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从门口退了回去。
瞧见她自个乖巧的就走,书童心中也紧接着松了口气,忙不迭的将门掩好,继续面无表情的守在书房门口,活像一樽门神。
折回了书房中,宋以歌也不知该做什么。
毕竟就算是给她十个胆子,她也是不该去乱动傅宴山的东西的,像他们这样的人,有什么秘密是最正常不过了,她若是不小心瞧见了,估摸着真的是上了贼船,下都下不来。
于是宋以歌便挽着袖子搬了一个凳子,放在书案前,准备坐上去的时候,意外的发现了被她用食盒压在案上的一封信函。
不过那信函只露出了小小的一角,她担心食盒会弄脏那信函,便将食盒给拿了起来,准备将信函抽出来,放到地方去。
食盒拿开,那封信也露出了它的全貌来。
只见那信函上,写着一行大字,“秦王府。”
宋以歌眉心一跳,没人比她更清楚秦王府在如今代表着什么,那是一个无人敢说的禁忌。而和她更是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她定定的看着那封安稳摆在书案上的信,又想起前些日子来,她替那家伙执笔,也曾在他的信函中,见过她们林家的事。
他一个傅家所出的庶子,几乎未曾涉足过金陵,为何要这般关心秦王府和林家?
宋以歌只觉得现在心乱如麻,好像所有的解释,都已经在她这儿行不通。
傅宴山不过是个和她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宋以歌将食盒往一旁移了移,伸手将搁在书案上的信函给拿了起来,万幸的是这封信他似乎已经看过,火漆已经被他给拆了,她很轻易的便将里面的信给拿了出来。
严格来说,这并不像信,倒是更像证据。
只是这些证据并不全,只有很少的一部分,单凭这些还不足以为秦王为林氏脱罪。
一时之间宋以歌心跳如擂,不太敢相信眼前所看见的一切,原来这世间还是有人记着秦王府记着她们林家吗?
可惜她只是一个内宅女子,对于前朝那些事知之甚少,就连忙都帮不上。
唯一能做的,就是不给傅宴山不给他们拖后腿。
宋以歌强忍下自己跳跃的内心,将信重新给放了回去,恢复原样后就放到了它该放的位置。
也是在放置信函的过程中,宋以歌眼尖的又发现了一样东西。
她撑着身子看过去,就见书案上铺着一纸调令。
是傅宴山的调令。
宋以歌原先还有些雀跃的心思恍若坠入了冰窖之中。
他要走吗?
“兄长,你真要去那个鸟不生蛋的鬼地方?”向来最注重礼仪的十一皇子在听闻傅宴山要离开金陵,去建宁驻守一年后,忍不住跳了起来。
傅宴山依旧很平静的喝着茶,点点头:“是我主动向陛下请缨的。”
沈州顺手就将手边的茶盏往干净的地面上一摔:“沈檀,你是不是傻了?你知道建宁是个什么地方吗?那里挨着福建啊,面朝着海啊!”
“你要训练的是水师!不是每个人都有在船上指挥作战的能力!”沈州叫着,一双眼充斥着怒气瞪他。
傅宴山依旧坐的稳如泰山,神色都不带半分变动,只淡淡道:“我知道。”
知道?知道什么?沈州瞧着他那样,简直是恨不得将袖子挽起来,将他的头按在冷水中,好让他清醒清醒。
可沈州不敢。
他在沈檀的面前从来都是个怂包。
硬的玩不了,沈州只能深吸一口气,在傅宴山的面前蹲下,伸手扯住了他的衣摆,可怜兮兮的抽噎着:“兄长。”
傅宴山就连个眼色都吝啬施舍给他。
沈州却并不放弃,他执着的说道:“兄长,你知道建宁那有多危险吗?你面对的可是一群凶神恶煞的海盗。”
“嗯,所以?”傅宴山极慢的问道。
沈州最怕他这般模样,看上去不显山不露水,平和至极,可越是这般模样,沈州这才越觉得心中闷得难受,仿佛有什么东西堵着一般。
他执拗地又道:“朝中将军甚多,还有几位将军常年驻守福建一带,兄长您又何苦去。”
傅宴山终究是低头瞧了眼跪在他身边的弟弟,他是他一手带大的,感情甚笃。
他叹气,托着他的手臂将他扶了起来:“阿州,如今在你面前的事临安傅家的三子,傅宴山,不再是那个生于皇室,出身显赫的沈檀。”
“我若不去拼命,日后你又用什么去和他们争那个九五之尊的位置。”
沈州这下换了个地方扯着他的衣袖:“那我们不要好不好?”
