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不出去嘛,不出去就不出去,待在无序空间里修个千年万载,直接得道飞升,省得掺和这些破事。”浮苏觉得这也不错,天机山的道宗道场什么都有,她要在这里修炼,完全有得道飞升的可能。
“如果你不出去,你可能永远无法有进境,别忘了你身上担着那么多事。你要不完成这些事,你以为会有寸进么?”流光说完忍不住同情浮苏,这得多倒霉才能把最坏的可能都给遇上。
浮苏沉默下来,这种被命运紧紧扼住喉咙的感觉,使她胸中尽是不甘。不甘何如,自是持手中剑去斩破这一切,如果是天道的安排,那就持剑破天,如果是魔修的安排,那就持剑破玄冥。最后无非身死道消,她怕什么,她已多出千余载的岁月,够本了!
心中一定念,浮苏便对流光说:“我们出去。”
流光一惊:“现在?你确定,苍诘可就在不远处。他现在已经用过血脉演卦,只要你一出现,他就能立刻感应到你。”
闻言浮苏又是一怔,她没想到这么快,便又坐下来思量片刻,许久之后才站起来说:“出去,伸头一刀缩头一刀,无非早晚,既然如此,不如快刀斩乱麻。”
见浮苏主意拿定,流光也不多劝,它说不出这是好是坏,只知道这是浮苏的选择,那么它就会去尊重她的选择,因为浮苏也是这样尊重它的选择的:“好,你往后退一退,我开启无序空间的禁制。”
开启无序空间还需要片刻,浮苏便站在禁制不远处长吁短叹,还是感慨于一件事——大能的肉果然不是那么好吃的。看看她,当初要是没吃大能的肉,就算她是苍诘的女儿,也就那么大点儿事。偏偏她又跟大能下世扯上干系,这样一来,不炮灰她炮灰谁。
命运果然是一砣又一砣的狗屎呀,不过狗屎上还是能开出美丽花朵的!
此时,禁制开启,浮苏一跃便从无序空间中脱身出来,脚底下是玄冥深处常见的灯心草,长而软,却有骨有节,随意晒干三根搓成一根,便是最好的灵灯芯。沧海界很多灵灯都需以灯心草来燃,这在沧海界也是稀罕之物,既见着了,断然没有放过的道理。
于是,浮苏趁便拔出几丛扔进乾坤镯里以备后用,然后便找块石头坐下,只等着苍诘感应到她。
至于父女相认嘛……
谁跟谁也没什么太多情分,也就那么回事罢了!
第六十章 前辈,咱们能不认么
苍诘没有以自身血脉之力推演之前,就算浮苏站在他对面,他也无法得知这便是他的女儿。但在孙鸿影灵玉棺边,他已经推演过,是此,浮苏一出现,他便能感应到些许,再依念起卦,找到浮苏不费吹灰之力。推演到女儿就在冥渊,苍诘倒也不意外,浮苏乃是他修魔功之后诞下的后裔,依他血脉之强来看,女儿多半也可能在冥渊中修行。
女儿是魔修,对大魔苍诘来说,不过是吃饭呼吸一样的寻常事,不值得意外。苍诘感应到的地方是灯心坳,以灯心草为主,灯心坳附近方圆数百里都是当年他的地盘,苍诘更是心安如许。一开始他推演不出方位,还略有些担心,但既然现在推测出在自己的地盘上,他就不需要再担那份心。
苍诘的地盘以玄卢山为中心,灯心坳离玄卢山走路也不过盏茶功夫,苍诘驾起飞行法器,更是眨眼之间的事。他到的时候,只见一红衣女子俯首在那梳理着灯心草,一边梳理还一边嘀嘀咕咕:“这里的灯心草可真不错,记得当年接宗门任务,需要找燃灵灯用的千年灯心草,整整找了三年才找着。再看这里,随意一株也得有上万年,玄冥可真是个好地方。”
“这里是苍诘的地盘,他就算不在,还有他的死忠属下在,等闲的人谁敢来采,除非不要命了。”流光最见不得浮苏这没见过好东西的模样,真真丢人现眼呐。
“秦浮苏!”苍诘都不用叫人从灯心草里抬起头来。就能得知这就是那舀过他鱼,得过他传剑修功法,还拿过他纸片子的乘云宗女剑修秦浮苏。再心中一念动随手起卦,竟是一点错没有:“怎会……”
“哟。前辈,有日子不见,你还好吗?”浮苏抱着一把灯心草冲苍诘挥手,完全不像知道苍诘就是她爹的样子,透着那么的热诚与熟稔。流光见状,忍不住噗嗤笑得直抖,浮苏这异端就是这么逗趣。
她这么一招呼,苍诘一时间真有些不好怎么开口,只得也尴尬地摆摆手:“甚好,你在此何事?”
