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务之急并非是对付欧凯,”罗吉道,“我们必须得紧急停止阿尔卡基湾的石油开采工程,已经有两个工人遭受辐射癌变了,在这样下去俄利多洛夫政府会怀疑的,我们不能每次都用五十年前的核电站事故做借口。”
“但是那里的浅海区有那么多钚矿……也许是世界上唯一存在的钚矿区,”芮泽敛皱眉犹豫道,“这是一笔超级财富,我们甚至都无需用β粒子轰击铀235就能直接从钚矿中提取出纯度极高的超铀元素,而外面那些人从来都不知道这些的存在——”
“但是我们没有能力大量开采,而且纸包不住火——你想受到萨门图国际法庭的制裁吗?”罗吉厉声反问。
芮泽敛沉默了,他的嘴唇蠕动了一下,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暂时搁置阿尔卡基湾的工程并不是放弃那里,”罗吉叹了口气,“这只是权宜之计,我们不能让欧凯打草惊蛇引起俄利多洛夫政府的注意。”
“那怎么办?”
罗吉压低了声音,凝滞的表情显得格外阴森可怖:“杀了他。”
“那他的那些助手……”
“我们要制造意外的假象,他的那些朋友不过是在学术界出名了些,没有多大的影响,也无法直接见到林之彦,那样对我们便不会构成威胁,具体的事我会交代天使区的人去办。”
三月五日,星期天。
希德尔岛上的平均气温依旧很低,这几天来江润除了看书便是随着其他人一起给万豪和陈书礼修船,有了白敬南的帮忙,她上手得很快,一天便能熟练操作电焊。
四月中旬开始北东渡洋便要解冻了,届时陈书礼和万豪会轮流开着船出海捕鱼。几天的活干下来,江润早已浑身脏兮兮的,头发油得不成样子,浑身都透着一股酸臭和机油铁锈的味道。
她绕着李重恩走,之后便未再受到他的欺辱,几天下来江润的力气增长了不少,在囚室锻炼时甚至能单手做一百个俯卧撑,药效在逐渐减弱。
下午的时候所有人都按照序号排队进浴室洗澡,江润是最后一个,她拿着一套干净的姜黄
色囚服进了浴室,打开水龙头,冰冷的感觉让她一个哆嗦,就像是有毒蛇划过了她的脖颈。
——没有热水。
江润用力搓着胳膊,让自己暖和起来,在几近零度的冷水冲洗下她像是失去了知觉般僵硬,过了一会儿门外传来一声大吼:“还没有洗好吗?你是不是一直洗到明年?!”
还没反应过来门便被撞开了,万豪板着脸大喇喇站在门口盯着她:“再不出来就没有晚饭了!”
被冻得有些迟钝的江润没有来得及做什么遮掩的举动,瘦削的男人便一直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赤、裸的身体看,目光不知不觉地流露出贪婪。
她雪白的身体丰盈有力,肌肉线条极好,带着诱人的弧度。
江润默默地关上水,用毛巾遮住他没有任何掩饰的目光:“我已经洗好了。”
万豪这才回过神,他咂了咂嘴,嘀咕道:“你也就这点身材能看了。”说完才退出了门外。
江润眯起眼睛,望着万豪离开的方向,渐渐地抿起嘴唇,面孔上划过意味不明的情绪。
☆、恶魔欢聚一堂(二)
吃完晚饭;所有犯人都回到了囚房,江润则是坐在床上看从图书馆借来的《致史平书》,她早先便看完了全本,如今却像发疯似的一遍又一遍地读着,即使说像磕了药一样上瘾也不为过。
“高度文明社会的另一面则同我之前所论完全不一样,在这里你可以看到公民权利的最大化;它变成了具体的事物;那些我们无法想象的事,同性恋和毒品合法化;□和依靠救济金的恶棍在街头四处游荡却无人阻止;这就是他们的权利,贪图享乐和骄淫充斥着社会的各个阶层,不法分子有了更多的渠道和手段,犯罪率节节高升,民族、种族主义却并未消失,政府一面向外界宣扬制度的稳定与社会的繁荣,一面将那些不堪的令人作呕的肮脏掩盖于黑暗中,多么令人绝望,就像是不断用一块馅饼引诱一个快饿死的人,却在快吃到的时候发现馅饼早已完全腐烂,因为这些样‘完美的民主’,我知道了这个世界真实发生的事,当你以为秩序已然健全,整个世界就像金刚石一样坚不可摧,然而真相却是根基早已溃烂,只需轻轻一碰,整个文明便会全然崩溃。
