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情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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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情爱-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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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能自己给自己催眠,再说,她现在只是轻微的失眠,好好调养一阵就好了,跟张维的不一样。她认识附近诊所的一位医生。一天上午,她实在无法忍受了,便想去问医生,自己有没有生理方面的病,那位医生告诉她,她可能由于饮食不规律而造成脾脏受损,给了她瓶归脾丸。那位医生告诉她,现在失眠的人越来越多,穆洁便问有哪些类型。医生告诉她,第一种是没有工作的,心理压力很大,或者是闲来无事,生活没有规律,很容易失眠;第二种是学生,高中生居多,大学生次之,研究生居最后,主要原因是学习造成的,多少有些脑神经衰弱;第三种是一些中年妇女,这些妇女的丈夫要么是为官的,要么是经商的,经济基础好,子女也长大了,不需要她去操心,但由于常年一个人睡觉,很容易造成失眠;第四种是城市综合征,由于城市的喧嚣和生存压力的加大,一部分人患上了失眠症,这种人的失眠常常很顽固。穆洁听了听,觉得他说得还挺在理,心里一动,回去便对张维说,她准备好好研究一下中国人失眠的问题,并准备深入几个典型失眠者的生活中,揭示当今生存现状对人精神的影响。张维一听,觉得这是个好课题,对穆洁说:
  “不能单纯地研究失眠,要从失眠者的精神世界里展现当代人的困惑,这可能更有意义。”
  穆洁因为找到了一个新的课题,非常高兴,心里有了寄托,烦恼也少了。
  “她叫雷春芳,是市医院的护士。这位是北方大学的穆洁教授。”医生给她介绍认识了第一个调查的对象。
  “是副教授,还不是教授。”穆洁赶紧说。
  仔细看,雷春芳长得挺漂亮,只是长期失眠使她的健康受到了极大的损害,皮肤看上去很干燥。她们互相留了电话,并约好星期四下午在雷春芳家里见面。星期四下午三点钟,穆洁在她住处的附近找到了雷春芳的家。雷春芳早早地在那里等她了,沏好的茶刚好适中。
  雷春芳的失眠是长期值夜班造成的。但穆洁要了解的,并不是失眠本身。关于失眠有什么好谈的呢?她想知道的是失眠以外的东西。比如,究竟是什么内在原因导致了当代中国女性的失眠?是什么在一直困扰着她们?在家庭和社会中,她们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她们幸福吗?等等。雷春芳显然不愿意谈。于是,穆洁就跟她谈别的事情,后来,雷春芳说,她可以介绍别的女人。
  穆洁在第三天就接到雷春芳的电话,说是找到了一个典型。是雷春芳初中时的同学,当过三陪女。雷春芳对别人的私情的确非常好奇。在与她的那个初中时的女同学联系时,她费了很大的力气,也花去她很多费用,因为那个女同学根本就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的私生活。雷春芳费了很多口舌,总算搞定了。她们去了她的家。本来想跟她这种人接触可能很难,要让她吐露心声就更难,没想到她却很慷慨,除了她做三陪女的那段没讲外,其余的几乎全讲了。大概是她太寂寞的缘故吧。最后,她还请穆洁和雷春芳到一家很豪华的酒店里吃饭。整个过程好像是她要这样,不是别人要这样。
穆洁也失眠了(2)
  她们走的时候,她特意把她们的电话留了下来。第三天,她打电话给穆洁,说是请穆洁到她府上玩,因为她有一个小小的聚会。她便去了。都是一群女人,都是别人的情妇,或者曾经是,而现在都是一方的富婆。穆洁被介绍给众多的妇人,那些妇人对穆洁大都表示出一种尊敬和亲近。穆洁在那次聚会中,又认识了几个失眠的富婆,这样,她的调查更进了一步。那几个妇人有时还特意请她去吃饭、唱歌、跳舞。她把雷春芳也带上。等她们喝上一些酒的时候,有的就开始哭起来,有的话很多,要把所有的苦水倒出来,而穆洁便成了最好的倾听者。不久,雷春芳的那个女同学也把她做三陪女的那段经历和感受一五一十地和酒精吐出来。穆洁取得了这些人的信任和帮助后,采访便更为顺利了。与雷春芳一样,她们在好奇心和对男权社会的仇恨双重作用下,不仅把她们自己的经历全部、完全、彻底地告诉穆洁,还常常自己花钱请别人吃饭,说服别人,让别人与穆洁合作。这真是想不到的事。穆洁以前对这些人可以说是不屑一顾,可现在对她们的看法完全变了。她觉得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苦处,有每个人的命运,有每个人不同的侧面。她渐渐地发现,用一个标准来衡量众多的人是多么愚昧啊!