浮苏把抱着的那捆灯心草扔进乾坤镯里。继续整理着身边堆着的灯心草。上万年的灯心草耶。拿回去给上元真人,上元真人肯定得高兴得发疯:“拔灯心草呀,前辈你说奇怪不奇怪。这地方的灯心草年头如此之久,长势如此之旺,居然没人来取。如今沧海界的灯习草年份越来越浅,此处居然有这么大一片灯心草,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呀!”
很明显,浮苏不打算认,当然,你苍诘要是当面锣对面鼓地直接说明白,那没办法,你要认便认。我认不认那是我的事,你也别干涉。不过,既然不打算说明白,也别怪我和稀泥,装疯卖傻。
“玄卢山方圆百里皆为……皆为老夫所辖,自无人敢来取。”苍诘琢磨着,该怎么说明白自己是她爹,再看浮苏那一脸“今天真走运,捡着宝贝”的模样,苍诘真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啊,我拔了这么一大堆,前辈您可要多多包涵。”浮苏赶紧把灯心草都收回乾坤镯,反正也够了,她又不懂阵法,灯心草对她来说作用不大。没必要真把苍诘惹毛了,再怎么是亲爹,那也是玄冥两大魔头之一,惹急了连女儿都先掐上一掐再认那可就没意思了。
灯心草对苍诘来说,没什么大用处,如今女儿要,那还有什么说的,摆摆手让她要多少拿多少:“之于老夫不过无用之物,你自随意取。”
那倒不用,她乾坤镯里已经堆得够多了,灯心草气味不太好,流光这破剑灵很是嫌弃,不许浮苏再往里装:“已经拔很多了,多谢前辈不见怪,那我便先回宗门,前辈自便。”
嘿,你要不主动开口,我也不会主动说我什么也知道,咱们就彼此心照不宣呗,这多好,没必要非把窗户纸捅破是吧。
不过,从苍诘的态度上,浮苏也感觉到了苍诘对孙鸿影的一片赤诚之心,如果不是对孙鸿影着实爱不能自已,又怎么会在孙鸿影留下的女儿面前如此裹足不前。此时此刻,浮苏倒略能体会到,就算苍诘修魔功,天道也余下几分道给他,因为他如此有情。天道若珍视人世间的情,那么就必然为苍诘这份情所垂青于他,孙鸿影,其实应该一直能感觉到幸福吧,哪怕不能相守,她心中也必然知道,苍诘对她之心可表日月。
见浮苏要走,苍诘略有些急,天地可鉴,苍诘十数万年,何曾有过这般焦急的时候:“莫走,老夫……老夫还有事与你言说。”
“是,前辈有何事尽管吩咐,前辈所赠颇丰,晚辈实在不知该如何报答,前辈但有所托,晚辈无不遵从。”漂亮话嘛,谁都会说的。
“可记和我曾向你打听过一容色上佳的女剑修,那并非正元宗谢鸾歌,而是金岳门孙鸿影。”苍诘以为他可以顺势把“你便是老夫与鸿影的女儿”这句话说出来,但话到嘴边上,竟还是咽了回去。
“原来竟是孙前辈么,噢,孙前辈当年也曾是正元宗门下弟子,不过时日久长,我一时倒没想起来,倒是误了前辈找人。但,孙前辈已然过世,前辈却只能徒添遗憾了。”浮苏看得出苍诘的犹豫,不免有些许笑意,却是为着苍诘的情义所感动。至于父女,谢谢,咱们还是保持距离比较省事儿,何况她当年连妈都没认呢。
妈不省心已然故去,爹不省事却是个千万年不老不死的主,真是冤孽呐!