“政治家们不断用谎言迷惑着我们,让我们相信他们的目标,让我们相信历史的发展必然是优胜汰劣,人类的明天一定是美好的,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随着我们愈发认识到真实的世界,便会意识到那些不安定的因素会越来越多,矛盾也会越发激烈,终有一天当这隐藏的一切都浮于表面并最终爆发的时候,便是人类最终灭亡的时候。
“理想之境不过是一种虚伪的构想,史平兄,这么多信后不知道你是否能理解我现在的想法,我担心自己说出去会被人认作疯子,但我只想真真实实的告诉你,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谎言,都是虚无缥缈的,我们为了所谓的民主自由奋斗了那么久,如今我得到的结论只有一个,无论是那一众发展方式都不会使我们社会的本质变得更好。
“人类文明终将堕落下去走向灭亡,那是真正的末日,历史是以一个波峰的状态发展的,到了一个顶点后无论做什么努力我们终将走向下坡路,即使科技在发展,但影响文明的外在内在因子会变化得更快,总有一天,连我们都不再认识自己。”
千年前人们有了火药,百年前,人们有了炸弹,现在,人们有了核武器,然而战争却从未在这个高度发达的文明中消失。
每一次进步,都是在迈向毁灭。
江润听到了钥匙开门的声音,便看到陈书礼端着一个铁盘子走了进来。
他朝她笑,似乎想减轻她的紧张感。
“到
了注射镇定剂的时间了。”男人把托盘放到床上,江润温驯地伸出胳膊,在灯光的照耀下,她的皮肤变得惨白,几乎能看清那些纵横交错的青红血管。
陈书礼托着她的手臂,将针管中的液体推入她的体内,眩晕和疲劳的感觉像海啸一样漫上她的四肢百骸。
她视线没有离开过他的脸,不一会儿居然发现他的脸颊居然变得粉红,陈书礼收回注射器,摸了摸脑袋,模样分外腼腆:“今晚可能会有些不适应,多休息,明天应该就好了。”
江润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哑着声音问:“你们为什么那么信任独行者?”
陈书礼正欲跨出门外的脚收了回来,他回过头:“因为她能保护我们,能维持这个世界的平衡,我们相信阿尔法。”
“独行者并不是超人,”江润抱膝靠着墙,闭上了眼睛,“你们不可能指望她去拯救世界。”
“你是不会相信的,她已经救了这个世界很多次。”陈书礼平静地说,他关上了门,“她就是我们的神。”
“把凡人美化成神,从此让自己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个所谓的神给你们带来的庇护。”江润从喉间哼了一声,声音微弱,仿佛从很远的地方遥遥传来,“不过是你们还没有接受真正的考验而已。”
然而此时陈书礼已经离开,并没有听到她的低语。
这群被文明表象迷惑安逸惯了的人,一旦发现自己的神无法拯救这个分崩离析的世界,一旦文明的谎言被重重地击穿,他们便会失去理智地拿起手中的武器,撕裂自己虚伪的外壳,践踏自己所谓的信仰,直至所有人的世界都变成一片废墟。
接下来的几天都没有什么波折,江润照旧过着重复的生活,单调、暗无天日,却有一种垂死者的宁静,时空好像停止了一般,希德尔有自己固定的时间,不为外界所动。
然而终归还是有不如意的地方。
万豪似乎盯上了她,每当看到江润,他的目光就像粘在了她身上,仿佛能穿透那一层囚服,如挥之不去的苍蝇令人反感,有几次喊她吃饭的时候他的手甚至重重地擦过了她的手背,江润感觉自己的手被轻轻捏了一下。
不过目前骚扰也仅止于此。
三月二十日,星期一。
中午十二点十分。
这天大抵是陈书礼有事,给众人盛饭的人便成了万豪,他给江润打的量很足,米饭堆成了一个小山,态度也温和异常。
