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也根本不知道彩烟有毒,不知道自己将会毒发身亡。
倒是那些练家子,发觉中毒要运功迫之出来的人,有的只是惊惧的感觉,而内功越好,死得便越惨厉,令人不忍目睹。
像黑虎、龙山,在他们死亡之时,脸上哪里还有丝毫的欢乐,这种死亡的感受除惊惧之外就只是痛苦,静夜中龙山的呼叫声传出老远,在集外山坡上顺风施放毒烟的黑衣人听着亦不禁毛骨悚然。
高坐在石头上的那个黑袍人却似乎一点反应也没有,他也是惟一穿黑袍的。
他的眼闭着,一直到龙山的声音继绝,才张开来,异常的明亮,然后他站起身子,在石头上更显得高大。他的头上罩着一个黑布袋,亦是只露出眼睛,目光射向百家集,一射之后仿佛已看清楚百家集变成什么样子了。
“龙山不是一个这么笨的人。”他摇头,语声竟然是那么温柔。
旁边一个黑衣人道:“他应该看出这种毒烟的威力。”
“你以为像他这种天武牧场的弟子,会为了自己的生死,不惜连累许多无辜的人。”黑袍人干笑了一声,那种笑声令人不寒而栗,与他的语声仿佛出自两个人。
另一个黑衣人不觉插口:“就是为了……”
第四章 丧天良拿人试毒
黑袍人截道:“要知道威力,什么时候不可以,只是在目前,不宜太多人知道。”语声猛一沉。“我不希望再有同样的事情发生。”
这是责怪那些黑衣人在暗算柳东湖之前没有弄清楚周围的情形,竟然让龙山在一旁偷窥。
那些黑衣人又静下来,一个个垂着头,对那个黑袍人显然都非常畏惧。
“半个时辰之内毒烟必散,一个时辰之后进入可以确保安全,你们在一个时辰之后进入百家集逐户查看。”黑袍人接着吩咐:“我要清楚地知道毒烟在这种情形之下施放能否达到预期的威力。”
对于毒烟的性质黑袍人显然了如指掌,甚至已预测到毒烟在这种情形之下威力有多大,现在只等证实。
以他的能力,要将龙山从百家集逼来应该有很多种办法,所以选择施放毒烟,目的显然是要证实自己的判断。
百家集这许多人命对他来说竟有如草芥,无动于衷,这个人的心肠如何恶毒、残忍!
破晓。
百家集又迷漫在雾中,这种雾是乳白色的,来自远方的山林,没有七彩的幻变,也没有剧毒。
那些黑衣人在离开百家集之后便远去了,他们查看的结果,是百家集绝没有生物存在,已无须再施放毒气或什么。
也因为虽然破晓,却既没有鸟喧,亦没有鸡啼。
朝雾与旭日的东升同时逐渐消散,一骑快马也就在这个时候从东面奔来,青骢马,紫丝缰,鞍上是一个锦衣青年。
锦衣绚烂,金冠束鬓,青年却一点也不觉得俗气,相反却显得非常潇洒。
未入街,青年远远已看见倒在长街的死尸,不由催快了坐骑,疾奔了进去。
那些死尸仍然是一脸欢容,死人的表情当然是不会再有变化的,只是面色俱都已变成了赤红色,赤红得有如血。
青年看着放慢了坐骑,奔前了约莫十丈,终于勒住,“唰”地滚鞍下马,将一具小孩子的死尸扶起来,剑眉随即深锁。
那个小孩子看来不到七岁,一脸纯真的笑容,青年将他放下,不禁摇头道:“到底为了什么?”