苍诘实在无话可说了,他说一句,浮苏说一句,好像挺和乐的气氛,可却偏偏有种被堵在胸口的感觉,叫人气闷。又说了几句,浮苏驾起飞舟就要走,眼看着人都要走了,苍诘哪里还顾得上,原本要说的话便就此脱口而出:“浮苏,你是我与鸿影的女儿。”
就算已经知道真相,听到这句话,浮苏还是整个人心神一震,身体也跟着顿住。知道是一回事,亲耳听到苍诘说出来真的便是另一回事了。苍诘的语气低沉而绵长,如清溪之水曲曲折折蜿蜒回旋,使人听之有荡气回肠之感:“你说什么?”
听得浮苏咬着一个字一个字问出来,苍诘反倒整个人一松:“那年在鹤鸣渊遇到……”
接着,浮苏和流光一道,把“冥祖苍诘与鸿影仙子不得不说的往事”听了个仔仔细细。从孙鸿影无意间进入鹤鸣渊,再到他们如何相杀相爱,至珠胎暗结再到最后孙鸿影从鹤鸣渊离开等等一一讲来。末了,苍诘还用各取一滴精血,以咒法相验,让浮苏知道他并没有诓她。
浮苏长叹一声后久久没再吭声,苍诘便也在一旁坐下不吭声,流光暗暗问浮苏:“你现在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若有一天我是苍诘之女的事被沧海界正道所知,连师傅和师兄师姐们都要受我牵连,流光,怎么办呐。”浮苏自己倒无所谓被正道追杀什么的,反正有苍诘也没人会轻易来招惹她。魔修又怎么样,她修的是正法,照样能得成道果。但,那些曾与她有关,关心过她照顾过她的人,她该怎么保全?
“这个我也没办法,你……你自己看着办。”流光心说,我只是一小小剑灵,不是万事通万事晓,有些问题连天道都没答案。
“诶。”浮苏长叹一声,侧着脸去看苍诘:“前辈,咱们能不认么。”
苍诘闻言皱眉,眼看就要迸发出怒意来,但还没迸发出来便收敛去,整个人又复柔和清谥:“为何。”
浮苏低声道:“我有师傅,有师兄师姐,他们照顾我那么久长的岁月,我不想让他们因为我而添任何烦恼。若我有个亲爹是冥祖苍诘,不管这事跟他们有没有关系,也不管我是不是无辜的,到最后他们都会被牵扯其中。沧海界对魔修虽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但对埋伏在正道之中的魔修却从不手软,前辈,我不是一个人活到现在的,有师有友,便有顾忌。”
“这有何难,有老夫在,谁敢动他们一分一毫。”苍诘不认为这是多么为难的事。
“前辈,你乃人身修魔功,与真正的魔修是不同的。你必定能明白,什么是人言可畏,有时不需要旁人来动一分一毫,便只一句话一个眼神便能伤人。前辈,家师已是渡劫期修士,飞升在望,道果将证,此时此刻,我怎能给他添麻烦。”浮苏越说越担忧,她自己真就那么大点事,可身边的人呢,凭着苍诘这脾气,能罩着她就不错了,哪里会一一罩着所有与她有干的人,更何况苍诘也罩不过来。
苍诘细细想想,并非不能理解,只是自己的女儿在眼前,却不能认,还一口一个前辈,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不告诸三千界不碍,但私下相见,你连爹都不叫一声么?”
嘁,我连娘都没叫过,叫爹,怎么可能!