“他最近对你的态度很不一样啊。”白敬南皱着眉感慨道,大概是与江润呆的时间久了,便主
动把自己归为其“闺蜜”一栏里,他涎着脸皮扒了不少菜到自己的餐盘里。
“是吗。”她淡淡应了一声,慢吞吞地用筷子把菜往嘴里送。
差别对待必然会引起不满,特别是江润是这里唯一一个女人。
当万豪离开餐厅后,麻烦便开始了。
李重恩快步走上来,一把揪住了她的头发,迫使她仰起脸来。
“你跟他上床了是不是?”他的脸上泛着不屑的笑意,看江润的眼神是完全的厌恶,“□,为了得到最好的待遇什么事都能做。”
她感觉头皮都要被车掉下来了,扭曲着脸沉声道:“松手。”
“哈,有了万豪撑腰,你还硬气起来了是不是?!”他一个大力便将她的脸压进餐盘,江润挣扎着,却抵不过他的力气。
“李重恩,你快住手!”白敬南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握紧双拳作势要出击。
李重恩大笑几声:“你他妈有什么资格!”话音未落便发出一声惨叫。
江润狼狈地抬起脸,满头的饭粒和菜叶,她一动不动,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李重恩,后者捂着自己的左手惨叫,方才江润将铝制调羹柄插在了他撑在桌面的手上,调羹把他的手钉在了桌子上,血流如注。
“你也没有资格。”江润抹掉滴在下巴上的汤汁,望着他的眼神冷漠而骇人,“你最好不要再惹我,否则就不只是这些了。”
说完她头也不回,在一片死寂中朝着外走去。
她的步伐很快,但是却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
“我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闵仲谙一直跟着她走来,直到来到一处无人的地方才出声。
江润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你想知道什么?”
“刚才,你对付李重恩……别以为我没看见。”闵仲谙缓缓道,他走到她身前,凝视着她的赤色双眸,锐利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她的灵魂,“你用了勺子。”
“哦,那又怎么样?”江润舔了舔嘴唇,仿佛满不在乎似的嗤笑一声。
“你和白敬南惯用筷子吃饭,那张桌子上甚至都没有勺子。”闵仲谙皱起眉,妖冶的琥珀色眼眸泛着迷惑的意味,“你和我们不一样,江润,你到底是什么?”
江润低下头,沉默良久。
最后,她轻轻道:“发现秘密是必须要付出代价的,你选好阵营了吗?”
“如果不站在你这边会怎么样?”
“那我会现在就把你撕碎,”江润抬起头,仰视着这个身材修长的男子,模样分外认真,她双唇微启,声音从喉间
传来,“让你提前尝到死亡的感觉。我可以肯定,那种疼痛,会让你连惨叫都发不出来。”
三月二十五日,元都国际机场。
“芮氏在阿尔卡基湾的工程确实有问题,我马上把工程负责人的名单用邮件发给你,突破口在他们身上。”电话里的男音语速飞快道。
“知道了,我会想办法的。”欧凯看了看大厅的时钟,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他乘飞机一路从俄利多洛夫赶回来晚饭都没来得及吃,妻子之前便发短信说饭菜都已经准备好了。
“把裂变的钚239注入人体——芮氏这招真是出乎人意料,听说那些人的死状千奇百怪,果真是受到了伽马射线和中子辐射的摧毁。”那头“嗤嗤”地笑了起来,“我们可以告芮氏反人类罪了。”
欧凯也跟着笑,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不过有一个人活了下来。”
“谁?”