他叹息着走向另一具死尸,一阵笑声也就在此际传来,得意而怪异。
“凶手?”青年心念一转,身形一动,掠向笑声传来的方向,脚着地无声。
转过弯,他终于看见了那个在笑的人。
那个人一身灰衣,装束极随便,年纪与他差不多,头发蓬松,胡须疏而参差,加上一双兔子也似的大眼睛,令人有一种既可爱又滑稽的感觉。
这也是锦衣青年的第一个感觉,是好的。
眼看就是坏的了,那个灰衣青年连笑声虽然都很可爱,但在做着的一件事在锦衣青年的眼中,却一点也不可爱。
他正在抓着一个人的两条腿,将那个人倒提起来直抖,那个人身上藏着的银币杂物全都给他抖了出来,散落在地上。那个人也就是龙山,肌肤已变成了紫黑色,眼珠爆裂,一身血污,死状惨不忍睹。
锦衣青年认识龙山,却已辨不出那是龙山,毒发变成那样是一个原因,灰衣青年将尸体倒转不住的抖动也是。
令他发觉是同门的,是散落在地上的一个香囊,那个香囊形状很特别,上面还绣着“天武”两字。
只有天武牧场的弟子才会佩戴这种香囊。
灰衣青年再抖动几下,将尸体往旁边一丢,一双手随即落在地上的银子上,将那些银子全都拾起来,塞进怀中,一面大笑不绝。
他总算留意到那个香囊,左看右看,再打开来看看,只有一个铜牌,上刻“龙山”二字。他又看看,喃喃道:“铜的。”随即将牌子丢向锦衣青年。
锦衣青年接过一看面色骤变。
“龙山?”他脸色一变再变,一个箭步掠到龙山的尸体前。
反复再看,他的目光回到灰衣青年脸上的时候,已有如利剑一样。
灰衣青年正走向另一具尸体,似乎突然感觉到了锦衣青年锐利的目光,怔了怔,也好像这才发现锦衣青年的存在,回头看了他一眼。
“你……”锦衣青年一个字出口,已被灰衣青年截住,灰衣青年摇头道:“没见过你这么笨的人,这具尸体我已经看过了,哪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剩下来?”
锦衣青年一怔道:“你知道这是什么人?”
“什么人还不是一样?”
“他是天武牧场的弟子。”锦衣青年面寒如冰、语声沉重。
“管他天武地武,死人就是死人。”灰衣青年再走向第二具,锦衣青年看在眼内,剑眉陡扬,暴喝声:“站着!”
灰衣青年停步回身:“这儿有许多死尸,我先来,你后到,我也不与你计较,各自发财就是,你在大呼小叫什么?”
锦衣青年接着问:“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管你也是天武牧场的弟子。”灰衣青年若无其事地说。
“我正是。”锦衣青年语声再沉。“天武牧场弟子秦玉骢。”
灰衣青年大笑道:“名字很动听。”说完,接着又道:“我叫郭胜,交个朋友怎样?”
锦衣青年秦玉骢冷笑道:“先说清楚。”
“什么?”郭胜反问。
“人可是你杀的?”秦玉骢追问,声色俱厉。
“谁杀的还不是一样。”郭胜笑应着将脚下的一具死尸挑起来,双手一探,便抓住死尸的双脚,随即头下脚上,将死尸一倒转,一阵抖动,抖下了尸体怀中放着的各物。
第五章 初探密误认宵小
这具死尸是百家集的一个农夫,怀中只有几枚铜钱,郭胜只听这铜钱声响便大摇其头,目光一落,道:“这种人就是死上一千八百,对我也并无好处。”
秦玉骢一怔,道:“贼我是见得多了,像你这样残忍的,却是绝无仅有。”
郭胜一面将尸体抛开,一面道:“这是观点与角度不同。”
秦玉骢上下打量着郭胜道:“看你也不像是这么心狠手辣的人,就为了这几枚铜钱……”
“难道还有比这更简单的办法。”郭胜拾起那几枚铜钱随手抛动着。“反正这种钱他们到了地狱也用不着,不拿走未免太对不起自己。”
“你用的到底是什么东西?”秦玉骢其实是问郭胜用什么毒杀了这些人。
郭胜却以为秦玉骢问他在人间用什么,疑惑地看了秦玉骢一眼,一面抛着铜钱一面大笑,道:“你原来是个傻瓜。”
秦玉骢又是一怔,道:“那也有很多种的。”他说的是毒药。
郭胜却以为说钱,大笑道:“当然了。”将铜钱往怀里一塞,一面走向另一具死尸,一面道:“这种没有意思,起不了多大作用。”
秦玉骢耸然动容道“还有更厉害的?”
郭胜一声:“傻瓜!”抓起了那具尸体。
秦玉骢接着一声断喝:“住手!”
