠,被你师父说两句,就记恨心头,硬将你师父弄死!”
秋月寒拦在中间,他俩不能打架,只好痛骂出口,全是面红耳赤,青筋暴胀,恨不得将对方吞噬了。
“住口——”
秋月寒看他俩再吵下去,更无结果,立时喝住两人。
“你们不要再争执口角,先查查老前辈死因再说,谁又愿意他真的去世呢?”
这声已叫醒两人,不再谩骂,默立一旁,悲怆地看着秋月寒检查无怨老人死因。
马车早已停在路边,平常川流不息的人群,现在都不知道躲在何处?也许听到吵架声,偌大一条道路,只有冷风吹孤草,空荡荡的。
秋月寒检查不出伤势,没中毒,也没受伤,全身完好如初,只是心脏停了,呼吸停了如此而已。
三天都有一名高手寸步不离地在陪他,若说有人下毒,死的也是三人才对,何况无任何中毒迹象。
老人是寿终正寝,阳寿已尽,很自然地就死了。
百岁开外的人,如此死法并不勉强,十分自然。
“无怨老人他乃自然死,无任何人作手脚!”
秋月寒沉重地说出这番话,剑南舟和没了多多少少相信他。
除此之外,又如何找出其他解释?刚才没了和剑南舟骂的全是气话,谁又想真心害死无怨老人呢?
没了恨道:“为什么偏偏在这节骨眼里?小刀这下子完了!”
秋月寒道:“事到如今,只有姑且一试!我们赶快急赴少林!”
剑南舟虽百般不愿惊动他师父遗体,但看在秋月寒似乎十分坚决的脸孔上,只好默然答应,他仍想看个结果。
马车再飞起,比方才要快上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