“你还记得那个记者吗?江润,那个说是谋杀了芮潮生的通缉犯。”男人摸着下巴沉吟,“听说这种辐射催生了变异,她的体征与那些不死者有了些不同。”
“什么不同?究竟产生了什么变化?”对方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实验的细节。
“我怎么可能知道?变异者现在已经找不到了,那些实验员自己也说不清楚,毕竟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欧凯耸耸肩,“就像是国宝一样的人物啊。”
“哈哈,我用给一只老鼠注射了这种钚239,你猜发生了什么神奇的事?”
“什么?”
“虽然只活了一个小时,不过那只老鼠周围的小金属块都有了反应,不是在实验台上翻滚就是浮在了空中……应该是磁场□扰了。”
“你不会是看花眼了吧。”欧凯笑道,“上次你还说实验室里的一个猴子长出了人的手,结果是没戴眼镜看错了。”
“上次是连续几天没睡觉有点头晕好不!”那边的人咬牙切齿道,“算了,不打扰你和你家那位小别胜新婚了,实验结果还得再观察观察,我先挂了啊。”
“嗯。”
欧凯收起手机,走出机场大厅,外头停着一辆计程车,欧凯拉开门,坐进去,报上自己小区的地址,司机是个带着眼镜的中年人,他掐灭烟头,一踩油门,车子像弹出去般飞驰上了公路。
年轻的检察官抱着胳膊倚在座位靠背上,他半闭着眼睛,连日的奔波让他感觉疲惫异常,他小睡了一会儿,却不知为什么突然一个激灵惊醒了。
他从后视镜中看到司机也在看着他,那种眼神忽然让他毛骨悚然起来。
欧凯转头看
向窗外,却发现车子正在向市区相反的方向驶去,这条路十分偏僻,没有除了他们没有一辆车子,前方不远处便是过江大桥,过了桥就完全出了元都。
“你在往哪开?”欧凯连忙倾身向前大声质问道,“我说要去元都市区!”
“我在送你去该去的地方。”中年人并不理会他,淡漠而死气沉沉的眼神有一种亡命之徒的气质。
“快停车!”欧凯拼命地开着车门,然而车门已经被锁上了,情急之中他一拳挥向司机,却被那人歪头躲开,计程车在公路上扭成了一个S形,几乎撞向了隔离栏,在刹车的刺耳尖啸中欧凯的头重重撞到了另一边的车窗上,发出一声闷闷的声响,眼前有些模糊不清,眩晕感顿时侵袭上脑海。
“快停车!”欧凯大吼一声,就要不顾自己的不适扑上前去,却突然听到一阵引擎的咆哮从后方袭来。
一个戴着头盔的黑衣人骑着摩托车赶超了上来,与他保持一条线上,轰鸣中那个骑摩托车的人大声叫道:“护好头!”声音有些模糊不清,但能听出来是个女人。
不知道什么原因,欧凯听从了她的话,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摩托车减慢了速度并停了下来,女人在原地托举起手枪,随着两声突兀地枪响,子弹分别打入计程车两个后轮胎中。
在轮胎爆炸和刹车的混响中;整个计程车向前滑行了几米后翻了过来,柏油马路上被拖出一条长长的痕迹。
女人摘下头盔,路灯下她的面孔精致而妖艳,五官立体异常,带着异域风情,是个混血儿,她踩着高跟,海拔已然超过了一米八。
女人走到了车前,一个用力便把变形的后门卸了下来,她蹲□子,探头望向里面:“喂,你没事吧?”
“没事……”欧凯还没从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来,他忍不住呻吟出声。
高挑的混血女人叹了口气,把他硬是从车里扯了出来,胳膊骨折的检察官痛苦得脸庞扭曲,却还没忘记自己的任务:“我的东西……我的东西还在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