郭胜才要抖那具尸体,给他喝住,看了他一眼,还是要抖,秦玉骢再喝一声,身形急上,一掌切向郭胜的左臂。
郭胜的反应也不慢,偏身,转身,挥手,那具尸体疾扬起来,一头撞向秦玉骢。
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尸体从下向上撞,撞的是胸腹,秦玉骢急退,郭胜竟就将那具尸体当做武器使用,上下翻飞,连连撞向秦玉骢,有意无意,面部总是正对着。
那具尸体也是百家集的人,本是一脸笑容,中毒之后,毒发死亡之前,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快乐的事情,生出了什么美丽的幻觉,可是这下子给郭胜一抖再抖,一脸的笑容竟然被抖散,变得恐怖而狰狞。
秦玉骢一阵儿恶心的感觉,倒退丈外,郭胜冷不防死尸荡回,打了一个照面,立时一个冷颤,一声怪叫,将那具死尸疾抛了出去。
秦玉骢闪身避开,尸体从旁边飞过,飞出了三丈,他随即欺身上前。
郭胜喃喃道:“今天也不知倒了什么霉”,遇上你这个疯子。”
说话间秦玉骢已攻出了二十七掌,郭胜居然都接下了,说了声:“果然有几下子。”
“岂止几下子!”秦玉骢反手一撩长衫,连脚也用上了,三拳七掌十四脚,攻势排山倒海般,最后一脚终于将郭胜踢了一个筋头。
郭胜是用脚接下了这一脚,只是想不到秦玉骢的内力那么雄厚,虽然接下了,着地身形便起,却不是扑向秦玉骢,而是往外溜。
秦玉骢急喝:“是好汉就别走!”
“好汉不吃眼前亏,不走的是孙子!”话说完,郭胜身形已在十丈之外。
秦玉骢急迫,身形在半空,一具死尸便向他飞来,急忙偏身让开。
第二具死尸紧接飞至。郭胜死尸出手又抓住了另一具死尸,掷向秦玉骢。
连掷七个他已经将秦玉骢抛离了二十多丈,一溜烟也似进了一条小巷子。秦玉骢的身形也很快,可是到他迫到了巷口,郭胜已经不知所踪。
巷子很短,两面都是天井的高墙,秦玉骢如飞掠过巷子,前面又是一道高墙,左右却都有巷子,就是不见郭胜。
他的身子随即拔起来,掠上了最高的一道墙,居高临下,看得很清楚,还是看不见郭胜。
这个人别的不知怎样,逃走的本领绝无疑问是属于第一流。
二十里外的一个竹林中,那些施放毒烟的黑衣人正聚在一起,以最简单的话语向那个黑袍人报告百家集的情形。
黑袍人坐在顶轿子内,听得很仔细,手中一柄折扇或开或合。
那些黑衣人报告的其实都是每户人家的情形,包括人是否都死光,死状如何,家畜又怎样。
人除了龙山,死状完全都是那样,黑袍人听罢沉默了好一会儿,道:“效果比意料中的好,不用再作第二次试验了。”
众人一阵欢呼,呼声过后,一个黑衣人接问道:“那我们是否可以开始执行下一步的计划?”
黑袍人摇头道:“本来是可以开始了,只是有些麻烦,我们不能不预先解决。”
“还有什么麻烦?”那个黑衣人追问。
黑袍人道:“这几次试验毒药的威力,我们虽然很小心,但还是引起了别人的注意,正如那个龙山,应该不是凑巧经过。”
另一个黑衣人道:“那他是一直在追查我们?”