  她每天都非常兴奋。先前是张维每天跟她谈思想,谈感受,现在反了过来,她每天回来要和张维说话,一直说到很晚。张维也爱听。两人的感情在这段时间里与日俱增,因为他们觉得自己与对方贴得越来越紧,完全要变成一个人了。这种感情由于理性的参与,就像火炉里的火,遇到风箱里的风一样,变蓝了,纯了,有力了。穆洁对张维感情上的依赖是她自己都没有发现的,要不是有一天穆洁发现张维的床底下竟然还藏着他与吴亚子的那张结婚照,要不是那天穆洁气愤得哭起来要走,要不是张维几脚把那金黄的相片踩得粉碎,他们无论如何也不知道最近以来,他们的血和肉已经完全地粘在一起,要分离真是不如把自己杀了。他们觉得,在茫茫人世间,只有他们息息相通,只有他们的手能握到一起,而陌生的便是除他们之外的所有人了。两种孤独碰到了一起,终于觉得不再孤独,一切都有希望了,有价值了,即使牺牲也在所不惜,这大概是爱情最高的真谛。
  她和雷春芳也建立了深厚的感情。雷春芳的丈夫常常在外出差,有时她就打电话让穆洁到她家去玩,若玩得太迟,穆洁就住在她家。后来,穆洁便把张维也介绍给雷春芳了。
  有一天,雷春芳请穆洁和张维到她那儿去吃饭,碰到了雷春芳的妈妈。老人家也是北方大学毕业的,在另一所大学教古典文学,一听穆洁和张维都是北方大学的毕业生,非常热情,对穆洁的工作大加赞赏,后来她问穆洁:“谁是导师?”
  “易敏之,张维现在的导师也是易敏之。”
  “易敏之?”雷春芳妈妈惊奇地叹道,“那你们一定知道崔静怡了?”
  “是啊!”张维说。
  雷春芳妈妈说:“她是我的同学,我们是一个导师,上硕士时住一个宿舍。易敏之我就太熟了。”
  张维一听,心里有很多话想问雷春芳妈妈,但一想才认识,便止住了。
  读不透的易敏之
  放假前,张维来找易敏之,把批评易敏之文章的初稿拿给易敏之看。易敏之说:
  “你先放我这儿,过几天你再来拿,咱们先下盘棋吧。你也应该休息休息。”
  张维很高兴。林霞给他们把棋桌摆上,茶沏好后,出去了。
  第一局张维输了,张维笑着说:
  “易老师的棋越来越高深莫测了,才几天不下,就觉得跟你无法相比了。”
  易敏之笑着说:“那是你心不静,你在想着别的事呢。等你有一天澄明如镜的时候,我可能就难赢你了。”
  “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达到那种境界。”张维有些神往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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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你来说,也就几年,但对别人来说,就不一定了。”易敏之说。
  “为什么?”张维好奇地问。
  “你的天赋很高,这本身就与常人不同,而你的经历与所遭受的困苦磨难又使你对世界和人世的感受与别人不同,再加上你坚强的性格,使你一直对正道有着执着的追求,所以说,你会比别人更早地取得正果。”易敏之笑着说。
  “希望是这样。易老师,有句话,我还得跟你说。”张维望着易敏之。易敏之说:
  “这就是你心有杂念的原因了,好,你说吧,说完了,我们重新来下,刚才那一局不算。”