“傻。”傅宴山屈指弹了弹,“难道你没瞧见秦王府的前车之鉴吗?”
“我记得你如今好像也有了喜欢的女子吧?”傅宴山又问。
沈州虽是害羞,却也还是当着傅宴山的面点点头。
傅宴山极淡的抿着嘴角笑起来:“那你想你所爱之人步上璎珞的后尘吗?”
沈州一听,瞬间浑身就打了一个激灵,人也清醒了一大半,可饶是如此,他也不愿傅宴山去赴险。
他道:“那我们可以换个法子嘛!”
“我不会有事的,阿州。”傅宴山拍了拍他的肩膀,“如今的我比任何人都要惜命,因为这世上还有我没做完的事,在没有瞧见你登上皇位之前,我是绝对不会有事的。”
沈州只觉得鼻尖酸涩的要命,泪水也朦朦胧胧的浮了上来:“那为什么兄长不愿自己做那个位置?”
“心死了。”傅宴山负手,抬头望向了天边舒卷的云朵。
他回去到书房的时候,宋以歌正对着他那一纸调令看得专注,也不知是否要看出一朵花来。
这些东西是他故意留在这儿的,有些事有些话,他如今这个身份不太方便说出口,便只能借用这样的方式。
他一边跨过门槛走进去,一边低声咳了几下,将正在出神的宋以歌给吓了一跳。
她身子不自觉的一缩,抬头目光温软的看着他:“将军,你回来了。”
“嗯。”他几步上前,站在了她的身后,低声问道,“你在瞧什么?”
被抓了一个正着,宋以歌心头也稍微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还是很快的就笑着用手指了上去:“瞧这个呢!将军,你要离开金陵吗?”
“皇命难违。”傅宴山说着,身子俯了下来,手依旧搭在椅背上,呼吸声已然近在咫尺,“怎么,不愿我去?”
她不太习惯同一个男子离得这般近,就好像那交颈鸳鸯般。
宋以歌的身子稍稍往另一边偏了偏,然后摇头,干巴巴的说道:“没,只是好奇,将军您才回金陵,怎么又忙着离开。”
大概是太紧张的缘故,宋以歌说话的时候都带上了敬语。
傅宴山笑了笑,目光往下一瞥,就落在了她的颈后,露出了一小截白白嫩嫩的肌肤来。
如今他虽是很想将名分给定了,可心中的那份理智,却将他的感情给压得死死的,教他如今半分念头都升不起来。
不过他并不担心她会跟人跑了。
他的璎珞,他自然是了解的。
傅宴山将身子站直,那灼热的呼吸在顷刻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宋以歌立马就察觉到了,她倏然起身,同他将距离拉开:“将军,您要的海棠酥我已经做好送来了,那以歌便不打扰你了,告辞。”
语毕,宋以歌几乎是小跑着逃出了他的书房。
傅宴山背对着宋以歌低头不由得笑了出来,他的璎珞还是这般可爱。
回到府上,宋以歌还没走上两步,就被荣福堂那边的丫鬟给拦了一个正着。
宋以歌不傻,自然能猜到那边请她是为了什么事,不过她没想到这次不但宋横波没有沉住气,就连宋老夫人也开始坐不住。
她看向那拦住她的丫鬟,颇为兴致的压低声音问道:“你这儿为了拦我,等了多久?”