“也许在黑虎寨事发之后便已经开始了。”黑袍人微喟:“龙山是天武牧场的人,不杀他,我们的秘密会提前公开,虽然未必会有太大的影响,但总是麻烦,能够避免当然最好。”
第一个黑衣人道:“现在不是已经解决了。”
“问题是除了他,还有人暗中监视我们。”黑袍人一顿才接道:“那也未必是天武牧场的。”
“在哪里?”那个黑衣人接问道。
其他黑衣人亦不由一阵骚动,黑袍人目光一闪,落在说话的那个黑衣人的身上,突然摇头道:“长江后浪推前浪,真是没话说,以前的人又哪有这种胆量和镇定。”
那个黑衣人怔在那里,其余的黑衣人亦怔住,显然都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六章 青红蛇焦孟同死
黑袍人目光更加凌厉,接着喝道:“拿下你头上罩着的黑布袋。”
那个黑衣人左望右望,好像不知道黑袍人在说他,右望之后双手却突然一翻,四支袖箭疾射向黑袍人的胸膛,相距这么近,又来得这么突然,眼看那个黑袍人闪避不了,哪知道那黑袍人只是一拂袖,便将四支袖箭尽卷进袖中。
这四支袖箭都是以机簧发射,在这种距离,劲穿金石,那个黑衣人算准了黑袍人一定会闪避不开,一柄刀同时出鞘,只道黑袍人负伤之下,突然之中,一定会被他以刀制服,然后以之要胁离开。
事情的发展却大出他意料之外,他仗刀已扑出,那刹那身形不由一顿,两支袖箭随即从黑袍人袖中射出,左右打在他双腕上,既劲且准,一穿而过!
他的刀立时脱手,随即被那个黑袍人以袖拾起来,黑袍人探手将刀抓住,出刀如电闪,刀光闪处,黑衣人蒙面的黑布蝴蝶般飞舞。
露出来的是一张中年人的面庞,双颧高耸,风骨棱棱,那些黑衣人一见兵器齐动,其中一个叫出来,“是张杰!”
张杰目光一转:“你又是什么人?”
那个黑衣人没有回答,黑袍人即时问:“张杰又是什么人?”
张杰目光霍地转回来,答道:“排教此地分舵的舵主,五绝青红双蛇的红蛇。”
“青红双蛇……”黑袍人沉吟起来。
张杰冷笑道:“你不用装模作样,我绝对可以肯定,你是我一个很熟悉的人,所以才能够一眼将我认出来。”
黑袍人笑了,笑声就像是风吹竹叶,张杰听着不禁心寒出来。
“人就是这样。”黑衣人笑着说:“我以为你会考虑到自己的武功,在江湖上的地位。”
张杰怔住了,黑袍人笑接道:“我目光的锐利相信没有多少人能及,而过目不忘更是本领,你虽然以黑布蒙着面,外露的眼神却给我完全陌生的感觉。”
张杰瞪大了眼睛,黑袍人又道:“你很聪明,相信任何人都不会怀疑一个胆敢走到自己面前发言的手下,可惜你不幸遇上了我。”
张杰突然一声怪叫,拔起身子,凌空鸳鸯,双脚疾踢向黑袍人,他虽然快而突然,黑袍人身形更快,在他双脚踢到之前已然凌空拔起来,天马行空般突然向前跨出,袖一扬,其余两支袖箭亦射出,却不是射向张杰,而是射向五丈外一株大树中一丛浓密的枝叶,破空声急响,那份急劲竟有甚于发自机弩。
一条青色的人影立时从那丛枝叶中窜出来,那一身青衣与青绿的枝叶混在一起,不容易发现,黑袍人却非独发现了,而且袖箭正射向要害,不由他不窜出来。
他的动作也相当敏捷,正好闪开了射向要害的两支袖箭,手一探便抓住了旁边的一条横枝,顺势出去,也就在这时候,三点接近透明的寒芒疾射而至,都进入了他体内,其中一点正中要害。
所谓接近透明,也就是几乎看不见的意思,青衣人知道黑袍人袖中还有两支袖箭,却是没有考虑到黑袍人有黑袍人的暗器。
在他的心目中,暗器高手都有自己的暗器,不会用别人的暗器,尤其是袖箭这种。
这当然是错误的见解,真正的暗器高手,非常擅用各种不同的暗器,而且能够将各种暗器的长处发挥尽至。
现在他总算明白了,但明白与否对他来说已没有任何分别。
他惨叫一声,手一松,一个身子从树上飞坠下来,在未掉到地面之前已经气绝,黑袍人旋即落在他的尸体前,迅速取回那三枚暗器。
那暗器有如梭子,从血中取出,一丝血却也没有沾上,虽然不知是什么东西打就,但杀人之后立即收回,可见黑袍人的重视,绝非一般。
黑袍人随即转身,目光及处,挡着他视线的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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