  “易老师,我的这篇文章写得可能很粗,而且很幼稚,里面有很多尖锐的词和句子,你看的时候可能很不舒服,就圈一下,完了我再修改。我就这个性格,要么不说,要么就说真话,希望你不要介意。”张维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怎么会呢?我说过,从你的性格中,我看到了当年的自己。我真的很高兴。一个人最大的敌人是他自己,并不是别人。你的批评对我来说,也是我对自己的一次自我完成。再说了,我觉得你所经历的这个时代比我要幸运得多。现在正是文化大融合的时候,你有机会和能力接触真正的世界文化,而我和我那个时代的人,接触的都是皮毛。我们是终究要被淘汰的,你终究要比我强。”易敏之说。
穆洁也失眠了(3)
  “你太谦虚了,易老师。”张维笑着说。
  “不,”易敏之点了一支烟,接着说,“如果学生都比不上老师,那社会可就完蛋了。所以,我一直觉得学生就应该取代他自己的老师,应该比他的老师走得更远一些,这才是人类的希望。你说对不对?”
  张维敬佩地看着面前这位只述不作甚至连述都不愿意的人。
  他们又摆了一局,结果这一局平了。在重新摆棋的时候,易敏之说:
  “我听冯德昌说,你跟老方险些打起来?”
  “他说你、穆老师和我的闲话,我实在听不过去。”张维气愤地说。
  “无所谓的,要学会宽容。老方那个人,谁的闲话都在说,实际上大家把他当笑料看,谁也不会把他的话当真。你不要介意。他骂了我十几年了,我从来都没有管过,实际上也没有人相信他的话。”易敏之说。
  “可是他颠倒黑白,总得有个人来治治他。”张维气愤地说。
  “说闲话的人太多了,你能治得过来吗?你如果太在意他们的话,你的精力就会被那些闲话左右,你也就陷于闲话中了。清者自清,别把生命用在那些无聊的事和人上。”易敏之说。
  张维点点头。
  张维走后,易敏之拿起张维的文章来看。老实说,刚开始看的时候,总是有些不舒服。他便赶紧调整自己。他把张维文章里的那个易敏之没当自己。再看的时候,他就觉得顺耳多了。张维的一些言词的确很激烈,但是,他知道,张维文章中的易敏之代表的是一个时代,一种思潮,并非单指他这个人。文章总共有五万字左右,写得行云流水,通畅分明,用的笔法并非一般论文的笔法,而是随笔的手法,能让人一口气读下去。这实际上是易敏之第一次真正地了解张维。他发现,他对张维的把握基本上是准确的。
  五天以后,也就是放假的第一天,张维来取书稿。易敏之把书稿从书房里拿了出来,对张维说:
  “你使我想起了二十多岁的尼采,但我希望你不要重复尼采的道路。尼采推翻了偶像,却把自己树立成了自己的偶像,所以疯了。这是生命的高潮,但却不是大境界。”
  张维欲言又止,拿过书稿来看,里面没有任何批语,就说:
  “易老师,你怎么没有圈……”
  “噢,你是说那些尖锐的词藻?我认为它们都很动听,没什么。带完你们这一届,我就要求退休了。”易敏之笑着说。
  “为什么,易老师?是不是我写了什么让你难堪的话了?”张维惊奇地问。
  “哎,你想哪儿去了。这是我的心愿。另外,我在看了你的文章后,觉得自己真的该退休了。英雄出少年,长江后浪推前浪,一点也不假啊!我还是要劝你一句,千万不要为名而困。”
  张维点点头。张维走后,林霞问易敏之:
  “你觉得张维写的真的好吗?”