丫鬟摇头,嘴硬道:“奴婢不过是碰巧过来罢了。”
这话音刚落地,另一旁的小厮便插嘴道:“溪南自姑娘您出府后,便一直都在这儿守着。”
宋以歌的目光落在她被晒得有些通红的脸蛋上,笑了下:“走吧。”
第111章 婚姻大事()
荣福堂。
宋以歌去的时候,宋老夫人坐在正堂中喝茶,宋横波便跪着趴在老夫人的腿上,笑盈盈的转头看着她,其中的挑衅真的是在明显不过。
原先她便没有将宋横波放在眼中,如今她接管了淮阳候府自然更不会将她的挑衅放在心上。她同老夫人行礼问安后,才朝着宋横波福身:“四姐姐。”
“七妹妹。”宋横波娇娇的笑着,一张小脸笑靥如花,极为惹人。
宋老夫人就好像瞧不见她们姐妹之间的暗潮涌动,闭着眼手中拈着一串佛珠:“歌儿。”
“祖母。”宋老夫人没有让她坐,宋以歌自然得站着听训。
听见她的声音,宋老夫人拈着佛珠的手指一顿,睁了眼,那双眼冷冷淡淡的,就连平日的和善都不曾留下半分来,宋以歌唯有浅笑以对。
宋老夫人唤了她一声后,便又重新闭了眼,不再说话。
她不开口,宋以歌又哪里敢动,只能垂首站在屋中,神色冷淡,唯有伏在宋老夫人膝上的宋横波笑得花枝乱颤。
这是老夫人在帮宋横波撑腰,她明白。
这也是在告诉她,只要她一日不去,这府中还轮不到她一个外人做主。
真麻烦。宋以歌垂下眼,在心中想着,不过宋老夫人的这些伎俩,对付旁的娇娇女还可能管用,但对付她,却无关痛痒。
早些年,她还是秦王妃的时候,许氏经常趁着秦王不在,召她入宫陪伴,然后假借陪伴之名,让她顶着烈烈日光,在院子中站上几个时辰,直到快用晚膳了,那人才派出宫人将她唤进去,伺候她用膳,让她饥肠辘辘的回府。
所以相较起来,宋老夫人的这些手段实在是太过温和了。
宋老夫人闭着眼小憩了半个时辰后,这才再次睁开,当她的目光落在宋以歌的身上时,眼中倒是带了些赞许,可当她目光落在宋横波的身上时,又不由得变成叹息。
两人之中谁更优异,谁更适合那个位置,她还没有到老眼昏花的地步,只是亲疏有别啊!宋老夫人瞧着宋以歌的目光渐渐地变成了可惜。
宋以歌自然也敏锐的感觉到了她的转变,不过她并不会点出来,而是继续沉默着等着宋老夫人接下来的话。
果不其然,宋老夫人睁眼没多久,便开口:“歌儿,你还记得前些日子,你同我说的话吗?”
自打宋老夫人识破了她的身份后,她们之间的说的话大约也就是围绕那几件事,如今宋横波伏于她膝,这般明显的意思,她又会如何不懂。
“知道。”
宋老夫人点点头:“你既然记得,这般好办了。”
“这事我也与四姐儿说过了,如今四姐儿也到了适婚的年纪,前一个婚事也因你二姐儿的搅和黄了,这去家庙呆着也不是办法,刚好我想着咱们府同子瑕那孩子又有婚约,你觉得将你四姐许给子瑕如何?”宋老夫人说这话的时候,完全就是一副商量的口吻,可她那模样,却无一不在说,她是铁了心想要将宋横波塞到傅宴山的院子中去的。
宋以歌一笑:“婚姻大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父亲已经不再,理应由祖母和兄长商议决定。”
听见她的回答,宋老夫人虽然不太高兴她改了说辞,可还算是比较满意的点头,觉得这丫头还算是比较有眼色的。
毕竟这说辞并无任何不妥之处。
宋老夫人想要也不过是宋以歌这么一句话罢了,既然听到也就没有再留在这儿碍她眼的打算,挥挥手便让丫鬟将宋以歌给送出去。
丫鬟歉意的掀开了门帘,让宋以歌出来。
刚出来迎面撞上冷风,她便听见了门帘在她身后落下的声音,以及绿珠忿忿不平的话:“老夫人怎么能为了一个庶女就将姑娘您的未婚夫婿给抢了!”