“叫嘛叫嘛,叫了你又不少块肉。”流光却在这时候莫明出声,竟建议她开口叫苍诘,这可真是奇怪了。
第六十一章 天宸其人,心志弥坚
苍诘有一双很动人心弦的眼,哪怕只是随意望去一眼,也足令人心花怒放。分明是魔修,却有着很多正道修士都难以岂及的风采,一千多年来,浮苏也看过不少美好得令人惊叹造物主神奇的男修女修,他们风采各异,都有其独到之处。加之有苏沉渊这么个师兄,浮苏一度认为自己对容色出众之人已经完全免疫,可她却还是会被苍诘的眼睛所打动。
并不曾吐露什么,只看过来,便使人不忍拒绝。
你懂个什么,魔修要连点魅惑人心的能耐都没有,怎么配叫魔修。看着是连眼波都不曾泛起,但其实已经中招了——流光默默补充。
让浮苏叫爹,浮苏真有点叫不出口,于是她取了个折衷的办法:“老爹。”
老爹在浮苏现代的家乡话里,熟悉的男性长辈,大过自己父亲的,都可以叫一声老爹,和北方话里的“老爷子”异曲同功。
虽则苍诘寿元已届十万载,但仍对这个“老”字颇有微辞,不过眼下浮苏肯开口便已很好,也就不必过多苛责:“随为父来,玄卢山由来清静,为父不好用人伺候,你在此不必过于担忧。若你不欲此事为外人所知,为父定替好好周旋,管教无人晓得。”
“是,谢谢……老爹。”浮苏心里叮嘱自己要迅速适应这个称谓,她总是下意识地还想管人叫“前辈”,没办法。叫顺嘴了。
“与为父无需如此,为你打算,本就是为父应尽之责。虽早就见过你,却不知你就是鸿影为我生下的女儿。若是早知道,该早些为你打算。瞧着你所修为进境不得法,剑意却甚为高妙,其中可有甚不明之处?”若不是自家女儿,苍诘绝对会嫌弃浮苏的资质,一千多年才修到出窍后期,也太逊色了些。苍诘回想一下,他一千余岁时,早已是大乘期修士,当然。当年他的资质可谓横绝星海。无人能出其右。眼界自然也高出旁人许多。
“所得真言为向内心求法,老爹就是告诉我,我也修不通。还得靠自己慢慢领悟。”浮苏一直这么认为,向内心求法这个真言,整个沧海界都是这么认为的。
不料,苍诘却反问她一句:“谁告诉你向内心求法就不能听人言,简直荒谬,数万年不出世,这世界变化当真这么大,正道修法竟如此残缺不全了么?”
这话说得浮苏精神为之大震:“向内心求法也能听人言吗?”
见女儿圆睁着眼睛,骨溜溜地望着他,苍诘心头乍升起为人父的喜悦。他喜欢女儿这样充满光亮的眼神,看着令他满腔欢欣:“自然可以,不过指点修为功法,又不是代替你悟道,这有何不可。为父虽修玄冥功法,早些年却也是道门修士,指点指点你的修为倒不在话下。你若无事,便暂且留在玄卢山,出窍之境在三千界连立足之地都没有,何况……倘若将来你的身份被人知晓,总会惹来些麻烦,为父纵能天天看着你护着你,也要你自己强横起来才是正途。”
苍诘这么说,非常投浮苏胃口,要是苍诘一味说“有老子罩着你,你随便满世界横着走吧,没人敢惹你”,那浮苏肯定要怀疑怀疑苍诘怎么活到现如今还这么活蹦乱跳的。需知这世道,靠山山会倒,靠水水会干,只有自身修为强大,才能真正长久存世:“无事,不过老爹,我有些事不是很明白,正好老爹是玄冥中人,不若替我解释解释。”
“且说。”
“我能说吗?”要说的话,一定得说明白是宸君,这才有效果,否则说了也没用。浮苏暗暗问流光,流光琢磨片刻后,才同意她说。流光能感应得到,苍诘对他这个流落在外千余年的女儿,心中充满了柔肠,这种柔肠,约略也只比对孙鸿影少上那么一丁点。
而且,流光的那些记忆印记里,苍诘向来是个护短的人,连自己下属都护着的人,自然也会护着女儿。
此时,苍诘温切一笑,点头说:“有何不能说的,我乃你生父,何事不可言说。”
浮苏吸吸鼻子,对苍诘说:“要不我们坐下再说吧,我怕到时候您听了也得跟我师傅似地扶着墙让我赶紧滚蛋。”
“好,那便坐下。”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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