  “是啊,他比我有才情。有才情的人更有悟性。”
  “但你又说多年以后他可能会否定现在的东西,是不是在你看来,这文章还是不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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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这样,不过,按他现在的学历和年龄来看,能写出这样的文章,有这样的才情,已经够得上天才了。”
  “我也看了他的文章,我觉得他的气有点太盛。”
  “这不要紧,这与他的年龄和才气相当。数年之后,他就会提升到另外一个境界,到那时候,他就游刃有余了。”
  张维回到自己的房里后,左思右想,倒觉得自己的文章可能有很大纰漏,他一想起易敏之的胸襟就觉得自己太狂妄了。他要把这篇文章写得绝美无比,天衣无缝。他又仔细地开始读易敏之的书稿。每读一次,都有新的收获。穆洁第二天要走了,见张维仍然在看易敏之的文章,就问:
  “你不是让他看过了吗?怎么还要写吗?”
  “每读一次他的书稿,我就觉得自己的文章漏洞太多了,太片面了,而且老子只用了短短五千言,就道尽世间真理,而我竟然用了五万言。太长了,看得人很吃力。”
  穆洁笑道:“嗯,有这种精神,就会出好文章的。”
与莫非的决裂:一场与后现代的斗争(1)
  文青在放假的第二天,拿来了他们刚刚出的《非诗》创刊号。在这本民间刊物中,刊登的全是20世纪60年代以后出生的年轻诗人的作品,这些诗大部分都是口语诗,而在这些口语诗里面,又有一部分是用粗俗之语写的,内容大抵是“打炮”(在他们的诗里面,是不能出现Zuo爱这个词的,因为这个词太文,太土,没有“打炮”这么直接,过瘾)啊、喝酒啊等,都是些过去没有人写过的日常生活。诗刊的刊首语里面,对这些诗大加赞赏,认为这才是真正的后现代诗,是中国的工业诗。莫非认为,过去中国所有的诗都是农业诗,那些都是妄念,对现代人来说,是过时了的东西,中国现在需要的是工业诗,只有这样,中国的诗才能和世界潮流走在一起,并能迎头而上。张维一看,刊首语是莫非写的,大吃一惊。赶紧再翻开莫非的诗一看,语言风格大概没变,但十首诗的内容却与过去大不相同。其中有一首诗是写他的第一次恋爱,意思大概是那时他只知道爱她,多年以后,他才知道爱实际上就是性,没有性,那种爱是荒唐的,是可耻的。张维看得惊呆了。必须承认,莫非的这首诗写得非常流畅,而且写得也比较真切,但很明显,诗所表达的内容与美学价值已经与以往大不相同。张维的诗只选了五首,发在前面,与已故诗人海子等的诗在一起。文青取了个栏目,把他们网在后现代诗派之外了。
  文青走的时候,给张维说,七月二十日,全国六七十年代出生的最有代表性的诗人和一些主要的诗评家将聚首北方大学,一是要进行《非诗》的首发式,二是要讨论中国诗歌的走向问题。莫非是此次会议的发起人,文青已经把所有邀请信发出,广东一位出版商出资筹办此次会议。文青说,莫非要她代请张维,希望张维在会议上发言。
  文青在的时候,张维只顾跟她说话了,没有来得及看刊物。等文青走了,他才仔细地看起来。他越看越气,最后他把那本《非诗》狠狠地砸在了地上。他觉得自己被利用了。他没有想到莫非和文青在短短的一两年之内居然有了这么大的变化。
  他在犹豫着,去还是不去。如果要去,他肯定是要和莫非等闹翻,如果不去,终有一天,他还是会和他们闹翻。艺术上的分离已经决定了他们的友谊马上就要破碎了。再说,这次会议实际上也是目前中国活跃着的所有实力派诗人的一次聚首,他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他又拉开了灯,翻起身来到地上捡起那本《非诗》来看。不看不生气,一看更生气。他觉得无论怎么样,诗不应该写成那样。
  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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