“好了,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一个未婚夫婿罢了。”若非这些日子,傅宴山帮了她不少,没准在里面她都直接将人给卖了,“回院子吧,我那还有许多事没有处理了。”
“是。”
回屋,宋以歌抱着绿珠递来的手炉爬上了罗汉床,她一瞧见账本,便觉得脑门又开始疼,她以手扶额,痛苦的闭了眼。
绿珠瞧着,捂着嘴噗嗤一笑:“既然姑娘不愿看,不若奴婢去将夫人请来,这府中庶务,姑娘一直管着也不是办法,您如今倒是得空帮忙瞧着一二,可若在过上一两年,姑娘嫁了人,这府中之事,又该如何?”
“你说的这些我何尝不明白,只是”宋以歌叹气,“这些全是父亲的私产,里面涉及的东西太多,嫂嫂不曾接触过,还是从最简单的学着比较好。”
“侯爷的私产。”绿珠品着这四个字,心中也有几分震动,“姑娘是想”
“嗯,我不想变卖,而是想自己同兄长管着。”宋以歌道,“虽说如今侯府并不缺这些黄白之物,可日后的事谁又说得清,我留下这些不过权当给侯府一个退路罢了。”
“商贾之家的名声虽是不太好听,可总归也比丢了命强。”宋以歌说着,又从一旁抽了一个账本出来,摊开,放在了绿珠的面前,“你瞧着其中的盈利,难道你不心动吗?”
绿珠也被那数额给吓了一跳:“老老侯爷原先到底是做什么的?竟然这般厉害?”
“除了盐之外,茶,瓷器,铁父亲都有涉猎,其中经营的最好的莫过于茶。”宋以歌笑得眼尾翘了起来,“绿珠,我想出府一趟,去临安瞧瞧。”
绿珠虽是被宋以歌的话给吓了一跳,可手却不由自主的伸到了她面前的账本上,戳了戳:“是为了这个?”
“嗯。”宋以歌用力点点头,又道,“父亲生前有一支商队,如今正歇在临安,傅公子也已经敲打过了,如今生意依旧是照旧运转着,可我这心头总是有些放心不下。”
“毕竟父亲才是他们的主子,如今父亲死了,我都没见过这些人,谁知会不会有二心。”
绿珠道:“可傅公子和侯爷是不会准许你出府的,何况还是那般远的地方。”
“我都考虑好了,父亲的旧部留了些在金陵,我都识得,我去找他们护送我过去,一是安全,二来也能起到一定的威慑作用。”宋以歌还在那说着自己的打算,“你也知,兄长体弱,马上又要上任,哪有什么时日晃去临安呀。”
绿珠劝道:“姑娘身子也不算多好。”
“可比着兄长来说,我身子骨已经非常好了。”宋以歌将账本合上,重新搁了回去,“至于祖母那,如今她有四姐,才不会关心我的死活了,我若是不在府中,她更能称心如意。”
“姑娘,银耳羹好了,您先喝些垫垫肚吧,您都一日不曾用膳了。”绿珠转身从一个小丫鬟的手中将银耳羹给接了过来,搁在她的面前。
宋以歌拿着勺子搅了几下,问道:“我若去临安,绿珠你可要随我去?”
“奴婢自然是要”话未说完,就被宋以歌截断:“罢了,我若是真去了,这府中无人,只怕有些不长眼的会欺负到嫂嫂的头上,你便留在府中帮帮嫂嫂吧。”
绿珠一听,立马就抑郁起来,小脸耷拉着,没有半分的精气神,宋以歌用手托腮,逗了几句后,才换的绿珠一句:“姑娘,您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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